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记》免费试读_田易

时间:2019-02-05 13:59:36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田易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回 弄竹映青梅

梁大同三年,江南之地一派祥和气象。

桃溪村倚卧在山脚下,附近秀筠成林,环绕村落,清风掠过,竹影婆娑。村内平旷田园跃然而现,农舍宅院星落其间,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畦菜园沿坡而建,几棵桃树临溪植立,瓣瓣桃花落入潺湲溪流沄行。

村东的一间茅屋里,一名中年人身着长衫,衣服上零落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补丁,虽破旧却漂洗的干净、泛白,用力握着戒尺的右手因发怒而微微发颤。中年人额上青筋凸起、双目圆睁,左手指着面前约八、九岁的男童斥道:“你现今愈发出息了!竟然哄骗不满六岁的阿牛!还说什么你的名字是刻在玉牒上,麒麟叼给你娘的,‘秉文’的意思是秉承上天旨意下凡的文昌星,只需给你两个鸡蛋就能让人做官!你读书便是为了骗鸡蛋、为了做官?”

说着,中年人高举戒尺抽向男童。谁知那男童乌溜溜的眼珠一直在觑看父亲的右手,见势头不对,嗖地窜出屋外,中年人紧追几步,但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十几丈过后,气吁吁地将戒尺掼在地上,恨恨地说:“你休再回来!权当我赵执宗没你这个逆子!”

附近路过的村民们看到这番情形,有好事的驻足窃窃议论,个别知情的会意地望向赵执宗,目光里充满了善意的戏谑与同情,并暗自庆幸自己的孩子没这么淘气。一位大嫂近上前来,笑着对赵执宗说:“先生不要生气了,刚才我从秀菊家路过,还听她对阿牛说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善人,今后如果秉文要鸡蛋就从锅台旁边的筐里取。秉文淘是淘了些,可平日里他对您孝顺,读书习字也从不见放松,您就饶过他这次罢。”

赵执宗望着早已没了踪影的儿子,也没办法,大嫂又宽慰了几句,便各自回家。

话说赵秉文一溜烟跑出来,躲进山脚的竹林里玩了半晌,瞧着日近中午,腹内空空,想着家是不敢回了,莫如去找王亦萱,上次她从家里偷拿的烧鹅腿可真好吃呢。思量之下,便转了个弯,朝着村北跑去。

远远看见王家那栋全村最气派的宅院,赵秉文脚步慢了下来。家丁中其他人都不可怕,但若惊动了“胡子张”可不是闹着玩的。

“胡子张”叫张虬,因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得名。听他自己说曾在定林寺跟达摩祖师的嫡传弟子学过武艺。当年张虬初来桃溪村时,受钱寡妇一饭之恩,饭毕听钱寡妇说家中外墙要重砌,他主动应承帮忙,有人看到他飞身跃起,双掌排出,那堵外墙轰然倒塌。而砌新墙时手眼迅捷,步履疾疾,不足三个时辰便已砌好。自此,张虬的威名在全村传开。后来亦萱的父亲,也就是王怀义听闻此事,便将张虬招入家中做了个护院。两年下来,颇得王怀义倚重。张虬虽与初来桃溪村时不可同日而语,但每每在路上遇到钱寡妇,仍恭敬地避在一旁,让钱寡妇先行,隔三差五的还去田里帮忙做些粗重农活,任劳任怨。有人说张虬知恩图报,有人说张虬瞧钱寡妇孤苦可怜,也有人说泼辣的钱寡妇倚仗点滴之恩,迫人涌泉相报。曾有好事者偷偷问起原因,张虬一笑置之,不做回答。但若遇其他人、特别是王怀义厌恶之人,张虬则是眺着他那双三角眼,挑衅般用阴冷的目光罩住对方,斜咧着嘴,还不时地捏着双手的骨节,发出噼啪的声响,仿佛下一刻便会扑过去将对方暴打一顿似的。

