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与恐龙》：第001章 火锅店的服务员

第001章 火锅店的服务员

每当人们不满于现实的种种时，就会开始抱怨。

上了年纪的人习惯回忆，把记忆中仅有的几个光辉事迹不断神话加深，然后讲述给身边的晚辈听，仿佛现实生活中的他也因此得到了某种特殊加成，本来还愁眉苦脸无比烦闷着，忽的一下就豁然开朗起来。

而正值青春的年轻人却没有那些故事可编，于是就自然而然地开始幻想憧憬起未来。

高中毕业后的孔融同学正是如此平凡的叉叉分之一。

迫于生计，迫于现实。

高考落榜后的他目前在本地的一家火锅店打工，当一名卑微的服务员。

虽然工作辛苦，但工资还算过得去，一个月满打满算也有四千多块。

比起那些本科毕业月薪三千不到的大学生，孔融觉得自己竟然还有些微弱的优势，当然这只是建立在废物与废物之间的对比上。

不过这样自我安慰后所产生的些许优越感并没有让孔融觉得好受些，因为依靠传菜挣来的钱着实充满了血汗的腥臭味。

假如有来世的话，我是说假如，一百年后的世界科技会变得额外发达，我混的再差也不至于干这苦差事了吧。到时候这些脏活累活应该早就有装配着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代劳，而我肯定就是一个啥也不用干的世界公民，整天混吃等死岂不美哉？

孔融在心里这样幻想着。

说来也好笑，其他人要是做白日梦一定是往大了想，往漫无边际的原野上，往浩瀚无垠的宇宙里不修边幅地想。

可我们的孔融同学却还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所奢望的仅仅是在未来世界里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至此，也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心疼他了。

或许这就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最有效证明吧。

短暂的头脑放空让疲惫的服务员孔融缓过了不少神，看见不远处客人那油腻的双手不停地在餐盘上游走，沸腾的热气在吊灯下起舞时。

第六感极其敏锐的他意识到，又有客人要加水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上帝体恤世间疾苦，在光滑的大理石瓷砖上施舍了一大片汤汁饱满的五花肉。

正从此经过的孔融正好一脚踏了上去，一只手提着水壶导致重心偏离。

只听澎的一声，脸贴地一记重击，失去控制的开水壶里的开水在空中天女散花式地四处飞溅，尽管绝大多数都掉落在了孔融的背上。

但他的身体好像并没有给予反馈，似乎是摔得太重以致晕厥了过去。

过道旁的客人一脸嫌弃地查看自己的衣物有没有被泼到开水，在一遍又一遍上下其手极其认真的反复检验后，才得以肯定的确没有被波及到，接着又心安理得地狼吞虎咽起来。

后边连忙赶来的另一名服务员，十分急促地抬腿跨过正在地上躺着的孔融，好给对面上帝面前的火锅续水。

看见火锅店具备如此周到而又及时的服务时，油腻腻的顾客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而又不失猥琐的笑容。

今天又是瘟气满满的一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许是俩小时，被刚才那记重击锤晕的孔融终于恢复了意识。

然而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肮脏油腻的地板上，而是伏在一张格外干净的办公桌前。

周围的环境极其陌生，但空气中却依然充斥着那股熟悉的火锅底料味。

就在孔融还摸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迎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孔融下意识地说道。

应声而来的是一个穿着西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神色有些慌张。

“孔经理，四号桌的客人说我们提供的鸡肉有问题，现在正在大厅闹事呢！”

孔经理？怎么一觉醒来还升官了，难道是因为之前那一跤被老板撞见了，然后他良心上过意不去就暗地里偷偷给我升了职呢？

孔融如是想到。

可转念一想就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准确地讲，有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孔融的大脑上方被加粗加黑悬停居中。

“今天多少号？”孔融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傲慢，毕竟大小也是个领导。

“4月10号，怎么了孔经理？”西装女有些诧异。

没错啊，时间并没有发生错乱。

“几几年？”

“18年啊，孔经理你今天好像有点不正常。”

“2018年，嗨我就说嘛，好了，是谁在恶作剧啊，都出来吧，我知道你们是想给我过生日给我惊喜，但可惜我这人比较老派，一直都是过的农历生日。多谢各位好意啊。”

孔融一脸微笑朝着空旷的四周抱拳作揖感谢。

“你在说什么呢孔经理，今年是2118年啊！”西装女的眼里除了不解更多的则是惊恐。

呵，女人。

即使孔融已经确信自己是穿越了一百年来到未来，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丝慌张。

只是单纯的尿湿了裤裆而已。

大概这就是男人的隐忍与坚强吧。

“那什么，小周，你打电话给总部查询一下这次食材的运送批号，具体看一下鸡肉是哪家超市提供的。”

