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往城南望城北》： 归来倘佩黄金

第一章 归来倘佩黄金

长安城，五更鼓角，萧瑟的秋冬之际，凭添几声鸡鸣。闻者或悲，闻者或喜。但总归是熟睡之人在酣睡中不闻其悲，沙场之人在造饭之时不闻其喜。

李长吉那一身铁衣在这阴冷的边塞寒风中透着丝丝猎猎。抬头远望，不禁想起了多年前从军时留下的一句话:归来倘佩黄金印，莫使苏秦不下机。长安城，何时能够荣归故里，哪怕不是荣归，哪怕像一个普通士卒一样回去也该感到荣幸，战场，沙场，杀场，坟场。每个到这里的人都应该初心不在了，日复一日的操练，年复一年的征战，早已燃尽了一个人的热血，剩下的不过是命令，命令，还有听从命令。士兵，是天下最苦的人。

但是他不一样，他曾经有过抱负，有过理想，有过不同于普通士卒的激情。

他从小的梦想便是仗剑走天涯，远赴沙场杀敌建功。渴望做将军做元帅，统兵万千，为天子威加海内，为朝廷廓清寰宇，为红颜，为亲人，为自己……事到如今，不禁慨叹白驹过隙，匆匆耳。

夜已经很深了，星汉苍茫，在那片寂静的深处，总该有一些我追求的东西吧。他如是想到，身边还有一壶没有喝完的酒……

鼓……五更鼓角再一次吹响，洞彻了还在熟睡中的人，很多人惺忪这睡眼，嘴里念念有词，“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听起来是那么的不顺耳。啪！只听一声响亮的皮鞭传来，“聒噪什么，快去给我做饭”。矮个子黑皮肤小眼睛伍长一脸威严对着身材高大健硕的士兵大喝道。显得那么神气十足。士兵悻悻的去做饭去了，不忘嘟囔一句，“有什么神气的，小小的伍长而已，上天了不成”。幸而没有再被那个矮个子伍长听到，否则又将是一顿毒打。

这就是这个军队的规矩，多么的残酷无情，没有人情可以讲，有的只是上下级森然的军法，当然还有冷冷的皮鞭。

他们在一个空旷的田野上驻兵，将军叫高洋，世代皇亲国戚。长的高大却又黑又瘦，眼眶深陷，那只贼不溜丘眼眼睛快要从脸上爬了出来，典型的笑面虎。却是个十足的饭桶，自从接手军队以来，屡战屡败，已经接连败了十阵，丢失了十数座边塞城池。军中怨声载道，原来那支军队不可战胜的气概和信念已经被他挥霍的所剩无几，剩下的只有眼里的空洞和迷茫。“我还能回家吗，我的妻子，我的阿爸，我的阿妈……”

“云开，相信我，好兄弟，一定会的，长吉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胸口，朝廷不会放任高洋继续打败仗的，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我的帅印！”

云开开口道“将军，我等着，静姝在家里等着你，你一定”

长吉喝断了他“住口！告诉你多少次，我现在不过是小小的什长，你想因为我被株连九族么！”

“记住，学会忍耐，不要给他们杀我们的借口”长吉那一身铁甲，或许只有在他面前才不会显得那么冷。

他也曾是个将军，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只因一次在与匈奴僵持时，轻兵冒进，而被皇上立以重罪，幸而朝廷中许多老臣出面求情，才被扁为什长，一熬就是三年。

这其中许多故事，他不愿想起，他一身报国的忠肝热胆换来了一次又一次栽赃陷害，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贬谪……

“什长，你怎么落泪了，云开见他这样，隐隐有些哽咽。

“去忙你的吧”

在这片营地背后有一座青山，坚韧似铁。像极了他的背影。

“嗯，我记住了”云开走了，如同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僵尸，只是一个僵尸偶尔会闪过一缕奇异的眼神，异常明亮，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伍长所能仰望的。

第二章 欲往城南望城北

第二日，大将军高洋，大手一挥，“班师回京”

