《战栗寰宇之龙》——龙眠河

第一章 不朽之罪

第七天，夜。

他嘴里叼着一块不知名生物的腐肉，艰难爬上矮坡。

坡不高，但他爬了很久。

矮坡处在一片密林中，林中的高耸的树木粗大纵横，枝杈戟张，将天空遮蔽地无比严实，唯独在矮坡的上空留出一道缝隙。

两手撑地，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也挪上来之后，他翻身躺在肮脏粗糙的地上，胸膛极速起伏着，嘴里嗬嗬作响，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喘气声。

休息片刻后，他也不起身，就躺在地上开始咀嚼起嘴里的腐肉，紫红色血沫从嘴角溢出横流到他沾满灰尘的脸颊上，顾不得嘴中那恶臭与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必须与围绕在嘴边的这些苍蝇抢食吃。

漆黑的夜空下，密林中万籁俱静，只能听到嘴巴艰难嚼动之声。

良久，进食完毕，他深呼了一口气，眼神穿过头顶茂密树冠下露出的那条缝隙，怔怔地望着天空。

“汝熬不过今晚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侧响起，语调如岩石般冰冷生硬。

他依旧横躺在地，艰难地抬起头，将双手垫在后脑勺之下，两眼直直看着天空：“承你吉言。”

冰冷的声音继续发问：“还没有做决定吗？”

“和我说说你吧。”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扭过头盯着声音来源，轻声说道，“这几天都是在聊我，可我到现在甚至还没弄清楚你到底……是人是鬼。”

身侧，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朵拳头大小的银色花朵。

花有八瓣，无根无茎，在花朵的中心没有花蕊，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朦胧的微光。

“难道一定是非人即鬼吗。”花朵微微颤动，发出声音。

“当然，我娘说，这世上虽无奇不有，但能张嘴说话的，定是非人即鬼。”

“她可能说的没错，但吾已经告诉过汝，吾并非来自这世间。”花朵轻轻飘起，“至于吾是什么……吾也会经常问别人和自己，但至今没有一个答案。”

花朵缓缓飘到他的头顶，他的眼神随着花朵在游移，花朵绽放的微芒是夜晚这片森林中唯一的光，他喃喃道：“那你的姓名呢？”

“名字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俗话说，没名没姓，死了都没人信。”

“这句话没什么逻辑。”

“哦，本公子瞎编的。”他笑了笑，随即而来的是猛烈的咳嗽。

半晌，他咳出一大口黑血，血中掺杂着些许浑浊。他并不在意，而是眼睛发亮地盯着虚空之中的花朵：“你连姓名都没有吗？”

花朵缓缓降落，最终轻轻停靠在其胸口上，微光照亮了他的脸庞，那是张年轻人的脸，如果抛开布满肌肤的泥沙与血污来看，倒也算俊俏。

“在吾的家乡，吾被称为——不朽之罪。”

“真是个怪名字。”他缓缓坐起身，挥手驱散了几只叮在腰部巨大伤口上的苍蝇，“你为何背井离乡，跑到这里来？”

这次轮到花朵沉默了，片刻后，它缓缓道：“准确的说，是逃出来的。”

“不错，咱俩终于有了共同点。”他抚掌击节道，“那句话如何说来着，同是天涯沦落人，嘿嘿。我猜，追捕你之人不会比追杀我的要少，啧啧，一朵能言人语之花，如果是之前的我，也肯定忍不住捉来仔细研究研究。”

他终于把身子坐直，有些虚弱地喘了口气，花朵粘附在他的胸口上，八片银色花瓣轻轻摇曳着，他感到从心口处泛起一阵遍布全身的酥麻。

“汝想错了，一朵花，一把刀，一台机器，却有了自己的思维和灵魂，这固然令人费解，但正因如此，吾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一人一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片诡异的森林总是一片死寂，没有蝉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声都不存在，只有大群的食腐蝇在林中穿梭振翅，不时啃食着遍布的各种动物尸体。

这些野生动物均是来自外界的森林，在某天误闯进了这片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耸怪树组成的密林后，便再也不得出去。

不久，花朵生硬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刚刚吾再次扫描了汝的身体，用此界通用时间度量单位来算的话，汝之生命已经不足一个时辰，做好决定了吗？”

他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天穹，眼睛愈发亮了：“你说过，你们那界入夜的天空不是一片漆黑，而是会浮现闪耀的群星，那样的天空会是何等样子？美吗？”

“很美，但很危险。”

“这才是你逃亡之因吗？”

“算是吧。”

“你的家乡很大？比幽国还大？比东华部洲还大？”

“比他们都大上不少。”

他满意地点点头，费力地将双腿摆成盘坐的姿势。规整了下周身破烂不堪的衣衫，他伸出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浑浊的眼中突然留下了眼泪。

