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相》：第1章 开局一条裤衩

第1章 开局一条裤衩

“我叫白焰。男。豹州槐城人。生于大震朝天齐二年二月初二丑时二刻，卒于何朝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不知道。反正明年今日就是白某人忌日。”

白焰写完，把石笔一丢，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双眼直勾勾瞪着晴朗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天上掉下来的一柄钢枪插出个正反两洞透心凉。

就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前，他被刺目的阳光晒醒，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座无名深山之中，四周寂静一片，了无人迹。而自己不痛不痒，除了身上一条白布大裤衩以外，他的全部家当：木板车、粗布衣裤、草帽、草鞋、草席和半两银子统统不见了。

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立刻拉开裤腰往下看去，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忽然，白焰耳边如炸雷般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低沉浑厚，男女年岁莫辨，竟似同时从白焰的颅内和胸腔内发出：

“今世群雄，唯尊枭侠。乾坤有数，乃作金录。诸位圣手豪杰，声震武林，名动江湖，为天下义士敬仰。奈何乾坤录已立十载，新秀崛起，老将精进，理应重排座次。特请乾坤录百侠来此小岛一较高下，另有一千后生晚辈前来切磋学艺。为保公正，暂抹去百侠功力，各色兵甲书谱遍布此地，可随意取用。今日乃皇震天齐二十六年六月初一，六月后即腊月初一胜负可分，存活最长之百侠写入新乾坤录，无论是否曾在旧录中，如有并列则按击败人数及被击败者排位定夺。”

听到这里，白焰只觉双膝登时一软，裤裆里也涌出山雨欲来之感。

大震王朝的子民如果只知道一位江湖侠客，那也一定是枭大侠枭人杰。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枭大侠武功盖世，无人可出其右。传说他身长八尺，虎目剑眉，猿臂狼腰，使一口六十斤十环鬼头刀。他自创九九八十一式《盘鹰旋刀法》，半人重的玄铁阔刃大刀能被他在头顶旋转如飞，快似闪电，敏似鹰隼，可见其气力之大。

而大侠可称大侠，绝不仅仅是有极强的武艺。枭人杰人如其名，是那个时代人中第一豪杰。上孝寡母，下抚黎民；斩奸除恶，劫贪济贫，二十年间赠出金银无数；结交天下豪绅义士，各路英雄前来请教求助从未拒绝。

枭人杰五十五岁时突然退隐，并留下一本《乾坤豪侠录》，将当时武力最强、战绩最高的一百位侠客排了座次。

不过，在大震王朝，笔墨纸砚仍与底层人民无缘，况且本朝开国之初曾长期禁武，士大夫阶层与文人学子对武功不屑一顾，而仰慕枭大侠高义的江湖豪杰多半不识字。因此乾坤录的刊印非常少，除了排名靠前的那些名侠们，多数在册的侠客并不为人所知。

“完了完了，这回百侠到齐了，还有一千个没排名的武林中人。就是每人剁我一刀，我也比饺子馅儿还细了……你说你们比武就比武，排位就排位，叫我一个卖瓜的来干啥呀？卖瓜呀？光给我个裤衩儿我咋卖瓜啊？没花纹的小甜瓜倒是有俩！”白焰哭笑不得，低头注意到白布裤衩上用红线绣着“九十九”三个字，疑惑地想：“怎么着？我还有个号？难道……我也是百侠之一！天哪……别闹了，我只使过西瓜刀啊……你还收走武功，我有过武功么？村头王老爷家的大狗我都打不过！行了！我死了得了！谁要杀就麻溜利索脆吧！”

于是白焰在地上找到一块软质地的石片当石笔，在石壁上写了一篇歪歪扭扭的“墓志铭”，然后直接躺地上等死。

可惜没法成为豹州第一瓜铺的老板了，这是白焰意识中的最后一句话。

第2章 可怕的倒数第一

“你！起来！”

白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明晃晃雪亮亮的剑尖悬在自己脸的正上方。顺着锋利的剑刃向上，是一只紧握到发白的玉手；再向上，是一副曲线分明的胸甲。

“看哪儿呢！站起来！”

又是一声暴喝，声音却分明是一位清纯少女。

白焰赶快站起身，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等着冰凉的钢刃架上来，牙关不由自主地要紧。谁知那剑尖随着他的动作后退，始终和他保持一尺远的距离。

“石壁上的字是你写的？”

“呃，对，对啊。”

“那你就是白焰了。”

“我是叫这个……”

“好！”

那女人把手上的长剑哐啷一声丢在地上，举起双拳对着白焰，摆出格斗架势。

就在白焰按赞她英姿飒爽的姿势和她的脸一样好看时，对方的粉拳已经冲着他的面门打来，眼看白焰的鼻梁就要丧失它作为头部最突出部位的地位。

刚才在白焰等死等到睡着的时候，女剑客握剑的右手就已因兴奋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没想到，自己在孤岛醒来后第一个碰到的对手就是那个男人，那个十年来日夜萦绕她脑海、从未谋面却恨得咬牙切齿、自己最渴望击败的男人。

这一拳，虽然没有了二十多年修炼的功力，但凝结了怨恨、委屈、倔强、急迫和决心，其力道非同小可，即便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武林中人也未必能够招架。

刹那间，白焰的面部竟从直拳的延长线上消失了！女剑客一惊，拳风急变，准备防御对方的反击。

白焰的肩膀已降至爆发出一记下勾拳的绝佳位置，同一时刻那女剑客的双拳将头颈胸腹的要害牢牢护住，但她又发现敌人的身体还在向下移动！然后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天下第九十九高手”给自己跪下了！

“女侠饶命！”

人这种动物有意思的地方是：如果觉得自己死定了，可以甘心等死，像白焰这种没心没肺的甚至都能等到在地上睡了半个时辰，女剑客不叫的话还不定能到什么时候；一旦发觉还有一线生机，就又会想尽一切办法求生，脸面尊严可以一概不顾。

“你，你这是干什么？起来！”

“女侠饶过小人吧！小人就是个卖瓜的贩子，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大人，非把小人抓到这荒岛上。小人原本在瓜地里睡得……”

“少装蒜！卖瓜的会写这么多字吗？”

“小人有个算命的朋友，曾经教过小人认过一些字，主要就是小人的名字、生辰、故乡和数字这些。”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女剑客从腰后拽出一本米黄色的册子，丢到白焰面前，她白布上衣侧面绣着的红字也被扯到了正面，是“一百”这两个字。

白焰拿起册子一看，封皮上赫然写着“乾坤豪侠录”！

翻开来，按百侠排序分写各位的战绩生平，每条不过百字，所以册子很薄。白焰索性直接看最后一页，果然看见自己的名字和排倒数第一的女剑客——墨仍歌的简介。

第九十九条目其实非常短：“白焰，豹州人，天齐十四年以竹篱刺死西域六毒魔笛教主爱巴耶。”

“我去！”白焰眼睛瞪得有驼铃大，“这人还真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