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命太初》——平生喜素

第一章鬼奴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相生八卦。太极，又谓太初，意万物之初，众生之始也。

方今宇宙，万界千域，若星落满天，尘沙遍地，浩浩然不知其止。若有神者圣者，超脱宇内，踏天俯瞰，可观这万界千域，皆依八卦排之。其中八卦之位，有十万荒域；四象之地，有四大上域；至若太极两仪之处，孕一太初界，为宇宙之初，万域之始，巍巍然众生敬之。

……

此时，鬼域，四上域之一。

阴风怒号，浊雾排空，地上弥漫幽黑阴气，凉意直逼骨节。鬼域的阴气不同别处，它带着一种尖锐气息，能让这些已经失去了肉身的冤鬼阵痛刺骨，煎磨难耐。

“啪”鞭声刺破空气，阴风阵阵。“都他娘的给老子卖点力，抽不死你们一个个”，一鬼司挥鞭怒吼。但见他面戴魍魉面具，十人高的身段，三人宽的体格，动若山移，狰狞可惧。

而被他抽打的，是一个蹒跚着运石的鬼奴。那鬼奴少年模样，双目圆睁，嘴巴因吃了一鞭子紧紧咬起，或许是习惯了，他始终没有叫出声，只是鼻孔止不住地喘着浊气。

鬼奴，鬼域特有的产物，不死不灭，万界千域中唯一压榨不绝的劳力。

鬼域有则：死者为鬼，入鬼域。彼入鬼域者，见孟婆，知奈何，方可渡桥转世。而鬼奴，便是生于这规则之外。他们不愿知奈何，不愿再为人，不饮孟婆汤不过奈何桥，甘愿永世为奴，甘愿煎熬终日。他们愿意留在这，用痛苦换回忆，煮着它，永世存在于血泪中。

换句话说，鬼奴，就是不甘死去，畏惧活着的人。

鬼域幽寂，夜里偶尔几声凄凄然的哭声，多是新来的受不了煎熬，深夜孤独宣泄。大多数鬼奴对这种哭声不惊不觉，无数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早就将他们那点执念化去。现在他们只有悔恨，悔不当初，没喝了那孟婆汤，投了那转世胎。

而那少年，似乎依旧存着一点旧忆。入域为奴七千年，他觉得过了好久，又觉得时间好短，他不知道那是执念还是怨念，所有的一切，都停在他死去那天。

“喂，小鬼”忽地一声叫喊，一只手拍上了少年的肩膀。那本就负着百斤巨石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轰然倒了下去，巨石压在他的身上，剧痛令他喊出了声。也在这时，那声音的主人见状竟呵呵地笑了起来。少年挣扎着爬了起来，咬着牙转身要发作，却突然被摄住了心神。

这是个老人，黑袍裹身，一顶兜帽将头遮得严严实实。他给少年一种异样的感觉：七千年，整整七千年，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笑声。他望过去，老人虽满身黑服，乍看与众鬼奴无异。可他总感到一些不同，隐隐约约的中，他似乎看见了苍白的胡子。

白色！鬼域中奢侈的颜色。浩浩鬼域，从来只有阴冷色调，今日这抹白色，竟给了他一丝温暖。

“你，你是谁”少年惊问。

“我，嘿嘿，你管我是谁”

“……”少年无语，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者。他有些莫名的激动，却又极力控制着自己。他盯着老着，嘴唇不经意地颤了起来。

“哈哈”良久，老人又笑了出声，空气瞬间为之变化。少年一恍惚，顷刻风骤起，云突变，周围众鬼眨眼消失不见。

“现在没人啦，来，小鬼，问你几个问题”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唔哼哼，别管这些，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做鬼奴呀”

