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问长生》: 夏末惊变
第一章 夏末惊变
夏末的傍晚,安宁的小山村中升起寥寥炊烟。
村头的火红枫树下,铺满了红色的叶子,在一片火红中,坐着个百无聊奈的少年。
那少年此刻正双手托着腮,如同,夕阳金色的余光,火红的枫树叶,溪边古老的木桥。经过的村里人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都知道这少年正在想村外的世界呢。
十一二岁的黝黑少年样貌普通,没有意外的话,他的一生将如同一条笔直的大道,在踏上直道的那一刻,就知道远方也是直道。
枯燥而无趣……
突然少年双目一亮,因为在嘎吱响的木桥上,走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少年,这是个村落吗?”那男人也看到了他,仿佛是口渴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男人走近,少年才发现那男人竟然有着一双碧玉色的双眼,如同琉璃一般绚烂。
“是的,这里是梨花坡。大叔是来自村外?”男孩儿依旧坐在树边的碎石石块上,问道,“隔壁村子也没见过大叔。”
如果见过,凭这双碧玉色的双眸,纪雍一定会记得。
男人轻蔑的笑了笑,走到了少年跟前,神秘地轻声细语:“我是神仙……”
纪雍正发愣间,村子里传来了娘亲叫唤声。纪雍抱歉地望着男人一笑,“这个故事很好笑,但大叔我要回家吃饭了。”
“我也想吃饭。”碧眼男子自然而然的道。
纪雍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希望娘亲不会责怪。”
夕阳下,挽着裤腿的少年走在前头,那高大的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未免惊世骇俗的碧眼被人看见围观,那男子闭着双目,却依然没有走错一步。
黝黑少年名为纪雍,取义雍正和谐,是外公花了大力气取的,外公是十里八乡最有学问的,开了私塾,所以纪雍除了每日在火炉外抽风箱外,还需上启蒙课。
村子里竖起的一个高高的熔炉,这里就是纪雍的家。
“娘,这位大叔是外乡客,有些饿了。”
看到陌生人,范氏微微有些不自在,内院堂中高大的身影挤了过来,那是纪雍的父亲,也是村子里的铁匠。身材魁梧,力气不小。
纪启功点了点头,对茫然无措的范氏道:“给他一碗米饭吧。”
“多谢主人家。”男子睁开双眼,纪启功哪里听说过有人是碧玉眼瞳的,吓得往后一缩。后又觉得不妥,挠了挠头抱歉笑,转身接过范氏端来的米饭,让她带着孩儿去洗手,没让妻子看到这双吓人的眼眸。
“还请担待,不能邀你进屋。”纪启功学着村里那些读书人拱了拱手,轻轻把院门关上,心惊胆战的进了屋子。
饭桌上,纪雍疑惑地问道:“爹爹,那位大叔呢?”
“他走了,说不好意思打搅我们。”
纪雍有些失望,喝了一口粥,“我还说听他继续讲笑话呢。”
范氏总觉得那闭着眼睛的外乡人气度不凡,不像是流浪的乞丐,不禁问道:“他给小雍讲了什么笑话啊?说给为娘听听。”
纪雍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好笑。大叔说他是神仙。”
两夫妻一愣,齐齐哈哈大笑,“果然好笑。”
门外。
听着屋里谈话,手中端着一碗白米饭的男子,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夕阳中没人发现他浑身正在溃烂,衣袍下的肌肤已经不成人形,唯有那张脸没有变化。
藏在阴影中的碧眼男子喃喃轻语:“的确是玩笑,其实我是妖怪……”
梨花坡下的山村。
第二日清晨。
纪雍向往常一样醒来,范氏为她打好了洗脸水,胡乱扒拉了一把,赢得娘亲的嬉笑打骂。
却在这时,纪启功沉默的走了进来。
范氏转过身,不禁面色大变,只见丈夫脸色惨白,额头冷汗长流,双眼飘忽着,直接拉着纪雍冲进旁边的屋子。
“这是怎么了?”范氏跟了上来。
纪启功没有功夫回答妻子,将纪雍塞到床底,“抱着里面那个木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声!”
