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骑士传》——清梦星尘

第一章 冬至日

罗兰王国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初冬的雾弥漫了整个王都，稀薄的白色气流，在街上荡漾。

伯爵堡的一角，玻璃上生了一层水雾，看不清窗外。雷因将窗户打开一半，街上寂寥无人，雾气悄悄钻进房间，丝丝缕缕，缓缓在房里飘散。

“嘶，真冷啊。”雷因忙裹了一件厚点的外套。

“咚咚咚”，一阵轻声的敲门声。

女仆珍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早安，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雷因理了理头发，“马上就下去。”

简单的洗漱一番后，雷音打开房门，珍妮站在一旁，见雷音出来，微微欠身。

“你怎么还在这。”雷因问道。

“天色还暗，夫人担心少爷用不了这个。”珍妮摇了摇手里的蜡烛，“所以嘱咐我随少爷一起。”

“还拿我当小孩呢。”雷因有点郁闷，跟着珍妮走下楼梯。

可能是由于楼梯间的窗台修的太高，又背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通往二楼的楼梯间要到中午才能见到阳光，此时若不是珍妮拿着蜡烛，脚下怕是深不见底了。

壁炉的火烧着正盛，走进宴厅，雷因就感觉全身温暖了起来。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拉扯家常。桌子上摆满了早点，雷因父亲虽是伯爵，却也不是每天都这么奢侈，只不过今天是冬至，按传统是要一起聚餐。

“早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雷因微微鞠躬，在大家族里，礼节也是很重要的。

雷音的父亲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洛英伯爵。早年称洛英将军，随国王征战四方，是其左右手，晚年封爵后在家安心养老。

父亲朝雷因点点头，母亲则微笑道：“雷，今天的圆子很好吃，快坐下尝尝。”

“好的，母亲大人。”

问候过父母，雷因眼尖的发现调皮的妹妹缇娜坐在角落里向他眨眼睛。

洛英家子嗣不多，缇娜与雷因年龄相近，两人关系很好。雷因走了过去，挪开椅子坐到了她身边。

“哥哥，我吃不下了。”缇娜可怜兮兮的拉着雷音衣角，好像受了莫大委屈。

不过，在她面前装的满满的两个大盘子暴露了她。

缇娜今年14岁，年纪不大但身材却很好，还有一袭漂亮的金发闪闪发亮，学习也十分上进，迷倒了学院里的一帮贵族子弟。

只是有个头疼的缺点，就是她的胃口往往跟不上野心。

“哥哥，帮我把它们吃完好不好，不然我又要挨母亲大人骂了。”

“吃不下还拿这么多。”雷因端坐着，把自己的盘子悄悄推过去。

“嘻嘻，哥哥真好。”缇娜麻利的把食物都划到了雷因的碟子里。

真不知道这家伙以后怎么嫁的出去。雷因还想说教两句。

“雷因。”洛英伯爵叫他。

“啊，对不起，父亲。”雷因以为兄妹俩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明日，你去城门找坦普队长。听说前日城外来了些流民聚集在城南，怕是混有流浪山贼。你跟着他，把他们都驱散。”

雷因面色一凝，第一次实战终于要来了，这是洗清自己“废物少爷”污名的好机会。

小时候，雷因便被验证出是患有“魔力依存症”的魔力废材体质。这是一种先天疾病，患病的人极少，可以说万中无一。得这种病的人魔力消耗非常快，时常要用水晶补充魔力。如果不能满足身体的魔力需求，会全身无力，时间久了会卧床不起，身体被吸干，骨瘦如柴，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好运的是，雷因父亲是王国名爵，提供一些魔力水晶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因为这样的体质，雷因无法修行魔法，魔力一直在被身体所消耗，无法释放出来。

更让人难过的是，雷因连魔法道具也无法使用，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吸收触碰的魔法物品的魔力，像魔法蜡烛什么的更是一碰就灭，这也是女仆珍妮时常伴在雷因左右的原因。

