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屋》免费试读_山猫之

时间:2019-01-26 23:37:34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山猫之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1章 马马兄弟

十月的天气还有些热。丘陵起伏的山坡上到处都有劳动的人群。向阳坡是红岗生产队的山地,种着成片成片的红薯,此时正是挖红薯的季节,崽子妹几割藤,男人挖,女人分拣,最好的由男劳力挑着送生产队队屋地窖,最差的送队屋牛棚,中等的收工时过秤记账后社员挑回家。

上午休息,女人们纷纷往附近的人家去解决消化系统的后续问题,男人一般磨蹭到山边,四处瞧瞧,没人注意就在树下淅淅沥沥。

“胖嫂、云嫂,你们去哪?”兰妹子问道,趁人不注意,将一个表皮光洁的红薯藏到了衣袋里。

“我们去远些的守山屋吧,嗯,就是守岗家,近的那几家都有人去。”

“要得要得。”三人结伴同去。

“救命啊------”一声稚嫩凄厉的呼救声突然响起,三人愣了下,飞快的冲向“救命”声响起的地方。

跑近了,看见个赤条条的小崽子坐在山塘边,脸上挂着泪,两手向着塘边茅草屋的后面抓,嘴里不停地喊着“马马,马马”。

兰妹子上去想把他扶起来,他却手脚着地飞快地爬着,爬着爬着又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走几步又扑倒在地往前爬,可能是觉得走的速度不如爬的快。兰妹子小跑着跟着他,到了茅屋后,只看见成片的斑茅接密林,茅草丛环绕一抔黄土,密林中鸟雀叽叽喳喳,小崽子伸着手向前抓,不停地喊着“马马,马马”。

小崽子想妈妈想得厉害吧。那抔黄土下埋的就是他妈妈呀。

“给,没娘崽,吃红薯。回屋吧,”兰妹子从袋子里拿出红薯,这是她想休息时在山里拣点柴火烤着吃的,看见小崽子面黄肌瘦,心里一酸,就拿出来哄他。

小崽子接过红薯就咬,边咬边抽泣。

胖嫂过来,抱起他走到灶屋里,放到椅子上。小崽子抽泣着,伸伸舌头,啃着红薯,眨着眼睛,看看胖嫂,又看看云嫂、兰妹子,最后盯着胖嫂。

“认出我来哒。那次,在咯口塘里,一个姐姐遇到危险,你救了她,那个姐姐是我的女儿。你很小的时候,我经常给你送红薯。”胖嫂坐在旁边,慈爱的摸着小孩的头,“叫我胖婶吧,你哥哥姐姐们都这样叫。”

小崽子点了点头。

“乖孩子!”

“没娘崽,三岁吧?”云嫂问道。

“三岁?六岁哒。他娘死了四年。”胖嫂抬头看云嫂和兰妹子。

“田结巴他还住在咯么远的山里。”云嫂边说边往茅厕跑。

“呀、崽日子只怕不好过。”兰妹子说。

“他爹就是太老实。队长说出工不能带崽子,就真的不带,留他一个人在家,你看衣服都没穿。”

“今天挖红薯,怎么不见他。”

“不晓得队长分配他去做么子哒,说他细致认真,说他不偷懒不耍滑,难做的工夫都喜欢交给他。咯崽子可怜,饿得狠哟,没妈妈疼,也没妈妈教,六岁哒,还不大会说话,也不大会走路。”

“家里没个堂客也不是个事。”云嫂裤子还没系好,就从茅厕蹦了出来,“茅厕里冇门,啧啧,难怪别人不愿意来咯里解手。我们快去,等下迟到了队长又骂人。”

“急么子啰,又没偷懒。好多人家的茅厕都没门呢。”兰妹子嘀咕。

胖婶和兰妹子一前一后去了茅厕。云嫂到处瞧,守山屋有2间正屋1间偏屋做灶屋,两呀、崽住也还算宽敞。

三人走时,小崽子巴巴地看着胖婶,又看看兰妹子和云嫂。

“快些学会走路,到山外找姐姐哥哥耍。”胖婶从裤子袋子里摸出个红薯塞到崽子手里,走出去几步又返回,把自己腰上的围裙取下,系在他的肚子上。

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想着胖嫂的话,小崽子懵懵董懂中像是出现了一道灵光,往事如雾霾过后的山林渐渐清晰起来。

胖婶说的是上个月吧。那天,马马曲着身子,脑袋在自己背上腋下乱蹭,从灶上玩到塘边,抬头看见一张笑脸长在野菊花上,一只手抓把野菊花,突然,菊花掉落,双手乱舞,笑脸成了哭脸。