“你真的……救不了我吗？”他声音颤抖着。

“没有元身，吾的能量转化效率极低，就算是倾尽所有剩余，也最多延长汝不到一炷香时间的生命。”

“那……你接管我的身体之后，我，还会存在吗？”

“汝的意识将会彻底消散，不复存在。”

他用双手捂住脸，压抑的怆恻哭泣之声回荡在矮坡上。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污垢，让他有些稚嫩的面庞终于变的稍加清晰。

他终于露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对死亡时该有的模样。

花朵依旧粘在他的胸口处，此时它不再催促，而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良久，哭声渐止，他擦干眼泪，深呼了一口气，伸手从胸口捧起花朵，缓缓说道：“我答应你的条件，你也要答应我的。”

“理所应当。”花朵回答道。

“两个条件。第一个，我家中有难，你逃出这里后，要尽快赶去保护我的家人，特别是我娘和我妹妹。”

“我家在云州平城，我娘玉迎春，恨海商会大当家，行事心狠手辣，黑白皆沾，但极疼爱我；我妹玉千千，我娘收养的孤女，家中均视为己出，一心习武，奈何天赋有限；我是家中独子，平日里在酒肆茶楼中招摇过市，浪荡不羁，实则武学已臻后天巅峰境，在幽国最大杀手组织‘青蝎’中名列一百七十二，评级甲，代号‘血尸’……”

他不停地说着，语速渐渐加快，尽力把所有重要的事都交代清楚。

虽然接管身体后可以读取寄主生平记忆，但花朵没有阻止他的述说。

“平城”、“鬼市”、“白姑”、“剥皮剑法”……

一个又一个的地点、人名、武学招式从他嘴中吐出，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语气渐渐微弱，额头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但神色却愈发轻松。

骤然，花朵花心处的微光突然亮起：“汝刚刚说……”

他被打断后愣了愣，然后道：“震蛇之卵，怎么了？”

“请再说一遍。”花朵的花瓣微微颤动，似乎情绪有些波动。

“这震蛇之卵是我家商会今年要举行的拍卖会中的一件拍卖品，据说是传闻中异兽产下的死卵，虽然已经不能再孵化，但也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他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这震蛇之卵虽然名头惊人，但不论是来历还是药效都是捕风捉影，所以我家也没有太过重视。”

“这卵现在在何处？”

“估计已经跟随商队到了我家总部了。”说到这他语气有些沉重，“这次我家遭逢大难，就和这支商队大有关系。”

“我身在‘青蝎’，消息还算灵通，半月前，我得到有人要劫我家拍卖货物的风声。当时我也没在意，只以为是普通的劫匪马贼，便只身一人前往狙击。没想到来者均是高手，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拖延一二，保全商队进城。”

“最后他们帮手赶来，那人武功极高，一出手便将我击成重伤。我拼死脱身，一路奔逃，最后误入了这片森林才终于摆脱了追兵，没想到这片森林如此诡异，竟成了我的葬身之所……”他的语调渐渐低沉。

“明白了。”花朵从他的胸口处脱落，悬浮在在他面前。

“时间有限，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闻言，他猛然抬头，死死盯住眼前的银色花朵，额头青筋暴露，脸色凶狠，眼中灼烧起猛烈的仇恨之火。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替，我，报，仇！”

“好，保全汝之家人，替汝报仇，这就是所有条件？”

他点点头，虚弱地瘫靠在身后的石头上。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花朵轻轻漂浮至他的头顶，花心的微光四散而开，化为点点流萤，将他全身笼罩其中。

“寄生即将开始，请务必按照约定，完全敞开灵魂，不可有丝毫的抵触行为，否则汝吾都将在瞬间灰飞烟灭。”

他抬起头，看着夜色下在头顶旋转飞舞的点点光亮。

他的瞳孔渐渐放大，眼神恍惚道：“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星空……是什么样了。”

点点流光陆续从他的肌肤钻入，没入其身体之内，他轻轻闭上眼，感受着脑海内另一个灵魂的进入。

那是一团耀眼但虚幻不定的光辉，散发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芒。

光辉从他脑海深处汲取着莫名的能量，光芒逐渐内敛，形体也变得真实起来，他感觉属于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消散。

在思维即将完全泯灭的前一刻，他的意识缓缓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请说。”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你会去到那么大、那么精彩的世界，请……请用我的名字吧。”

“我叫……周悬。”

第二章 复苏

乱世之中难有安乐之地。

自幽霆二国停战止戈以来，天下休养生息三十余载，方才元气稍复。

平城便是云州这三十年之间崛起的城市之一。

洒金街是平城中最热闹繁华的主干道，道路宽疏平整，长街两侧飞檐高耸，鳞次栉比，可谓寸土寸金。

长街上最耀眼、占地最广的，既非客流不断的腋风茶楼，也非声名远播的元锦钱庄，而是处在洒金街正当间儿、平城中轴线上的恨海商会。

然而，平日里门庭若市的恨海商会总部今天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东西南北四扇大门统统紧闭，挂出谢客的招牌。商会正门的南门前更是血迹斑斑，镇守门户的两只石狮子被巨力掀翻，滚倒在地，引得路过的行人窃窃私语。

