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误道》免费试读_暮雨衣寒

第一章 老人

深林幽邃，偶有鸟鸣清脆，更添寂寞清冷。

崎岖山路上，一人踽踽独行，秋风凄凄，吹得枯叶飘零，铺满山间小径，那人一步一步，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远来是客，何以徘徊犹豫？”

忽来寒光霎眼，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冲着那人单膝跪落，双手捧起，道：“在下伏天波，奉绝雁城城主之令，特来送还半月玦。”

那人脚步一滞，随即回过身来，只见他身形佝偻，白发乱披，长须过腹，脸上满是皱纹，甚是苍老。

老人看着伏天波手上的玉玦，神情复杂，嘴唇微微蠕动，过了好久，才道：“绝雁城的城主，还是柳铖吗？”

伏天波道：“老城主已于三十年前羽化，现今绝雁城由严玄豁城主做主。”

“柳铖，他走了么？严玄豁又是谁？”老人喃喃自语，怅然一叹，道：“那你送来半月玦，又有何目的？”

伏天波道：“城主只说了八个字，‘尘缘已尽，物归原主’。”

“尘缘已尽，物归原主？”老人低声重复了几遍，忽地仰天长笑，似癫似狂，声震山岭，搅得风云乱走，草木扑跌。

伏天波蓦然色变，心道：“城主说此人修为通天彻地，先前我看他老迈不堪，还道名不副实，如今观之，果然超凡入圣，如此人物，我闯荡半生，为何竟从来不曾听闻过？”

良久，老人笑声渐息，忽又呜呜作哭，道：“早知如此，你我当初又是何苦？什么血海深恨，什么大道仙途，怎么比得上你？这数甲子来，我孤身独居山中，又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啊？”老人猛地向前一窜，抓起那块半月玦，顺手捏住了伏天波肩膀，将他提了起来，道：“什么叫‘尘缘已尽’，这块半月玦，你从何得来？释寒曦她在哪里？”

老人虽是外表老迈，动作却是迅捷无比，这一抓一捏快如闪电，饶是伏天波一身修为，竟是全然没能反应。

伏天波挣扎了几下，老人的手却是纹丝不动，自知修为与他相差太多，只得道：“前辈息怒，晚辈只是奉命来送这块玉玦而已，其它一概不知。”

老人双眼微眯，眼中寒光隐现，令得伏天波心中一凛，正要说话时，老人却突然放开了他，伏天波毫无防备之下，跌倒在地，禁不住“唉哟”出声。

老人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们城主另有算盘，也罢，老夫久居荒山，也该出去走一走了，你离开吧，告诉你们城主，过几天，孤光天外莫云踪会亲自拜会，让他做好准备吧！”

莫云踪说罢，也不再理会伏天波，径直往山上走去。伏天波见他步履蹒跚，明明走得甚缓，却偏偏一转眼便已没了踪影。

“半月玦已经送到，先回城复命，算算时间，那个人也该回来了。”伏天波目的已成，不再多留，匆匆离开。

莫云踪回到山中所居的木屋里，屋内只有一床一桌，皆已破旧不堪，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一幅早已泛黄的画卷，画中只有一名负剑女子的背影，虽只是寥寥数笔，却已将女子玲珑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观此女全貌的想法来。

莫云踪看着画中的女子背影，怔怔出神，过了许久，方才长叹一声，道：“数甲子辛苦，终是难修得太上忘情，深情未忘，深仇也未忘，既然舍不下心中执念，又何必再强求？可惜当年我却没有如此明悟，白白荒废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幸好，如今半月玦已归，昔年洛水之约便就此作罢了。”莫云踪言罢，伸手揭下画卷，卷起后负在背上，转身下山。

莫云踪行至山脚时，忽地嗅到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不由暗生警惕，再走片刻，便看一人倒在不远处，满身鲜血，不知是生是死。

