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崩殂》: 此间孩童何处来
第一章 此间孩童何处来
茫茫的山林深处,一座古宅在幽静的夜里闪烁着几点灯火,散发出阴森而又诡异的气息。
远方的鸦雀在低鸣,传出泣血之音,就此,打破夜间的宁静,整座山林仿佛躁动了起来,刹那间,古宅里窜起一片火光,整座宅邸都被大火淹没,空气里隐约弥散着淡淡的腥味。
“来从何处来,去往何处去!”
在古宅的不远处,一位身着灰袍的青年男人面对着大火微微的闭上双眼,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大火泛起一股热浪,股动着他的衣袂,带动他那黑白相间的长发,脸上那块银白色的面具在火光的映衬下显现出摄人的光辉。
他静静的伫立,仿佛天地随他静止。
一声婴儿的啼哭自灰袍男子的怀中响起,他面无表情的睁开双眼,吐出一声叹息。
“只剩下你了,那让他一切都化作尘吧!”
话音刚落,灰袍男子眸光一转,一股无形的气息以他为中心透发而出,下一刻,一道灰芒从他后背飞射而出,细看之下,俨然是一口森森巨刃。
巨刃朝烈火中冲去,烈焰瞬间被无形的气浪劈开,随后插入土层之中。
噗的一声,一道涟漪以巨刃为中心波荡而出,烈火随之消逝,四周归于寂静,建筑无存,只留下黑色的泥土。
“一切本来就无,现在都化作了土,便是无尘。”
灰袍男子看着怀中的婴孩,他在笑。
袖袍一抖,他的身影消失于夜间,但他的声音仍在夜空中飘荡,悠扬,感伤。
“便道吴尘可好!”
乌刃一闪,化作无形。到那春季花开时,一切都便散去了。
时光匆匆,转眼八载岁月。
一条古道静静的躺在深山之中,不知岁月几何。
对于花岩寨人,它是一种神圣的存在,据传花岩寨的起源便是由它开始。
它勾连花岩寨与外面的世界,是花岩寨人通往外界的唯一通路,不过说其唯一有点不恰,只因花岩寨四面环山,或险要陡峭,高不可攀,或山林颇森,蛇虫猛兽隐匿,入之寻不得出,可谓凶险万分。藉此于古道论,莫之于鱼与熊掌也。
山间古道,曲径通幽,于花岩寨南面之山林穿透而出,一块块凹凸光滑的花岩石构成路面,两旁是陡峭的青色岩壁,便布绿色的苔藓,顺壁而望去,可谓直通天际,让人感叹不已。
古道之宽,三人并行便显拥挤,难以通行,故在遥远的过去花岩寨人便将此道戏称“三步行”,虽说戏称,然花岩寨人却将其名留传了下来,致此三步行便深深的烙印在花岩寨人心中,它的历史无可追溯,但必定久远,有古碑为证,立于花岩寨古道口,上刻三步行。
四月,细雨让古道绽放绿意,朝阳斜挂,寒气凝露,路面颇显湿润。而此刻在花岩寨与古道接壤之处,一位身着素衣面色微微泛白的中年妇女对着一位麻衣少年低声说着些什么,眼中尽是关怀之色。
“娘亲,孩儿也不是第一次出去了,自会当心,您就不用担心了。”
吴尘面带柔和的笑意说道。说着,便将身旁一捆柴火背起,朝古道的深处行去,时不时回过头望向伫立在古道口的母亲,一轮弯月扬起,露出一对洁白虎牙。
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那捆遮其背的柴火,脑海闪现那孩子甜甜的微笑,内心的自责,内心的担忧,便蜂拥而来,化成了妇人那眼中的点点泪光。
孩儿!是为娘对不起你,这么小就要让你承担生活的艰辛,你可还只是个娃啊。低声的哽咽在古道上显的格外凄凉!
莫名的伤感不自觉的划过吴尘的心头,转瞬即逝,吴尘的身躯不由的一颤,他回首凝望,但却不见心目中的那个身影,他以行至古道深处!
