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垒夫妻》: 千人回归计划
第一章 千人回归计划
第一章千人回归计划
1
大使馆二楼的宴会大厅里,黄秋杰大使尽量掩饰着,七天的“中美高端人才交流”峰会,那一幕接着一幕的不愉快回忆,着实令他揶揄不已。
在一等秘书张宏地逐一引荐下,黄秋杰争取能跟每一位与会的中方代表碰杯寒暄一下,尽地主之谊也好,压惊安慰也罢。
黄秋杰自然是能感同身受的,七天的峰会里,中方代表团成员心头淤积的失望与涩涩,一点也不比他这个“特命全权大使”来的要少:对方的傲慢与忌惮,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
近几年,双方达成的共识越来越多,可作为资深外交家的黄秋杰,却不无警觉地预感:在争议领域内,可供双方操作的空间与妥协,肯定越来越少;而摩擦,甚至对抗,只会越来越多。
双方之间,长期的战略相持,全方位的利益博弈,使得黄秋杰这位身处最“前线”的国家利益捍卫者,私底下很是认同学术界,一个颇为流行的比喻“飞机将起未起之时,油杆是必须推到底的!否则,变数无穷呐。”
“哦!这不是智霆么!怎么刚才没见到你人呢?……,你这是光忙着念叨你的‘生意经’了,忘了你黄叔叔了吧?”
作为中方代表团里,唯一的一位非政府背景的成员,许智霆自然低调许多。他倒不是碍于父辈之间的同年情谊,而刻意地躲着黄秋杰,只是,跟整个中方代表团一样,今天的黄秋杰根本不在状态。
许智霆考虑,与其只是寒暄客套一番,还不如另寻时机深入讨教,对于这次峰会的“成果”,他有太多的疑惑需要黄秋杰这样的“资深官方”来指点一二。
“黄大使,噢不,黄叔叔,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要不是您,我哪能有机会参加这次峰会呐!”
“你是得好好感谢我!当然啦,这里面也夹着我的私心呐……”
“您讲就是啦!黄叔叔,我许智霆,连同我们‘智霆国际’,愿为您竭尽全力……”
“说准了吧!许智霆!我说你总是念叨‘生意经’吧,看来真不为过!还没听完我的囫囵话呢,你这心里头就开始念叨‘歪经’了……”
“您意思是,不是您自个的事儿?噢!明白了!那也是一样的,只要您交待下来就是……”
“不是某个人的私事……”
“黄大使,那我许智霆,代表‘智霆国际’,愿闻其详……”
一等秘书张宏,很知趣地与两人保持好一定距离,并以很微妙的肢体语言,制止了试图打扰两人谈话的其他中方代表。
“你们‘智霆国际’,有没有搞到《千人回归计划》的情报呐?……”
黄秋杰问完,许智霆稍事一怔,立马爽快地答道,
“不满您说,官方保密文件,那肯定没有,但我们‘智霆国际’自己的渠道,对《千人回归计划》的要旨内容,掌握到八九成,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怨不得你们‘智霆国际’这几年,在国际高端人才市场,做得风生水起呐!嗯!不错,这是好事!……”
“黄叔叔,中美,中欧,中日,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连续举行高规格人才交流峰会,不会是偶然地吧?……我想,是不是就是为这项《千人回归计划》先行‘路演’呐?不过,从中美峰会发生的这么多龃龉来看,回归计划的前景,似乎……”
“是啊,我们起初是过于乐观了,官方友好协商合作的管道,基本停滞,甚至完全封闭了……”
“是啊,现如今的国运势头,一旦高端人才中的领军人物积极响应这个计划的话,肯定会出现‘虹吸效应’,那对别人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
“还有,您想呐,‘形而下’领域内的竞争,基本势不可挡了;‘形而上’的呢,还不好说,尤其在最核心的人才领域,貌似波诡云谲,双方远未到摊牌的时候”。
许智霆这番臆测,不出黄秋杰意料之外,否则,他也不会钦点许智霆参加这次官方峰会。
“所以说,需要像‘智霆国际’这样的‘白手套’来做一些事。”
2
与外交部的视频例会结束后,一秘张宏赶紧把凌晨接收的加急密报,呈报黄秋杰阅示。
这是一份,只有一页电文内容的加急密报……
黄秋杰,翻来覆去地审视了几遍之后,好像才找到电文里藏匿的玄机似的,用铅笔在电文纸上勾勾画画起来……
“许智霆回国没呢?”
