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歌之藏心阁》——何如其

时间:2019-01-13 13:00:47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何如其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楔子 山鬼

多年之后,他躺在涧水之下的身躯仍未腐朽,只是如同常年驻足黑夜的孤魂一般惨淡苍白,那柄落在心口的长剑寒光无锈,宛如流淌的金水,鲤鱼翕动,阵阵龙嗥。

涧水之滨,枫叶铺就,赤豹闭目休憩在女子膝上,粗重的呼吸扫出一片空地,女子身披木莲之叶,腰缠半枯的杜若之茎,裙是芳草,玉腿修美,而上观之,却不着上衣,藕臂执怀一面具,面具上是三根纤长如和火焰般摇曳的羽毛。

女子眼若桃花,抚摸着赤豹,侧耳倾听,圣人之言经由面前男子的吐露,尤有日月通明,天光澒洞,百十里外杀伐之气竟不可侵,这小小的昏暗的山间,恰似无量天宫。

赤豹鼻子被撞了一下,眯起双眼,头颅抬起了一点,却被女子按下。女子再一拉,将从豹背上滚下的小鬼扯到一旁,小鬼笑哈哈地跑到边上与朋友扑玩在一起,不甚关心这事。

男子见状,顿了一下,胸中之气霎时一泻千里,异象消散,唇齿微动,欲再道圣人言,却不知何以为继,摇了摇头,好似那些说易行难无处放置的字句实在难闻,长长一呼便端坐下来。

一个小鬼泪汪汪地走了过来,眼里满是希冀,男子愣了一下,把手放在他头上,叹了口气:“我无慈悲之心。”

女子笑靥如花:“无妨的,你只要讲给我听便好了,我是喜欢听的。”

男子摸了摸小鬼的头,心道,我并非好德亦非好色,何故要将上德说与美女来听。

几个小鬼玩累了,坐在枫叶堆里,四下看看,面露迷惑之色,只是向这里看来之后,便下意识地凑了过来,聚在女子周围,有的直接睡倒,有的尽量端正地坐着,好似在等待师长的授业,更像是等待床前的故事。

口吐圣人之言能滔滔不绝的男子面露难色,看向女子道:“我知道的故事都已经讲过了,我又不是小说家,不会现编。”女子笑容僵了一下,旋即继续看着男子,不执一言。

男子鄙薄了她一下。正在这时,那个不能言语的小鬼鞠一捧水到了男子身边,他正要教小鬼不要如此,却愣了一下,看着这捧水中流淌的金光,在看着小鬼努力的示意,顿时明白了什么。

黄枫山野,容容云霭,习习清风。

男子皱了皱眉:“这也算是故事?”

他心中堵着。

那些并不陈并不旧的往事在心海泛起波浪,故事的主角芳菲悱恻,只是如今已不知走过多少他乡,他想起什么,那分明一千八百七十五字就能道尽的衷肠,如今不知用十八万字够不够说来细听。

她已走得很远了,他也已经很远了。

那些东西,终究不是该由死人藏着的东西。

那就无妨,只说一次。

“没什么好说的…少年人嘛…”

“他们至死,都是爱情…”

一 春心作困好读书

天下之陆,九宫而布,各为四正位寒川,苍川,炎川,荒川,四偏位宁川,烟川,莽川,晴川以及中原浩土。

百余年前群雄并起,剑国无方而现,以并吞八荒之势席卷弥海之滨,剑指中原,夺半壁江山。当其时,剑国势大,无能出其右者。

正当中原诸国暗度对敌之策时,剑国锋芒尽敛,革除军队,销兵隳甲,遣臣出使各国,声愿永结同盟,以固江山。

诸国皆虑,不知真伪,然碍于雄威,无以相拒。太元历二千七百三十年四月,中原及苍川数十国于剑国西陲青芒镇缔交,同年五月,剑国定都原城,独孤谨称帝,帝号成建。

其后,剑国锁国,仅开商道八处,外人不知其内。

六十年后,中原平、齐、安、卢四国革新,国力日盛,欲挥军东进,夷平剑国,一雪前耻。

太元历二千七百九十年五月,四国荡平周边小国,集结四十万大军攻打剑国御神关,攻七日,剑国开关,四国以为剑国知不可敌,乃喜。

然,万余轻骑出关,势如破竹,击碎四国四十万军队,次日,剑国军队十万,自御神关出,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次年八月,安、平灭,齐、卢降。剑国之势,锋芒无两。

