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神魔》: 山隐吾名
第一章 山隐吾名
话说盘古开天地,分混沌阴阳,演化世界大千,得享三千功德!
又有先天神祗、大妖感念盘古舍生造化之恩,纷纷兵解入道,生成形念众生!
此时,却见轮回道中,一道道不世身影被缚于幽冥,奋力挣扎!
堂堂混沌神魔,道中先天,赫然尽囚于此!或神光万丈、或鬼气森森、或擎天和地、或龙首翼身。
突然,一声不甘怒哄响起:“盘古小儿,竟利用功德加持蒙蔽天机,欺辱吾等。可怜我无数纪元修持肉身尸解化道,化为灰烬。”
“啊,可恨,神魂、先天道纹全数裂解了!啊啊啊,可恨盘古,还妄图磨灭吾之神念,待吾归来必与你清算!”
“唉!”
一声女子难明叹息传出,“玄一道兄玩笑了,你我尚有轮回觉醒之机,将来见面能称一声道友!盘古兄长却是真正世间不存了!”
“哼!瑶姬这话轻轻巧巧,也不怕你家那位隔应!”
有男子应声:“承蒙道兄高看,可就是你借我三万化身的胆子,本皇也不敢啊!”
玄一道尊:“……”
这时一声柔媚入骨娇喘响起:“哟,小东皇还是这么怕老婆,叫你当初不和姐姐过日子。呀,姐姐随你欺负的……”
瑶姬冷哼一声,斥道:“骚狐狸,忘了当初被我打进混乱时空了?”
天狐主撇嘴:“你我都被盘古害到这般田地了,还耍什么威风。”
“慈悲,慈悲,此界新生,无法容纳我等。盘古道兄所做当符大道。至于未来因果想来也有定数!”
“好个定数,老瞎子,若我能留下一个半个神念,定叫你神魂所化一个不存!”
“哈哈,元祖心中有气,老僧等着便是……”
“桀桀,我等被这般算计倒也罢了。华商娘娘与盘古那厮混沌中扶持无量劫,却也落得如今下场,可怜,可怜!”又有神魔怪笑而起。
“银灵道友还能挖苦,倒也本性不改,当得洒脱二字!至于小妹却不劳忧心!”
“哈哈,好说好说!诸位,此间后,你我先天化后天,神念难存一二!诸多本源转世后难免也要做上一场,各自红尘争渡吧!银灵先行一步!”
“恭送道兄!”
“恭送道友!”
……
终究,不论是心甘,还是不愿,众多先天神魔的神魂相继裂解成了细小光点,映照得轮回道有如星空。
而他们的神念则在阴风中不断磨灭,之前总总烟消云散!
倏尔,无数光点有如受到召唤,拖曳着迷人的尾光向四周飞散而去!穿过虚无,来到盘古开辟的世界。
此时的世界,天圆地方,东南西北四境对立。却是满目苍凉,阴瘴之气弥漫,无风、无水,毫无生气可言!
就在这时,天空中裂开一道骇人缝隙,一名高大男子迈步而出。手提巨斧,虎目龙额,甚是威武。
男子背后,虬结巨人虚影张扬吼天,震退千里混沌雾霭。其上肩头,两条先天阴阳大蛇嘶鸣缠绕,搅乱层层时空。
男子往下方大地看去,似乎有些不满。遂伸手一点,霎时便见漫天光点蜂拥涌向地心。
“啧啧,这群王八蛋还想坐享其成,莫非忘了爷爷是谁。只是没曾想功德失控,不小心坑死这么多人,玩大了!”
他俯视着天地,嘴角突然上扬。
“全死了也好,白茫茫一片多干净。不过相比他们,我却是要真正消亡了。然开天大计功成,纵死何悔!”说着面色越显得意。
“也不知道这些大道本源多久能让这个世界稳固下来。嗯?罢了,大限已至。”他最后留恋地看了眼眼前破败的世界。目光穿破迷障,直达地心,落在其中一粒光点上。内中隐隐可见一抹清丽端庄身影。熟悉的面容,却是神态木然。盘古心下暗叹一声,身躯缓缓消散开来。
“诸位道友,此番小弟手段激烈,谅解则个。待到九大混沌量劫后天地归墟,重化鸿蒙,吾必当负罪请罚!”