然而,王怀义早将赵秉文列为王家最不受欢迎的人之一。

王家早年家道小康,后王怀义与东、西魏和吐谷浑私营往来通商,且节俭精算,渐渐成为钜富。四十岁上方得一女。女儿出生时尚未足月,恰遇一方士云游到此,卜得一卦,称王怀义的女儿一生富贵,唯姻缘波折跌宕,须找一名命格属金且名字带水的男子婚配,并赠名亦萱。后来,王怀义夫人早亡,王怀义也再未得一儿半女。亦萱则是自小淑静乖巧,王怀义视如己命。前年春天,小亦萱出来玩耍,正遇到赵秉文因背课不熟被父亲责罚后,一个人低着头、鼓着腮、噘着嘴、背着手在大门外踢着石子原地打转。小亦萱见到这副情景不觉有些好奇,走上前去,看到赵秉文眼中噙泪、嘴里嘟囔:“哼!书虫,书虫,读书虫。家里有一条大书虫!”“噗嗤”,看到此情此景,小亦萱忍不住笑了起来……俩人就这样熟稔了起来。此后,赵秉文偷空便去找王亦萱玩,王亦萱也经常给赵秉文带些好吃的。

看到虽是书香人家,但家境清寒的赵秉文总找自己的宝贝女儿,王怀义颇为生厌。

想到张虬那浓密的络腮胡子和冷冷的三角眼,赵秉文不禁有些惴惴。按捺住紧张的心绪,正想着怎么偷偷见到王亦萱,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未及回身,熟悉的笑声先行入耳:“秉文哥,你可真有本事哟!整个村子都传遍了你的坏事咯。”

赵秉文苦笑着转过身来:“亦萱妹妹,你不要取笑我了。过些时候回家我还不知怎么办呢,想来一顿好打是逃不过了。前日答应带你去山里看羊踯躅,只恐要耽搁了。”

王亦萱顿时急了:“那可怎么办秉文哥?要不你到我家去罢。不然打出个好歹怎么办?我…我…”说着,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

赵秉文见亦萱手足无措,急得要哭,浑然忘记了手里抱着的半罐米饭和上面搁着几条小鱼干、一双竹箸,心下不由感动,笑道:“秉文哥骗你呢,我就是想看看你与阿牛谁聪明,结果你也被秉文哥骗了,嘿嘿。我爹知道我弄鸡蛋是因为他生病给他补身体,一早便消气了。不过你这米饭可真是拿对了,秉文哥还真饿了。快些快些,饿死了。哭哭啼啼的,小心日后找不到婆家。”说罢,夺过饭食便狼吞虎咽起来。

王亦萱红着脸瞪了赵秉文一眼,低头轻啐道:“不害臊,总欺负人家,下次再也不等你这半晌了,饿瘪你这条小书虫。”待悄悄抬起头再看秉文,抿口娇笑道:“哎呀慢点吃,吃相跟我家大黄似的。”

正吃着,赵秉文突然停了下来,前后左右看了看。王亦萱有些奇怪,问道:“秉文哥,你在瞧什么?怎么不吃了?”

赵秉文口里含着饭,言语不清地说道:“胡子、胡子张不在罢?”

王亦萱笑道:“我爹外出还未回来,家中无事,他便到田里帮钱寡妇忙农活去了。你放心罢。”

赵秉文顿时松了口气,嘴角一撇,“哼,那个莽汉,我才不与他一般见识,我是读书人。”边说边眼睛上翻、挺挺胸脯,嘴却不停,卖力嚼着小鱼干。

“其实胡子张也没那么吓人啦,平时待我也甚好。上次他不知从哪里克扣了些钱,爹一怒之下便要辞他,还是我给求的情呢。”王亦萱正说着,突然探头望向赵秉文身后道:“诶?~~胡子张,你可是忙完农活了?”