孔融的脑子里慢慢浮现起了原生体的记忆，令人惊讶的是孔融穿越过来的身份本人竟然也叫孔融。其毕业于吕州市立大学经济管理系，在这家连锁火锅店已经担任分区经理两年了。

而面前的这位小周，全名周颖，则是该火锅店的副经理。

刚刚踏出办公室门，大厅里就传来了一个男人嘶哑的吼叫声，间息还伴随着几下刺耳的女声附和着。

孔融放眼望去，那对表情夸张的男女应该就是小周所说的四号桌闹事者无疑了。

“你好先生，我是该店的负责人，刚刚有客人反馈说我们提供的鸡肉有问题，想必应该就是你们二位吧，不知道你说的问题具体是什么？”

对于突如其来的负责人，这位男子显然还没有做好反应准备，只好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面带笑容的孔融，而身旁那位帮腔的女子还在一声接着一声地附和，直到孔融把脸扭到了她的唇前，她才不好意思地打住。

“你们的鸡肉变质了，吃起来一股酸臭味。”男子想起来要说的话，指着桌上被动了一筷子的鸡肉。

鸡肉变质了，不错的理由。

孔融端起盘子反复嗅了嗅鸡肉，可鼻腔里除了淡淡的肉腥味跟冰冻的冷气外，多余的异味一点也捕捉不到。

为了更加严谨，孔融又拿起桌子一旁放着的多余筷子，拣起一块问题鸡肉放进火锅里涮了涮。

待熟的差不多后，便放进嘴里细品起来。

“鸡肉没有问题，我大概已经了解二位的意图。像你们这样的客人，在我担任经理期间也处理了不少，这样吧，今日这餐我给你们免单，希望至此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

孔融微笑着说完话，但手里的筷子仍旧没有放下，而是继续拣着餐盘里的肉。

但与刚才不同，这次孔融并没有放进火锅里涮，而是直接将生鸡肉一块接着一块塞进嘴里干嚼。

许是被孔经理吓住了，来敲竹杠的男女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听不懂人话？”

孔融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职业式微笑。

这种专业的礼仪配合怪异的语调足以让做贼心虚的人当场奔溃。

于是只看见大厅里两个乱了心智的人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走出大门。

如果给你换个起点，换个环境，让你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再活一次，那你是否就一定能够比原来过得更好？

这个问题如今摆到了孔融的眼前。

谁知道呢？没人能预知明天的事，当然，放弃自我的绝望者除外。

第002章 情绪暴走

相较于其他经验老到的混世魔王，孔融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亦或称其为做人之道。

那就是做一面镜子，但不是普通的模仿，而是一面倍镜。好的，坏的，在这个刚出世的毛头小子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吸收，最后兑入情绪加倍奉还。

表面斯斯文文，实则是一个易走极端的，情绪失控时毫无底线的人间怪物。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感性的人，一个随时会被情绪牵着走的奴隶。

刚刚处理完敲竹杠事件，孔融脑子里并没有缓过神来。看着面前收拾餐盘的服务员，仿佛看到了100年前的自己。

人类的科技攀岩远远没有科幻片里描述的那么迅速，那么夸张。

一个世纪，哪怕是十个世纪以前，该在饭店里端盘子张罗生意服务客人的店小二，也还得老老实实地打工赚钱。

至于孔融想象中的那种搭载人工智能的机器人，在一百年的发展时间里，仍旧没有投放到实际中来。

这不免让人有些沮丧。

可深谙生活之道的人们往往熟悉另一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像喝酒一样，你感觉你已经接近极限了，但环境这双无形却结实有力的手还是会粗鲁地撬开你的嘴，一杯接着一杯地往下硬灌，直到你真的接近极限，直到你濒临死亡，直到你真正死亡，它才会停止；然后转去折磨另一个鲜活的生命。

所以孔融的理想是在未来世界里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看似要求低，实则是个伪命题。

因为只要你活着，就不可能一直轻松自在，无忧无虑。

安逸，那是死亡的特权。

一声刺耳的噪音把孔融从自我的舒适区拉了回来。

玻璃制大门被不明物体击碎，伴随着四处散落的碎渣子后边站着的是一群乌压压的人。

领头的两个非常面熟，一男一女，手里边抓着金属拐棍。

敲竹杠原来也是有组织的。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麻利的。”带头男子挥舞着拐棍，挑衅着不远处盯着他看的孔融。

“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打人是违法的，刚才的事没跟你们算账，你们还得寸进尺了。”一旁的副经理周颖说话的声音颤抖着，看到门口的那帮人没有反应，只好掏出手机寻求警方的帮助。

“你们要多少钱？”孔融开口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孔融也不是龙，只是一条咸鱼。看着店里几桌还在用餐的客人，看着身边除了自己以外清一色的女员工，孔融觉得只有用金钱妥协才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案。