微微的一笑带着太多,那转瞬一逝的感觉印的太深,却无法琢磨,而这一切大概来自古道一头的那人吧。
“下了些许天雨了,这些干柴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吧,到时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古道,古道,隐隐山林,曲径通幽,岁月几何,亘古不得。
对于花岩寨,古道的尽头便是一镇,名曰青河,人称青河古镇,而吴尘此行的目地便是那里。
青河古镇又号称水都,其内水道纵横,桥梁湖泊者众多,四季常阴雨,雨丝绵延细腻亦如同青河的女子一般温婉柔情。
青河古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道的诞生之初,据镇史记载有一落魄道人游经此地,见山体崩裂,形成道路,有清气升腾,有水流淌,形成河流湖泊,故在此处定居,后逐渐发展形成小镇。而青河这个镇名便由此而来,至于这个青字为何缺了水,后人亦不得而知,不过却是有人猜测在玄学上这叫做趋吉避凶,防止水患。当然这也仅是一家之言,仅供茶余饭后谈资,其实不可考证。
近两个时辰过去,天上的太阳渐渐有了温度,一条条青绿色的滕蔓从两侧陡峭岩壁上倾垂下,如帘幔,如瀑布,将前方的景物模糊的遮掩,透过藤幕隐隐有声音传来,是竹块在微风中相互敲打,听着那如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吴尘的脸上洋溢出一丝笑意,他一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将一幕滕蔓掀开,微微躬身钻了过去。
视线变的开阔,两侧的峭壁已然消失,一帘藤幕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踏上鹅卵石镶嵌的拱桥,桥下涓涓细流带来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过了鹅卵石镶嵌的拱桥,是一处宽阔的圆形草坪,整个草坪呈凸起状,中间高四周低,被溪流环绕。在草坪的中心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其主干粗壮异常,需十数成年男子合抱,其树荫可谓遮天蔽日,可以见到这棵大榕树的枝杈上挂着许许多多的竹牒,这些竹牒在微风中摇曳,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这棵大榕树被当地人称之为许愿树,人们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竹牒上,然后用红绳挂于枝头,祈盼自己的愿望成真。
吴尘每次经过这里,都会伫立在许愿树前良久,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许上一个愿望,他希望母亲的身体能够好起来。虽然这么多年来也不见母亲的身体有好转的迹象,但吴尘觉得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意不够诚,又或许老天爷刚好睡着了,但总有一天他老人家会看到的。
在镶嵌鹅卵石的拱桥的草坪的另一端亦有一处拱桥,这是一座通体碧绿的木质拱桥,桥身呈梯形,栏杆处雕有云纹,杆柱上蹲坐瑞兽麒麟。过了拱桥是一条青石大道,沿着青石大道一直走近一里的路程可见一市集,青河市集,这便是吴尘此行的目的地。
第二章 少年心系金鲤泪
沿着河道,两侧是回廊,河道宽近九丈,回廊宽三丈有余,两侧回廊用以石拱连接,细数之下这样的石拱共有九道,可见石拱之下往来船只者甚多。
在回廊上与之河道相对的一侧是一些阁楼铺子与狭窄巷道,在回廊靠河一侧亦有一些摆摊散户,不仅如此,在拱桥之上亦有一些摊位,甚至于河道船只上亦传来叫卖之声。
每每到此,吴尘总会被此间热闹所吸引,流连其中,不过这亦是少年心性。
“嚯”的一声,不知何处传来惊呼。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石拱上划过一抹金光。
“金鲤,金鲤,竟有人钓上金鲤!”
惊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隐约之间吴尘听到有老者交谈,“相传青河水脉当中蕴有金鲤,金鲤乃灵物,百年难得一出,非遇有缘人。”
“金鲤出世亦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这段时间水都或许会有什么趣事发生!”
“你如何知晓?”