“还没有,在纽交所盘桓多日了,洽谈‘智霆国际’的上市事宜……”
“噢?国内掌握这个情况么?!……”
“是部里特批的。”
“噢,我有掌握”,
“张宏,由你亲自联系许智霆,令他今晚务必与我会面”,
“还有,你明告他,若敢耽搁此事,我叫他‘智霆国际’登陆纽约,变成南柯一梦。”
纽约,纽交所贵宾室内。
“南柯一梦”?!……
休想吧!此时的许智霆,正在把这“南柯一梦”,结结实实地变成了白纸黑字、指印红戳儿……
贵宾室里的许智霆,尚处于绝境逢生后的惊悸与震荡之中:即将被撤销招股说明书的最后时刻,竟然从太平洋东西两岸,各自杀出两家超级金主……
麦礼贤,美国济世通基金会董事局主席;
伊藤隐,日本黑船金募株式会社董事长。
两家机构各自认购22%的股份,“智霆系”绝对控股,自当高枕无忧。
麦礼贤,首先举起香槟,“许总,我不得不承认,最终打动我和伊藤社长的,不是您那诱人的分红比例,而是秦旭嘴里的一则小故事……”
伊藤隐,眯缝着眼睛,笑容僵直地举杯致意,颔首点头,算是对麦礼贤的默声附和。
许智霆一饮而尽,回身看着正在忙着整理百余份合同文件的总裁助理秦旭,不免心有内疚:这小子的蜜月,正是被他给搅黄的。
3
许智霆被带到大使馆的保密室后,张宏秘书便转身离开。
“黄大使,这是好事啊,没想到,国内这么快就有动静儿了”,
许智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懂非懂地翻看着加急密报,大脑却像一台开足马力,高速运转的激光扫描仪。
他要赶在黄秋杰收起密报之前,不露声色,尽可能多地记住名单上那些科学家的姓名、成就、住址、电话,乃至于身份照上的模样,都要记下个大概的轮廓来。毕竟身为商人,条件反射式的本能,总归是难以自制的。
“这个红圈圈里的……,分子生物化学家……,这个方如欣……,是不是金里奇实验室的那个方如欣?!……”
“没错,就是她,‘π-检测剂’发明人!……”
许智霆,回过头来,赶紧重新“扫描”了一遍方如欣的备注资料栏……。
看着看着,这份被他视若金山的加急密报,忽然变得索然无味,甚至于,对《千人回归计划》的策划当局,对踌躇满志的黄秋杰大使,徒生了一种莫名的嘲弄:哪里是什么乐观嘛,这简直是在自欺欺人,情况不明,决心大!……
就比如,这个“π-检测剂”,方如欣之所以成为分子生化界炙手可热的明星科学家,靠它;
金里奇实验室一夜之间变成学界趋之若鹜的顶级实验室,也靠它;
大学董事会同时邀约了四家国际生物医药的大鳄洽谈专利授权,还是靠它;
更别提食品和医药卫生署,五角大楼,此等联邦政府强力部门,几度公开表示,对它的“强烈关注”和“持续跟踪”……
方如欣的“归途”,至于她个人是怎么想的,尚在两可之间;至于她能否顺利成行,则一定是变数无穷!……
许智霆合上密报递回黄秋杰的一刹那,其实很想劝慰几句:
“方如欣的回归,火候儿还早在呢,也许随着年纪的缘故,倘若她动起‘落叶归根’的念头时,倒是不妨一试……”
心里如是想,嘴里却非“如是说”,许智霆不无调侃,实则挑衅地问道,
“我猜着,方如欣,正是您曾经多次提到的,所谓‘领军’人物吧……,当局甘愿冒一场‘持久战’的风险?……刚刚结束的这场‘峰会’,的确叫人记忆犹新呐?!……”
许智霆,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料定了像黄秋杰这一代的父辈,少不了又要道出一番“民族情深,国家大义,牺牲小我,顾全大局……”诸如此类的一通说教。
黄秋杰却并未理会他,径自站起身来,将加急密报锁进保险柜,自感安全无虞,便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呼叫器,
“张宏秘书么,你可以进来了!……”
4
“什么?……唐人街?!……‘串串儿香鱼锅’?!……”
“噢!柜台外面高脚椅上……,一帮子人,围成一圈儿那种?!……,真行!不怕栽了国家的‘面儿’……”
“你快饶了我吧,张大秘书!……,俩人撅着屁股趴在柜台上,涮着鱼丸串串儿,密商着‘千人回归计划’……,这味道……,这格局……,不怕我‘笑场出戏’呐?!……”
“唐人街可以!……我这就叫人去‘聚宾楼’订个小雅间儿……,不劳张秘你费心,更不肖你们使馆报销!……”
本就想挟“智霆国际”成功登陆纽交所之意气,为黄秋杰也好,为国家也罢,回国之前,再下一城,可张宏如此“接地气儿”的安排,着实与他许智霆眼下“宜将剩勇”般的心境相去甚远。
“许总,你误会了,这样安排,正是尊重方如欣本人的意愿……噢!对了,她约黄大使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间‘串串儿香鱼锅’……,听大使讲,味道嘛,那是‘相当凑合’!……”
许智霆换上一身匆忙置办的休闲短打,嘱咐秦旭一声,要与故旧茶叙,便搭乘出租车离开了宾馆。
熙熙攘攘的唐人街上,“串串儿香鱼锅”非常好找,张宏提醒他,店面外墙上斜插着一杆,辨识度极高的黑底红字三角旗幡……
待许智霆走过去,方才看清黑色旗幡上的红字:一个隶书的“黔”。
方如欣的老家,不正是云贵高原上的兹坝县么?