时近正午，空气沉闷，大片黑云弥漫在上空，将天压的很低。

商会内部大院，众多家丁、侍女来往走动，俱是面色苍白，略带惶恐。身穿统一蓝袍的商会侍卫们与紧急雇佣而来的私兵佩刀持剑，各自抱团，眼中盯着几位从城中重金请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大夫救治伤员，均是沉默不语。

再往里的大厅中，各分部的负责掌柜依次列坐，大多面带焦虑，不时眼神交汇，又心照不宣地错开。

而大厅正中的主座却一直空置。

内院中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位身穿麻衣的长须老者缓缓走出，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冷冷道：“大当家还在休息，请诸位再稍等片刻。”

此话一出，一股诡异的气氛在整个商会中秘密弥漫开来，各大掌柜如坐针毡，下人、侍卫的额头上冒出汗珠。无数低声细语响起，本就沉闷的空气显得更加压抑了。

老者走到主座旁站定，面无表情，对眼下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内院，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大当家的……”

……

内院，阁楼中。

“天佑我儿，天佑我儿……”

玉迎春脸色苍白地握着一块散发着湛蓝色光芒的玉佩，默默祈祷着。

这个平日里跺跺脚平城都要抖三抖的霸气女人，如今长发披散，衣着凌乱，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无助。

蓝色玉佩散发着的光芒正在缓缓减弱，最终，彻底熄灭。

玉迎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玉佩，直到确定光芒彻底消逝，她的脸上再无人色，嘴唇微颤，脸上那道从眉尾延伸到嘴角的伤疤疯狂抽搐着，眼中一片灰败。

玉佩从手中滑落，她趴在桌上，眼泪夺眶而出。

“悬儿！我的悬儿！”

……

“咦？”

半晌，一声惊疑声响起，玉迎春看着滚落在地上的玉佩，使劲擦了擦眼睛。

下一秒，她仿佛受惊的母老虎般一跃而起，丝毫不顾形象地趴在了地上，右脸贴地，屏息凝神地盯着玉佩。

一点蔚蓝色的光芒不知何时从玉佩中心重新亮起，逐渐蔓延开来。

从蔚蓝到深蓝再到湛蓝，光芒慢慢壮大，最后变得比最初还要耀眼夺目。

光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似乎重新点亮了些什么。

……

“轰！”

后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前厅、大院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玉迎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乌黑长发在脑后盘成简单蓬松的云髻，身穿大红色的丝绸长衫，一根乌金打造的束腰将其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脚着一双黑白双色的长靴，正缓步向众人走来。

“最近几日，大家都辛苦了。”稳稳坐在主座之上，玉迎春一双丹凤眼横扫全场，左脸一道长长的伤疤让其原本姣好的脸庞少了些许姿色，却平添了一份杀气。

只见她轻轻往后一靠，两手雍容地搭在太师椅扶手之上，冷声道：“洛大成！”

“在！”左手首座的中年男子沉声道。

“清点这几日弟兄们伤亡情况，按商会条例行赏罚、抚恤，不得有差。”

“遵命！”

“吴恺！”

“在！”

“放万里鸽，让还在外的商队尽快回总部。”

“遵命！”

“杜金来！”

“在！”

“我们自家门前几日火拼，难免惊扰街坊四邻，按每户五百两礼金，酉时之前，洒金街每一家有名有户的门面都给我送到！”

“遵命！”

“陈安！郑虎！”

“在！”

“拿着我的帖子，分别去城主府与三百里外惊云山擎冥军大营，务必亲手交到城主李蟠、统领裴秋杀之手，速去速回！”

门前走进两名持剑的青年男子，上前接过帖子后迅速转身离开。

“癸老，烦请您走一趟鬼市，在蛛楼、青蝎列榜招人，七日之内我要十位乙字级以上杀手，价格任开！”她脸上疤痕微微跳动，转身对站立在身旁的麻衣老者说道。

老者微笑点头，随即身形鬼魅般缓缓透明，最终消失。

一条条命令从玉迎春嘴里蹦出，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整个商会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迅速旋转了起来。焦虑浮躁的气氛一扫而空，各大掌柜、各路高手带着轻松的神色陆续走出前门，奔向四面八方。

“商会今天为何没有升旗？”玉迎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招来一位侍女问道。

“回禀大当家的，天色昏沉，恐将有暴雨……”