“妈!哇---救命啊!”哭脸从水里伸出来,恐惧的叫声响起。

“救命啊!救命啊!”哭脸又没在水里了,这是那个经常来摘花送东西给自己吃的小姐姐吧,马马,怎么办呐?小崽子抓住马马,忽地站了起来,哭着喊着朝小姐姐落水的地方跑去,跑了几步扑倒在地,更加大声地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泪眼模糊中,马马游进塘里,尾巴缠住小姐姐,用力一甩,小姐姐坐到了塘边,马马在塘里快速游动,水噗噗嗵嗵乱响,山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马马飞速游动,塘边野草晃动一下,塘里水波涟漪,瞬间恢复宁静。

一群人冲到塘边,胖婶抱住小姐姐,脖子手臂到处检查,亲着她的额头安慰:“乖,乖,甜甜,别怕,妈妈来了,妈妈抱。”

“乖啊,出了么子事?早说过不要乱跑的嘛。”长满络腮胡须的男人摸摸小姐姐的额头问道。

小崽子隐约记得知道他是她的父亲,自己应该叫保伯伯。

“我在摘花,水不深,下去摘,呜呜,有人扯住我的脚往下拖,吓死我哒,呜呜------”小姐姐哭着说。

“你怎么上来的呢?”

“小弟弟抱我上来的。”小姐姐指着相距几步处的小崽子。

“小崽子?他不会走路吧。”络腮胡子有些不信,滑进塘里到处查看。同来的几个人拿着棍子这里戳戳,那里弄弄。

“会,会,我看见他跑呢。”女孩停住哭,大声辩解。

“谢谢你,小崽崽。”络腮胡子摸摸小崽子的头。

“兄弟,水只有小腿深,除了草、藤蔓,没看见么子古怪东西。”一个拿着短棍的男人说

“兄弟,听说三年前,塘里淹死个人,说不定是讨气筒的。”一个拿着长棍子到处探的人说。

讨气筒是乡下话,意思是人淹死后,必须在淹死的水里拖个人下去淹死,自己才可以去投胎转世。

“守岗老弟也是,劝他到山外住,总不听,移到山嘴边也不错吧,偏舍不得咯红岗岩的守山老屋。”络腮胡子说。

“你以为容易哦,起房子要多少钱?他有钱,堂客中毒不会拖着,送医院住几天就不会死。再说,他对守山屋有感情,你又不是不晓得,土改时分房分地都劝他住回老家的大瓦屋,他就是不肯。你们8兄弟不是知根知底么,你还说咯样的话。”胖婶反驳着,抱着女儿走到小崽子身边,摸着他的头真诚的说,“谢谢你,乖崽几。你回屋里去。”

“谢谢你,小弟弟。”小姐姐抽泣着说。

“我抱他进去吧。”络腮胡子抱着男孩,送到屋里的椅子上放下,关切地说,“小崽几,你一个人不要下水耍。”

一群人转过山嘴,男孩又坐到了塘边,转头四处看,喊着“马马,马马,兄弟”。

那天,救小姐姐的是马马兄弟,小崽子记得很清楚。

今天的事呢,小崽子也记得很清楚。

坐在塘边,双脚伸到水里打水耍,打得水彪起好高,有1串落在头顶,头顶突然一凉;有几滴彪进了眼睛,好像起了雾,眼睛眯几眯,雾就散去哒:好好耍哦。动动屁股动动腿,看见前面有野菊花,收起腿站起来跑过去摘,好多,坐下摘吧。双手摘花,双腿伸进水里乱踢,踢得水哗哗响。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侧耳倾听,是麻雀。扭头看去,好多麻雀在树下啄呀啄,找什么东西呢?站起来跑过去,麻雀呼地飞起散去;转过身,走几步,麻雀呼地落在树下,依旧啄呀啄。小崽子耍得兴起,趴在地上慢慢爬,轻轻爬,近了,麻雀依然呼地飞起;站起身,大喊大叫转身离开,走几步,麻雀呼地落下。再转身向前走2步,麻雀呼地飞起;看着麻雀,一步步后退,退开丈多远,麻雀呼地落下。麻雀真可爱啊!崽子嘴角含笑,脚还在后退,唰地踩到塘边泥巴,身子不由自主地滑进塘里,上身向前扑倒,想抓住塘基上的草哇树枝什么的往上爬,可是好像有人扯住脚不断往下拖。想起那天小姐姐落水的情景,崽子害怕起来,双手乱抓,双腿乱蹬,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乱抓乱蹬之时,感觉有股劲风从山林树木之间呼啸而来,随即就被一股柔柔的力量卷住送到了塘边。感觉到安全了,瞪大眼睛四处查看,塘里荡漾着细碎的波纹,树林中鸟雀叽叽喳喳叫的欢畅,微风拂过,树叶轻快地点头互相致意。