许智霆笃定,对“兹坝县”三个字的印象,绝非源自方如欣的籍贯资料,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儿……
出乎意料,狭窄而局促的小火锅店里,并未出现令许智霆深感不适的“热气腾腾”和“人声鼎沸”,反倒是稍显冷清,可以一眼瞜到底:两位客人坐在柜台前,一位客人则选了靠窗子的卡座,仨人安静地享用着各自面前的小火锅……
许智霆好不容易才调整好高脚椅上是坐姿,谈不上舒服,还算稳当,他的脚尖始终不敢完全离开地面,以防不测的尴尬。
当许智霆像模像样地学着邻座的客人,把胳膊肘支在柜台上时,顿生怜悯之情:平日里仪容庄肃的黄秋杰大使,坐在这高脚椅上时,将如何“安顿”他那日渐发福的身材?还不消说那滚滚的红油锅底,蒸腾起来的热气,给他厚厚的眼镜片带来的的各种不便……
“你好,先生,请点单吧!”
“哦,哦……,点单是吧……,你们家‘招牌’的……,哦,对不起!搞忘了!涮锅子!……,随便来点吧,最好是现成的,不用我自己动手的那种!……”
“哎!你这人!……我请客的,不能‘随便’,起开我来点吧!”
从操作间里走出一位飒爽干练的女士,也是休闲紧身短打,高高挽起的发髻,凭添几许书卷气息,面容不着一丝粉黛,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微微翘起的嘴唇,露出一种并不令人讨厌的自信。
方如欣,一手拎着大号玻璃罐装的红椒辣子,一面回头应承着操作间里的人,
“谢谢了哈!谁下次再回贵州老家,可别带这么多了……,家里就我跟李中平俩人,实在浪费的很!……,你们忙吧,我朋友已经到了!”
方如欣老练地坐到高脚椅上,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你好!是许总吧?!……我是方如欣……,是该叫个什么‘总’吧,反正张宏秘书说,你是大老板级别的人物……”
“客气了,还是直呼其名吧,方博士,我是许智霆!……”
“我喜欢叫我‘方医生’,虽然不是搞临床的,但就是喜欢……,算是一点儿小小的虚荣心吧!……”
“实在是过谦了!怎么会?……在你所从事的领域里,你可是实至名归呐!方医生!……”
柜台上的小火锅冒着腾腾热气,刺鼻的底料味儿,呛得许智霆,简直连寒暄的过场都没了兴致,他想尽快结束这次“任务”。
“方医生,年初的时候,你跟黄秋杰大使也在这儿见的面?”
“是啊……,这里多方便呐!……,你想,一个呢,‘他们’那种大个头的黑色SUV开不进唐人街吧;二呢,‘他们’那种央格鲁-撒克逊面孔,出现在这样的小火锅店里,是不是很‘格色’呀,许先生?!所以嘛……”
这个“他们”,显然指的是联邦政府的强力部门,可能是FDA,也可能是FBI,说不定还有移民局的呢。
许智霆思忖着,像方如欣这样的,越是缜密谨慎的行事,则越能说明她的重重顾虑和犹豫不决。
想必与黄秋杰的见面,外交官的官僚习惯,比如“模棱两可”,“未置可否”,“理论上讲……”,“政策上说……”等等,彻底激怒了她。
直到方如欣,婉拒了与官方深入接触的意愿后,不得以才由他许智霆临时担纲“白手套”的角色。
“这样的安排挺好,避免令大家都尴尬的事情发生……,方医生,你这可谓‘敌后经验’丰富呐!……”
“取笑我呢,许先生,我可只有实验室里,显微镜下,计算机前的‘斗争经验’,而且呀,与人术‘斗’嘛,菜鸟一枚!与学术‘斗’嘛,嗯!……,算是顶尖高手!……”
许智霆的大脑稍稍地兴奋起来,他喜欢含蓄,喜欢双关,喜欢温脉,喜欢暗度……,就像不喜欢眼前火锅里翻腾暴露的鱼片一样,他更喜欢费尽心思地去猜度……
“就硬件来说,国内的实验室,甚至要领先于金里奇实验室,我知道,你这个‘菜鸟’最担心的人文环境,据我所知,国内P4实验室,都是‘首席科学家’负责制,科研架构,人员编配,乃至项目经费等等吧……,首席科学家最后拍板!……换句话说,你无需顾忌什么‘职场江湖’,依旧醉心于你的‘学海风云’即可!”
