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阿勇》免费试读_不渡海
第一章 乔爷
湖南某市第一人民医院。
因为是晚上,又是需要安静的住院部,过道里静悄悄的,滴水的声音都能听到。
避免打扰患者睡觉,医院里大多数灯是熄灭了的。幽暗的过道,只有“安全通道”的绿光在闪烁,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医院都是阴森森的,上神哈了一口寒气,实在没有勇气上去,使劲状了状胆子,好不容易迈出了一步,又被漆黑的楼道吓了回来。
南方冬天的晚上,没有风也格外的寒冷,他打着哆嗦,裹紧了身上的毛衣,试图抵御湿冷的空气。
打开手机,可以看到刚好零点,这个时间点总给人诡异的联想,上神不由诅咒了一句。
“该死的少华,死哪去了,还没来!”
上神很快想念自己的硬床,平时总是抱怨大学宿舍的床板太硬,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念。对比这医院的黑暗和冬天室外的温度,再硬的床也变得柔软舒适了。
黑暗里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走来,借着路灯和医院里少数的过道灯,能够认出,正是上神一直等待的人。
走在前面的梳着引人注目的中分,脸却是意外的长的老实,当然这只是表象,多看两眼就能发现其中蕴含的猥琐。
后面跟着的是个五官端正的青年,头发不长,很规矩的在脑袋上,听话的高中生常理的发型,虽然他已经读大二了。
两人各自提个袋子,装着水果,因为是探望病人,并不稀奇。
“少华,小圆,你们死哪去了。”
上神抱怨。
“我就说他不会上去的。”
小圆是走在后面的那个,是说不出的老实人,不同于少华只是看的老实,他是真的老实。
“又没说不信,谁不知道墨上神怕黑,哎?上神,你肩膀上好像有只手!”
中分头少华故作惊吓,瞪大了眼睛,看着什么都没有的上神肩膀。
上神却真的被吓到了,他从来都是疑神疑鬼的,忙扭头去看肩膀。
意识到被骗了,却按捺不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看什么东西都感觉是个人头,又幻想这楼梯会不会像鬼片一样走不到头,或者困在某一层永远上不去了。
三人一起上楼梯的时候,上神既不敢走前面也不敢走后面,而是走在中间,还不停的发出声音来壮胆。
小圆和少华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时笑话他几句。
上神当然不是什么神仙,他和少华、小圆一样,是所名声不响的二本大学里,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只因墨姓,和某部当红电视剧里的“墨渊上神”撞上了,由此被室友们戏称墨上神。
晚上的医院总给想象力丰富上神不好小遐想,心里有点后悔提出“去医院看看”的作死提议。
本来想着大晚上的,即使是室友,也不会赞同这个提议。
探望的对象,自然是四人寝中的最后一人,和上神一样,有个别致的外号“乔爷”。
乔爷刚生病的时候,大家还没当真,少华嬉笑着说:“乔爷也会生病啊?”
上神则固执的认为,乔爷是装病逃课,令无数大学生叫苦连天的军训,乔爷就凭着一张“贫血证明”给逃掉了。上神总感觉不舒服,想想自己在大太阳下晒成非洲人,乔爷在宿舍里保养两周,反倒白的和欧美人一样。
军训最后的合照,乔爷的脸一下子就跳了出来,一群非洲土著们齐齐伸着脖子,乱入了一个白脑袋,那个白脑袋就是乔爷的。
所以乔爷肯定是装的。
和乔爷经常互怼的小圆,更是时常和他开玩笑,没把他当病人,应该是说压根没想到他会是病人。
小圆会把寝室门给打开,让秋日的冷风毫无保留的灌入,睡在门口的乔爷一下子提神醒脑,跳起来追打小圆,而这时小圆早就跑的影子都不剩了。
所以,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有病?连乔爷自己都说:“能有啥事!”
酒照喝,烟照抽,来自湖南的辛辣食品,照吃!
过了几周,乔爷没有好起来。
又过了几周,乔爷身体更糟糕了。
上神他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直到隔壁酋长叫乔爷去喝酒,乔爷都拒绝了,室友们才感觉,乔爷真的病了。
喜欢稳妥的上神,劝乔爷去医院看看,于是乔爷找了个周末,少华陪着,两人一起。
全身上下哪哪都检查了一遍,因为医生也看不出病因,而乔爷自己描述的病情,就是全身哪哪都不舒服了。
不是疼,就是很不舒服,憔悴,萎靡。
结果出来了,一看不要紧,肝癌!上神当场就吓蒙了,而乔爷则淡定的先抽跟烟。
“不可能!怎么可能肝癌!什么狗屁仪器!我们家基因好的很,个个都长寿,怎么可能肝癌?”
在乔爷的强烈要求下,医院进行了复诊。
“那是误诊。”医生抱着一大堆材料说。
上神,小圆和少华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乔爷听了得意洋洋的,虽然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大声嚷嚷着,一边接过结果,喜欢关注没人关注的东西的上神,发现乔爷的手一直在抖。
乔爷本想迅速的把结果收起来,却被上神拉住了。
“肺癌?”