自己怎么会上来的呢?水里么子东西拖我的腿呀?崽子转动眼珠,张大嘴巴大声呼喊“马马,马马”。

是的,一定是马马救了自己。

喊声引来了胖婶她们,给哒红薯给哒围裙,真是好婶婶呢。哦,还有那个叫兰妹子的大姐姐,也给哒红薯呢。

那天,马马兄弟救了小姐姐;今天,马马兄弟救了我。

马马兄弟,你救了我,怎么不耍一阵呢?你好久没来找我耍哒,以前,天天来的。马马,你还是不是我兄弟?还跟我耍不?我有红薯,我们一起吃吧。

来呀,你快点来呀。

嘿!

兄弟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兄弟。

小崽子坚定地站了起来,稳健地迈开了步子。 3156字

第2章 失恃得养

塘边茅屋静默在黄昏中,屋后新坟堆也默默无语,田结巴抱头蹲在坟前,男婴在地上打滚,含糊地喊着“马马,饭饭,马马,饭饭,饿啊,饿啊”。小手抓起坟上新泥往嘴巴里送。

“畜生,你个冤孽,我拿你何解搞呐?”伸手打掉小手的泥巴,田结巴长嚎一声,抱着崽子进屋,把他丢到灶下柴堆里,自己走到碗柜前,拿出刚才队上帮忙的吃剩的饭菜,放到锅里,加些水,搅拌搅拌,盖上锅盖,烧火煮烂,盛了半碗拿了瓢羹放到桌子上,再把哭泣叫嚷的崽子抱到桌边凳子上,崽子见到吃的直接伸嘴在碗里舔、咬,田结巴见了心中更苦,又长嚎一声,跑到坟前蹲着。

田结巴不是结巴么,刚才骂儿子怎么一点也不结巴?田结巴只在队长等人面前结巴,面对的人气势越盛结巴得越厉害,队上的人都晓得。堂客是哑巴,有年逃荒随母亲路经红岗,饿得奄奄一息,田结巴给了2个红薯,母亲见人虽然结巴,却真诚可靠,留下哑巴独自离开

哑巴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会说话,队上的堂客们都晓得。笑起来的两个小酒窝更像是在向人热情招呼,写满善良、贤惠,田结巴当然更清楚。在兄弟和嫂子们的操持下,给哑巴做了件新衣,煮了锅红薯蒸了2碗饭,两人对着红岗山顶磕了3个响头,互相磕了个头,就算结婚成了亲。

结婚后第一次出工,队长分配妇女任务的时候,面对眨巴的亮眼睛会说话的小酒窝,硬是愣了几分钟,当时的妇女队长云嫂把她扯到身后,队长才回神。之后田结巴担心了好久,亏得堂客聪明,出工从不落单;也搭帮胖嫂、家嫂这些嫂子们仗义,明里暗里维护,免了不少事端,绝了些人的坏心思,哑巴堂客也没吃么子亏。

咯次堂客本不会死的,就是咯只小畜生,老喊饿。两岁了,别的话不会,就只会喊饿,喊“妈妈”都喊成了“马马”。夏五月,青黄不接,家里断了粮,堂客挖了篮野习芋,煮了一锅,吃了一天,咯跟前几年吃公共食堂挨饿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倍。可到天黑,小崽子又喊饿,堂客摸黑上山,不知摔了多少次,采了些野菌子,煮熟了自己先吃,怕有毒。当天自己去公社修堤,很晚回家,儿子喊饿,堂客肚子痛,上吐下泻,挣扎着泼菌子,哄崽子,上茅厕,爬上床,翻滚着跌下床。

“走得动不,上医院吧。要不我背你。”田结巴看着痛得厉害的堂客很是焦急心疼。

“阿---不---”哑巴额头冒汗,比划说晚上不方便,又没钱,天亮了再说。

田结巴坚持要背她去医院,她就咬紧嘴巴抓着床头横杠不放手。

崽子哭喊着抽泣着,慢慢睡了。哑巴翻来覆去,没等到天亮,嘴唇发黑嘴角流血,一点声息也没了。

啊啊---田结巴仰天哀嚎,看着堂客万般痛苦,一点点失去生命,他恨不得一拳揍死自己。自己真的没用,死无寸用。眼睁睁看着堂客走了,田结巴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小崽子惊醒也哇哇大哭。

