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遗记》——铜锤公子
楔子(一)
“启禀陛下!东即小国蔑我大国仪威,万万不能容忍啊!”
“陛下!臣等痛心疾首,只恨不能亲往东即,喝问那个小皇帝为何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啊!”
“那长生不老药唯陛下有此厚福以享用,东即迟迟不献上此物,其心可诛,当灭之!”
龙椅上的青泽皇帝眉头紧皱,鼻孔朝天,正被那些“忠臣”的“直言”刺激的吹胡子瞪眼。突然,他左眉一挑,望向了朝中唯一坐着的那个年迈大臣:“薛爱卿,你为何哭泣啊?”皇帝声如洪钟,尽显天子威严。
“回陛下的话,老臣……臣年少时一心向往圣贤之言,只欲学成之后可以为君王分忧,求百姓和睦,保万世昌繁。可……可如今,陛下蒙羞,老臣竟……呜呼呜呜……老臣竟不能为陛下披甲上阵,取那东即贼子头领的首级!老臣……心中有愧啊,上不能面对先皇列宗,下不能言对平民百姓……呜呜呜……陛下!陛下啊!”
青泽皇帝脸色凝重了起来,他向来重视这位宰相之言。何况这宰相是先皇为他选的辅助大臣,跟了他也有二十余年了。
众臣不由得暗骂不已:果然是老狐狸!这马屁拍的可比谁都诚恳,最后有用的话却没有半个!
皇帝又将脸转向了武将末首的一个刚毅的男人,一脸不悦:“景将军怎么看。”
那景将军三代为将,其家族最辉煌的时候甚至一度揽下了青泽半个行伍的将官之职。
而现如今,景家却被一贬再贬,家主直排到了武将末首。
景将军平素耿直,虽将满朝庸臣得罪了个遍,但无人能否决的是,景家人向来用兵如神,数度打退了前来进犯的敌人,让东即,甚至是大夏,都不敢直面其锋芒。
“陛下,末将以为不可。”这男人话一出口,众臣都明白他又一遍得罪了毫无度量的皇帝。
果然皇帝的胡子都抖了起来:“好好好!你倒说说看,我青泽地大物博,兵多将广,怎么个‘不可’!”
“回禀陛下,西方大夏野心勃勃,自打吞并丘禺之后,便一直紧盯我青泽。可况当年夏明皇数推新政,国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我青泽……”
“混账东西!青泽的强盛也是你一介武夫可妄自贬低的?”
“妖言惑众!景将军怕不是东即派来的奸细吧!竟敢胡言乱语,百般阻挠出兵东即!”
顿时便有数只大臣小丑般跳了出来,大声斥责起了景将军。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景元嘉心中苦涩,那些大臣从来不让他谏言完整地入陛下的耳。而陛下,也更愿意相信他们为陛下一个人编造的盛世谎言。
朝堂之上一时又乱了起来。
而老宰相微闭着刚刚哭过的双眼,在皇帝看不见的视野中面色悠闲。毕竟,他为皇帝安排好的事,愚蠢的皇帝从来没有不照做的时候。而皇帝,也总以为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英明圣决。
皇帝突然抬起双手,虚压了下来。
众臣顿时哑声,一时之间安静无双。
而老宰相猛然睁开了微闭的双眼,一双浑浊的眸子中竟射出了些许精光。
“接着说吧,景将军,朕今日,便细听你言。”
“我青泽连年灾荒不断,地方上又层层克扣,无心赈灾。百姓怨声载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
大臣们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他们隐瞒了这么久,难道……难道今天就要被揭露了吗!
“此事,朕有所耳闻。还有呢。”皇帝面无表情。
老宰相抬起袖子擦了擦虚汗,他终于坐不住了,开始暗自思索如何向皇帝做后续的解释。
“至于东即,国土虽小,数百年来却一直有东边大海的兽潮袭击,民风凶悍,以一当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次打断景将军的却是皇帝,“好你个景元嘉!朕早知道你和那些奸臣串通,诬陷薛爱卿等忠良之臣,竟齐力编造出这番谎言来!说什么‘官兵尸位素餐,百姓民不聊生’的屁话!”
老宰相重新眯了眼,嘴角也微微勾起,暗想自己方才果然是多心了。
景元嘉认命似的弯下了他那铮铮铁骨铸成的脊梁,在一片死寂中静待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景元嘉,朕念及你这些年来也算是劳苦功高,往事便不予追究。这次你便为副帅,下月月底前开拨,出征东即!”
“薛爱卿,还劳烦你找人去操办一下前往夏国签订盟约的事,切莫让他们钻了朕的空子。”
“臣等,定不辱命。”两个声音,一老一壮,却含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老者,意气风发。壮者,心如死灰。
楔子(二)
景沐之固执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娘亲,你不走,我哪都不去。”
“听我说,沐儿,你父亲和哥哥们都在边境打仗,你能不能就乖一次,让他们不要为你担心了。”
“我一直很乖的,娘亲,你就让我不乖一次吧。”景沐之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母亲,丝毫不肯退让。
母亲望着景沐之的倔强的双眸,一时间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妹妹,心中悲伤不已,又念及自己的夫与子皆在边境直面凶残的敌人,顿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景沐之一下子慌了神,他最见不得母亲哭泣。他以为自己的话惹哭了母亲,连忙劝道:“娘亲,不要哭了。我……我去就是了。”
母亲闻言强忍住泪水,连连点头:“嗯……管家都已为你打点好了,路上阿休会陪你一起。”
景沐之心中焦急。他很少有后悔的时候,但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走,你走了,谁来保护你的母亲和姐妹!
可他心中的傲气又让他不能食言,末了,他只憋出一句话:“那你们呢,娘亲?”
“沐儿,你去了书院便要乖乖的,多听先生的话。阿休比你年长,做事也稳重些,也多听听他的建议,切莫……”
“那你们呢,娘亲。”景沐之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母亲心中叹息,这孩子自小便那么固执,真是像极了……
“黄家想带你大姐一起走,她答应了。我已托你舅舅捎上了逸儿。至于随儿,她非要等你二叔回来,谁都不肯跟着,你是知道你表妹的任性……”
“你呢,娘亲,你怎么办。”景沐之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
“我……作为景家主母,没有君命,怎能离开。何况……还有你父亲呢!他和霖儿谦儿一定会把那些贼兵都赶出去的,真的,不会打到启都。”母亲勉强笑笑。
“可是启都已经快变成一座空城了!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不让我们家走!
“为什么他总是被那些奸臣蒙蔽!
“父亲不是说会有那么一天,皇上终会把佞臣都除掉,重新重用贤臣良将吗!
“可是他……他现在甚至单独发了圣旨,圈出来几家要我们都得留下……
“我不明白……是他不相信我们的忠心吗……还是……他根本就是个昏君!”
“够了!”母亲突然伸出手来,作势欲打,但她看着噘着嘴巴梗着脖子的景沐之,还是心疼地放下了手,反而将他一把拉进自己怀里,痛哭了起来,“别这么说……沐儿!叫你父亲听见了,他会生气的。我们……我们家世代忠良,你……怎么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呢!”
母亲的哭声悲恸,但隐隐也透着一丝认命般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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