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狱》——六爻卜

第一章 盆渊与树

朝阳刚起，斜照在天隔大陆数万里广袤土地上。

群山之下，藏有一处千丈深渊，名为盆渊。

盆渊，形如木盆，有绝壁千丈，光滑如玉，坚硬如铁。渊底有林湖各半，名为黑瑜林和顾宁湖，各划五百丈地界。

“呼~~~”“呼~~~”

只见在林木茂盛的树林中，有一少年手中提着数十个葫芦，浑身湿透，步伐轻盈，正飞奔逃窜。

少年脚步越跑越快，时不时四下环顾，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少年名为山闲，虽说从他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千丈深渊之中，生活没有外界精彩刺激，充满诱惑。却也没有那么多尔虞吾诈，明争暗斗，生活十四年下来也是快乐悠闲。

但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强壮，他开始察觉出这千丈盆渊中似乎隐藏着很多充满危险的东西。

不仅如此，这些东西可能还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度过了十四年，这样的想法着实恐怖，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就在刚才，山闲去湖边打水，就看见了那个东西。

“它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

山闲自言自语的开始回想当时的画面，当时，自己像往常一样提着葫芦来湖边打水，湖边浅滩上有一块石头，刚好可以蹲在上面舒服的取水。于是，自己就跳了上去，开始取水。

取水的途中，山闲发现在水中的倒影居然比自己大一圈，顿时毛骨悚然，慌忙地收起即将盛满水的一堆葫芦，拔腿就跑。

他踩着石块用力一蹬，想要跳回岸上，没想到用力过猛，竟然把石头给踩塌了，费好大劲才从水中爬起来。

“难道是我看错了？”

就是最近这几个月，山闲时常发出这样的疑问。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所幸，前面不远就是自己的“家”了。无论外面有什么凶险，山闲知道，家一定是安全的。

山闲摇了摇头，便不再去想那些恼人之事。

没几步，山闲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白色平地。

这片平地恰巧处在黑榆林的正中央，铺满了白色碎石，是一个五十步大小的一个圆形石滩。正中央有一间小木屋，屋内有一处灶台，一张石床，墙角摆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葫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杂物胡乱扔在地上，这就是山闲的家。

木屋外面有五株半人高的树长在了白石滩上，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山闲回到家中长舒一口气，却没有进门，而是走到了五株树苗前，开始默默的祈祷。

“这次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们了……”

他脚下的白石滩，虽然是一片安全的土地，却是十分干燥，没有水分。

如果要让树苗在石头上存活，水是必须的。

“应该够了！”

根据自己以前不计其数的实验结果，山闲点了点头。

“飞跃！开始！”

“飞跃”是山闲给自己这次行动取的一个名字。因为，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逃出盆渊，去往那个与自己有着紧密联系的天隔世界。这对于山闲来说，基本就是插翅飞跃。

“飞跃”计划，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具体时间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一开始他要的只是一个能逃出盆渊的乐趣，而现在，他要真正的逃离盆渊。

山闲看过老鹰飞翔，在盆渊之上盘旋，可是自己没有翅膀，看过暗流涌动，此消彼长，却没有缩放自如的身体，看过猴子攀岩，上山下地，可这里绝壁光滑，无处下手。

而最有可能离开这里的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找一个梯子。

哪里有千丈高的梯子呢？他知道这盆渊之中最高的是一株长在顾宁岛上的古槐，有二百丈高。但这跟千丈相比实在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一切的困难随着山闲身体的逐渐变化，加上自己在白石滩上发现的秘密，开始变得有了希望。

……

“飞跃”开始了，石滩上水分充裕，虽然水很快的从缝隙中渗透大地，数十个小葫芦就像数十口古井，源源不断的补上流失的水分，很快在这里形成了一片小池子，清凉的湖水淹没了山闲的脚掌。

不知何时，山闲手中多了一根玉箫，已经竖放在嘴前，开始吹奏。

箫声轻快活跃，像是一把催人的刀，押着人向生命的尽头走去。树苗听了，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生长起来。

这一切看在山闲眼中，他只是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旋即单手掐诀，催动曾让与他惺惺相惜的“天灵密音”。