在罗兰，学习魔法是贵族的特权，雷因不单不能学习，每月还要花费不少金钱购买魔力水晶，虽然自家人没说什么，不过外人少不了多有鄙夷。

“雷，不要太过悲观，神明关上了一扇门，一定会为你留下另一扇。既然你与魔法无缘，那就好好锻炼身体，磨练剑技，成为一名了不起的骑士吧。”洛英公爵鼓励道，鬓白的两翼掩不住英气。

“是，父亲大人，我一定会努力证明自己。”

“嗯。”公爵点点头，站起身举起一杯果酒，对亲戚们说：“致光明神，愿冬季和平。”

“愿冬季和平。”众人回敬道。

早宴过后，各自散去，雷因打算到后院修习武术。洛英家三代侍奉君王，皆是以骑士身份，家中弟子成年后多是从军，雷因自然也不会例外。

“哥哥哥哥！”缇娜追上来，挽住雷因胳膊，“陪我去教堂做礼拜。”

“可我今天还有修行啊，你找珍妮或者丽莎她们陪你好不好？”

“不好。”缇娜头发摇成了拨浪鼓，“和她们去太显眼，还是哥哥最可靠了！”

“呃。”看着缇娜希冀的小眼神，“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雷因揉了揉妹妹的金发，算是报酬。

晨雾散去，太阳升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哗。

罗兰王国经历三代明君，已是繁荣无比。作为首都的王都更是大陆的经贸中心，紧邻罗兰河，与国同名，大家都称之为罗兰城。

离教堂礼拜还有一段时间，兄妹俩漫无目的的在集市上游逛，虽然伯爵堡日常所需都有仆人采购，但两人还是经常到集市里游玩。

“瞧一瞧看一看，南海特产，路过不要错过啦！”

一个商人吆喝着，面前的货箱上摆满了不知名的装饰物，身后的两辆货车上，一辆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鱼干，一辆则装满了青绿色厚实外皮的奇怪水果。

“哇，好大呀，这是西瓜吗。”缇娜化身好奇宝宝，在水果身上摸来摸去。

“嘿嘿，客人，这是来自南海的新鲜椰子，是我们船队费劲千辛万苦，才从一座岛上得来的。它的汁水稠如奶甜如蜜，饮之甘甜可口，客人一定不要错过啊。”

罗兰王国位于克兰蒂亚大陆的中心，兄妹俩连海都没见过，更别提椰子了。

雷因和缇娜对视一眼，“来一个试试。”

“好嘞。”商人闻言拿起小刀，熟练的在椰子上开了一个洞，然后插上竹管。

“果然美味！”雷因心里赞叹道，甜而不腻，像喝了一碗用甘泉冲出来的甜水，还有清香的奶味。明明是冬季，却有如此鲜美的水果，南方真是不可思议。

缇娜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样东西吸引。

“这是什么，好可爱。”缇娜拿起箱子上一件装饰品，它像张开的天使翅膀一样，雪白无暇。表面洁净而光滑，显然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抚摩和拂试，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

“它叫蓝荧贝，是贝壳的一种。”小摊贩搓搓手道，“小姐试试把它放在耳朵旁，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这么漂亮的贝壳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这就是贝壳。”缇娜将贝壳靠近耳旁。半响，缇娜惊讶道：“哥哥，真的能听见！”

雷因接过贝壳，也放在耳边聆听。微风吹过，贝壳里传来遥远世界的潮起潮落。

哗……哗……

“这就是海浪的声音？”雷因想象不到，只觉得像是珍妮在放洗澡水。

“这个多少钱？”缇娜询问道。

只见小摊贩伸出五个手指。

“五个铜币吗，这么便宜！”缇娜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崭新的银币。

小摊贩摇摇头。

“难道是五银币？”缇娜撅起小嘴，看向哥哥，准备让雷因当冤大头。

小摊贩还是摇摇头。“蓝荧贝卖五个金币。”

“什么。”这次连雷因也惊讶了。“一个小小的贝壳，要五个金币！”