赵秉文一个激灵,急忙缩颈瞪眼,将口中的饭强咽下去,然后回身小声道:“张叔叔,我是路过的……”待回过身来,却无人影。

王亦萱左手掩口、右手捧腹,咯咯笑的连连顿足。

赵秉文哭笑不得,嘟囔道:“亦萱妹妹,你学坏了。”

第二回 秉训固清源

赵秉文蹑手蹑脚地回到家门口,看着虚掩的屋门,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屁股,仿佛上次因偷骑邻居家耕牛,带领“左将军”石头、“右将军”阿健在农田里演兵而被打的位置还隐隐作痛。迟疑了片刻,然后咬咬牙,屏住呼吸,轻轻推开半扇门,慢慢探进半个脑袋,看父亲是否在家。

正探头间,屋内沉声喝道:“还不滚进来!?”只见赵执宗端坐在西墙的椅子上,清瘦的脸上余怒未消,眼睛盯着赵秉文,噌地站起来。赵秉文见状下意识向后一缩,慌乱中摔在地上,右手扶着门槛,灵机一动,将屁股悄悄地挪到门槛上,“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赵执宗听到门外响动,慌忙三步并做两步,蹲下来轻轻地半扶起儿子,一手揉着儿子的后胯,“哼!不成体统!”脸上却掩饰不住心疼的神情,“摔到哪里了?这里?”

每当父亲触碰到后腰,赵秉文就呲牙故做疼痛似的倒吸凉气,并问:“爹,这里痛便是《黄帝内经》上所讲的周痹罢?那我还能读书吗?是不是得好好将养一两年呢?”

赵执宗又好气又好笑:“周痹是风寒湿气侵袭所致。你这只是摔了一下,怎么就要休养一两年?医易同源,《周易》还没读好,便妄解《黄帝内经》!”

“嘿嘿,爹,您不是经常教导孩儿要博览群书吗?前日我找《韩非子》时看到《黄帝内经》,翻阅了一下,里面一问一答颇为有趣。而且爹您的身体不好,孩儿学会便能给您调理身体了。”

赵执宗心头一暖,“博览群书不错,但要循序渐进。先将《论语》、《礼记》、《诗经》、《周易》、《春秋》等读好,打好根基,再读其他书才会有更深地理解和认识。像你现下这样……”赵秉文见状,忙点头道:“嗯,孩儿明白了。日后要先打好基础,再博览群书,不负爹的教诲和期望。还有,孩儿今日错了。孩儿看爹的痼疾这几日又犯了,前日还晕厥过去,就想着让您吃鸡蛋补补身体……”

“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赵执宗站直身子正色道:“你适才跌跤身体并无大碍。今日罚你誊抄陆机的《猛虎行》一百遍。今后务要谨记:君子应洁身自好,勿行非礼之事!”顿了顿,转而喟叹:“爹这个毛病是肝气郁结所致,慢慢调理罢。”说罢怔怔地望向屋外出神。

赵秉文垂头低低应了一声,暗想:恐是爹又想念娘了。常听爹讲,娘是世上最温柔贤淑的人。只是娘病殁时我太小,没什么印象了。

过了一会儿,赵执宗低头看向儿子,有些泛红的眼中,闪着爱怜与期冀。片刻,转身清咳一声,正襟坐到椅子上,肃容道:“秉文,跪下。”

赵秉文从未见过父亲如此郑重,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前两步,双膝跪下。只听父亲缓缓说道:“秉文,你可知爹为何给你取名‘秉文’二字?爹是寄望你秉承祖训,立志劝学,传承我华夏文化!说到祖训,我们赵家的事情也该告诉你了。”

赵秉文首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大有深意,而父亲又要讲家族往事,立时恭敬、认真地听了起来。

赵执宗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慢慢喝了口水,将赵家数百年的历史娓娓展开。

赵家祖居琅琊,世代耕读传家,虽无儒士,却也略知诗书,忠厚古朴。直到东汉桓帝年间,有位叫赵彦的先祖,聪慧过人,因幼时机缘巧合,得奇人面授《孤虚》要略,随后多年自己潜心研习有成。延熹三年,琅琊境内贼众势大,短短数日间,杀害都尉,攻陷各县,残害吏民。因贼军头目略晓孤虚秘法的行军布阵法门,朝廷平乱军队屡战不胜,束手无策。为济世安民,赵彦为朝廷军队的将领陈述孤虚秘法,并推演遁甲奇术,由五‘阳’之地组建五‘阳’郡兵,教军队按时进攻。是役,朝廷一战破贼,赵彦一战成名。琅琊境内吏民莫不敬佩,登门拜访、求学者络绎不绝。至第三日晌午,一名身长八尺、面若冠玉、清秀儒雅的白衣男子,携一包袱来访。旁人看见那名男子只说了一句话,赵彦立时面色大变,当即闭门,两人密谈直至深夜。随后,赵彦力辞军队上奏朝廷的请功,从此闭门谢客,深居简出。