又次年初,剑国开关。

诸国始知其是。

诸国见于剑国军力,以其行军国之道,却发现剑国实则自数十年前年前便以文为治,至如今,考举完善,诗文盛行,竟不见霸道所在。

凡城镇,衣食不缺,则必有书籍候教,是以书院私塾琳琅满目,争鲜斗艳,而众多书院之中,最富盛名的便是“青云书院”。

青云书院并非一家,而是一国。

太元历二千八百零二年九月一日。

白天,就读于歆顺城青云书院。

歆顺城位于剑国东北,冬冷夏热,四季分明,其北四百里与宁川罗国接壤,是一处通商要隘,而罗国有四分之一地域处于寒川,足以采集寒川特产,由于种种地利,歆顺城虽地临边疆,却不贫瘠。

青云书院坐落于歆顺西郊山间道,远避城嚣,偶有商旅马车经过,马蹄踏踏于青石道上,不仅不令人心烦,反能生出一种绝尘之感。

青云书院,北三间室,白天坐,读南华。

少年人并不修道,只是喜欢道士,喜欢他们的出尘飘逸,不事人间,喜欢拂衣而去,了无牵挂,喜欢没人会管着他们。少年人这时并不知道当道士也有早课晚课,每日挑水洗衣习武,并不轻松,只是因为他们能如何如何并且看着好看就打心底里觉得惊艳。就像多少青衫白马侠客郞,第一次拿剑只是因为能够吸引心仪女子的目光,而不去管练剑会有多累。只是如果有机会,哪怕知道这些,白天也会去当道士。

白天相貌平平,眼角低垂,眼袋微紫,像是没有睡好,经此一衬,略显阴郁。眉梢略粗,若非如此,倒也算得上剑眉星目。可惜不只是皮肤太薄还是供血不足,嘴角处颜色阴暗,显得嘴宽,如此一来,就更显得粗糙。

众人烦闹,白天没心情再读,心道众人皆不认识,何以这区区片刻便能相视熟稔,嘈杂万分,当初建书院之人,费伊心力选了僻静地方,也抵不过内里人多话,静不下心,读不下书。

白天没有两耳不闻外事的定力,于是将手中书籍翻来覆去,最后摸了摸扉页印的非常漂亮的神州二字。

予不知时起,世人便言神州,不闻其风,不见其野,唯卷帙繁浩,幽成其史,似不为伪,又不敢言真,直至今日,便若桃源。

有人认为“神州”为一组织名,就像史上的诸多杀手与情报组织,有人认为“神州”包罗万象,已非少数人力所能及,其所来,必是另一方天地。而关于那“一方天地”,有说乃异界,又说是来自东海万里之外的大陆,机缘巧合随水漂来,经人传播至今广为人知,而那些人为了不至混淆于玄浩之书,特意标注了神州二字。

南华开篇便有一鲲鹏之说,号称抟扶摇而上九万里,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神物,才能寻到瀚海万里之外自己所想的任意所在。白天已经坐了至少一刻,便浪费了一刻时间,他心想,这一刻内,自己能走一里,跑六里,若有一万五千个一刻,自己可能就找到了海外神州。

每一群新凑到一起的人总少不了自我介绍,众人普通的说罢,轮到白天。

“姓白名天,九十七年生,无爱好,没有擅长。”轮到自报姓名,白天简洁地说完,也不知是何所谓,众人哄堂。他只是想着说得简短一点,朴素一点,没什么特点一点,却未想到减去多余的字,甫一说出,好似又古意了点,勿怪众人如此,只得恼羞地坐下。

众人有条不紊地报着名姓,白天也没记下来,只有到“张断言”时,白天皱了下眉,在角落里,仔细看过去,这是他九岁之前的一个同窗,因为浓眉大眼样貌特别像一个脸谱,所以白天立即便想了起来。

不晓得,他可还记得自己?

