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骡》——金霞山人

第一节 离别

第一节离别

大年初三，凌晨四点，又到了一年一离家的时刻，每逢此刻，阿敏都是趁女儿还在梦乡酣睡，早早起来，匆匆洗漱，然后像平常一样，做好老婆、女儿岚岚与自己三个人的凉面；今年依旧，朝天椒与蒜头切成碎末，盛放在陶瓷碗中，加上食盐、鸡精混合拌匀，再将茶油烧滚，用滚油浇在拌好的椒蒜碎末上，先炼制好自己特有的辣味蘸水，再烧水下面条，烧水的同时，用不锈钢盆盛一大盆清水，盛水完毕后，阿敏在橱柜中又拿出一个不锈钢盆，洗净擦干，放在盛清水的盆旁边，这时候，水滚了，阿敏从冰箱中拿出年前买好的碱面，拆分后放在滚水中，一会儿面条就浮起来了，阿敏熟练的用篱网捞起面条，稍稍沥干放进清水中，再把炼制好现在已经稍稍冷却的蘸水放进另外那个盆中，从清水中捞上面条放进蘸水盆，用筷子拌匀，厨房中立马溢满凉面特有的清香，这时候，老婆阿云推开厨房与客厅的隔断门，鼻子耸了一耸，轻声的说着：做好了啊，好香……，夫妻两人都刻意没有提起即将到来的离别，离别后又是三百多天的无尽的思念，从湘江到怒江，从湘东的丘陵到滇西的高黎贡山，两千多公里的思念又要在一家三口的心窝窝缠绵；而每年初三清晨的凉面，就是一个父亲、丈夫留给亲人的念想，普普通通，平平淡淡，而那种味道却无时无刻不在心头……

五点四十，阿敏走到女儿岚岚房门口，耳朵贴在门上面，里面静悄悄的，岚岚还在熟睡；这时候，阿云背起电脑包，拿上年前买好的一袋家乡特产：带给滇西同事们吃的三斤精制槟榔，阿敏提上阿云昨天收拾好的拉杆箱，夫妻对视一眼，一笑无言，阿敏拉开房门，两人轻轻的出门关门，下楼；阿敏家在新城，从新城到高铁，坐公交车要一个小时，从家到搭乘去高铁站的公交站还要步行十多分钟；五年前，阿敏与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女儿岚岚打赌，要是岚岚考上了城区的前五名中学，就在XC区买房子，结果平时成绩在学校中等偏下的女儿第一次择校考试就考上了位于XC区排名前五的一所中学，阿敏与阿云只有兑现做父母的承诺，七拼八凑的交了首付，咬牙切齿的搞了装修，终于在岚岚上初中的时候住上了新房，实现了岚岚有自己单独一间房的梦想，而代价就是，阿敏从此要在两千公里外的滇西工作，当然依旧是熟悉的行当：超市管理，是啊，从事超市十几年了，每天就是从家到超市，从超市到家，两点一线，除了超市，还能做什么别的吗，这个念头只能在脑海中显现一下而已……

这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土地，冬天寒冷，夏天炎热，秋天凉爽，春天艳丽，现在正是冬春交替的季节，又是春节期间，街上没有人，只有阿敏阿云夫妻两人，十指相扣，在寒风中，阿敏拖着箱，阿云背着包，去赶清晨第一趟公交车，短短十分钟，走得却是那么的漫长，该说的该嘱咐的话语，都早已经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到了公交车站，阿云把电脑包与槟榔袋交给阿敏，又给阿敏整理一下袄子的帽沿，这时候，车到了，车窗内阿敏车窗外阿云，夫妻对视，渐行渐远，再相见时又待来年；

第二节 阿敏

第二节阿敏

阿敏，42岁的油腻中年大叔，一米七三，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按滇西同事们的说法就是一头典型的HN犟骡，工作起来接近于疯狂，陈列方面：能够在一条线上对齐的就必须整到一条线对齐，卫生方面：地上有一点点纸屑都要弯腰甚至趴到地上捡拾起来……；

阿敏家中兄弟姐妹四个，阿敏最小，因为家境贫寒，就像那个时代大多数家庭发生的故事一样，最会读书的哥哥初中毕业就考上了师范，两年后分配到老家大山深处的乡村小学教书，用微薄的薪金补贴家用，两个姐姐也早早的嫁给星城郊区的菜农户，从此不用为吃穿担忧；阿敏比起哥哥来，在学习上面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在全家这样悉心培育下，经过三次高考，阿敏终于考上了家乡那所开国伟人亲笔题名的综合大学，刚好搭上最后一届毕业还有分配的末班车，分配到商业系统下面一个单位，过上了早八晚六的城市白领生活；

如果不是一年后单位倒闭，本来阿敏可以过着这样舒心安逸的日子只到终老，那年家乡水灾，哥哥重病，两个姐姐家都被洪水冲走，阿敏只好随着同事们东漂，去到千里外一个以火腿出名的城市打工，第一个月下来，到手的工资是在原单位的五倍；第一次发工资的那天下班后，阿敏与同事们去小饭店聚餐喝个小酒放松，走在厂区外面的街道上，每走一步，口袋里就发出哐哐声响：那是当地人平日用的硬币发出的特有响声，在当地，分辨外地人与本地人根本不需要听人说话，只听走路的时候是否有这硬币碰撞发出的响声就够了，凡是有这响声的十有八九的就是本地人或者是在当地打工超过半年以上的打工者，走在街上没有发出这种响声的，就肯定是刚刚过来的打工者或者是还在寻找工作的东漂，阿敏之所以第一次发工资就有这种声音，应该要感谢工厂的老板，九百元的工资，整整有一百二十五个硬币，每个口袋里都有一二十个硬币，走在街上能不被同化嘛？

东漂五年后，老爸脑溢血过世，因哥哥还在病中，接到厂长的电话通知后，阿敏立即辞工结算工资领取现金，从打工的科技五金城赶到义乌，搭乘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赶回家操持父亲的后事，而那时的家中，妈妈姐姐正一筹莫展……在那几天中，阿敏没有合一下眼，没有掉一滴泪，逢人就磕头，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终于把父亲后事操办完毕；只到一年后，阿敏与阿云已经结婚，有一天阿云回娘家去了，因为当时有孕在身，当天晚上被岳母留下没有回家，阿敏做了一个梦，梦到父亲在小河中挑水淋菜，凌晨醒来，阿敏才发现枕头已经湿透了，在睡梦中自己不知不觉哭了一个稀里哗啦；

父亲后事操办完毕后，历来崇尚自由的阿敏被老妈逼着去相亲，第一次就遇到了也是被家人逼着相亲的阿云，本着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的目的，第一次见面半年后就这样结婚了，然后有了岚岚；两人婚后摆了一个烧烤摊，只要天气好，城管不出现，一晚可以纯收入两三百元，阿云是一个典型的相夫教子型的女人，随着婚后的磨合，阿敏阿云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只到那年龙年的夏天，连续二十多天的酷热高温天气，阿敏阿云的小摊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被城管连续的收缴了三次，实在是没有精力也没有经济能力继续摆摊了，在居委会阿姨的介绍下，夫妻双双进入了本地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开始了自己的超市职业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