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乐器》免费试读_翼灵八身
第一章 岐山乱
序章
“娘，水为什么会向东流？”
“因为东面有出口。”
“哦，”稚嫩的童声并没有因为得到答案而停止，“娘，那，水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西面。”年轻的少妇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西面有入口”。
“娘，大泽的北……”
卧着的白兽突然竖起了耳朵，眼睛穿过额头的面具，盯着北方。
骑在白兽身上的小童也扭过头，忘记了说了一半的问题。
阳光下，一只翅膀残缺的蜻蜓飞过来，歪歪扭扭，速度很慢。
这里是大泽的夏天，出现蜻蜓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少妇扭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盯着东方。
“从孟极身上下来！”少妇的声音有些严厉。
被称为‘孟极’的白兽乖巧的低头俯身，让小童轻松滑落。
刚才还慢吞吞的蜻蜓突然加速，冲向还没有完全站起来的小童。
孟极的脖子从小童的胸前绕过，张开大口迎上前去；同时蹬起两个后腿，在少妇身后扬起一面薄薄的尘幕。
蜻蜓警觉而灵巧从孟极的舌头上掠过，但是一头撞在尘幕上，跌落在地。
尘幕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在突然而来的一阵东风里化为尘土向西面飘去。
不知是因为身后的声音还是面前的风，从微微晃动的身躯可以看出少妇失去了刚才的镇定，而且眼中星光点点。
“娘，这个风怎么是咸的？”这是抬起头的小童唯一发现的异常。
小童的娘并没有回答，小童也没有再追问而是走向了跌落在地的蜻蜓。
孟极紧紧的跟在小童身边，在小童试图蹲下查看蜻蜓的时候，挡在了小童的身前。
因为地上并没有蜻蜓，只有一个硕大的蜻蜓眼。
小童有些害怕，跌跌撞撞的跑到少妇的左边，想抓住少妇的手。
少妇弯下腰，把小童抱在右手上。
孟极并没有跟过来，而是蹲在蜻蜓眼前，眼神迷离。
少妇所站的位置恰好在大泽的出口南岸，风逆水而来，越来越大。
平静的水流没有丝毫的波纹。
“翼，你终于回来了。”少妇心中默默的念着已经念了几度寒暑的话。
孟极衔着蜻蜓眼来到少妇的前面，轻轻的放在少妇的脚前。
见少妇没有动，孟极用嘴轻轻的触了触少妇的脚。
少妇低下头，脸上一阵慌乱。
“娘，娘，大泽里面……”
“这里不安全，孟极带你先走，娘随后就来！”说罢，少妇紧紧的抱了抱小童，毅然决然的放到了孟极背上。
少妇摘下孟极的面具放在小童的脸上，而后俯身在在孟极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孟极转过身，向着风来的方向低吼了三声，载着小童向南飞奔而去。
轰隆隆的声音犹如天雷滚滚，大泽在千年之后才恢复平静。
岐山，季历的尸体正在入葬。
“老师，我爹爹是死了吗？”小王子望着祭台后面渐渐隆起的土堆不解的问。
“先王并没有死，他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辅佐先帝。”被称为‘老师’的人蹲下来，在小王子耳边轻轻的说。
“另一个世界？”小王子疑惑的看着老师，“另一个世界在地下吗？”
老师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小王子的手，悄悄的指了指前面。
前面的祭台上一个人正注视着小王子。
双目交错之际，小王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那是个自己认识的人，听说他是帝最喜欢的邑子。
“我子箕代表天邑任命你们的小王子为新的牧师，镇守西方边境。”在坟坑填平之际，子箕迅速说完并走下祭台，快步来到小王子身边。
老师刚想拉着小王子站了起来，却被子箕的前导侍卫一鞭子抽在肩上。
“帝和王的事情，你一个巫也敢站起来？”子箕虽小但声音很威严。
旁边伸过一只手悄悄的把老师的手摁住，轻轻的拍了拍即迅速离开。
老师对这只手太熟悉了，于是低下头，用余光向她做了承诺。
子箕亲自把小王子扶了起来，一边走回祭台一边低声说，“我只能帮到你这一步了，你要记住，让你娘尽快选个新的巫师。”
看着小王子疑惑的眼神，子箕更加焦急，“现在帝要求必须是嫡长子才能继承王位，这个和你们以前的方式不一样，肯定会有反对意见的。”
“那你岂不是没有机会继承帝位了？”
小王子的反问让子箕愣了愣神。
祭台和小王子之间的距离太近，子箕没有时间说更多的话。
子箕拉着小王子的手，在祭台上站定。
子箕的身后是黑色的玉鸮，玉鸮左边是红色的玉凤，玉凤的前面就是小王子。
子箕伸出右手，示意小王子说话，小王子悄悄的问：“可以让我娘也上来吗？”
子箕旁边的史官上来一步低声说，“女人上祭台，不合规矩。”
子箕冷冷的说，“王后是天邑贵族下嫁而来，上这个祭台有何不妥？”
史官无奈，只好退回原处。