天地间传来盘古最后话语,隆隆扩散,千日而终!最后一声落下,更是融入天道,在千万里外西方境内一座雄奇高峰峭壁上烙下巨大‘罚’字。
霎时奇峰天罚相契,宛如一体!使得方圆百里终年电鸣落雷不断!
话又转头,却说诸多大道本源融入地心后,盘古世界表面的庞大阴瘴晦气竟开始缓慢汇聚沉降。消得千余年,大地上已是一幅清朗干净模样!
而在世界极南处,却是凝留下了一片秽物沼泽。内里无数阴邪魔怪滋生,虽是残血杀戮,倒也算与这天地添了些生气!
而到此时,地心内大道本源已损五分。
莫小看这五分,盘古个人开辟了天地。可仅仅净化世界,便足足耗去了约一百五十尊先天神圣的力量。
过万年,世间相继出现各类草木精灵、鳞甲走兽、飞羽蠃昆。一时好不热闹!其后十万载,又有人、鬼、妖、仙、佛、魔等从中孕化而出,懵懂而来,互有倾轧,各掌一方天地。
至此,本源又失三成!
待到盘古纪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恰逢一元会之期。天地再生异变!
地心内,水、风、地、火裹携六成本源力量不断向外冲撞而去。
天地愁惨,宛如末境之象。竟然是在重炼盘古世界。
一时间,山川江河丕易,沧海桑田变换!
原本多丘陵、平原的南北两境转眼间峰峦叠嶂,乱石林立而起。
而原本多奇峰峻岭的东方大陆却是沉沦下陷,裂地万丈。更有虚空之门洞开,从中涌出无垠巨浪。转眼间,东域已成茫茫泽国!
说来奇异!就在天地异变前半旬,此间连降血雨,神鬼哀嚎!走兽飞禽似有察觉,争相往他境奔逃。其中更有妖族大圣,感念人族孱弱,遂以神通负之,移往其他境界,终力竭而亡!
再说西方世界,当创世之力袭来时,造山填海本不必讲。可行至末端时,却遇巍峨雷山阻隔。接触间,便是轰然一爆,创世异力竟消弥无形,源源被山体吸纳。而落雷峰则在撞击中与地脉分离,悬浮而起。越飞越高,越飞越大!半息后,已隐入云上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无边雷泽。
余下西方地界,因无异力洗礼,自然是逃过了此番劫难。然而天定其轨,因果有数,福兮祸兮,也未可知。
这日,各族惶惶间,盘古世界已扩张何止万余倍!以凡人为例,纵百年之寿,难以观尽一隅之地!
过四百年,盘古纪十三万年,有人族老者觉醒神念,忆起鸿蒙混沌事,实是多感唏嘘!当下虚空幻化,分六百化身四面凌渡而去,过百里盘坐一人。渺渺道音传出,述那盘古开天,诛三千先天神魔,立轮回六道,称颂孕育功德。
字字玄奥,虚空生莲,引来金龙火凤盘旋,五行沉浮共引!背后更有神通演化,再现世界开辟景象,一时蔚为壮观!
其下万千生灵跪伏,鹿虎同行,妖魔共列,却是相安无事。
三日后,讲罢。诸多分身回溯,老者长身而起,化光离去。
片刻后,却见老者在一处绝壁上停下身形,环顾自身。眉头不由皱起,随即光华一闪,已化作一名俊美青年!
“哼,盘古小贼,你倒是死个干净!不过你于这天地有恩,本皇自会为你证名!待到重归鸿蒙,再和你清算!”
“唉,算了,瑶姬大概不肯的!”
“嗯?等等,杀千刀的盘古,这后天肉身竟然如此脆弱,就是修练至巅峰怕也不足从前实力万一!寿元最多也不过千载!”
“可恶,此番能觉醒神念已是侥幸,随着转世积累,阴风淬炼,将来只怕越来越难!”
“得想个万全之策,嗯!老瞎子修练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身,倒可以借鉴!妖主的斩念之法……阴老鬼的寄灵法?”
“唉!若此刻有人与我同样觉醒神念,互相映照下必能事半功倍……”
“当初轮回道中,灵台清明前最后一眼,隐约记得诸多本源中有数百道光点内留有神念印记,如今看来,我却怕是最早觉醒的了……”
“果然,作为三千神魔中第一个孕育出意识的我,天赋比他们强太多了,哈哈哈!”