纪雍重来没有见过父亲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床下有一只纪雍一半高长短的木匣,听父亲和他讲过,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在黑暗的床底,这是他唯一可以抱住的。
纪启功将妻子揽入怀中,范氏才感觉到,男人的怀抱里也并不暖和,抚摸在脸上那双冰冷的手,毫无温度可言。
“范绣,嫁给我这么个无用之人,苦了你了。”纪启功强忍着恐惧,站起身来,飞快地跑到熔炉下,从磨刀石旁拎起打铁用的锤子。
“纪哥,到底怎么了?”范氏心头蒙上了雾霭,不祥的预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和小雍躲到一起,我出去一趟就回来。”纪启功扛着铁锤,走到院门处,转过身来,柔声道,“能娶你是我纪启功前世积的福分。”说罢,离开,将院门狠狠的锁上。
等待是煎熬的,但纪雍心里隐约的知道,一件大事即将改变他原本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人生。
床板下的空间很小,母子两人依偎在一起,纪雍却感觉不到母亲身上的体温。
中午过后,父亲依然没有回来,而整个村子依然死寂的不像话,范绣将纪雍的小脑袋捧在眼前,“小雍,呆在这里,娘出去找你爹爹。”
“娘,我怕……”纪雍眼里有紧张的情绪,范绣一番安慰后,还是咬牙钻出了床底。
然后,在纪雍惊恐的目光下,一条青藤穿透了范绣的头颅。
纪雍想要大叫,范绣却转过身,将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纪雍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在梨花坡周围的山林中,一位身穿黑色玄衣,腰后别着一口符刀的中年男子徒然皱眉,看向梨花坡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好强的怨念之气。”说罢手中掐了一个奇怪的印诀,身影已是化作模糊残影,往梨花坡方向穿梭而去。
……
等纪雍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原本夏末的夜晚会很清凉,但纪雍却感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燥热。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木桩上,嘴里塞着麻布,四周一片火海!
“唔唔唔……”纪雍挣扎着,隔着火海,他看到一群人将他围在中央,求生欲让他想向四周的人求救。
但是,那些人看着他的目光里,只有残忍与冷漠。
熊熊烈火的燃烧声中,他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
“那怪物醒了。”
“唉,何必醒过来呢?昏迷中死去不好吗?还要忍受烈火烧身的痛苦。”
“不要有恻隐之心,梨花坡的所有人都是被他害死的,他不死,我们村就遭殃了!”
那些人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想起他们过来收尸时,那些人的死相,一股寒意已经从后背脊柱开始向上蔓延,头皮开始发麻。
“连自家爹娘也没有放过啊!”那些村民看着火海中的纪雍,眼中有深深的恐惧。
好在,他要被烧死了。
正此时,黑云压低,整个火光在山林间无比的刺眼。
火堆旁的枫树叶也被点燃,在风中飘荡火光,落地时已然变成了灰烬。
轰隆隆……
雷声滚滚向远方,接着便是一道闪电劈下。
纪雍本已经认命的不再挣扎,但就再此时,他看到村子里,隔着火光与闪电,他看到了一个青山男子。
黑暗中,男子的嘴角扬起。
村民们都背对着青衫男子,男子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
纪雍倒映着火光的瞳孔猛然一缩。天地间雨水落下却悬在了半空中。青衫男子嘴角依然挂着笑容,在他的一步之下,地面钻出了一条条满是倒刺的青藤!