莫云踪心有所感，明白暗处有人潜伏，来者是敌非友，稍作思忖，决意引蛇出洞，当即上前去查看倒地之人。

莫云踪走到近处，扬袖一拂，掌风带得那人翻了个身。莫云踪看得清楚，不禁轻咦一声，原来此人正是先前送还半月玦的伏天波。

莫云踪一探伏天波鼻息，发觉他早已气绝，推算时间，应当是在分别不久后便已遇害。

正在此时，只听几声破空锐响，剑气自四面八方袭来，分取莫云踪各大要害。

“来得好！”莫云踪大喝一声，须发激扬，周身气劲迸发，竟将剑气尽数震散。

“还不现身吗？”莫云踪探手虚抓，劲风激荡，吹得枯叶乱飞，再听一声锵然剑鸣，只见他手掌所对之处，一柄长剑疾射而出，映着骄阳烈日，绽出刺目亮光。

莫云踪毫不慌乱，五指握紧，已将剑刃抓住，剑刃虽是锋利无比，却是难以损伤他手掌一丝一毫。随即一道黑影疾纵而来，瞬息之间，已至莫云踪面前，一掌按住剑柄，奋力向前一推，只是剑刃在莫云踪手里，仿佛浇铸一体，竟是纹丝不动。

“你尽力了！”莫云踪微笑一语，似是赞叹，更似轻蔑。随着佝偻的腰背缓缓挺直，莫云踪手上发力，只听喀喇喀喇几声脆响，那剑刃竟被他生生捏碎，只剩下一个剑柄留在偷袭之人的手里。

莫云踪顺势一掌拍出，偷袭之人急忙弃了剑柄，双臂架起，挡住了这一掌。莫云踪翻手变招，抓住了偷袭之人的手臂，运劲一掼，此人受不住莫云踪的力道，被掀翻在地。莫云踪一脚踏下，正中此人胸膛，将他踏得七窍流血，当场气绝。

“剩下的人，还不现身吗？”莫云踪双手负腰，凛然高喝一声，喝声随风荡开，不断在山间回响，惊起鸟雀乱飞。

“想不到你就算老迈至此，依旧有此雄威，不愧是当年名震天下的孤光天外。不过，你的时代终究已经过去了，你也同葬吧！”话音未落，六道人影自林中蹿出，将莫云踪团团围住。

莫云踪目光扫过六人，道：“看你们的装束，是这一代的六道轮回么？”

先前出声之人冷笑道：“眼力倒是不错，就看你能在我们手下支持多久了？”

“那就让我经验数甲子后的六道杀阵，又有何进步之处吧！”莫云踪长笑一声，双手微抬，平地乍起狂风，卷尘如剑升起，盘绕身周。

第二章 六道

“杀！”随着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六人各自有了动作，绕着莫云踪不断奔走。然而莫云踪聚尘为剑，护住周身各处要害，六人竟是一时难以突破。片刻之后，为首之人率先打破僵局，只见他扬声大喝，双手举剑，直劈而落。

莫云踪身形乍退，避开了这一剑，又踏上一步，趁此人还未收回长剑，剑指疾点，直取他眉心。危急之时，此人两边两柄长剑一同递至，挡住了莫云踪指上剑气。

“天道刑罚！裂颅斩！”此人躲过一劫，当即提升法力，指上绽开剑气，如轮旋动，斩向莫云踪。

“嗯？你是这一代的天道么？不知与宁御卿如何称呼？”莫云踪拈指一弹，便将来招震散，随后双掌虚引，掌力旋风成涡，生出强大吸力，罩住对方。

“御皇正是恩师。”天道插剑在地，拼尽全力，辛苦抵挡这股吸力，身体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挪向莫云踪。

此时两边两人见势不妙，急忙双剑齐出，架住了天道长剑，随即各出一掌，按住天道两肩，助他稳住脚步。

“六道轮回的传功之法确实有其不凡之处，但你们依旧差得太远了。”莫云踪再次催动修为，此番纵然六道轮回三人联手，仍是抵挡不住。

便在此时，只听三声劲响，三柄长剑自莫云踪背后袭来，同一时间，相助天道的两人也一起撤掌，挺剑直刺，天道亦是不再抵抗吸力，反而借其势道，举剑冲向莫云踪，雷霆一剑，石破天惊。

电光火石之间，六柄长剑自不同方位，各取莫云踪六处要害。

“不差！可惜破不了我的天罗神护，终究枉然。”莫云踪扬声长喝，周身金光绽然，六柄长剑刺至金光所在，便似是遇上了坚不可摧的屏障一般，再难递进半分。

天道察觉有异，急忙喊道：“不好，快退！”