“别说!我还真看过不少国内电视剧呢!伶牙俐齿,千娇百媚,特别是勾心斗角那套路……,真不如让我死掉!”
“怎么会呢,方医生!……这么说……,你真正担心的还是‘环境’呐!……”
“也不尽然!许先生,我最担心的事情,黄大使自始至终没有明确的意见……,只有笼统的搪塞敷衍之词……”
“哦,方医生,可能在尺度把握上,尤其是对你这样的重量级科学家,像黄大使这个层级尚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
“但这个问题,必须明确表态,不容含糊!……”
“你方便的话,就对我直说!”
“把‘π-检测剂’留下来,不带回去……”
“什么!什么!……,为什么?!……”
“因为,它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血的……”
“方医生,我不理解,你是唯一的专利权益人!难道有错么?!”
“没错呀!是我独享的专利权益!……,可即便这样,也不代表就可以切割掉‘金里奇’同事们的心血!……”
“可是,法律就是法律……,方医生,何况……”
“‘何况’什么呢,许先生?……何况‘π-检测剂’即是我方如欣的身家所在?!……”
“不,你误会了,方医生……”
“你能不能别黄大使更干脆点呢?!……我知道你是商人,只不过暂时充当‘白手套’……”
“好吧,方医生,那恕我直言……,这么说吧,国内很需要它!……它俨然已是竞争力的标致性成果,而你毕竟还保留着中国国籍!……”
“‘我从哪里来’,无须你来提醒……,谢谢你的坦率,许先生!也许我们后会有期吧!……”
……,……。
回到宾馆后的第一件事,许智霆拨通了国内“智霆国际”总部的电话,
“……是我!……与有P4实验室的院所机构接洽一下……,不要顾忌对方的报价!”
许智霆脑海里,一张“路线图”的头绪,尚未完全理顺……,稍事沉吟,许智霆继续道,
“可以透露一点儿……,就说跟‘π-检测剂’有关……”
撂下电话的许智霆,惬意满怀,毫无困意,索性启开一瓶红酒,“为方如欣的感情用事,干杯!”
第二章 斯托克顿报告
第二章斯托克顿报告
1
“……为方如欣的感情用事,干杯!”
异国他乡,暗夜微岚,许智霆这份莫名的惬意,假如能与一位FBI的人类学家约翰·斯托克顿所分享的话,他一定会连比带划、含糊不清地地咕哝一番之后,故意加重鼻音,煞有介事地关照一句“你真的能理解那份‘感情’?那好吧,祝你好运……”
十年前,曾经是驻日美军一员的约翰·斯托克顿中士,终于拿到了早稻田大学的人类学博士学位。对于蓝领家庭出身的斯托克顿来说,能拿到名牌大学的博士学位,比搞定一位国会参参议员的推荐信,显得更为现实,更有尊严。因此,在日本服役期间的斯托克顿中士,只为两件事而“拼命”,拼命攒钱,拼命读书。
但这不代表,既是“人类学家”,更是美国大兵的他,会“漏掉”这门学科中最为古老而绚烂的课题,就比如与他的日本女同学们,曾经发展出好几段各取所需般的爱情故事。
2003年初,约翰·斯托克顿中士退役,成为FBI的一名心理侧写师。从这一年算起的话,他与方如欣之间,亦可谓“神交”十年。
就是这个叫方如欣的女人,十年来,“陪伴”着特工约翰·斯托克顿先生,由一位矢志不渝地捍卫美国“梦工厂”的青年才俊,变成现如今,一脸络腮,开始谢顶,有点驼背,离了“F”打头的单词便张不开嘴的油腻大叔。
腋下夹着一份《纽约时报》,手里拿着纸杯咖啡,脖子缩进竖起的风衣领子里,躲到一个方如欣永远也别想察觉到的地方,任凭行色匆匆陌生冷漠的人流擦肩而过,任凭紧急刹车惊魂未定的司机报复式的喇叭嘶吼……,斯托克顿特工紧跟着她的背影,如孩子般的执迷不悟,不可理喻。
全身上下的“零件”,经年累月疏于“保养”,唯有藏匿在棒球帽檐下的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而犀利,正如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方如欣时那样,只不过近两年来,眼神里经常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焦躁与敌意。
没有任何证据来推翻自己的直觉,以至于斯托克顿开始尝试着说服自己。
“没错!她就是报告里的那个女人!我自己的报告,我为什么不信呢!……”
当方如欣在街角处的售报机上拿起两份报纸时,稍远处的斯托克顿特工,索性一屁股坐到临街的石阶上,双手插兜儿,斜瞥着街面,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一边喃喃自语起来,还不时地回头找寻着什么人。
“听着蒂姆,让新来的菜鸟看着表,我来预报时间……,9点35分放下报纸……,9点39分过马路……,噢,让他看好了,对,她要观察过往车辆的,对,向左看上两次,再向右看上一次……,就是让菜鸟们见识见识……,继续,听好,9点47分要停在橱窗前,她要整理头发的,对,9点50分走进面包店……”
“蒂姆,蒂姆,又死哪去了!”