青藤如同纪雍昏迷前看到的景象一般,刺进那些村民的头颅中,眨眼间,惨叫声还没有发出,就已经成为一具干尸。
火光中,纪雍剧烈着挣扎着,然而,什么也阻止不了青衫男子的脚步,也挡不住一条条生命的枯萎。
男子来到了火堆之前,火堆的火渐渐熄灭,寂静暂停的时间再次流动。
哗啦啦声中,暴雨倾盆,打在林间树叶,打在木板桥上,落进溪水之中。
纪雍的衣服、头发被打湿,他看着青衫男子。后者轻轻挥手,将纪雍口中的麻布打落。
“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妖怪。”青衫男子嘴角挂着笑容,看着纪雍率先开口。
少年的声音在雨声中断断续续,青衫男子却收起笑容,打量起了被绑在木桩上的少年。
那在人世已经了无牵挂的少年说:“遗恨不能有朝一日,屠尽天下妖邪。”
第二章 剑斩妖邪
青衫男子不禁哑然失笑,“我原本以为在这瞬间看到了一缕未来,却发现是我多虑了。”
纪雍忍住心里的恐惧,冰冷的目光直视青衫男子。
“也罢,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肯定有难缠的那些人不怕死的赶过来了。”青衫男子失去了耐性,一根青藤缓缓缠绕在纪雍身上,他笑道,“先前那一句,姑且当作你的遗言吧。”
“妖孽住手!”
正此危急之时,纪雍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连串木板桥发出的嘎吱声中,一位黑衣人从视线旁滑过。
那黑衣人身后的符刀拔出,掠过纪雍身边,青藤断裂。
然后在纪雍惊骇的目光下,黑衣人落地后就势屈身,脚下地面炸开一团气雾,符刀横扫,无数雨滴被刀身拍向青衫男子,在男子眼前纷纷炸裂!
就像是用石头砸向湖面时发出的声音,只是声音密集刺耳。
青衫男子脚尖轻点后退,地面青藤挡在身前。黑衣人来到纪雍身前,将他放了下来,眼神凝重着看着青衫男子。
纪雍跌坐在黑衣人身后,分明看到雨水落下时,在黑衣人体表外就开始蒸腾消失,如同青衫男子一般,此人也不是普通人!
黑衣人面色沉重,紧了紧手中的符刀:“妖王在人间却如此大胆行事,不怕王师之怒?”
那符刀刀身上,刻满金色符文,在夜幕下,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青藤散去,那碧眼男子轻笑道:“将你和他杀了,谁又知道会是我做的呢?”
黑衣人默然,扭着头轻声对纪雍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你赶紧逃,能跑多远是多远,至于能否活命,全看天意造化!”
说着,他左手伸在背后,将一块乌黑色的令牌递给纪雍,“好好收好。”
纪雍将令牌贴身放好,然后担忧道:“大叔,如果我跑了,你能活下来吗?”
“当然能,他只是受重伤的妖王而已!”黑衣人露出自傲之色,挺直背脊,“多说无益,走!”
话音刚落,黑衣人持符刀一跃而起,刀身上金色符文发出灿烂光芒,一刀斩下!
纪雍也在瞬间往后跑去,跳进了河里。
黑衣男子眼中散过赞赏之色,却是跳河是最好的逃跑方法。随即他收敛心神,专心对待面前这位恐怖的妖孽。是这一生,他见过的最恐怖的大妖!
……
纪雍趁着夜色爬上了岸边,暴雨冷风中,浑身湿透的他不停打着寒颤,就算他从小跟着父亲锻铁,也必定会生一场大病不可。
他爬上岸,熟悉了一下道路,一路奔跑,喘息中,他竟然从另一个方向,再次回到了梨花坡。
来到自家屋子,纪雍连忙钻进床下,抱着床下的黑色匣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纪雍眼中还是有不安和恐惧,但他一直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很多时候纪雍偷懒不想锻造之时,他就会在父母的目光下跑出家门,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再跑回家藏在床下,父母每次都找不着他。
这一次,他也准备这样躲过那恐怖的妖怪。
脑海里想着青衫男子的碧色眼瞳,还有救他的黑衣人,纪雍心头浑噩着呢喃着:“神仙、妖怪……”心力交瘁中,纪雍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纪雍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中,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很沉,四肢也有些乏力。他知道,这是生病了。
身上的衣服依然很湿润,而且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他现在没办法管这些,现在他唯一想的就是:活下去。
藏在床底看不到外面的天色,所以纪雍不知道刚才他睡了多久,可是饥寒交迫中,他知道,自己是再没有力气逃跑了,心头只得祈求着那黑衣神仙能将妖怪杀死。
轰!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声声怒吼与乱石落地的声音。
纪雍呼吸猛然一顿,立即屏气凝息。
那方传来声音,正是那青衫妖邪的声音,“何苦呢,为了区区几百普通人的性命,毁了百年修行。”
纪雍的心已经跌落了谷底,因为那个救他的黑衣人恐怕已经输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妖孽莫要猖狂,人间界绝不是你们这些要妖邪能够染指的!”