“哈哈,猜的……将军!”只听爽朗的大笑声传来。
吴尘好奇的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回廊遮檐之下靠水一侧有两老摆棋对弈,其中一人抚掌大笑,一人懊恼不已。
此间两人,笑者一袭青衫,束白发于顶,几缕发丝从面庞两侧倾垂而下,此刻正一手抚着他那花白羊胡子,一手去端一旁的茶水,倒是有一番仙风道骨;懊恼者一袭灰袍,灰白发丝,披散着约至颈部,此时正轻呷了一口茶水,面带愠色的瞪着面前的青衫老者,锐利的眸光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忽而,灰袍老人的眸光一转,移到不远处一名身穿麻衣后背柴火的少年身上,柴火高过少年头,两者目光对在一起,少年显得有些局促,尤似做了坏事正巧被长辈捉住的孩童。
青衫老者似乎注意到黑袍老人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露出一和蔼笑意:“小友,如今众人皆去看那百年难得一出的金鲤,你为何不去凑凑热闹。”
吴尘上前几步,微微躬身对两名老者行了一礼,这是他母亲教导他的礼数。
“小子刚想前去一观,却被两位老前辈的话语所吸引……无意冒昧打扰二位前辈。”
“那现在不妨走上一遭,观上一观,那金鲤可只认有缘之人。”青衫老者抚须笑道。
这时,灰袍老人转看向青衫老者插嘴调笑道:“莫不是你认为这小子会是那有缘人。”说着,又有意无意的打量起面前这小子来,那刚因输棋而带来的恼意似乎因此而冲淡了一些。
“世间事,谁人道明!是也好,不是也罢,与我又有何干系。”青衫老者依旧一副和蔼可亲的样貌,只是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低沉。
“小友,还不快去。”
听着青衫老者那带着笑意的催促,吴尘的脚步不自觉的迈了起来,朝拱桥的方向而去。
待吴尘走后,青衫老者一改之前的和蔼笑意,低声喃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以两老对弈方向数去,第二道石拱之上已经挤满了人,摩肩接踵大概形容如此。行数十步,吴尘已然至石拱之下,见拥挤人潮,沸反之声,吴尘不由停驻脚步。
正当吴尘踌躇,只见人海当中挤开一条道来;一名头戴竹笠,身穿麻衣麻鞋,腰系竹篓的汉子,一手执着一竹制鱼竿,一手笼着腰间竹篓从中走来。
汉子刚从人群中挤出,只见两名满脸虬须的壮汉一左一右的将其拦住,在两名壮汉的身后伫立一年轻的贵公子,面容俊俏,锦绣白衣,腰缠玉带,上挂一虬龙佩,手拿折扇,开合轻摇间好不风度偏偏。
年轻公子用折扇在两名手下的左肩右臂上分别一敲,示意他们让开,两名手下往两边一退,年轻公子径自走到头戴竹笠的汉子面前:“你就是那钓起金鲤之人。”
年轻公子说着,视线已经瞥向汉子腰间的竹篓。
汉子没有开口回应,只是抬头注视着面前这人。汉子一抬头,样貌亦随之显露了出来,只见这是一名面色黝黑,面容普通,下巴上长满着胡渣子的家伙。虽说汉子面容普通,但是眼神中却有一种漠然世事的淡然神色。
年轻公子见汉子不说话,开口笑道:“可否请先生将金鲤呈之一观。”
汉子左右一瞥那两名满脸虬须的壮汉一眼,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将腰间竹篓搂到身前,斜对着面前的年轻公子。
只见一条长约半尺通体金黄的鲤鱼静静的平躺在竹篓当中,嘴中不停的吞吐泡沫。
亦不知是否错觉,吴尘看向金鲤的同时,只见它眼睛一眨,竟有一丝晶莹泪珠流淌而出,只是转瞬便消散无迹,为此吴尘不由揉了揉双眼。
汉子将金鲤给年轻公子看了一眼,便将竹篓别回腰际,用手笼着,内里之景不漏分毫。
在见到金鲤的那一刻年轻公子喜形于色,闪烁的眼神无不传达出他内心的激动之情,甚至于他握着折扇的手亦微微颤动了起来。当然这些细节少有旁人注意,既是注意到亦猜不透年轻公子内心所想。
“先生这金鲤可有出售,我家有老母偶染顽疾,听一游方道人说来这青河水脉有一金鲤可治家母疾病,特从遥远之地前来寻求。望先生谅天下父母之艰辛,让在下于母亲有生之年尽终孝道。”
年轻公子那一番似发自肺腑之言,引得一众旁人频频叫好,有甚者道:“此子大孝,先生秉承孝道不妨从了这位公子,将金鲤赠其救母亦成就一段佳话。”
当然有些明辨是非者对此却不屑一顾,刚才这人引两名手下拦人去路之行径就非君子所为,既然如此,对于年轻公子尽孝之言论便是有待斟酌。毕竟明理人皆知晓,人心叵测,金鲤又非凡物,对此心怀不轨者亦不在少数。