“哈哈,斯托克顿!菜鸟们简直要哭了!跟你十年前第一次的记录分秒不差!老兄,你又赢了!50美元,不是小数呐!”
“我赢了?我赢谁了?我赢什么了?我他妈的赢狗屁了!蒂姆!……喂!喂!蒂姆!……”
耳机里先是响起一通嘈杂的电波声,紧跟着“啪嗒”一下,斯托克顿的耳朵里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和心跳,是蒂姆不由分说地拔掉了电源,是蒂姆提醒了他,又一次地救了他,否则,一头冲进面包店里,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果不算上这次的话,近半年来,斯托克顿特工已经有了两次突破“安全距离”的违规记录。
换句话说,方如欣竟然没有察觉,那的的确确是自欺欺人的连篇鬼话。
戏,演都到这个份上了,身心俱疲的斯托克顿特工,时有“出戏”的表现,实属难免……。
菜鸟们很难相信,十年前的2003年,他们的前辈斯托克顿特工,却是以天壤之别的状态藏匿于方如欣的生活之中。
自找的!那份该死的《斯托克顿报告》!
斯托克顿坚信,没有它,自己会有享有另一番景象的“十年光阴”。
2
“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始创于艾森豪威尔入主白宫时期。其后历经几十年变迁,名称换了好几个,与白宫的主人,或是国会的参参议员们关系时好时坏,但其专业、独立,去政治化的科学秉性却世所公认,不容置疑,其主旨亦是一脉相承:对美国的科学技术资源,进行顶层设计和统筹规划,捍卫其在科学领域内,持续而永久的统领地位。
微妙的变化肇始于9.11恐袭之后,不少美国人原本开放、包容、豁达的心态,仿佛一夜之间,被人换作了一颗焦虑、敏感,疗伤自愈的玻璃心。这种“疗伤”的过程,却充斥着种种匪夷所思、荒诞不经的矛盾。
“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依旧不遗余力地捍卫着自己的独立性,只不过现如今“独立性”概念的外延,早就让位给一个叫做“国家安全”的内涵来重新界定,它里面包含着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到台面上,更不会得到官方承认的甄别对象——人。
2003年的秋天,人类学家斯托克顿,外勤特工蒂姆,俩人毫不费力地就在大伙经常吸烟聊天的走廊尽头,位于局里顶楼的拐角处,找到了专属办公室,他俩并不奢望会是一间带有窗户的房间。
起初,斯托克顿干什么都好像惴惴不安的样子,蒂姆则不然,他很兴奋,时常窃喜,能拿着外勤的补贴,干着文职的工作,实在是赚大发了。
当然,他对眼前这位埋头于档案堆里的年轻人类学家,也是心存感激,没有斯托克顿,哪来的这间办公室,哪来的这份美差呐!
十年后,每当蒂姆叫苦不迭,悔恨当初的时候,斯托克顿则总是回敬他道:“你的原话可是‘天上掉馅饼’啦!”
那的确是一份轻松惬意的工作,蒂姆特工把“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提交的申请表和档案取回局里,交由斯托克顿研究甄别,之后再把盖有彩色图章的申请表再送回去。
周而复始,仅此而已,就是这份美差,没错!
当蒂姆把咖啡杯子放到桌前的时候,斯托克顿并未抬头。这与往日不同,即使再专注于眼前的档案,斯托克顿博士也不会有失绅士风度,至少也要眼神交流一下,以示感谢。
斯托克顿的右手边放着三种颜色的图章,蓝色代表“申请通过。无需关注”;橙色代表“申请通过。交由FBI备案及关注”;红色代表“申请驳回。不受理申诉。”
蒂姆知道,由“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转过来的申请表,全是世界各地申请来美深造或研究的专家学者。
这里面的猫腻儿,斯托克顿说过一次,他也觉得不无道理:举凡申请政治、经济、法律、文学、语言、金融、历史、地理、海洋、动植物,乃至于临床医学等等诸如此类学科的专家学者,美国政府不仅一路绿灯,无需审查,甚至极为慷慨地提供全额奖学金。
而除此之外的学术领域,则没有这么“幸运”。
当世界各地的学者,去当地美国使领馆办理签证之前,必须先向一个叫做“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的美国国内机构,提供一份详细的学术背景档案。
这些“不幸”的领域,包括高能物理、微电子、新材料、航空航天、卫星导航、生物制药、生物化学、分子化学、人工智能等等……
这些“不幸”的学者们,他们的申请表格,学术档案,研究方向,活动范围,工作计划等等详细资料,此时正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躺在案头,无奈而又怀揣侥幸,静候着斯托克顿特工的“生杀予夺”。
“我说,斯托克顿,我不明白,对那些轻而易举就能通过申请的人,为什么如此慷慨,有时甚至拿热脸贴冷屁股,求着人家过来;而我们‘精挑细选’的这些人,政府反倒是表现的吝啬苛刻,小里小气的呢?”