天亮了,住得近的几家和兄弟们的堂客来了;后来,兄弟们也来了,带来了些吃的;后来,队长也来了。

“队长,守岗老弟从没要求么子照顾,这次情况特殊,队上批几根杉木,让他做副棺材收敛堂客吧。”兄弟张保山向队长求情。

队长拧紧眉头不做声,保山兄弟暗暗握拳。

“队长,守岗老弟根红苗正啊!队上一等一的劳力,照顾几根木头,又不是么子大事。”兄弟田家山见队长不表态,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不是么子大事,说得到轻巧,一副棺材最少也要4根大木头,还点明要杉木。队长翻翻眼,心里计较着。

“队长不好表态的话,我们也不强求。只要记得今天守岗老弟的请求没批准,今后遇到相同的情况也要一视同仁。”鲁卫兵的话怨气更重。

队长站起来,就要上前理论。这是要威胁当队长的吗?

“这样吧,队长,4棵杉树,算守岗和我家的预支,今年队上分树分木头,我和守岗两家今天的4根作底。”夏相军挥了挥手。

好吧。怎不能老僵持着吧,人死了总归要入土的。既然他们两家认了这4根作底,队上不会有么子损失。队长呼口气,点了点头。

队长批准了,8兄弟一齐上山砍杉树。在红岗转了圈,选中了4根最高大最粗壮的杉树,砍倒,连树枝一起搬回。

8兄弟带上绳索扁担,抬着4根杉树到公社木头加工厂,按照棺木的尺寸把4根杉树加工成了厚木板,然后急速挑回了家。

“望远兄弟,麻烦你掌作指挥调派。”田结巴向兄弟刘望远拱了拱手。

“应该的。保山兄弟、家山兄弟、卫兵兄弟、国宾兄弟打井,地方你们选,我看就在守岗兄弟屋场附近。守岗兄弟、相军兄弟、助仁兄弟3个加上我,我们分工合作,争起尽快把千年屋做好。”望远兄弟也不推辞,直接分配了兄弟们的任务。

千年屋是棺材的委婉说法。家境比较好的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早就准备了,刷上3遍生漆,看着黑漆漆的结实耐用的千年屋,心里充实满足,觉得自己老来有了依仗有了归属。有能力的在50多岁的时候自己准备,崽子有能力的在父母50多60岁的时候也给准备着。反正准备千年屋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情。守岗兄弟堂客哑巴年青,是突然中毒而亡,就只能赶着做,也不讲究贵重的木材要耍漆之类的了。

“胖嫂你带着堂客们带好小崽崽,给守岗堂客整理好遗容,下榻抬到床铺前的门板上,煮20个人的菜饭。队长就辛苦你坐镇做个总督管,哪里做得不好不合规矩请随时提出批评。”

听到刘望远客气的话语,队长心里嘀咕。你什么都调派安排好了,还要我做么子总督管喏。你们8兄弟团结得铁板一块,水泼不进,油滴不进,我还插得进手啊。不过,社员家里的大事,队长还是要到场的。于是队长也心平气和地说道:“要得啰,我到队屋安排下今天社员的工夫,等下就来。”

保山兄弟4人在守岗家灶屋后面,清理出很大一块茅草地,面向红岗岩顶挖了口井。俗语说,屋对凹坟对凸,埋葬人的千年的屋场要正对着高坡或高山巅。守山屋正对着向阳坡和红岗夹着的山坳,坐北朝南,右侧是红岗岩顶。保山4兄弟选中的这块茅草地,十几丈内没有高大树木,挖井的地方几乎与灶屋平行,正对着红岗岩顶,也是坐北朝南,田结巴很满意。4个兄弟挥动挖锄羊角丁挖井,4个兄弟挥舞着斧头刨子钉锤做千年屋。

半天工夫,井挖好,千年屋完工。虽然没刷油漆,但八阁大板的千年屋还是很有看头,保山兄弟他们看了也频频点头。队长再来的时候,云嫂子和几个跟哑巴划得来的堂客们也跟来了,说是要送哑巴最后一程。随后呼啦啦来了4个小崽子,说要帮助弟弟,要给婶婶磕头。胖婶招呼大家吃了饭,田结巴亲手抱着堂客放进棺材,望远兄弟和相军兄弟把棺材盖盖上,钉紧,8兄弟抬着棺材,队长在旁边扯手,哪个走不稳或抬不动,他要随时伸出手帮助,确保棺材不掉下地不伤到人。