少年张狂大笑,声音渐远渐轻。
也正是从这日开始,万族方知世界起源。是以,立盘古像,祭盘古灵,尊为万物大帝,一切自是理所当然!
如此这般又是六万载!
期间也常听闻有妖邪魔物修练时走火入魔,于浑浑噩噩中突喝一声“盘古老贼”,此后修为大进,建立不世基业。
有修仙童子在师门长辈引导下,欲跪拜堂上盘古大帝。却莫名心烦意乱,连声责骂!在众人喝斥中,摇身为妖艳美妇,拂袖消散!
又有垂老鳏夫,路遇万物帝庙,看着威严神像,无端冷眉叫一声“道兄久见”。便白日飞仙,御风而去!
凡此种种,不能枚举,也概不能全信!只是从此后,世间万族中多了许多道派教门、鬼域魔宗也是事实。
至于那名最初时宣扬盘古功德的老者,或说是少年,鲜有其闻,终未再见!
……
伏龙山。
位于南方地界苍云国境内,是连接南北两境的冰轮山脉的一处支脉。
山体逾千米,雄伟俊秀。其上多有奇花异草、参天古木生长,端的四季秀丽!又有三景,即问心岩、落龙岭、天地尺。左右半山处,又各有一挂瀑布倾泻而下,激起水花朦雾,与峰顶云气相映成趣,宛若人间仙境!
而据山下桃木镇中中老一辈的说法,伏龙山原叫双谢峰,大抵是因那两方瀑布于山脚汇流经过镇中,先人感念其恩泽而起名。可就在三十余年前,有药童上山采药,辗转行至山腰时,冷不防就见一座小庙立在眼前。
“这!这?前几日我从这边上山时可没见着这庙宇!此地原本应该是处缓坡啊!”
那药童强抑转身逃跑的念头,定神看去,发现那小庙拢共也就三两房舍,白墙灰瓦,静谧而和气!正门前匾额上大写伏龙庙三字,其下两边又有对联写到:用作霖雨,不崇朝而遍天下;及时膏泽,一举念尽属苍生。
“嘿,小家伙!”
正入神呢,突然,一声轻柔话语就在他身后响起。
药童被吓得浑身一颤,紧攥着背篓的麻绳,缓慢回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却是名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嘴角犹自噙着和煦微笑。
看着那笑容,药童心中无由一松!
可待看清青年双眼中那抹妖异摄人的红光。当下便惊叫一声!撞开道者飞快的往山下奔去。
山路难行,药童一路跌跌撞撞。却又恐妖邪追来,竟是不敢回头一瞬!
奔逃间,隐约听得有人断续自语。
“诶,好像被我吓到了……哦,动用移山之法亏了些法力……瞳力逸散了……诶,诶,怪危险的,又要摔跤了……嗯!轻身术,疾……”
道者自无恶意,药童却已不及细想,延着山路一路逃回家中。只用了刻余时间,而且意外的没再跌倒。登时,稚嫩脸上有了些疑惑与猜想……
等过了半月余,镇上人陆续听说、或亲眼见到了双谢峰上无声无息间多了座庙,自然惊叹不已。至于药童说几日前路过时尚是个缓坡之类言语,却是如何也不信的!
大概人们会想:真要有这般神通广大本领,怎会甘心住于山间破庙中?
而当听闻伏龙庙门前的对联后,又有人嬉笑道:“哈,听来是座龙王庙!只是龙王庙的话,建的实在高了些!”
说话之人却也不全是玩笑。桃木镇中原本也是有龙王庙的,奈何此地雨水丰富却不腻,有多少代不曾遇着干旱洪涝,慢慢也就荒芜废弃了。更何况这所谓伏龙庙!
真要细细想来,这古往今来之人跪神拜佛,大多是求些出入平安。到了第二年,多数人总能回来还愿,感谢一年顺遂。而像送子观音、月老之流,运气好些的,到了时间兴许能有个五六成信徒还愿。至于说“功能”更细致的龙王庙,若真建在个风调雨顺之乡,似乎残墙破瓦的结果也是应该!
苍生或许真是愚昧的,但好在大多数时候他们也是“功利短视”的。
可仅仅过了半年,桃木镇的百姓便习惯了双谢峰上多了个龙王庙,多了个年轻庙祝。这中间的原由,倒不是说伏龙庙香火有多好,而是因为那个俊秀得过分的庙祝喜欢学僧人一样,晨起敲钟暮敲鼓,往来寒暑不息!