在罗兰王国，一银可以换十铜，一金可以换十银，平常人家，一个月只要几枚银币就能满足生活所需了。

要知道，罗兰王国的金币含金量，一枚金币纯度接近90％，比较其他王国算是相当高的。以雷因的身份，每月也只能从家里拿到十个金币的零花钱。

“客人，不是我卖的贵，大海离这里实在是太远啦，而且蓝荧贝也是非常稀有的品种。”摊贩陪笑道。

雷因摸摸口袋，只余下两枚金币而已。虽然平时相对其他贵族来说，自己算是比较节俭，不过每次出来玩，都会花费不少在妹妹身上。

至于缇娜，那更是不忍直视的花钱大手大脚，千万别期待她会有余粮。

看着缇娜依依不舍的眼神，雷因无奈的摇摇头，拉起妹妹的手：“走吧，我们下次再来。”

第二章 集市

“那个贝壳真的好漂亮呀。”一路上缇娜都噘着嘴，念念不忘的样子。

两人越走越深，不知不觉走过了，来到了一个以前从没来过的巷子，这里脏乱嘈杂的地方，四处都是求饶和哭喊，混杂着皮鞭划破空气，抽打在皮肤身上的清响，让人不寒而栗。

“哥哥，这是哪里？”缇娜躲到雷因身后，目光躲避着那些面目狰狞的人。

“这里是奴隶街。”雷因沉声道，以前曾听家里的长辈们说过，没想到两人不经意间走到了这里。

罗兰王国的奴隶，来源于战争的掠夺，又或是犯罪者的下贬，也有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而卖掉的。

这些奴隶负担着王国最辛苦的工作，王国的繁荣与他们无关，搬运木材，开采矿石，清理城市下水道，战争时期还会作为炮灰排头兵。

奴隶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侥幸没有战死累死的，也会在劳累和奴隶主的鞭子下度过一生。

“哥哥，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地方？”在贵族的优越环境中长大的缇娜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世界，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奴隶，既可怜又可怖，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

雷因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拉着妹妹步伐又快了几分，只想快点走出这地方。

这时缇娜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雷因回头问道，“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才是。”

雷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约莫12岁的小女孩，蜷缩在其他高大的奴隶之中，尽管如此，鞭子还是不时落在她的身上，两条细白的双腿布满鞭痕，脚裸上拷着与她身形不符的沉重脚环，空荡的白袍破破烂烂，小腿不住的发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

缇娜定定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

“住手！你这个坏蛋。”缇娜跑到女孩身边，两手张开护住了她。

“呃？”凶神恶煞的奴隶主看到身前突然闯进一名穿着光鲜亮丽的贵族少女，举鞭的手在空中急刹了车。

看着奴隶主停下了动作，缇娜回过头，向小女孩问到：“你叫什么名字？”她心疼的检查着女孩的伤势，“我叫缇娜。你家在哪儿？爸爸妈妈呢？”

“我…我…塔米娅…”女孩面对缇娜的热情一时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说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塔米娅吗，真是好名字，你妈妈一定非常爱你！”

缇娜把自己的绒袍脱下，披在了女孩身上。女孩看着缇娜，茫然的眼神逐渐有了一点亮光。

“走，姐姐带你回家！”缇娜将塔米娅拉起身。

“这可不行。”那名奴隶主挡住她们的去路，他叫罗恩，是这条街的一大恶人，虐待奴隶是他最爱干的事情，他们的求饶声是他成就感的来源。

“不管你是谁家的小姐，赎人可是要花钱的。”

“我们说过不给钱了吗。”雷因将二女拉到身后，“要多少？”

“又来个小骑士。”恶人罗恩戏谑的笑了笑，张开手掌说道，“五个金币。”

“五个金币。”雷因心里恼火，又是五个金币，真当他们是肥羊不成。

“我没带这么多，明日取来给你，我们先带她走。”

“那可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罗恩摊摊手。

“你不相信一位贵族？”雷因很生气。

“你是贵族？”罗恩上下打量雷因，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这也难怪，雷因跟其他贵族不一样，因为习武的关系，身上的衣服很容易弄脏，久而久之养成了穿灰袍的习惯，像是乡间的武者。此时跟身边可爱亮丽的缇娜一比较，谁也看不出是一位贵族，顶多像是随行的护卫。