所有士兵和军官陆陆续续的踏着铿铿的脚步开始了回京之路。疲倦牢骚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种欢快和激昂。

“阿妈，城外好像有马蹄声，长吉会回来吗？”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三千青丝束起，即使穿着朴素，与一般女子无异，也掩饰不了她那倾国倾城的风姿绰约。她双目含愁，极力望着长安城南，美目流盼中略有一丝颤抖。

“也许会，也许不会，静姝，你等了他这么多年，值得吗”说话的是一个老妪，步履蹒跚，满目疮痍，拄着一根黄榆做的拐杖，早已经被手摩擦的变的光滑无比，虽是如此，却攥的很紧，好像在看城北那片青石砖铺成的猎场，又好像在等着静姝的回答。

“阿妈，你在说什么，我已经嫁给了长吉，就会永远等着他回来，哪怕他……我愿意为他守孝一辈子！”

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爱到情深处，在一往情深的日子里，谁又能说得清，什么是甘，是么是苦呢。

“哎，走吧，我们回家做饭去。”

夕阳残照，染红了半边天，落日的余晖冷冷的投射出两个女人的影子，显得那么孤单而坚定。同样的，这缕夕阳同样映射李长吉那个坚定而有些落寞的影子，望着城北那片亘古苍凉的群山。

“今天在此处休整，一定要严明纪律，不准任何人回家省亲。”

“如有违抗者，立斩”下达军令的正是大将军高洋，此刻显得颇为自得，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长吉。

说罢，他像紫禁城的方向大大的做了个揖，很是恭敬，随即又黑起了脸，大声喊到“明天午时圣上会前来阅兵，都给我打起精神！”旋即，他从指挥的将台上走下，台下早已有人备好车马，就等着他回朝面上。

“启奏陛下，大将军高洋前来面圣……”一声尖利而高亢的声音从圣德殿外传来，拖着长长的音调。

“宣”唐明皇声音不大，却让人听的真真切切，不怒自威的神情又让人觉得外强中干，绕是如此，依然让人不敢正视。即位十三年，上赖皇祖打下的江山庇佑，下承能臣忠良鞠躬尽瘁。才把祖宗留下的社稷得以沿承。然其本人却并无多大建树。近来多日的疲惫让他有些龙体欠安，双眼有些红肿。脸色苍白的难看。

“臣大将军高洋，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洋有些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料，玩弄权术，摆弄心机或许无人是他的对手，但打仗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他很清楚，他连吃败仗的消息早已经让皇上怒不可遏。所以只能收起往日那一贯的跋扈。温顺的像只猫，等待着皇上的大发雷霆。

“大将军，好你个大将军，依朕看，朕的江山早晚断送在你的手里！”一败再败，我看再过两个月，朕就像当亡国之君了！”“你也准备准备，准备给我回老家安享天年吧！”

砰！高洋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陛下，陛下啊，臣这么多年，为朝廷那是鞠躬尽瘁，如履薄冰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望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不负圣望，打败匈奴！”

“皇叔啊，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大放厥词了，朕早知道，你不是打仗的料，拜你为大将军，也不指望你为朕开疆扩土，只希望你能够为朕守下江山”

“自从你掌兵以来，接连败了十阵，丢了十坐边塞城池，我大唐的外围屏障眼看着就要不复存在了啊”

“我这次召你回朝，不是要阅兵，而是要御驾亲征。”

“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出发，朕要亲自收复边塞！”

“皇叔，你下去吧，以后就在家安享天年吧，带兵的事不用操心了。”

“陛下，臣……遵旨。”

这一次，高洋再也没有像往日见皇上那样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他自己也明白，这一次，皇帝对他彻底死了心。

面对着圣德殿外黑夜，他显得有些唏嘘不已，此刻他想的不再是如何去陷害，诋毁李长吉，而是觉得，自己可能再无翻身的可能。

夜，静悄悄的，在这萧瑟的秋冬之际，连蟋蟀也早已冬眠的不知去向了，唯有一轮冷月注视着长安城，冷眼看待着每个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