“这很难理解吗,蒂姆!这一点也不复杂呀,凡是‘慷慨’出去的,都是些连我们自己都当做垃圾的东西;而圣诞老人袋子里装的,则永远不会有孩子们真正想得到的那份礼物!就这么简单,蒂姆。”
蒂姆正回忆着当初斯托克顿对“猫腻儿”的解释,却突然意识到,刚才端过来的那杯咖啡就要凉透了,他不免有些犯难,该不该提醒一下搭档,下班前来杯咖啡,醒脑又开胃。
蒂姆穿上外套,拿起风衣,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斯托克顿,除了噼里啪啦地玩弄着铅笔的左手,身体其他部位如雕塑般僵硬。
上午把方如欣的申请表带回来的时候,蒂姆就预料到了,人类学家斯托克顿博士的脑袋,今天一定会“卡壳”——是他坚持批准方如欣的来美深造申请,而理由却如自说自话,含混不清……。
第二天,他的搭档,竟然向“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申请了一场听证会,这绝对是让蒂姆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
3
斯托克顿特工,正怀着一种不可告人的戏谑心态走进听证会会场。只有他自己知道,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说服什么委员会,而是为了挫败一下自己的直觉。
作为一名人类学家,偶尔地执拗任性一把,他约翰·斯托克顿还是有这个资格和本钱的。
而这所谓的直觉,也的确一刻不停地向他播报警告:你有一万个理由,驳回她的申请,盖上红色图章,那就万事大吉了,可以腾出大把的时间,干点正经事,比如着手组建自己的实验室;比如写一本关于日本剑道流派的书;最好是飞到日本,慵懒地躺到洋山裕子怀里,悱恻缠绵盘桓数日……。
斯托克顿慢吞吞坐到桌前,打发时间般地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耐着性子等着委员会的五位成员到场。他丝毫也不觉得这儿是一个多么庄严的场所,从听证会上见诸报端的逸闻趣事,实在不胜枚举,没必要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他回头扫了一眼旁听席,也就两个人,除了老搭档蒂姆外,另一个人则端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上。
那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派人物,藏蓝底银色条纹西服,英式裁剪所惯有紧身的腰线,厚实的垫肩,夸张的大翻领里系着一副秀气的斑点领结,他瘦削的脸颊泛着青光,深褐色的眼睛深邃却并不活跃,焦点转换总是舒缓而散乱,一副索然无味,无所事事的样子。
斯托克顿脑子里突然闪过冯·布劳恩刚到美国时的样子,无欲无求,随遇而安,在他早已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苏联成功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布劳恩笃定“猎物”即将登门。直到六十年代,为了研制“土星5号”超级火箭,美国政府只得满足他的漫天要价。
伺机而动,寻获猎物,斯托克顿尚有自知之明,大牌研究机构或是智库,对诸如人类学这样的社会科学,无不避之不及,除去消耗打印机之外,简直榨不出一个铜板。
当五位委员在主席台前落座后,斯托克顿走到证人席,左手置于《圣经》,右手高高举起,面朝星条旗宣读誓词。
“斯托克顿特工,据我所知,方如欣女士是军人,这是我们的红线,难道你忘了?”兰利参参议员首先发问。
“严格地讲,她曾经是军人,现在已经脱离了军队,我的同事可以证实”斯托克顿说着,回头去找蒂姆。
“是的。其实‘脱离’也不准确,我们新加坡的渠道有确凿证据,方如欣是被开除军籍的,在中国这是一种严厉的惩罚”一口气说完之后,蒂姆的脸庞红通油亮。
“原因呢?谁能告诉我?既然在中国就是危险分子,难道就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兰利参参议员沿着自己逻辑继续发问。
斯托克顿掀开档案夹,仔细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在翻到其中的一页的时候戛然而止,兰利参参议员猜对了,答案就在那页纸上。
“开除军籍的原因,简直荒唐,令人气愤,”
斯托克顿低头扫了一眼档案夹,继续说道:“婚姻爱情,是天赋的权利,方如欣女士却被剥夺了爱与被爱的权利,由于她的抗争,才遭到了严厉的惩罚。作为世界各国的典范,我们应当同情并……”
兰利参参议员摆了摆手,示意接下来的“套词儿”还是适可而止吧,反倒对蒂姆爆料的“新加坡渠道”饶有兴致,他把视线投向旁听席问道:
“你的那个‘新加坡渠道’,能否继续证实斯托克顿的话?”