六道配合默契，齐齐抽身飞退。此时只见千万剑气自莫云踪足下飞出，掀起尘沙滚滚。

交手数合，天道已知莫云踪修为之深，高出己方甚多，即便六人合力，只怕也难以相抗，唯有以巧应变，缠斗消耗，方有一线胜机，当下剑法一变，奇中有快，快中有幻，变化莫测。余下五人见状，同时变招，霎时间六道剑光飞舞疾驰，织成绵密剑网，困锁莫云踪。

莫云踪身陷剑网之中，几次强攻突围，却被六道以合击之法化解，心念一转，剑指戳点之间，剑气随心而动，自成玄奥剑阵，分取对方六人。随着时间流逝，战局开始发生微妙变化，在莫云踪刻意操控之下，剑气纵横摆阖，逐渐分割战场，使得六道间隔渐远，以致剑网难以连贯。

“不好，如此下去，我等必败，速速变阵。”

天道眼见阵势将乱，急要再次变阵，便在剑阵将变未变之时，破绽骤现，莫云踪觑准一瞬之机，绝招出手，只见他剑指向天，双足踏地，一身浩瀚如海的修为，引得天地变相，狂风呼啸中，天外万剑如雨降下，又有无尽剑气破地而现，如浪席卷，一波一波地荡开。

“天地双分！”

剑气铺天盖地，如大雨倾盆而至，如惊涛拍岸而来，六道见状，大惊失色，无暇再去顾忌别人，各自将长剑舞成一团光幕，护住全身。

只听叮叮当当的一片乱响，六道手中长剑承受不住剑气摧残，竟而一齐粉碎，乍失兵器，六人却不慌乱，将功力提升至极限，六道轮回秘传之戮罪煞气外放，凝聚成无形护罩，抵挡剑气侵袭。

六道轮回中的修罗道忍不住惊叹道：“可恶！此人修为竟是如此深厚？这般绵密凌厉的剑气，还能够持续这么久？真是可怕！”

天道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凝神抵挡，不可分心！”

修罗道大笑道：“大哥放心！我还支持得住！”

“你们还能支持多久呢？”莫云踪冷笑一声，剑指一划，数十道剑气汇在一起，化作数十丈长的剑芒，照着修罗道劈落。

身陷逼命之危，修罗道大声怒吼，原本已至极限的功力顿时再提三成，戮罪煞气化作一只巨拳，砸向剑芒。

只听砰的一声爆响，剑芒巨拳一同粉碎，余劲反震，修罗道只觉体内法力剧烈翻腾，身前护罩失去他的法力维系，顿时再难支撑。再听得咔嚓咔嚓几声，绵绵剑气冲破修罗道的无形护罩，随即透体而出，带出了一蓬蓬的血雾。

修罗道惨嚎一声，仰天倒下，溅得一身尘埃。

“老三！”

“三哥！”

眼见修罗道血染黄尘，六道回轮余下几人纷纷哀呼出声，悲恸不已。

“莫哭，我送你们团聚！”莫云踪招式再变，收拢千万剑气，聚在手中。

“跟他拼了，用六道生死轮！”天道大喝一声，双手不断结印，余下几人随即动作，只见微光幽幽，映现众生诸相，只听低唱呢喃，诉尽世间苦乐。

眼观众生，耳听苦乐，莫云踪一时只觉意识模糊，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年少之时，鲜衣怒马，执手红颜，恣意放纵，再看时，眼前已是烽火焚城，人间炼狱，佳人挥泪诀别，风华少年墮成魔鬼，数百年来的悲欢离合，一幕一幕在心头浮现。

“嗯？怎会？”莫云踪骤然回神，却发觉手上剑气已散，而方才明明已被斩杀的修罗道也一身完好地站在那里，与其他五人组成了完整的六道生死轮之招。

莫云踪心思一转，已然明白缘由，不由冷笑道：“是欺天之幻，你们是朝露宫派来的？”

“黄泉之下，你自己去琢磨吧！六道生死轮，去！”天道喝声一落，六道再次逼上极限，合力施展绝杀之招，霎时间天现裂缝，日月失光，传说中能够主宰众生的六道生死轮缓缓降现，罩向莫云踪，要将他绞得粉碎。

“凤雨霏，你既然再次提起昔年的仇怨，我也该要奉陪到底！”莫云踪纵身而起，探手入云，拔下一柄光剑。

莫云踪双手握紧光剑，对着六道生死轮一剑劈出，只听轰然一声爆响，光剑崩碎，莫云踪仰天一抹血红，被震得倒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