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失踪》: 悲秋时节
第一章 悲秋时节
深秋,古城一座宅院里。
吃罢晚饭正默默品茶读报的著名作家甄茗忽然被一阵电话铃惊起,他踱过窗前拿起电话,看着窗外墨色一样的天空与对方交谈起来。
过了一会儿,甄茗放下电话走进书房喊道:“郁芝,来一下!”
甄茗夫人郁芝闻声问道:“啥事?”
“帮我把《痛失乐园》的书稿给我。”
“嗯!”郁芝灵巧的双手在书桌上捋捋弄弄,便把一叠厚如砖头的书稿装进塑料袋里递给甄茗问道:“要出去呀!”
“和几个朋友讨论讨论这本书的出版。”
郁芝拿出一把伞说:“可能会下雨,早点回来啊!”
“嗯!”甄茗一手拿书稿,一手拿雨伞,默默地像往常散步那样踽行出门去了。
“哐当”一声巨响,风猛烈地敲打着窗户。
郁芝跑到窗前,锁上窗页。窗外划过一束闪电,郁芝看到窗外天地交淫时出现的狞狰的一瞬。她打了个寒战。
“老甄该回来了!”郁芝自语道。按习惯甄茗晚上和文友们讨论稿子不回来,他总会打电话来说一下,今天怎么啦?
郁芝在家里走来走去,心中忐忑不安。她走到书房,斜倚在书柜旁,着那张大书桌和皮转椅,呆呆地想着心事。
生活就像演戏。把桌子椅子一摆一换,穿着不同的衣服,说着不同的话,就可以演出一台又一台的戏。二十年前,自己和甄茗都还只是医院普通医生的时候,演出就会是医院、医生和病人的故事,而今,岁月流逝,他也没想到,甄茗竟做了作家,写了不少大部头的书,故事也就发生了变化。
就在这张大书桌和皮转椅上,甄茗谢了顶,但演出了连他自己都始料不及的辉煌。如今的甄茗,一篇千字文,价值几近千金,一本小说可为他赚回十多万元的稿费,签名售书竟会把手都签肿了。各种荣誉纷至沓来,经济效益颇丰,社会地位陡增。
“如果说再换换装,再重新说说话,又会发生些什么变化呢?”郁芝在想。
十二点的夜钟敲响了,窗外的雨声也形成了一定的气候,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郁芝在冥想与回忆中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拂晓。在书房中过了一夜的郁芝疲惫地朝客厅喊道:“老甄!甄茗!”
没有回音。
郁芝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她拿来起电话拨通了章涵夫的电话。
“涵夫吗?我是郁芝,甄茗在你那儿吗?”
章涵夫打着哈欠说“没,没有啊!”
“那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一宿没回来,也不打个招呼。”郁芝埋怨道。
“可能讨论稿子太晚了,在别人家睡了,别担心,没事的。”
郁芝放下电话,定了定神,到医院上班去了。
郁芝恹恹地到了医院办公室,听完交班后,抱着一大叠病历顺着自己分管的病房逐个挨着病人“视、触、叩、听”,开化验单,时不时在病历本上记录点东西,然后为病人开医嘱。一直折腾到上午十一点,才终于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喝了口水,定了定神,一丝牵挂夹杂着一丝愁绪涌上心头。她拿起电话,逐个按着家中的电话号码键。这时,只听到走廊上一阵乱,紧接着传来急促的叫声。
“郁大夫!郁大夫!20床抢救!20床抢救!”一位护士高叫着。
郁芝放下未能拨完的电话,疾步走出办公室,来到20床患者床前,只见患者脸色青白,嘴唇紫绀。郁芝抽出听诊器往患者胸口上一放,倏地又摘下听诊器对着身边的护士喝道:“快!行三联针心内注射!”
护士训练有素地打开急救箱,用止血钳“砰”的一声敲碎一支支安瓿,吸出液体,朝着患者胸腔刺去。
俄顷,病人仿佛像深深叹了口气后,开始有节奏地呼吸了。
在郁芝的交代下,护士为病人插上了氧气管、吊起了针水、绑上了心电图的电极,一瞬间,病人像个天外来客。
郁芝吩咐护士打了一段心电图,并仔细地作了分析后对病人家属说:“情况不算好,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果然,就在郁芝布置进一步抢救方案的第十五分钟,病人情况又不好了。首先是呼吸停止,紧接着又是心脏停跳,郁芝马上在病人心脏位置猛击四下,然后做人工呼吸,情况稍好后紧接着又不行了,只见心电图不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是一根横线划过心电图仪的显示屏。
郁芝对着病人家属摊了一下手说:“竭尽全力了!”