汉子没有作声,只是望向在场众人,却见皆语“孝道”之言论,当下不由眉头一皱,思索之间,忽见一旁麻衣少年,眼神清澈,似心有所想,眉头一展,竟露出一丝笑意,径行至少年身前。
“小友对于今朝之事似有何看法?”汉子道。
吴尘一时心系金鲤落泪之事,乍听汉子声音,恍然从思绪中惊醒,回想汉子刚才话语,又见汉子认真神色,当下环顾四周看了一眼,见众人皆朝他看来不由脸色泛红,而此时恰见那年轻公子手下两名满脸虬须的壮汉对他怒瞪双眼犹以示威,他赶忙将脑袋一撇回向面前汉子。
少年一时没有开口回应,汉子也是不急,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忽而少年嘴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汉子心有所感,躬身将耳朵贴到少年嘴边,这时只听少年小声道:“我觉的这两名腮帮胡子大叔不似什么好人,而且……这金鲤也怪可怜的。”
“哦,可怜?”汉子学着少年模样轻声问道。
少年吞吞吐吐的小声道:“我刚看见这条鱼流泪了。”他自己都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汉子一愣。恍惚间吴尘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但转瞬却又被汉子的笑声给掐断。
只见这时汉子直起了身,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麻衣后背柴火的少年略带深意的笑道:“小友,我用篓里的这条鱼换你后背的那捆干柴,你可换?”
少年一时踌躇,竟犹豫了起来。
汉子见状,内心笑骂道,看来我这金鲤还比不上你后背的那捆柴火。不由苦笑的摇了摇头。
最后,少年似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将拳头一捏,说道:“好!”
如此一幕倒是羡煞旁人,一堆破烂柴火竟换得一条金鲤,但这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却让面前这位少年犹豫再三,似乎这金鲤还抵不上他那一堆破烂柴火,可谓让一些人看得直咬牙。
见得少年答应,汉子哈哈笑起了声,将腰间的竹篓摘下,递与少年面前。而此时,少年亦将后背的柴火卸了下来。
如此一幕落在身着锦绣白衣的年轻公子面前,只见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之色,与身旁两名满脸虬须的汉子对视了一眼,彼此明白心意,正欲有所动作,忽而一只枯槁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不知何时一名身高三尺有余身着深紫色袍子的驼背老人已然来到身着锦绣白衣的年轻公子身边,年轻公子见到老人与之对视一眼当即半蹲下身来,只见老人低声在他耳边不知说些什么。
吴尘接过汉子手中的竹篓,满带情愫的目光看着竹篓当中的金色鲤鱼,下一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从拱桥一侧的石阶拾级而下,来到河畔,竟掏出金鲤放入水中。只见金鲤在少年面前河面徘徊一阵,似不舍,但见少年嘴角扬起笑意转而遁入河底深处不见了踪迹。
放了金鲤,吴尘回到汉子身边,将手中竹篓送回与他,这时汉子已经将那捆柴火单肩背着。
汉子道:“既作为交易,那这竹篓便是你的了。”说着,汉子笑着朝着远处而去,似乎今天遇见了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经过那身着锦绣白衣的年轻公子之时,只见汉子脸上笑意兀而凝固,短暂驻足,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见着汉子远去的背影,年轻公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眼神当中流露出狠辣之色,手中的折扇不由紧紧握着。
见着汉子离开,吴尘将竹篓单肩挎着,亦是转身离开。
回过神来,年轻公子看着少年离开的身影,与之手下两名满脸虬须的大汉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当即转身而去,驼背老人笼着手跟在他的身后,而那两名虬须大汉却是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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