一般这样的灰色组织通常都是打点过地区的权力机构的，想等到警察上门来解决问题时，恐怕血都凉了。

“四十万。”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嘴里嚼着槟榔含糊不清地说到。

孔融愣住了，虽然不是很清楚100年后的物价，但从副经理周颖吃惊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这是一笔数额相当巨大的费用。

“今天先给四十万现金，以后每个月按时缴纳十五万的安全管理费。直到哪天我心情好了为止。”说话间，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已经来到了孔融身前，一双无神但圆润的死鱼眼紧紧望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孔融。

“怎么，听，不，懂，人，话？”

一字一顿，配合着间奏，那只油腻且肮脏的手有力地拍打着孔融的脸颊。

孔融笑了，依旧是那个礼貌的职业式微笑。

人们常常以为社会的进步是因为科技的进步，可如若思想得不到升华，只要出现利益冲突便展开厮杀。那再高端的科技发展过后，无非就是菜刀换成电磁炮的区别罢了。

孔融多么希望大家都能跟自己一样，做一条人畜无害的咸鱼，和和气气地在一起相处多好。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孔融想不通这个问题，谁让这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

刚出世的孩童老是把现实世界想象成童话王国里，每个人都是无比单纯且和善的；

就算存在邪恶与痛苦，那也只是暂时的，光明与美好最终还是能够降临人世间。

于是，人们就在这种良好的自我安慰中走到了今天。

胡子拉碴的大叔显然不在这群人里。

孔融长时间的笑容与沉默让大叔心生厌恶，终于，没有耐住性子，抬腿朝孔融的肚子中央就是一脚。

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孔融被这巨大的作用力踹出了足足四五米远。

这是自他穿越到现在，感受到的第二次皮肉之苦。

上一次是发生在几十分钟前干嚼生鸡肉那会，肠胃保守折磨。

瘫坐在地上的孔融一边轻抚着肚子，一边挠着头感叹，为何这帮敲竹杠的人老是跟店里的鸡肉过不去；

人家明明是超市提供的正经鸡肉，非要说它变质了满是酸臭味；

如今被心善的孔融咽进肚子里去，还要被这带头大哥狙击从外部精准的给上一脚，确保死得彻底才肯放过。

至此孔融才想通了，这悲催的鸡肉同他心目中的咸鱼又何尝不是同一种命运呢？

本以为追求的是一种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生存方式，到头来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没事吧。”本在一旁站着的周颖没想到对面会来真的，赶忙过来搀扶瘫在地上的孔融。

“我已经报警了，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来。”周颖瘦小的背影，孔融看着有些心疼。

感情胡子拉碴的大叔气红了眼，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居然毫不畏惧自己，还敢以报警来威胁；

想都没想，抡起手中的拐棍径直就朝周颖的头上挥了过去，只听见一声闷响，一个黑影倒了下去。

“还特么报警？赶紧拿钱，不要尝试着可以跟我讨价还价，懂？”

孔融把失去了意识的周颖搂在怀里，被拐棍击中的头部开始有血流出，望见这一情形的客人全作鸟兽散，店里的员工也跟着一起朝大门外跑去。

孔融的手开始发抖，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痛苦交织在一起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很想去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不知道何时，孔融的目光落到了整齐堆放在角落的啤酒。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命换命。

这是孔融从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身上学到的——无区别对待的残忍。

想清楚行动目的后的孔融速度非常快，借着强大的冲击力，手中攥着的啤酒瓶在大叔脑门上解体；

随后孔融也并没有松手，剩余的瓶颈部分尾端破裂产生的不规则边缘，恰好用作趁手的短刃；

一只手死死卡住大叔的脖颈，另一边则以肉眼可见的最快频率在肚子上捅刺着。

孔融的目的十分明确，能换一个是一个。

后边围观看戏的小弟们在大哥的悲惨哀嚎中挥舞着拐棍朝这边冲来；

但孔融眼中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是一种近乎变态的沉着与坚定。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的孔融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世界上最凶猛残暴的野兽，张开深渊巨口，用交错纵横密布着的锋利牙齿把正朝着他奔来的目标统统撕裂碾碎，直到全部和他融为一体。

被拐棍不断敲打的孔融的肉体由硬变软，接着又由软变硬。

渐渐地，脸部已经血肉模糊，身体也基本失去了知觉。

孔融只觉得自己好像在膨胀，好像顷刻间就要炸开了，眼前的那些嚣张的，愤怒的人们似乎开始退缩，开始畏惧，开始恐慌，开始四处逃窜，开始看不见踪影了。

于是两眼一黑，一个巨大的身影倒了下去，紧跟着的是一道振聋发聩的回弹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