只是可惜,多数百姓对这份坚持并不如何欣赏!
有戏言是苍云百姓不读书,强干蛮悍自律粗!这恼人的钟鼓声实在是有些扰人烦闷。
然而,时间润物,最是无声!慢慢的,人们发现自己竟然也能从这规律的、似乎一成不变的声音中体悟出一些平和宁静的东西!
于是,责怪声音也渐渐少了。
之后十余年,庙祝依旧敲着他的钟,偶尔也会下山到镇上采买些用度物品。
不过,他最常去的还要数醉仙楼。
一坛仙罗酿,昏黄醺醺回!
却原来这位小庙祝是条大酒虫!百姓茶饭后把此当做谈资笑料之余,依旧是各自为着生活劳碌艰辛着。
只是渐渐的,终于是有人意识到这中间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
特别是当某日,人们看着当初那名小药童即将成人成家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感慨:“唉,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席家小子都成亲了!”
“可不!这可是个好小子,十岁不到就天天一个人背着药篓上山采药,席老头真是好福气啊!”
“你这么一说倒还提醒我了,当初伏龙庙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呢!”
“哈哈,是有这事!那次席家儿子可被吓得不轻!诶?等等……打更的,问你个事,伏龙庙到现在有多少年啰?”
“得有十六七年了吧。”
“是啊,不少年头了!这么说那庙祝怎么也有小四十了!小四十?”
“呦!怎么?老铁头,你家大妞想改嫁啊,我可是知道想打那庙祝主意的大姑娘可不少!”
“……”
“咋不说话?”
“咱们平时都叫他小庙祝小庙祝的,因为他看着实在年轻。不过难道没人察觉,他现在模样与我们初见他时丝毫未变吗?”
“这……!好像说不通,说不通!”
桃木镇说是镇,不过也就百余户人家,通常的半大孩子吃个饭的工夫都能荡上一遍,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秘密了。于是乎两个老头的对话很快就传开了。一时间,三五成群为伴,仙神之类猜想不绝!这时人们又会想:“真正的神逸逍遥人物,哪里在乎什么富贵荣华。山林野鹤、粗茶淡饭方见性情!至于本领,难道不记得那伏龙庙是一日间从天而降的吗?”
“你们谁知道小庙祝仙人尊号为何?”人群中有人提问,听着奇奇怪怪。
场面突然变得冷清,理应是再平凡不过的事,却听得众人默默无语!
有人苦笑:“这位着实低调了些!”
“不妨去醉仙楼问问,要说与仙人最熟的当然是那的伙计了!”另有人不乏揶揄的提醒到。
“对,我们走。”有人响应。
不一会,几十人便簇拥着往醉仙楼而去。仔细一看,却多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抑或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
大抵少年血热,总还充满幻想。而老人们一生经历世事百态,生老病痛,大概内心都是渴望一份寄托而已。
至于最后,人们到底有没有找到伙计,问出庙祝名姓。由于坊间流传版本太多。早已不可查。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也最为百姓所津津乐道!
据传当第二日天微亮,庙祝早早醒来,照例连撞了五下门前铜钟后。悠然转过身去,却发现背后已挤满了人,乌压压一片!个个持香秉烛,神态恭敬。让他足足张嘴呆立了半刻。
从那之后,伏龙庙香火越发旺盛,名声远扬,而双谢峰之名也逐渐被伏龙山所取代。到了年节时候,总能看到三三两两妇人领着孩童上山进香。至于能有多大灵验倒真不一定,众人想看的大概就是那张数十年如一日的脸。
有这么位没什么架子的活神仙当邻居,虽说冷漠了些,终归是叫人安心!
第二章 师徒
时光流水,平缓而无情。
三十年对于桃木镇上的百姓来说,或许就是他们的大半辈子。而对于某位无良庙祝而言,不过就是酒坛内外睁闭眼的工夫。
这日天尚朦,长街尽头的席家药铺便如往常般早早的卸下了门板。
一身利落打扮的严方站在门口,手中举着把鸡毛掸子,正踮着脚尖擦拭匾额上的灰尘。
在此之前,他已经将里间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遍。
虽然,这些在别人眼中只是微末小事。可他却觉得很充实,很满足。并以此为荣!