“玩我呢!”少华直接炸了。
医生被少华的反应吓了一跳,警惕起来,考虑要不要叫保安来撑场面。
其实也不能怪少华,得知乔爷换了癌症,这两天宿舍的心都沉了下去,往日里的欢声笑语完全不见,小小的四人间里,全是死一样的寂静。
压抑的足以把人逼疯。
好不容易听到了误诊的结果,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得到的却是一个同样让人绝望的结果,叫人如何忍受的了?
一向能忍则忍的小圆,也和打了鸡血一样,眼睛都红了。
“成心耍我们吗?”
“急什么!”乔爷反倒大声吼起来,把室友们镇住了。
“老子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就不能再误诊一次?”
这种事情也不好轻易下结论,于是又复诊了。
然而结果没有改变。
“怎么办。”上神一急,眼泪说来就来,他属于多愁善感的,还有点小精分,激动不得。
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哭个球!”
乔爷当场就骂开了。
“老子不是还没死吗!”
“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淡定的说...
确诊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
三人的心情沉重了几分,手中的水果也像灌了铅,提不动了。
灌了铅的不是水果,而是他们的脚,已经到了乔爷住院的四楼,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跨出去。
怕,真的很怕,很怕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乔爷。
如果上去见到的是空空的床铺,或者是永远闭上眼睛的尸体...这种想法刚刚升起就被狠狠压下,却又控制不住的往那边想。
“上去吧。”
最后,却是最为胆小,也是感情最丰富的上神开口,打破了僵在原地的转态。
“都不敢走上去,待会怎么出来。”
三人不约而同的迈出脚步,慢慢的走近那扇门,脚步很轻,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时楼道里的灯忽然被打开了,照亮了整个四楼楼道,上神吓的跳到少华身上,手里的水果落了一地。
原来只是一个值夜班的小护士。
护士朝这边看了几眼,也没说什么,关了灯匆匆走了。
“吓死我了。”
“给我滚下来!下雪了!”
少华带着明显的抱怨,把上神从他身上赶下去。
下雪了,是在嘲讽上神头皮上的不明白色组织,厚厚的一大片,头屑一飘满天都是。
上神是个厚脸皮,也不在乎室友们埋怨他的个人卫生,嬉笑着说:“华妹别皮。”
“够了,玉姐。”
少华说。
这么一玩,心中的沉重反而减轻了不少,三人加快了脚步,走到乔爷的病房门前。
知道里面只住了乔爷,也就放心的敲门。
“乔爷,我们看你来了。”
第二章 乔爷之死
并没有人回答,但门自己开了。
上神立刻汗毛倒竖,手脚发软,鬼怪之类的传说,很快在他脑子里跳出来。
甚至脑补门后是一具骷髅,或者是吊死在天花板上的乔爷,上神吓的不敢动,脚和灌了水泥一样。
少华和小圆也被吓到了,不过吓到他们的不是门,而是上神。
人吓人,吓死人啊。
少华把上神夸张的动作和足以入表情包的面部从脑海里赶走,本着无神论,走进去把灯打开。
整个病房都照亮了,整齐简洁,摆了两张空空的病床,最里面那张,有堆缩成一团的被子。
形状,有点像大便。
某个人形生物蜷缩在被子里,仓鼠一样缩成球,还有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睡的这么早,这很不乔爷啊。”
少华微微一笑,走去把被子一把拉开,抖的乔爷一个激灵,冬天的冷空气一下子灌的乔爷提神醒脑,要不是有病在身,他就跳起来了。
“乔爷,起床啦!”
“痒嗨尔日!”
乔爷口吐老家的黑话,怒火冲天,小宇宙都要爆发了。
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乔爷的杀气,要是旁边有东西,他会顺手砸过来的。
没办法,就算天塌了,都不能打扰乔爷睡觉,饭可以不吃,水可以不喝,课可以不上,但觉一定要睡好,乔爷上大学的“人生格言”。
住一个宿舍的室友,当然了解乔爷,少华当即抛出一个瓶子,乔爷稳稳的接过。
顺手砸到少华脑袋上的冲动消失全无,同时乔爷口干舌燥。
“孝敬你的。”
少华笑道。
“酒?”小圆和上神却是眉头稍皱。
“你怎么能买酒给他,永平现在不能喝酒!”