病人家属哭号着:“医生求求你了!”
“我们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但是……”
郁芝转过身轻声对护士说:“办死亡证明吧!”
郁芝下意识地看看表,怎么就十二半点了呢?她迅速地想起了甄茗,一早上了,连个电话都没跟他打,真是越忙越见鬼。
她走进办公室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再打依然没人接。
“鬼人跑什么地方去了?”
郁芝翻出通讯录,挨个给朋友们打电话,回话说都有没见过甄茗。
黄昏。倦鸟知还的时辰,人的心情也通常归心似箭,甚至忧心忡忡。
甄家宅院冷冷清清。
郁芝用钥匙转动锁眼,推开门,冷冷的湿气扑面而来,没有丝毫生气。她孤伶伶地站在小院的天井里叹息着茫然四顾,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淤积在瓦沟里的雨滴悄悄顺着屋檐滴在下水管里,发出空旷异样的声音。
郁芝终于预感到不祥。她再次拨响了章涵夫的电话,告诉他自己的担忧。章涵夫说:“我马上就来!
少顷,章涵夫来到甄家宅院,和郁芝作了一下分析后拨响了报警电话。
古城市公安局接到报案后,迅速派出刑侦队队长郝刚一行奔赴甄家调查取证。
甄茗是古城的一个宝,他闻名遐迩,给家乡父子老带来了不少文化美誉。然而,此刻甄茗不知所以然地消失了,能不成为古城的一件大事吗?市里领导指示要尽快找到甄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刑侦工作的大碍。
郁芝哭哭啼啼,文友们深感纳闷,头头脑脑们一筹莫展,刑侦队毫无头绪。
古城的百姓议论纷纷:“这甄作家是不是约了老情人远走高飞了,文人嘛,浪漫得很哩!”
也有人说:“作家大都神经兮兮的,搞不好装了个疯子或者乞丐去体验生活去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刑侦队的工作毫无进展。他们把这古城像篦篦子一样篦了一遍,可仍然找不到线索。
情杀,甄茗尚是一个未开窍门的文人,迂腐处让人失笑,浪漫故事也许与他还没缘。
窃财,甄茗出门分文未带。
唯一一个线索,是甄茗出门前接了个电话。在带着他呕心沥血的力作《痛失乐园》书稿出的门。是不是像《红楼梦》那样,跟了俩个赖头和尚云游人世去了?
通过刑侦队追踪,那个电话是某个公用电话亭打到甄家的。
秋雨停了,秋蝉再啁啾。
《古城晚报》终于在立冬的那一天打出一则寻人启事的广告,广告如此写道:
2000年秋,我会会员、著名作家甄茗携书稿《痛失乐园》外出,至今未归,家人想你,同事念你,乐园未失,盼你归来。
古城作家协会
至此,历经数十天的甄茗失踪案在古城有了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各种猜测、议论也随着冬天的一股寒风吹散了。
第二章 阴风缘起
甄茗的《痛失乐园》是他耗三年心血写成的一部描述古城在一场巨大的文明到来后,人类背负上文明的负担,引发的贪婪、欺诈、争战,以及人类堕落的种种劣迹,人类清风星月般的乐园渐渐消逝,人们在极度恐慌之后力图唤起人性,唤醒人们去追寻失去的乐园。
关于这本书,甄茗可谓倾注了移山心力。此书的情节他只告诉过黄河书刊社的总经理黑马。此前,甄茗的小说或文集大都是通过黄河书刊社发行的,甄茗的书稿也均由黑马一次买断。他们之间基本形成了一个写作契约,书稿交付后,由黑马到出版社搞定一个书号,然后进行装祯设计,之后开印,打广告,并在全国几个大的书刊发行点,如长沙的黄泥街、CD、西安、BJ、石家庄等到地进行总发,一俟发行完毕,黑马即按每千字800~1000元计付给甄茗。像甄茗这样的作家,是出版社求之不得的约稿大户,但甄茗却偏偏与黄河书刊社签了约,原因不外书商的运作机制纯粹是商业化的,一本书的编、印、发,周期相当短,且书稿被删节的可能性极小,加上发行量一次就可达到四、五万册,甚至十几万册,即使出现盗版,正版的拥有量也算得上是可观的。