蒂姆特工全身僵直,几乎不能起身站立,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后,额头冒汗,脸色煞白,记忆短路,“开除军籍”的事是斯托克顿告诉自己的!“新加坡渠道”肯定是斯托克顿瞎编的!“只需站起来一次”更是斯托克顿赌咒发誓保证过的!该死的斯托克顿!
“蒂姆特工,蒂姆先生……”
蒂姆一边整理着领带,一边从容不迫地走向证人席,此刻的他,瞬间启动了FBI外勤特工的应急模式——硬着头皮,死撑到底。
“是的,参参议员先生,我可以,哦不,是我们的‘新加坡渠道’可以证实斯托克顿特工刚才的证言。”
“如此说来,方如欣女士的不幸的确值得同情,假如她能来美国,在深造学业的同时,享受我们的生活方式,我倒是乐见其成。好吧,剩下时间,交给我的同事们。”
兰利参参议员关掉面前的麦克风,若有所思地瞅着回到旁听席的蒂姆,他脑子里飞速检索着所有可能的安全漏洞,这个憨厚笨拙的普通特工,手上竟然拿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情报,都源自“新加坡渠道”,据他所知,包括自己在内,知晓此事的人,在华盛顿不超过十个。
著名核物理学家德裔美国人费舍尔教授,当仁不让,有些颤颤巍巍的手赶紧扶到麦克风上,开门见山。
“斯托克顿先生,我不明白,你和你的同事是否忘记,甚至于背弃了自己的职责?事实上,你不仅为方如欣女士的申请大开绿灯,而且呢,今天公然站出来,为你的错误进行狡辩。”
老费舍尔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显然,兰利、斯托克顿、蒂姆,他们仨人对方如欣的“兴趣”,跟他所关心的毫不沾边。
方如欣的申请表在他手里“死掉”三次,而眼前这位玩世不恭的菜鸟特工,却每次都能帮她“逃出生天”。
75岁的费舍尔老头儿真的被激怒了。
斯托克顿不无担心,费舍尔教授的强硬态度,会使口头上有所松动的兰利参参议员陷于难堪,而他一旦转而去附和老头儿,岂不前功尽弃。
斯托克顿暗自思忖着,不敢轻易回击。
“尊敬的费舍尔教授,我们的行为忠诚可靠,丝毫没有违背《宪法修正案》以及《国家安全法案》的嫌疑,不知您的指控,有何依据?”
“小伙子,据我所知,正为了确保我们全方位的领先优势,FBI里才设立了你们这样的甄别机构,对吧?可你们是怎么做的?”
“教授先生,我们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当然,在理解您的同时,我也不得不提醒您,我们非常非常地重视‘委员会’的意见,但裁定权在FBI,不容置疑。就比如,这次听证会吧,局里的初衷,我猜还是为了尊重与合作,否则,早在两个月前,我的‘蓝色图章’就应该出现在签证处的桌子上了,而不是被您三番五次的退回来。”
“我不懂,也丝毫不感兴趣,你们之间的官僚运作方式,我要说的是这个人,这个被故意‘删除’掉所有敏感信息的女人……,你等着,我现在就从你们的‘回收站’里‘恢复’出来。”
本来被费舍尔噙在嘴角边的眼睛腿儿,此时被他用力一甩,结结实实地重新架到了尖尖的耳朵上,食指蘸了口水,有板有眼地翻腾着面前的笔记本。
此时的兰利参议员和斯托克顿,顿时感到措手不及:老头儿,今天来者不善,弹药充足,而且威力不容小觑。
“‘军事科学院’,小伙子,除非你装聋作哑,不然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吧?……那好,我替你向在座的各位介绍,用一句话就能说得很明白……”
“是对手!是敌人!是必将埋葬我们未来的人!……”费舍尔老头儿的语调,带着坏小孩儿一般的执拗与挑衅。
斯托克顿差点忍俊不禁,科学巨擘一旦不可理喻起来,原来真的是很欠揍呐。
“费舍尔教授,‘麦卡锡主义’曾经是我们的耻辱。我必须提醒您,冷战已经结束10年了!请您不要针对方如欣女士的国籍……”正因为兰利不是科学家,而是国会山上的议员,他不容许“坏小孩”继续泼皮任性,这老头儿竟敢把桌底下的话捅了出来,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斯托克顿一直担心,兰利参议员会因费舍尔教授的强硬而陷入尴尬。这不能怪他杞人忧天,那是因为他习惯于从人类学家的角度,认识通常意义上人类的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而国会上的种群,则绝不属于“通常意义”的范畴。
老费舍尔说的没错,就“军事科学院”这五个字,就足以让斯托克顿的听证会胎死腹中。
兰利之所以暗中襄助斯托克顿和蒂姆,把自己的“戏份儿”演得那么足,首先在于“新加坡渠道”确凿的证据,方如欣是中国的一枚“弃子”无疑;更头疼的是,两周前“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否决了NASA邀请中国科学家来访的申请。几乎所有报纸科技版的头条,都在用“新麦卡锡主义”、“冷战思维后遗症”等等耸人听闻的标题,来影射政府对科学界的冒犯。
兰利参议员今天的任务,就是让方如欣女士的双脚,合法而优雅地踏上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费舍尔教授得逞话,说不定会出现更骇人的头条新闻,比如“狭隘民族主义的牺牲品”、“性别歧视下的受害者”……
“您吓不倒我的,参议员先生。这位方如欣女士,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斥着‘军事科学院’的遗传基因,就连她自己都不会矢口否认吧,参议员先生。您误解了我,我极其厌恶你们的政治标准和操弄!而我想说的是——时间!对!就是这个词儿——时间!”