毕竟,这儿,是席家!
桃木镇的百姓如果谈起此地的传奇人物,第一个想到的,八九不离十是山上那位。可要说到威望最高、最受尊敬的,却是非席家药铺的掌柜,席正南莫属。
镇上倒是还有位朝廷专门派下来的县丞老爷。虽是不入流的小官,可百姓一谈到他,却多是牙根痒痒,抑或不屑一顾。大抵贪官污吏,职司不论大小,所行所为,也就那么回事!
回到正题,却说席老爷今年四十有二,面长青须,颇具仪容。他这一生,救病施药不记,当地人哪个不得过他的恩惠!
有人曾说他心怀不忍,有赤子之心。他听后却是久久不语。临了说了句,小事而已!
或许,在他心中。这些是应为之事,是本分!
而就在半年前,也不知是突发奇想,还是福至心灵。席老爷突然宣布要考取功名,此后前街的药铺也全权交给了夫人与儿子打理,自己则安安心心的住在后坊,闭门读起圣贤书来。
百姓祝福之余,却也多是好奇兼不以为然为主。
说到底,教化之于苍云国,武化显而文化微。谁叫当年的开国皇帝,就是个目不识丁、靠手中刀剑挣下这诺大基业的主。
可幸!人们对读书人到底还是保有一份敬意的。更遑论那人是席老爷。
“哼,凭主家本事,怎么也比那肥头大耳的县丞强!”严方冷笑,平举着鸡毛掸子,倏尔舞动开来。或削或刺,或劈或撩,便如三尺在手,翩若游龙!
他少年时家境还算殷实,曾随人习过些武技。虽不是什么名师名式,但胜在勤勉,几路剑招倒也打磨得像样。
若是按照原来想法,现在的他或许会和父亲一样当个铁匠,又或者是在哪个军营做个小头目。
奈何,命数无常。
还记得那天,父亲接了笔大单,高兴的多喝了几杯,然后就再没醒过来。之后,母亲就害了病。家里那点余钱,没几下也就折腾光了。
到最后,席家接济了他们母子。
而从老母住到席家,再到最后去世那段日子。严方如同一个旁观者,心里想好一些事,却不足为外人道。
士为知己者死,狗屁不通,老子报恩罢了。
再说,老爷那可不是一般人。他说要考取功名,那就一定可以。
关于这点,严方坚信。
“嘿,严大哥,练着呐!”
正在这时,却听身后一声稚气未脱又带点嘶哑的声音响起。随后,就见屋内走出名少年。手中拎着两壶烧刀红,神情和煦。
但看他一身青浅衣裳,齿白唇红,姣姣如月华美玉!
严方看着来人,停下剑舞,笑道:“轩少爷,这喉咙还哑着呐,看来是真快成大人了!”
席轩摇头道:“就别取笑我了。前日上山师傅还挖苦我说这叫“破喉咙”来着。还有啊,说了多少遍,叫我小轩就好。”
严方脸色一正,道:“您是主,我是从,这是规矩。”
“您啊,哪有这么多规矩!这么多年,从来也没人把你当过外人!”席轩闻言,神情颇为无奈。苦笑道:“再说,小时候不懂事,少爷少爷听着无所谓。现在您再这么叫,我挺不好意思的!”
“总要习惯,等老爷考上了官,你还得当官少爷的!”严方认真的说到。
“要说我爹这事,这家里面就数你对他最有信心了!”