白天闪回了一下当时年月,自己也不知做过什么,被大人们冠以顽劣,若是有某些“出彩”的过去,稍微说一下他应该就能记起来吧?少年人毕竟只是少年,哪怕他想做这一个孤人,但心性中却还渴望有人与自己一起。

白天渐渐从记忆回到现实,坐在其右侧的少女与其他人交谈完毕,突然偏头来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以前认识。”

白天回首,心中一悸,但觉眼前惊艳。

此女柳眉凤目,肤质光洁,琼鼻高挺,口如樱桃,脸型纤细,头上挽着垂鬟分梢髻,两鬓各飘下一缕秀发,发尾垂于左肩。

白天本不记得她姓名,可此时却有如清泉石上,水落石出,蓦然将方才听到,却沉入心底深处的名字与忆中良久不见的痕迹重叠起来。

何玉琪。

我本已然忘了,但…“…你现在说了,我便想得起来。”白天木讷答道。

这不是个好答案。

但白天渴慕地凝视着眼前人,想让她告诉自己,这不是个好的答案。

她却不知是怎么想的。

这时,何玉琪前面的女子转过头来,低声惊呼道:“哎喔,你总算出声了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该人名为舒晓琴,眼小如线,恐怕是为了掩饰,画着重彩,婴儿肥,头发厚厚的叠在一起。

白天瞪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耳朵的问题。”

舒晓琴悻悻地回头。

每个人都领到一个小小的身份牌,以证明自己是青云书院的学生。小牌木质,奇沉,倒似生铁,只是触感并不冰寒,土黄色的正面刻着两个大字“白天”,青黄色的反面刻着云纹,正中心是一座恢弘建筑,即使还没有巴掌大小,也能感受到雄浑扑面而来。

青云书院位于黄枫山麓,并非直入青云那种地方,但下山也有一些路程,书院自备马车,学生若不愿不行,也可以缴纳铜锱乘车下山,马车样式格外宽大,能容十余人,驳马粮足,健步如飞。

白天不愿乘车,徒步下山。

这时的白天还很单纯,他只是想做神仙,于是虽然不能飞天遁地,但也要从比别人跑得快开始,或许总有一天真能飞起来,或许会成为世间最快的那个人,或许会有神仙看到自己如此坚毅而来渡化自己,总而言之,都是极好的。这时的白天也把别人想的很单纯,他虽然明白人有善恶优劣,却以为,应该所有人都同自己一样,想要跑的更快,跳得更高,画出最漂亮的画本,谱出最好听的曲,唱出最好听歌。

白天回到家中,把书从包里一本一本拿出来,看着那本古旧的南华,他想,太上忘情,槁木其心,我既然想做那样的人,便要不喜欢别人,毕竟男女之间,牵绊太重,来日不知道会怎么妨碍自己求仙访道,就像小说里的故事,多少英雄豪杰,独败美人膝下。

但是白天还很清明,所以也很烦恼,他只是个普通人,虽然不大,但也喜欢看漂亮的姑娘,来日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谁,难道还能由着自己说不喜欢,便不喜欢?喜欢一个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可不喜欢一个人,更是如此。

白天想到了那些故事,多少悲剧,都是从心中有人开始的。深情人最是绝情,但凡情有所钟,哪怕是仙女下凡,也能做到不妄动,而且最是合适当做理由,若是哪日有姑娘来打扰自己,自己只要说上心中有人,相比她也会知难而退。

及此,白天心如打鼓,脸如蒸笼,嘴与眉眼都笑成月牙,仿佛在为此旷世绝计而生叹㥜。

白天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这个年岁的少年,大多没听过西厢记,也没听过牡丹亭。

只会为自己的决断感到高兴,陷入沉沉大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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