生怕出什么问题,上神急着去抢,却被乔爷一只手挡住了。
身高压制。
乔爷站在病床上,一只手按住上神的脑门,任凭上神挣扎。另一只手抓着酒瓶,牙齿就是一个开瓶器,咬掉瓶盖,痛饮起来。
没想到他有病在身还这么大力气,上神不甘心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自卑感。
论专业,宿舍四人里,上神是有些小骄傲的。他这个人容易得意,专业也确实比室友好上一点,因此面对其他三人时,有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可惜其他方面,就只有自卑了。
身高最低,力气最小,跑的最慢,人缘最差。上神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大家已经离他而去,这时候,上神会哭诉自己的孤独。
就是这么神经质。
被室友喷的最多的,就是晚上打雷了,虽然三人都有一点。唯独乔爷是磨牙说梦话。
总之他们宿舍晚上是安静不下来的,都睡着了就是“鼾梦”合奏。
乔爷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不会像上神一样自己发神经,也不会像小圆一样精打细算,有北方人的豪迈,还有点南方人的细,最大的爱好喝酒,一直想戒烟却戒不掉。
男人怎能不喝酒?
“一天是一天了,让他喝吧。”
说这话的时候,少华鼻子有些发酸,无奈又辛酸。
上神停止了挣扎,小圆也沉默了。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虽然说来探望乔爷时,就有心里准备了。
可实在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
受不了。
刚住在一起时,乔爷时第一次住寝室,个人的习惯毫无保留的“分享”给室友们,让他们痛不欲生。
往往要凌晨三点四点才睡觉,即使以现在大学生的标准也太晚了,不睡就不睡吧,还放着外音听着小歌,二郎腿一翘一翘的。
有时还在床上跟着节奏摇摆。
乔爷那张床质量不太好,是大伙挑剩下的,总是有吱吱呀呀的声音。本来乔爷看中的是上神那张,最里面的床,当然被上神抢先了,因为上神是本地人。
床的噪声和手机的音乐几乎把上神和小圆逼疯了,尤其是神经敏感的上神。唯独少华睡的和死猪一样。
不过乔爷还有一个毛病是嘴多,话唠,熬夜时一个人无聊了,他会突然大叫。
“少华,华,花花,睡了吗?”
要是叫不醒,还会继续叫。
这时少华会无奈的苏醒。
“叫个球啊!”
“少华,就知道你没睡!”
“......”
然后宿舍四人都醒了。
不叫其他两人,自然是因为他们会炸的,少华脾气最少,很是圆滑,除了打游戏时遇到猪队友和网卡,乔爷还真不记得他发过脾气。
大多数情况,上神和小圆会毫不客气的对乔爷“开火”,少华则作壁上观,时不时煽风点火怼两句。
喜欢动手,不善于吵架的乔爷会被这两个南方人的嘴炮怼的说不出话来,但依旧我行我素,制造噪声。
于是越吵越大,大到隔壁宿舍都投诉了。
最严重的一次,上神实在受不了,让乔爷放小声音,谁知他恬不知耻。
“关你什么事!”
上神当即给家里打电话,第二天就回去了,睡了三天才回来。
他算地头蛇,就住在当地,而小圆是福建的,少华和乔爷都是北方人。
弄的乔爷还以为上神叫人干他来了。
但乔爷他们可以自豪的说,咋们宿舍和睦。
吵过的嘴,掐过的架,风一吹就散了,谁放在心上呢。
毕竟,是大学里,住四年的,兄弟。
兄弟。
沉甸甸的。
他们坐在乔爷病床上,懒得出奇的上神居然主动削起水果皮,他可是吃饭都懒的下床,宁肯不洗澡都懒的充值水卡的头号奇葩。
怼乔爷怼上瘾,甚至以认真的态度说出:“你死了我肯定放鞭炮庆祝”的小圆,破天荒的和乔爷聊起八卦。不是正常的八卦,是乔爷喜欢的那种,天马行空,乱七八糟,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时局政治的那种。刚好是小圆讨厌的那种。
少华自然不必说,和乔爷对饮,碰杯。
原来平日里的打闹,是这么的...温暖。若是少了一个人,这大学的宿舍,又有什么意义。这个大学,又有什么意义。
兄弟。
谁也不肯先走。
上神甚至说,反正有两张床,就在这过夜吧。
乔爷笑了。
“那岂不是有人要和你挤?”
少华和小圆连连摇头,乔爷则哈哈大笑。
“少华和小圆一起嘛!”
“我不搞基!”
“没事,我搞,来来来...”
“滚犊子,死变态!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
大学宿舍的欢声笑语,终于在这个小小的病床重现了。
好像会一直笑下去,笑四年,不,笑,一辈子。
但现实却像冰一样刺骨。
乔爷不记得,他们三人是怎么离开的,脑袋里空荡荡的,喉咙和胃火烧一样难受。
像吃了一块碳进去。
冷冷清清的医院,洁白的墙壁,日光灯的光芒,把这个房间的阴影照亮。
地面上的影子,有三张病床,有没人看电视机,闲置了两个季节的风扇,挂点滴药水的架子,和...
没有了。
没有乔爷。
作为一只鬼,居然敢喝酒,真是作死呢。
乔爷捂着火烧的肚子,随即一声大笑。
“来世,再做兄弟!”
“永远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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