本来胖嫂不要守岗兄弟抬棺送葬的。

山村的风俗是夫妻有人头前走了,如果送到坟地,死人的一缕魂魄会跟着回家,一直纠缠,再嫁或再娶会受到阻拦或伤害,很不吉利。当然,这是四旧,要遭批判,谁也无法把话说明白。守岗兄弟一再坚持,还要亲自抬棺。胖嫂没有话说了,兄弟们也没再阻拦。5个小崽子手牵手牵走在棺材前面,中间最小的崽子举着个竹棍子,上面糊着张白纸。婶婶们走在棺材后面。不用婶婶们教,小崽子不停地哭。本来被胖婶喂饱,他不哭了,可是看见呀呀把妈妈放到棺材里,他就开始哭,盖棺封棺,他哭得更厉害。一路哭着喊着,到棺材下井,铲泥封坟的时候,他哭喊的惊天动地,眼泪鼻涕糊满脸。4个哥哥跟着哀嚎,婶婶们都跟着抽泣哭丧,嗓子都哑了。田结巴抱着崽子哭晕在地,被保山兄弟掐人中掐醒,愣愣的坐在地上不说一句话。陪了一阵,队长走了,兄弟们走了,最后,婶婶们也走了,把没吃完的饭菜留了下来。

直到乌漆墨黑,崽子哭着喊饿,田结巴才回过神。

煮烂饭菜,安顿好崽子,田结巴又回到坟前,悲哀地抚摸着一抔黄土。

堂客死了,小畜生要养活。对,明天去找队长找兄弟,出工,一天不拉地出工,最难最脏的工也要上;生产队、大队、公社供应饭食的工更要上。自己在外面吃了才能省下家里的那口饭,有了工分才能分到粮食,小畜生有了吃的就不会喊饿。现在锅里的剩饭,小畜生能够吃2天吧,

田结巴下了决心,作了计划,采取了行动。

起了风,屋外有些看不清,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响起,小畜生拖过凳子爬上灶,锅里没有吃的了,他爬下来缩在灶下大哭大嚎。

“马马,饿啊!”

“饿啊,马马!”

也许哭累了,哭号变成了呜咽,最后抽泣声也停了,屋里黑漆漆静悄悄。灶下柴堆里,伸出颗小脑袋,信子吐出,默默盯着。小畜生突然直起身子,茫然四顾,呀,手里有个东西。月光从墙缝里照进来落在那东西上,圆滚滚的,哦,是蛋,马马给自己吃过的蛋。抬起手往嘴里送,不管要不要剥壳。不知是嘴小塞不进还是手的力气小,啪,蛋掉在地上,流出黄白的东西,小畜生急了,扑到在地,伸出舌头舔,好好吃哟,舔完抽泣一下,缩在灶下睡了。小脑袋靠着小畜生,身子盘在一旁,静静地守着。

“咯咯咯---”山下公鸡欢快地鸣叫,山林里鸟雀轻歌曼舞,太阳渐渐爬上树巅,给树林镶嵌出块块清幽的方格,清新的空气沁入肺腑,让人精神更外振奋。

胖嫂吃过早饭,把碗筷往锅里一放,倒上水,嘱咐女儿乖乖在家耍,拿着两个熟红薯,带上门,快步进了山。

今早男人托人捎信,说与田结巴去公社水库防汛,工分高,有吃的有地方住。田结巴的崽子关在家里,拜托胖嫂每天送点吃的。信昨天要到的,送信的人回家晚,累得很,今天早上顺道来说了一声。

胖嫂急了,崽子一天没吃东西,怎么过得?山里脏东西多,受了惊吓不是好玩的。没了母亲,崽子就失去了依靠,可怜呀真是可怜。转过山嘴,走过水塘,听见守山屋里传出欢快的声音:

“马马,饿。”

“吃,马马。”

我的妈呀,田结巴堂客回家了?胖嫂脚有些软,她可是看着办的丧事,崽子的妈埋在了屋后,现在母子俩在屋里说话,不是闹鬼了吧。不进去,有负人托,再说咯是男人兄弟的家,自己与哑巴关系好。进去吧,有点害怕,但也来不及叫人,马上要出工了,迟到了受批评不说,还要扣工分。

“喂喂,有人吗?”胖嫂抬高声音喊。

屋里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走到门边,取下门搭子,推开门,崽子趴在地上,一身的灰,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笑意,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东西。灶屋查看过了,又去其它房间看看,到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脏东西。胖嫂呼口气,从缸里舀出一瓢水,叫崽几洗净手,拿出两个熟红薯,一个塞到他手里,一个放到凳子上,说:“熟的,吃,吃完哒喝水,乖崽几,那个红薯饿哒再吃。”

胖嫂又拿盆子舀了盆水,放到凳子上,把所有凳子椅子放到屋中间,火柴盒子放到灶台上崽子拿不到的地方,然后搭上门,上工去了。(406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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