“

我，我就一小鬼，哪有什么原因”少年犹豫着答了一句，天性警觉让他不愿吐露真言。

“呵呵，是吗，这儿的鬼奴，谁能没点故事咧？”老人依旧笑着，声音极为平和，却没来由地直击心魂。

阴风阵阵，吹透少年筋骨，少年鼻子酸了起来，隐隐有些怨气，点点滴滴泪光闪闪，洇湿了他的眼眶。

他没有回答，老人变换风云的手段让他惊异，这问题亦正戳了他的痛处。他沉默着望着老人，虽有警醒，冥冥之中却有种感觉：这老家伙，很亲切。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老人向前移了一步，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少年的瞳孔，口中缓缓出声，打破了平静：

“你有没有想过，你，究竟是死是活？”

“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什么，毁了你的一切？”

“你又想过没有，那道紫气，究竟是什么？”

“这些，你想过吗.离—渊—”

呼啦啦，阴风起，少年瞳孔猛缩，忽的黄沙滚滚，漫天纷纷扬扬......

第二章生路

“离…渊…离…渊…”

少年低着头，双目若有若无地闪着些神采，口中念念不觉。

离-渊-！七千年没再听过这两个字。此刻的少年，胸中翻滚，五味杂陈。人死了，其名自也跟着消亡。他就像这万界千域中的一只蝼蚁，某一天无由死去，谁还会对他念念不忘？除非……

“你…你难道是，是我族…”离渊忽地抬起头，手臂颤抖指着老人。

“不，我不是。“不等离渊说完，老人就开口打断。他凑上前去，凝视离渊许久，才缓缓蠕动嘴唇说道：不过，我可以帮你找到你要的一切答案。”

“你，你凭什么？“

“嘿嘿，你说，你甘留为奴七千年，不会没点想法吧?”

“我…我没有。“离渊心神未定，下意识地推脱说辞。老人依旧望着离渊，表情并未大变，接着说道：“哦？这样吗。看样子你也不想出去呀。”

出去？离渊心头一震，七千年来他哪天没有想过离开？可如果离开便意味着忘前世，服奈何，他永远也不愿意。

“这初入鬼域，有人一时情起，不愿饮那孟婆汤水。然而最多百年，这些鬼奴就会被这暗无天日的生活消磨了意志，成为惶惶无志的行尸走肉。

而你，整整七千年，依旧没有淡忘。我想，或许是因为你还存着些自己都不知有无的希望。那今天我就告诉你，有希望，终归是好事。”

“你什么意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喝那孟婆汤！”离渊语气决绝，眼中却难以遮掩地透着乞求。他总觉得，这个老人，或许有别的办法。

“谁说出去，就得喝孟婆汤了？”老人挑眉，颇有些玩味地答道。“你也不想想，若出去必喝孟婆汤，那这鬼司出域押鬼，又该怎办？”

“你，你是说…”

“嘿，算你开窍。黄泉岸北，奈何桥头；黄泉岸南，鬼奴行处；黄泉路东，当知奈何；黄泉路西，阴阳界门。哈哈，自己悟去吧，我在出口等你！”

老人说完，也不理会离渊，又是一阵风云，眨眼间变幻复生，周围鬼奴再次出现，一切如初无二。

“啪”一鞭加身，离渊吃痛挪了一步，却无心顾及疼痛。他念叨着老人留下的话，心中充满了疑问：

鬼奴行处…也就是说现在，我是在南岸。若过奈何桥，便至北岸，可饮孟婆汤。那这路东路西，又做何解？

离渊满腹犹疑，抬头四顾。鬼域总是这般荒凉，除了鬼奴鬼司，便只有这阴风幽气常在身旁。

离渊突然想起，入鬼域七千年，每见新鬼，必从东来。如此再依口诀，孟婆想必就在岸北极东之地。那这阴阳门......

正思索间，一阵风起，呼啸着卷席而来。一个念头忽的从离渊脑中闪过：七千年来，鬼域唯见西风。可见此岸极西之地，必有风口！

离渊向西望去，阴风滚滚而来。他不觉迈步，眸子中满溢狂热与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