总之,书商们对市场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因此他们始终是出版市场上一支不可低估的“计算机时代的mouse”。黑马就是这个时代的一只真正的“mouse”,敏锐、狡猾,无孔不入,是社会生活这张“网”上真正意义上的“网虫”。黑马之所以选择甄茗,是甄茗已荣膺“中国畅销小说家”的称号,他的一部二十二万字的小说付出稿酬后,至少可赚十多万的纯利,因此,牢牢地粘住甄茗,虽不可暴利,但财源总会滚滚而来。
有了点钱的黑马在房地产热的时候,在西海投资几千多万搞房地产开发,但马上遇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房地产风暴,和所有开发商一样,他的几千万牢牢套在海那幢尚未封顶的花园写字楼上。
瞬间的败落,几乎使黑马一蹶不振。妻子离婚走了,黄河书刊社也萧条了。失意之中,远在边陲的老友打电话给黑马,要他到边陲散散心。于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黑马带着情人林红踏上了神秘的红土高原。在留连于热带雨林风光和繁华的边境小镇的同时,黑马与林红也深深地迷上了另外一种东西——“4号”。
“4号”是黑道中人对毒品海洛因的代称。由于这里毗邻世界毒源金三角,大量毒品从边境向内不停地渗透,成为国际贩毒的重要通道。就在黑马与林红倘佯在边境线“洋人街”的时候,一个闪动着晶莹眼珠的、黑皮肤的外国少年从街边窜出来,拉住林红的手,用蹩脚的汉语喊道:“大姐,大姐!要不要珠宝?”
少年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林红。
“货真价实哩!”
“多少钱?”林红拿起一颗钻戒。
黑马想起当地人说买珠宝压价要以10%的比例来压的话来,于是信口说:“300!”
“拿去!”少年很刚脆。
说着把头探到黑马耳边:“老板,还有更大更便宜的要不要?”
“在那儿?”
少年环顾左右说:“跟我来!”
黑马犹豫着,林红看着少年晶莹的大眼睛中闪烁着的坦诚,就对黑马说:“走吧!看看去!”
黑马在少年脸上掐了一把说:“小东西,不骗人吧!”
“No!No!”少年急切地回答。
“走吧!”黑马牵了林红的手,随着少年穿出“洋人街”,沿着一条小道,曲曲折折进了一个寨子的木楼内,少年引出一个黑皮肤白胡子老人。老人用同样蹩脚的汉语说道:“欢迎!欢迎!”然后搬出竹凳、上了茶。说道:“老板,想要点什么?”
“玉。”黑马道。
老人转身进屋,踩得竹楼咯吱咯吱地响了一阵,然后抱出一个破麻袋,慢慢打开拿出一块粘着泥巴的极普通的石头。
“给个价!”
“25万!”
“太贵了!”
“你说个实价,我今天就来赌一把!”
“8万!”
“ 5万!”
“好,成交!”
在中缅边境,做玉石生意有许多动人的故事。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没有人敢说。或者是价值几千万的翡翠,或是普普通通的玉石,因而,人们买玉,叫做赌玉,赌赢了,一夜之间成为阔佬,赌输了,一夜之间沦为乞丐,甚至连命都保不了。
老人说:“老板吉人天相,我看这块石可保你度过一时之忧!”
黑马笑笑:“忧从何来,你如何看得到?”
老人神秘一笑说“你不试怎么知道我的话是真的?”
“但愿如此,但我不求天上掉下馅饼来。”黑马回答道。
黑马付过5万元钱后,随老人来到玉石加工厂,机器上一过,切下一片,晶莹璀灿,有如绿色玻璃侧边的墨绿色。
老人说:“果不出所料,是块中平玉,但你至少赚了28万元。”
玉石加工厂厂长揣摩了这块玉后说:“可能再切会更好一些,如果老板愿意,我出36万买你这块玉。”
黑马在经历了房地产之劫后,虽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毕竟手头拮据,况且身边带了个会花钱的林红,遂刚脆地说:“行,再次成交!”