子箕对小王子笑着说，“还需要我亲自过去请你娘上来吗？”
“不用不用。”
子箕说，“好，我来宣布。”
“帝知小王子年幼，诸事尚需学习，”子箕停了停，看看下面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悉悉索索的身影晃动，不似刚才那么寂静。
“请王后聂任前来祭台，陪同小王子继承王位！”子箕的话说的很慢，一个字和另一个字之间都留着间隙，他需要仔细的观察下面所有跪着的人。
经历了最初的剧烈起伏之后，聂任的眼睛注视着祭台，平静的站了起来。
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整个王国都没有时间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邑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内线的速度并没有比子箕快多少。
聂任从小王子老师的身前走过，低着头向祭台走去，她没有时间停留，她也不能停留，迈出去第一步就意味着至死方歇。
聂任也没有时间思考，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成为儿子可靠的依靠。
五岁的儿子笑盈盈的看着她，满眼都是期待；但是聂任看不到，因为聂任知道天邑的规矩，她只是不知道让自己上台是儿子的意思。
子箕想说句问候的话，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于是作罢；只是示意聂任站在小王子的左手边。
子箕向右后方扭过头，右后方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子箕点点头，身后递过来一个物件，子箕微微晃动，看来此物重量不轻。
“这是前王遗留的西钺，我现在代表天邑正式赐给小王子，”子箕面无表情的说，“请王后聂任代为保管，九年后天邑会再派人来见证更加隆重的时刻。”
子箕双手执钺，交到聂任手中。
“抬起头来，为你们的新王欢呼吧！”子箕举着小王子的手，大声的喊着。
子箕的侍卫和带来的兵士们在大声的呼应着。
祭台下面跪着的众人抬起头，欢呼，发抖，也有人像老师一样——张开的嘴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二章 年少无忧
“小王子，我要走了，记住我说的话。”子箕趁着拥抱小王子的时机又叮嘱了一遍，说罢转身离去。
聂任也有很多话想问子箕，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娘，我还要去上课吗？”从东郊驿亭返回的路上，小王子悄悄的问。
“这架马车里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为何说话这么谨慎？”聂任感觉很奇怪。
“因为子箕哥哥说，让你给我换个巫师。”小王子的声音依旧不高，看来是情绪低落。
“换个巫师？”聂任低声重复了一遍，“邑子还说了什么吗？”
“子箕哥哥说，我接替爹爹是帝的决定，他还说这和咱们的规矩不一样，肯定会有人反对。”小王子想了想说。
聂任轻轻的抚着儿子的后背，微笑着说，“帝可以决定一切，没有人敢反对帝的决定！”
“娘，”小王子抬起头，满怀期待的问，“老师需要离开吗？”
“你希望老师离开吗？”聂任微笑着看着儿子。
“不希望，”小王子想了想说，“但是子箕哥哥肯定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这么建议的吧？”
“这个事情先放一放，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聂任在儿子耳边轻声说，“虽然你爹爹已经陪先帝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是给你爹爹的牺牲还没送去，他会不高兴的。”
“牺牲是什么？”小王子疑惑的问。
“他们来自西方！”聂任突然变得面无表情，“跟我们长的很像”。
“我们？”小王子还是很不理解，“我们也是牺牲吗？”
聂任用力抱了抱儿子，心知刚才的话已经超出了儿子的理解能力，于是笑着说，“谁都不能牺牲你，你是西方的王！”
“娘，”小王子想起来一件事，“我问过子箕哥哥能不能继承帝位的事情，子箕哥哥没有回答我。”
“嘘”，聂任捂住了儿子的嘴巴，悄悄听了听四周，压低声音说，“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被人听了去，娘和你都会没命的。”
也许是被聂任的话吓到了，小王子没有再吱声，一直默默无语的返回祭堂。
“小王子，回来了。”
老师熟悉的声音让小王子倍感亲切，他不知道邑子为什么会建议把老师换掉，既然娘说了先放一放，他也懒得再想这件事。
聂任后脚跟了进来，安静的祭堂变得寂静，但是所有的眼睛都在跟着她的脚步转动。
聂任走到一只红色玉凤的前面，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