天灵密音是山闲身体成长的第一个变化。七岁那年，山闲就感觉到自己脑海中有美妙的声音回荡，它像一位仙子，乘着清风，在眼前起舞，时而悠扬，时而热情，这让他在盆渊中孤独的生活有了陪伴，从此便疯狂的爱上了这个声音。

而那些东西，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造访。

在过去七年，山闲又发现了葫芦仙府，可以从里面取出很多日用工具，盛水的葫芦、灶具、衣帽全是从仙府中拿来的，甚至还找到了一根箫。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脑海中的声音是箫声，并开始学着吹奏。

刚开始，吹出来的声音很乱、很刺耳，很快脑海中又有了曲谱，教他吹奏。他不知道是谁放进他的脑袋中，就学习到了现在。

几个月后，他知道了这叫做天灵密音，可以清心回魂。

又几个月后，他发现天灵密音可以催生、催老，这让它感到惊喜无比。这样一来，便产生了“飞跃”的念头。

几年的实验，他试过催生小草，有的是几寸高小草，最终长到了几丈高，可是有的却只长了一点，变化不太明显。

然后，他又试了催生树木，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不仅如此，所有自己催生过的树木，最终都是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枯死！

最终他知道了，要想长出千丈高，必须要有长出千丈高的潜力。

千丈高的神树，就只有顾宁岛上的灵槐最有潜力。

……

一刻钟过去，树苗已经长到了超过木屋，并生出枝丫。如果这样下去，千丈高的距离要他不眠不休十来天才能达到。

山闲看了看天，太阳照射下来将大地影子印在绝壁之上，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不知何时，多了几片云朵，镶嵌在大地的影子上，在绝壁上显得特别违和。

“又要来了吗？”

山闲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一边开始单手掐诀。

“哼，且你我再赛一场！”

山闲轻哼一声，对天狂吼到。

老天爷仿佛听见了来自盆渊的挑衅，一片片乌云接踵而至。

霎时间，盆渊之上乌云盖顶，风起云涌……

第二章 惊人鬼面

“呜……呜呜……呜……”

除了掐诀施展天灵密音第二层，山闲还变换了曲子，原本轻快悠扬的箫声，转为呜咽悲号，像是对老天哭喊，让人听了头皮发麻，惊惧暗生。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盆渊开始变得躁动，林中开始起了风浪，湖水开始涌动。一个五六尺长的黑色身影在湖边一闪而过，转瞬间没入树林之中，消失不见。

灵槐树苗也随着大风摇晃，生长速度加快一倍。

一刻钟过去，五株树苗已然长出了灵槐树的雏形，树干也是到了五丈之高。

“什么东西！”

一道妖异的光芒从白石滩外的树林中像闪电一般袭来，还没等山闲反应过来便消散而去。

顿时在山闲心头笼罩上一层不妙的阴影。

并且在光芒消失之后，山闲清楚的看见林中草丛一阵剧烈的拨动，显然是有什么活物在那边作祟。

果然，就在山闲准备收回目光的最后一刻，在摇晃的草丛中露出两道缝隙，两只猩红的眼球从缝隙中探出，跟山闲对视了一秒，然后一个漆黑的身影窜了出来，拔腿就跑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山闲满头冷汗，心想自己该不会是被它缠身了吧。

忽然间，山闲想起了那黑色身影离开的场景，想到了什么，汗如雨下。

“湖边的石头……”

两刻钟前，自己踩碎黑石的时候，就感觉哪里怪怪的，明明自己没用多大力气，而且再怎么说瞧起来，它也是一块经得起风吹雨打的石头，哪有那么容易踩碎。

“该不会就是它吧！”

这才想起，自己傻了，整个顾宁湖畔从来连一块大过巴掌的石头都没有过，更何况能站人的。一颗颗冷汗从额头落下来，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没事没事！”

山闲强装镇定，胆小怕事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只是这不干净的妖魔鬼怪着实让人恐惧。

即便他知道这白石滩的能力，不容的那些邪祟作乱，也是忍不住颤抖。自我安慰的时候，又想起了那双猩红的眼睛，警惕，凶残，怨恨……

山闲定了定神，又看了看草丛，确定那个黑影离开后，才重新静下心来。

“继续……”