捧着飞来的巨款,黑马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他把巴基斯坦老人和少年请进宾馆酣吃一顿之后,酒醉醺醺地逛进洋人街畔的卡拉OK包房。
镶着金牙的老板为他们冲了柠檬水问:“老板要不要录相带,X级的!”
“不要!”黑马答。
“扑克要不要?全裸的。”
“不要!”
“给我来两杯威士忌!”
上半场未醒,下半场又醉,为黑马和林红走进生命误区打开了一道黑色大门。
深夜时分,黑马和林红醉眼惺忪地躺在吧椅上。卡拉OK老板凑近黑马:“老板来点神仙药怎么样?”
“什么神仙药?”
“4号”。
“什么是4号?”
“海洛因。”
黑马想起小时候看电影《渡江侦察记》,一个国民党兵边唆吸白面边唱“我吸上了一口白面啦!快活地象神仙……”的情景。
“是白面吗?”
“差远了,真正的神仙药,骨髓里都是快乐的!”
“怎么样?试一试?没事的。”
“什么价?”
“20元一克。”
“哥们!过瘾得狠呢!”
昏昏沉沉的黑马接过老板递来的4号和锡箔笨拙地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味道呛人,令人恶心、头昏。
“什么鬼东西?”
“第一次都这样,明天就快活了!”
回到宾馆,黑马和林红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两人过境看了人妖,体验了一天异国生活,热带雨林的美妙景色也领略了。然而买宝石的惊喜象一剂兴奋剂刺激着黑马和林红,他们再次进入缅甸人开的卡拉OK,终于跨进了那道沉重的黑色大门。
泡上柠檬水慢慢地呷着,卡拉OK的糜糜之音营造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让人麻痹、失去理智的氛围。
“老板,来!”这回是黑马主动。
“我再试试!”
“今天40元!”
“为什么?”
“双狮牌的,想弄都弄不到。”
“来!”
唆吸过后,黑马和林红顿时如入仙境一般,浑身舒透,如久病初愈,像喜事连台。
海洛因是个魔。
黑马和林红却步入了魔掌。
结果,他们沉浸在魔海中整整一个月。他们唆吸的量在不断增加,一方面寻求快乐,一方面逐渐感觉到成瘾后的心理压力。不得已,黑马与林红用最后一笔钱,买足了一批海洛因,分别装在十个避孕套内,在临上飞机时吞在肚里,躲过了层层检查关口,回到了古城。
回到古城,黑马依着缅甸老板的办法,买来硫酸镁泻药,和林红匆匆喝了下去。不多时,两人肚子咕咕叫,黑马和林红纷纷去抢厕所,结果拉出一大堆避孕套,顾不了肮脏,两人把避孕套淘洗出来,把海洛因分别收集在若干小玻璃瓶内以备用。
为了生计,为了弥补吸毒成瘾的资金来源,黑马不得不重操旧业,拾起黄河书社,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网络。
第一部书黑马自己搞了个《万事靠自已》的工具书选题,把文稿东抄抄西拼拼,欠着出版社、印刷厂的钱,斗胆搞了一次总发。结果发行30万册,赚了20万元。
黑马发现还是操自己的旧业顺当些,索性再次正二八经地做起了书生意。三年过去,一方面辛辛苦苦地去赚钱,一方面又将赚到的钱花在买毒品上。
长期嗜毒,黑马与林红骨瘦如柴,迫于身心压力,又不得不去戒毒,戒几个月后又有了“想瘾”,又去买毒品。生活的恶性循环,使他们深深地陷在生活的泥潭中,艰难地、没有目标地踽行在地狱的道路上。
入不敷出的日子,使黑马恶从胆边生。
抢劫、偷盗,黑马望着自己枯瘦的手,摇摇头说“罢!”
聪明的黑马想起一个万全的主意。去抢一个著名作家,逼他不停地写作品,自己去炒作,每年可省下大笔稿费,而且这些作品还可以挂上自己的名字,来个名利双收。
“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天下只有抢钱夺利的,还没听说连名也可以夺的。哈哈,真好!
黑马蜷缩在被窝里对着林红兴奋地讲着。
“问题是你敢不敢做?”
“走到这个地步,不做也得做。”
他们自然地想到甄茗,以及甄茗与黑马交谈过的力作《痛失乐园》。两个吸毒浪者开始酝酿了一个旷古未有的离奇阴谋,这个阴谋就是多年以后震惊世界文坛的“作家失踪案”。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