这只玉凤，比祭台上的那只略小，但是颜色更深。
“邑子临行前提到牺牲的事情，请各位商议，如何解决。”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抬头。
“如果无人愿意承担，我只好请巫师来占卜决定！”聂任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丝毫没有慌乱的语气。
王国的人当然知道聂任口中的“巫师”是谁，所以聂任的话音刚落，一阵子悉悉索索的声音开始散发开来。
“王弟，邑子可说过王的事情，不需要巫来插手？”
聂任抬眼看去，原来是先王的长子灵，心里冷笑一声“你娘是个急性子，你比你娘更加沉不住气！”
见小王子和聂任都没有说话，长子灵更加嚣张的质问，“王弟，你现在可是新任牧师，整个西方都在你的掌管之下，说话可要注意身份。”
“不要看老师，不要看你娘，实话实说！”
老师的声音悄悄的传进小王子的耳朵里，小王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灵哥哥，当时你也在我旁边，老师见我跪的久了，想扶我起来；但是在祭台之下老师是不能站起来的，我这么小都知道，灵哥哥当然也知道，所以子箕哥哥说‘帝和王的事情，你一个巫也敢站起来？’这是子箕哥哥批评老师疏忽了祭礼。”
小王子学的惟妙惟肖的，惹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表情更加僵硬且诡异。
“灵王子觉得你王弟学的像不像？说的对不对？”聂任的话时机刚刚好恰到好处。
长子灵仿佛被栓住了舌头，说像也不是，说不对也不是，只好点头称是。
“王后，老臣有话要说。”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祭堂门口响起，众人纷纷回过头去。
聂任并没有回话，而是微笑着对儿子说，“王儿，您可知这位老人家是谁？”这句话声音很大，显然不只是对小王子说的。
小王子仔细看了看远处的白发老人，然后摇摇头。
“王后莫要为难小王子了，这里认识我的人没有几个。”白发老人高声说，“但是，太子见到老夫也不打个招呼吗？”
话音刚落，人群里更加噪杂，纷纷猜测老人口中的‘太子’又是何许人也。
小王子的老师站起来笑了笑说，“我哪有脸面见邵公大人。”
“在王城待久了，把山里人的言语都忘了吧？”邵公大人边走边说，丝毫不理会周边的议论。
人群里虽然不认识邵公的人，但邵公的名号是多有耳闻的，而且听老一代的人提起过，这是个和古公齐名的半神。
老师悄悄在小王子耳边说，“快叫邵公爷爷好。”
“新牧师你好啊。”邵公的声音有些哽咽，看来是有些事情强忍在心中。
“邵公爷爷好。”小王子倒是有些开心，他觉得面前这个老头儿很好玩。
邵公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扫视了一圈众人，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知道我的身份，我就倚老卖老说两句，天邑已经消灭了诸多东方和北方的部落，现在正向东南和南土调动兵力，所以……”邵公指了指长子灵及其身后的数人，“所以才由得你们在这里争吵！”
长子灵刚想辩解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聂任当然看在眼里。
“小历就是因为这个才被……”
邵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聂任打断了，“邵叔叔，新王尚且年幼，您看，要不要换个地方再议？”聂任的话一半是提醒，一半是担心。
“哦，对对对……”邵公扭过头，对着小王子悄声说，“时辰也差不多了，太子陪着小王子休息去吧。”
说罢，邵公转过身，“地方就不换了，你们，每族留一两个管事的，其他的都散了，散了……”
“哦，太子，”邵公突然想起来什么，望着小王子老师的背影说“当年丢在东海的瑟已经在东南方向出现了，你要留意。”
太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停步，拉着小王子的手径直出了祭堂。
见小王子和众人走远了，聂任才毕恭毕敬的对邵公说，“请邵公大人吩咐。”
邵公摆摆手，示意聂任不要这么拘束，然后指着聂任后面说，“你们知道小历是怎么死的吗？”
长子灵大着胆子说，“爹爹肯定是在天邑被害死的！”
“那好，我再问你，先帝是如何死在河渭之间的？”邵公对这个孩子有了一丝的好感，也许刚才的话只是受人影响罢了，于是继续追问。
“传说是天谴雷击而伤。”长子灵有些不自信的回答。
“你们刚才说‘巫’不能做什么？”邵公并没有理会长子灵，反而把话题转向了其他族长。
聂任转过身对着玉凤跪下说，“虽然我来自商族，但是我聂姓任氏与古公、先王已是两代姻亲，请邵公大人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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