“一家商会连自己的旗都不敢升，客人又如何找得到咱们的门面？旗不但要升，你再给我去库房取四杆穿杆大旗，每扇门前都要插上！”她站起身，一甩袖将双手负在身后，面朝南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动在我玉迎春的头上动土！”

……

平城南郊外数百里处的一处湖泊旁，一名黑袍人蹲在水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水底游动的一群鱼儿。

“既然来了就快些现身，蹲在水里当水鬼吗？”黑袍人用一根手指轻轻划弄着水面，嗤笑一声道。

话音刚落，他面前波澜顿起，不远处的水面上缓缓升起一个女人的头颅。

“离二十三，找我何事。”女人的身影渐渐上升，最终完全露出水面，一身白色长袍毫无水渍，赤足轻踩在水波之上，十分诡异。

黑袍人拍拍手站起身道：“你的人马到齐没有，此次出手不可再出差错了，在查明情况前，必须将恨海商会所有的眼线死死堵在城中。”

“放心，三日之内必定齐聚平城。”女人淡淡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一个连先天高手都没有的地方势力，为何你如此小心？”

“小心无大错，那物万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否则到时观主怪罪下来，你我二人可承受不住。”黑袍人不置可否道。

“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所隐瞒呢？”女人面无表情道，“要知道，夺得此物是你离部的任务，我可没有义务出手相助。”

“此话怎讲？”黑袍人脸上的微笑消失，眉毛一挑。

“我就是想知道，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恨海商会，你为何要浪费观中如此多的资源，在四海听风楼处买了一道风声。”女人冷冷道，“那道风声里究竟是什么？你又隐瞒了我多少？”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缓声道：“你的耳目还真是灵通。”

“此物有多重要，不需我赘述了吧？只要能夺得此物，做出多大牺牲都可以接受。”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火红色的头发，“这道风声所含事关重大，暂时需要保密，但只要你此番出手助我，事成之后赏下来的延寿丹，我可以匀你三年的分量，如何？”

“五年。”女人漠然道。

“你……”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头顶火红色头发无风自动，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

女人无视黑袍择人而噬的目光，只是面无表情。

半晌，黑袍人深呼了一口气，沉声道：“好，五年。”

“如此便说定了，我先走了。”女人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苍白赤足轻点，身形就要沉入水中。

“还有一件事，那天设伏狙击我们的人身份已经查明，是恨海商会的大公子周悬，嘿嘿，没想到这个众人口中百无一用的纨绔少爷，竟然是一位后天巅峰高手，挂牌在青蝎下的甲字级杀手。”黑袍人突然想到什么，出声道。

女人身形一顿：“那又如何，一个后天而已。”

“一个后天，却从我的手里逃得了性命，此子不简单。”黑袍冷笑道，“他逃入了雁荡山的黄泉鬼林，那地方是观中驻世冥神录上记载的十绝地之一，如今应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事关紧要，我还是派人去鬼市贴了榜，只要他出现在附近，务必要斩尽杀绝。”

“既是如此，你还与我说些什么。”女人像陷入流沙一般缓缓沉入水底，浪花翻涌，弥漫上她的脖颈。

男子一手托住下巴沉吟道：“不知为何，我这几日心头赤血翻涌，仍是有些不放心。”

“明白了，我会让溺四煞前往蓉城，他即使活着，要从雁荡山赶往此处，那里是必经之地。”语毕，女子仰起脸吐出一口白气，整个人最终融化了一般，完全陷入了水中，再不见一丝踪影。

黑袍人站在原地俯视着平波若镜的湖面，良久，他嘿然一笑，重新戴上兜帽，返身离开。

……

周悬睁开眼，已经是翌日清晨。

天已经蒙蒙亮，他的肌肤沾上了一层薄薄的湿冷露水。

缓缓伸出双手放在眼前，他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下一刻便变得炯炯有神。

无视腰部的巨大创伤，他一跃而起。

“扫描身体情况，修复创伤。”

“阅读寄主记忆，按地理、历史、文化艺术等分类。”

“分析世界平均元子浓度、物理常数以及修炼文明类型。”

……

周悬表情呆滞地站在矮坡之上，浑身伤口无论大小，都有隐隐银光闪动。随着银光逐渐蔓延，所有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一炷香的功夫，就在他浑身的伤口都修复的七七八八之时，银光终于缓缓消散。

“能量用尽了吗？”他从呆滞的神情中恢复，停止了正在消化大量数据的指令，转而再次扫描了一下身体。

肉体元子强度：1.257

灵魂灵子强度：2.21

……

他歪头想了想，选取记忆分析结果中一个此世界普通成年男子的平均强度为基准，脑海中的数字变幻。

元子强度（肉身强度）：1.7（普通成年男子为1）

灵子强度（灵魂强度）：3（普通成年男子为1）

肉身受损程度：13%（已脱离濒死状态，正在修复中）

剩余寿命：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