“嗯。”
严方简单应了声,心中有些温暖,只为了那简单二字。
席轩见他突然沉默,不以为意。招呼了声“我去师傅那”,便往镇外走去,步伐稳健,透着一股少年少有的小小老成。
当他延着大道、山径,前行约摸小半柱香后,来到了伏龙山山脚。
正在这时,山腰处传来五声钟响,古朴悠扬。伴着山间晨雾,颇有些平和禅意。
“哈哈,真不知道师傅这三天两头宿醉,怎么能三十年如一日晨起敲钟的。”
席轩感叹着,他的师傅自然就是伏龙庙的庙祝老爷。
师傅俗名叫顾君明。有次他喝多了告诉自己,他本是东方海域之人,差不多四十五年前遇到了师傅的师傅,便穿越大半个盘古世界到了西境一个叫元界的地方修行。从此多了个道号:丹华真人。师傅还说,他当初在门派中,因为修为底子好,加上一副好皮囊,非常受同门爱戴。
席轩不知道盘古世界有多大,也就无法想象师傅这辈子走过多少路。至于后面那段自夸,却并不如何相信。
至少自己身边的人中,就有两个不喜欢他。
一个是严大哥,他的老父就是喝酒猝死的,所以对师傅这个别人眼里的活神仙从来不假辞色。
还有一个是父亲。用他的话说,你这个师傅灵韵非常,只是这终日无所事事,醒必酒,酒必醉,我等凡胎实在该敬而远之。
嗯!席轩不乏恶意猜想,大概父亲还在为幼年时被师傅吓的一路连滚带爬逃回家中而耿耿于怀。
可是,师傅是个好人,这点毫无疑问。虽然他当初会收自己为徒,是因为没钱喝酒,骗走了年仅六岁的自己的长命锁。
想到这,席轩不由抿嘴微笑。手中掐了个法决,当即身躯一轻,之后便在这崎岖山道间逐日流星般飞奔起来。
一路上,席轩心思有些发散。这十来年,师傅教了自己好多繁杂东西。但概而言之,也就两样,一者是术法,一者是医术。
前者多是些打坐冥想、健体轻身的法门,没有想象中那些飞天遁地的神通,甚至连招式也没教自己一套,让他多少有些残念。师傅说,等过些日子,带他回趟师门,就可以让他学高深些的东西。这大概就是以前看的志怪杂谈中提过的门派规矩吧。
至于医术,师傅似乎更热衷些,逼着自己背了许多书,像什么《素问药解》、《百草图集》、《六论医典》之类,却是从不问自己懂了多少。大多时候,他会从手腕的镯子中取出个两耳单足像极个大痰盂的药鼎,将一些自己在《百草图集》中看到过的草药置入其中,淬炼出一团团色彩不一的药液。细细与自己讲解这其中特性。每当这时,席轩心中总浮现这句话,现在的师傅真像师傅!
大体上,师傅教的不算用心,但是好像也不坏。
席轩没打过架,但他觉得严大哥应该不是自己对手。而自己的医术,嗯!反正父亲已经弃医从文了!
等席轩来到伏龙庙,并没有看到师傅。少年不以为意,径直来到厨房,两坛酒随手一放,开始淘米生火煮粥劈柴。
这些活他做了四年,越来越顺手。
之后他在门后拿出把尺余长的药锄,黑漆漆的一体,长柄处刻满奇异难明的符祿。师傅好像说过这是《从圣录》中所载仓颉先师最初创造的文。席轩摇摇头,不管是什么,只要搭上个圣字,那离自己肯定是有十万八千里的。
随后,他背上药篓,手持药锄,一头扎进了屋后的林子。
他要去找一些雷公藤,镇上人管它叫红药。这是师傅几天前吩咐的,是今日修习药性的功课。
雷公藤喜阴湿之地。席轩几个月前在落龙岭一带见到过几株,只是那时候才刚刚开花的样子。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顺便采了好些当季药草,如垂盆、益母草、刺红花……采摘手法不一,或取其果、或取其花叶、或取其地上部分、或连根挖出。
当他来到那处记忆中的低谷,果然见到了十来株六七尺高的棕红灌木。
嗯,不错,都结果了!
席轩对它们可没有太温柔,略显粗暴的连根拔起,简单去了些泥土、叶子后便扔进篓中。
目的已成,他四顾瞧了瞧,没发现什么急用或特殊的药草。于是往回走去。
等席轩兜兜转转绕回伏龙庙,发现师傅正坐在门前的石桌旁。白褐束身,眼帘半闭,须发随风浮动,一派仙风道骨模样!只是那一手端着碗白粥,一手举着烧刀红,端的有些煞风景!
看那白粥,犹自冒着热气,被喝下了一小半。而烧刀红,地上已经躺着一罐空瓶!
哪有这样吃的!
顾君明瞧着有些不满的傻徒弟,笑道:“轩儿,去打点山泉水,泡壶你娘上次送来的野白茶。”
“师傅,您,喝茶?”
“哈哈,大惊小怪的。快去吧,有客人来了!”他轻抚脖颈,其上一小处红热肌肤缓缓消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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