费舍尔教授扭头看着邻座的兰利,一直紧绷着的面部终于松弛下来,从斯托克顿的角度看过去,老头的脸上则换上了一幅憎恶之情。
看来,兰利参议员调整了策略,他不仅没有回击,反而点头微笑,展现绅士风度,他不会让自己当众难堪,他似乎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看斯托克顿自己的造化了,但愿他那憨厚本分的搭档也能帮上忙。如若不然,方如欣即便拿着白宫签发的特赦令走进海关,那虽然算不上优雅从容,但也绝对是合法地踏上美国的土地。
费舍尔教授突然转向证人席上的斯托克顿,语气和缓的问道:“小伙子,你明白‘时间’指的是什么吗?你不知道,否则,你一定会千方百计把她拒之门外。”
像婴儿对奶嘴儿的依恋一般,75岁高龄的费舍尔教授摘掉眼镜,又开始咂起摸他的眼镜腿儿来,仿佛它是某种恢复理智的“灵媒”。咄咄逼人的戾气,瞬间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平易近人、睿智开明的导师坐在主席台前,麦克风被他先推过一边,两肘支撑在桌子上,双手习惯而舒服地交叉托着下颌,他要向证人席上,这位少不更事的斯托克顿同学,讲讲他所经历的故事。
“斯托克顿先生,我曾经的一位中国学生,他给讲过一个比喻,叫做‘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儿’,非常有趣,我尽量用英文来解释清楚。他来美国后惊人地发现,他国内的同事和导师是多么的智慧、勤奋、顽强。我很好奇,就问他‘那你们为什么仍然很落后呢?’他苦笑道‘怪我们的脑袋太圆了呗,连一层薄薄的的窗户纸儿都捅不破。’斯托克顿先生,你听懂了吗?……我是一年后,才看懂了这苦笑里饱蘸着的苦衷。这么说吧,他们和我们一样,甚至是更为优秀的科学家。‘持续而超强的优势’,这些自欺欺人的鬼话,你信吗,斯托克顿先生?小伙子,我们全部的所谓优势就是‘先发’,而时间却是无比公平的,它从不会偏袒哪一方……噢,对了,假如你是一个关注中国的人,你会学到一个叫做‘弯道超车’时髦词汇……”
斯托克顿并不理解,老费舍尔讲这个故事的真正用意,似乎态度上也并非强硬到令人憎恶的地步。相反,费舍尔教授好像很大度、很真诚地把最终批准方如欣入境的权利让渡给了自己,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悉听尊便”。
为什么会突然惴惴不安呢?为什么会突然背叛方如欣,变得犹豫不决呢?
老费舍尔的故事,与自己的直觉不谋而合,他们都在警告自己,不要铤而走险。然而,除洋山裕子外,方如欣是他能直接接触到的最好的样本……。
费舍尔教授似乎看穿了斯托克顿眼神中的游离与自责,善解人意般提醒道:“小伙子,再容我多句嘴,鉴于方如欣女士‘曾经’的军方背景,我敢打包票,没有一所大学或机构会邀请她,适合她的实验室,几乎都是五角大楼合作伙伴,繁琐的安全审查,会令他们不堪其扰……”
“这,您不用担心,我们早就向方如欣女士发出了邀请,不幸的是,一直被你们耽误到现在。”
当所有人的目光寻声而去的时候,斯托克顿却无动于衷,一定是那位穿着藏蓝色条纹西服的老派男人。
“您是?……”
“我是金里奇大学校董会主席,乔治·利伯曼,我特为此事而来……”
“请您等一下,贵校为什么对方如欣女士……”
利伯曼非常粗暴地打断了费舍尔教授的追问,很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
“好了,干脆让我长话短说吧,你们耽误了我太多时间,六个月前,方如欣女士在中国一个叫‘小汤山’的医疗基地内亲手抢救过患者,很出色,你们不懂……,听着,我再重复一遍,不是她需要我们,而是我们很需要她的参与……”
所谓《斯托克顿报告》,其实就是关于这次听证会的文字记录。后来之所以被固定为一份正式联邦文件,是因为在这之后的十年当中,斯托克顿特工总是带着它出席各种各样的听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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