罗恩收起笑容，“贵族又怎样，我老爸也是有爵位的。”

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男爵。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管你们什么来路，除非你们出够钱，否则今天别想带她走。”

“如果我硬要带走她呢。”雷因暗暗给妹妹打手势，示意离他远点。

“那你恐怕就得吃点亏了。”罗恩招招手，从身后走出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看样子是罗恩的手下，两人一前一后的把雷因夹在中间，一边邪笑着一边把手腕子掰的咔嘣咔嘣响。

“那边那边，打架了打架了。”此时不嫌事多的看热闹群众也纷纷上线，在几人身后围成一个大圈。

“下手轻点，稍微骨折一下就差不多了，哈哈哈哈。”罗恩仿佛看到雷因跪地求饶的样子。

雷因神色自若，心里却在打鼓。从六岁起，自己便跟随家族的大小骑士练武十余年，但是跟外人真正的动手还是第一次，免不了紧张，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

“哥哥……”缇娜拽紧了衣袖，十分后悔今天没有带护卫来。

“小崽子，吃点苦头吧！”雷因前面的大汉大吼一声，气势汹汹的朝雷因冲来，沙包大的拳头直冲面门。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只见雷因腰也没弯，稳稳的接住了这一拳。

大汉吃了一惊，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拳头在雷因手掌里丝毫不能动弹，好似镶进了墙里。

雷因只觉得面前的敌人浑身都是破绽，攻来的拳头也轻飘飘的。

“什么啊，只有喊的大声？”雷因将面前的大汉往身前一拉，一记膝击冲上他的腰腹。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汉，此时飞出半米开外，仰面朝天口吐白沫。

身后的敌人眼看不妙，拾起木棒便朝雷因脑后敲来，这一棍要落实了只怕要头破血流。

众人刚刚还在惊叹雷因身手的利落，这时又不免为这个少年担心起来。缇娜更是挥舞着小拳头大喊：“哥哥小心身后！”

雷因早已通过眼角余光感知到敌人的行动，往右一闪躲过了呼呼生风的棒子，紧接着往后一仰又躲过了接连而来的棍袭。

趁这空隙，雷因抓住了大汉的胳膊，一记过肩摔就将他扔了出去。大汉砸穿了马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围观群众无不惊叹，这位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手却如此敏捷利落，力气也异常之大，那个大汉看上去不止300斤重，少年却能将他轻易的扔出去，只怕正式骑士才有这种水平了。

罗兰王国的实力水平，分为武者和骑士，武者数量众多，分为高低阶。低阶就是寻常武者，高阶则有一定实力。

武者之上就是骑士，骑士相比武者数量稀少，百之一二。骑士分为金银铜三种，大部分正式骑士都是铜骑士，是王国的精锐战力，在军队里是基本都是队长级别，实战中可以以一当十。

银骑士则是王国的顶尖战力，整个王国只有十数名，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比如雷因的父亲洛英伯爵，就是其中之一。

金骑士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才人物，数十年才能见一次，如今罗兰仅有的一人，就是皇宫里的那位了。

刚才两个大汉应该有高阶武士水平，雷因可以轻易打败他们，实力也许有正式骑士水平，不过尚未通过骑士公会的考核，一般称为准骑士。

洛英家族常年随国王征战，家族里有许多骑士，他们时常和雷因对练，教会了雷因许多战法，但也让他吃尽了苦头。

雷因没有经验，把两个大汉当成了家里骑士的水平，所以心里忐忑。不过，街上随便拉出来的两个壮汉，怎么会是正式骑士呢。

“耶！哥哥超帅！”缇娜兴奋的扑到哥哥身上。

“好好，乖。”雷因摸了摸她的头。“咦，罗恩呢？”雷因目光转了一圈，没找着那个嚣张的奴隶主。

“我…我在这里！”破烂的马鹏里，昏倒的大汉身下传来声音，“我认输了，求求你们快拉我出去吧，骨头都断了！”

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相视而笑。看来这个恶棍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想必以后会收敛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