“啊……”紧接着一声惨叫,可见那黑衣人定然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纪雍眼中噙着泪水,呼吸急促,心底有无尽的怒火!
他将手里的木匣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口匕首长短的短剑,墨色的剑身,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纪雍拿着短剑,轻轻的爬出床底,来到窗边警惕的看着。
只见对面破坏的院墙边,黑衣人的腹部、双手、双脚还有头颅上,都被一根根凶残的青藤穿透,鲜血淋漓,染红了雨后的青石板。
纪雍不禁怒发冲冠,因为黑衣人的眼睛依然睁着,而且眼中有无尽的痛苦,只是现在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黑衣人看到了纪雍,张了张嘴,尽管黑暗,纪雍还是看清了他说的是什么。
“杀了我、杀了我……”
纪雍知道,这是黑衣人最后的心愿。
青衫妖邪已经离开,但,青藤依旧缓慢的吞噬着黑衣人的生机与灵魂。
纪雍翻出窗台,在乱石中跌撞中来到背靠在院墙上的黑衣人面前。
他手里拿着的短剑,刺穿了黑衣人的胸口,顿时间鲜血喷涌。
纪雍双目呆滞,但,泪水已经流在了脸上。
黑衣人嘴角挂着笑容死去,他身上的青藤也自动缩回了地底。
纪雍几乎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音,因为心跳已经在耳边挡住了一切。直到一个声音的出现……
“没想到你还没逃,挺聪明的。”那个声音很轻,但纪雍的心跳瞬间戛然而止。
脚步停在了纪雍的身后,纪雍能感觉到,一个手掌按在了他的头顶。
“如此美妙的灵魂,充斥恐惧的心脏。”青衫男子陶醉的深吸一口气。
纪雍在这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沉入了无边深海,意识六觉正在渐渐远去。
若有其他修行者在这里,便会看到,纪雍一身生机与魂魄正不断的被青衫妖邪汲取!只须十息,便会死去,而且魂魄散尽!
只是,就连青衫妖王也没有发现,纪雍的魂魄中,有一部分被他手上的黑色短剑吸取。
黑色短剑发出一丝丝乌光,在不知不觉间,如同青草般生长,从匕首长短变成了小臂长短。
就在纪雍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之时,一声叹息传来,悠远绵长。
“燕秋!!”
身后依稀间听到了青衫妖王恐惧的声音,那是纪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恐惧!
他挣扎着睁开眼、转过身,只见青衫妖王的胸膛上,一道断刃从后洞穿其躯体。
火焰燃烧中,纪雍感觉不到一丝的热度,那不可一世的妖王就这般在纪雍眼前消失,化为灰烬。
只见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道人缓缓收回了断剑,双眼冷漠着看着纪雍。
“教我……教我屠尽妖邪的方法……”这是他晕过去前呢喃出的最后一句话。
背负断剑的青年道长来到纪雍跟前,轻轻叹气:“痴儿,痴儿,乱世已起,阴阳颠倒,界限模糊,人与妖有何分别。只是受我牵连,理应照顾于你。”
说话间,他突然面露惊色,立即蹲下,放手在纪雍的额头上。
“孽!”青年将手收回,看向纪雍的眼神有些古怪,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竟然是孽。”
背负断剑的青年明显有些犹豫,这在平常是极难看到的,到了这个境界完全可以心如明镜,不染一尘。
但是此刻他确实是犹豫了,过了良久,他才眼中才重新恢复清澈,静如止水。
“乾坤磨弄,阴阳逆乱。希望今天我所做之事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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