赵秉文听到这里,不由好奇道:“这却是什么缘故?好生奇怪。”赵执宗点点头,示意儿子不要打断。

赵彦的家人也甚是不解,百般追问下赵彦也闭口不说,只是吁叹。如此过了二十多年,直到赵彦过世,后人收拾遗物,发现一摞竹简,翻看之下,竟是《六甲孤虚秘法》的古籍全本。竹简旁还留有赵彦遗言,上面详细记载了当年之事以及研读《六甲孤虚秘法》的心得。

当日那名白衣男子是琅琊阳都人氏,隐居避世多年,但家学渊博,族中人才辈出,其中精通《六甲孤虚秘法》的,连白衣男子共七人。琅琊境内贼患炽烈时,适逢族长派遣其余六人外出,而他正在外游历访学。接族中飞书,立即星夜兼程返回。当他回到琅琊,战事已于日前结束。因回来前他已知晓贼军运用孤虚秘法的事情,故有些意外。独自勘察战事现场后,当即返回族中,禀明事由,请示族长将《六甲孤虚秘法》取出。

甫至赵彦家,白衣男子便道了句口诀,赵彦立时大惊。原来,白衣男子看过战场后,便对赵彦研习孤虚秘法的情况与不足了然于胸,而那句口诀,正是指出当日战场上朝廷军队暗存的虚位,幸得贼军仅粗晓孤虚秘法皮毛,若是遇到白衣男子,以阳对阳、以孤击虚,朝廷军队早已溃败。而赵彦虽隐隐感到虚位存在,但一直未能参悟出个中法门,只是通过观察感到贼军对孤虚秘法的运用不如自己,便大胆进军。如今见白衣男子一语道破键窍,心下明白高人到访,赶紧闭门谢客,将多年来研习孤虚秘法的困惑一一求教。

白衣男子因有要事须当晚即归,临走时,劝诫赵彦今后切不可再以军民性命相博行事,若当日贼军是故意示弱诱敌,后果不堪设想。并将《六甲孤虚秘法》赠予赵彦,聊敬靖乱安民之心,望赵彦善加研习、使用孤虚秘法,未来解民倒悬,造福华夏。白衣男子走后,赵彦愈想愈是后怕,济世安民与军民涂炭,功罪仅隔一线,而究其根本,还是自己术业不精。翌日一早,赵彦便力辞请功,遂有了后来的事情。

“哦。原来如此。”赵秉文长长地吐了口气,想了想,问道:“但先祖既已得到《六甲孤虚秘法》全本,为何二十多年从未出世呢?”

赵执宗叹道,“这便是祖训的由来了。”

赵彦初得《六甲孤虚秘法》古籍全本时,欣喜若狂,暗想以自己的聪慧、多年的研习与白衣男子那晚的指点,多则十年,少则三、五年,定可将秘法圆融贯通。哪知秘法全本较自己幼时研习的《孤虚》,内容多了何止数倍。二十年转瞬即逝,赵彦细究之下发现,秘法全本愈往后内容愈加艰深晦涩,需参阅考据的文献典籍中,一些竟是孤本,寻常人家难以一见。而此时,赵彦已略略对天道有所感应,秘法精妙如斯,境界豁然开朗,令其如痴似醉、震撼不已。但他深知,以自己的悟性与缘法,穷余生也难再有所寸进,得以一窥天道。

赵彦虽有所不甘,但旋即释然。多年的研读,令他涉猎的典籍颇多,也愈发感到泱泱华夏文化的博大精深。于是便将自己的心得写下,并寄望后人能够劝学精进,有所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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