头顶是乌云遮日，不觉间整个盆渊已经是一片阴暗，像是要下雨。

灵槐还在生长，虽然速度快了一倍，却还是很缓慢。

山闲内心开始焦急，如果速度不够快，自己就会面临大难，回头看了看木屋，果然电弧又开始闪动了。

这时候，山闲不得不强行催动天灵密音第三层！

在山闲的葫芦仙府中有一本古经，藏在一堆杂七杂八的工具堆里，由于他平时喜欢倒腾才翻了出来。

古经中记载，凡天地之音，有三种境界：天籁、地籁、人籁。三种境界虽是极境，少有人能听闻，却是各有缥缈大道，蕴藏真谛。而它们各自又被分作九阶，有九层境界，九境登极便可听见三种天地间大道的声音。

山闲在七年的吹奏之中，渐渐明悟了，箫声是可以吹奏出登峰造极的声音。

话虽如此，自己勤加苦练七年，终究不过到达第二层。

即便如此，这第二层的天灵密音也让山闲惊叹不已，大开眼界。

“我听说，天籁是自然的声音，地籁是大地万物的声音，人籁是喜怒哀乐的声音！”

山闲突然对着灵槐树说起大道至理来，眼睛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希望这树能听懂大道得声音，自动生长。

“我听说，喜怒哀乐是六欲的产物，分为喜怒哀思悲恐惊……”

……

箫声停了，灵槐生长停了，雨来了。乌云中有暗光闪动，似要打雷。

大雨中，山闲还在对着灵槐讲道，脸庞上是一幅沧桑的表情，眼中含着雨水，尽是期待的光芒。

他要越过九境直达人籁！

猩红的眼球、闪电的乌云和电弧涌动的石床，在山闲脑海中轮番演绎。

一幅幅惊耸骇人的画面在山闲脑海中变化，尸体、鲜血、颓垣断壁、杀戮和甲兵，是这些画面演绎的结局。

可以看见，山闲的眼神开始变化，瞳孔紧缩，又迅速增大，呼吸越来越急促，汗水夹在雨中滚滚落下。

恐惧！早已经占据了山闲的理智，死亡和暴力压得他像狗被打的奄奄一息一样难受。

他身体开始发虚，双腿乏力，几乎睁不开眼来看灵槐的变化。

五感却变得意外的敏锐。

“我……看见了……”

山闲发白的嘴唇轻咬了两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子，身着罗琦轻纱，曼妙纤柔，正从天上俯瞰大地，缓缓落地，一回眸便与山闲对视，轻轻一笑媚态万种。

“那双眼睛……”

竟然猩红如血，目不转睛的看着山闲，霎时间，笑容又像鬼魅一般可怕。

一转头，那仙子便化身魔神，提起地上血迹未干的大刀，斩下数人头颅，猩红的鲜血从动脉中喷涌而出，死亡的恐惧凌空袭来。

她正朝山闲走来，一步一步，杀人如麻。

“呜……呜呜……呜……”

山闲再次拿起手中玉箫，吹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天灵密音。

箫声中的感情是山闲所感受到的恐惧，摄人心魄，如果有人听见这样的声音必然上吐下泻，难以承受其中的恐惧之情。然而，仙子却是无所畏惧的，像魔神一般，她是恐惧的散播者，所到之处，哀嚎遍野。

没想到山闲居然真的做到了，吹出了人籁之音。

境界是人籁，功法却还是天灵密音。

山闲心神所在，正是人籁之境，外面的情景他自然是无法感知，只一心沉浸在恐惧的折磨之中。

他只知道，第一层的天灵密音大概可以催生灵槐以一刻两丈的速度生长。每升一层速度翻倍。

这样下来结果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知过了多久，盆渊中已是洪水泛滥，雷声大作。

顾宁湖中潮水已经上岸，正四处寻找容身之处。

山闲依然失神独奏。

只是身体虚乏更为明显。

灵槐已经两百丈高，树叶也开始泛黄。

就在此刻，一声巨雷从天而降，落在木屋之上，瞬间将之轰塌，火光四溅，没来的燃烧就在大雨中被熄灭。

而一旁的山闲，受到雷声影响，最终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醒。

倒下前，他尚有一刹那清醒，瞥见瓢泼大雨中的灵槐树顶，好似悬挂着一张鬼脸，露出鬼魅一般的笑容，在自己倒下那一刻，直冲冲的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