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际》——地下七十一号
Rainbow 序章
RAINBOW .序章
零
战争缘何爆发,现今已无人可知。
不得不说,146年的时间对整个人类史而言不算长,但也绝不算短。但在仅仅百余年的时间里发生如此程度的史料遗失也实属罕见。即便在经历了长达70年的大混乱时期之后亦是如此。仔细看来,其原因有三:一是虽然有战争时期的科技残留,但近年来那场战争的亲历者还是成批去世;二是仍然存活于世的老兵大都已是高龄,其中最年轻者都有158岁,因而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一种近似老年痴呆的痴妄状态,像植物一样被“种植”在政府专门的超老年人群护理院里,由一批半自动的机械臂看管照料。他们除了偶尔会在睡梦中惊惶地扯着沙哑的嗓子呼喊外,基本上已和公路旁的花花草草没什么两样。而仍侥幸保有理智的少数人也都对那场战争抱有极大的恐惧,大都对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三缄其口,愿意对外人讲出些许的只是少之又少。其中一个老人令我印象尤其深刻:他在讲述过往时突然从床上跃起,拖着174岁的老胳膊老腿和半个假屁股跑到门前,仔仔细细把门锁了两道,又挪到窗前把窗户透光性调到几乎最低,这才回到床上睡好,开始讲述他记忆中的往事。而在讲述的全过程中他都紧张兮兮地一直瞟向门口,似乎生怕某个来自过去的梦魇突然冲进来,把他的老骨头又一次拖进那个深不见底的噩梦里。
但是多亏了这些老人,我们才能借由一批新纪元最优秀的人才——他们中有历史学家,心理学家,人类行为学家(普遍不超过一百岁)——之手,抽丝剥茧,从老一辈人记忆的碎片和仅剩的史料残留中复原,构造出一百五十年前的那段时光,将目前为止,也许同样是人类史上最疯狂的部分呈现在后世眼前。
即便如此,那段往事可能仍然远超你的想象。
长时间的和平虽然减缓了战争到来的脚步,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这场战争的爆发。自诩在血与火的深渊中成长起来的人类文明最终还是跌回了那个不见底的深坑里。全球性混战不管是在今天还是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难以想象的,但它就那样发生了,就在距今约一个半世纪以前。正因如此,使这场战争爆发的诱因才使两代史学家前赴后继去探求。
根据可以考证的记载,全球绝大部分的国家参与了这场战争,而其余的国家也在积极为各国输出战争资源,其中不乏借此机会大发横财的小国。小国里的居民却天天提心吊胆,生怕突然有一天导弹落到自己头上来;而在与战国中,士兵们与家人告别后便跳上运兵车,身上穿着钛合金的外骨骼口中高唱着战歌,胸中奔腾着报国的壮志开赴战场。全然不知自己将要到达的是怎样的地狱。战士们在战场上搏杀,伤员们在病房里呻吟,女人和孩子们在家中烦恼,担忧,盼望……一如之前的无数次战争,心的痛苦与焦灼毫无变化。
这旷世的战争至少持续了二十七年,本应该持续更久,却戛然而止。
正如后世所知,一夜间这场战争就从盛极走向了尾声。
正是那个夜晚整个地表再无半点黑暗,正是那个夜晚裹挟带走了整场战争中死亡人数的四分之三,也正是那个夜晚最终将我们送到了这里——这个新纪元。
那是白夜的降临。
原因不明,两道白色的光柱在地球两端相对展开,留下两个直径近万公里的巨坑,带走了包括生命在内的,在巨坑范围内的所有东西。没有人感受到任何震动与冲击波,只有耀眼的白光弥漫天际。
据一位老人所说,那原本是在地平线上出现的另一个太阳,但它给人的印象就像是天国的大门在人间敞开,从里面出来的东西却是撒旦;而另一位老人说,白夜到来的时候整个营地的人都醒了,他们跑出营房,看着水平线尽头那通天彻地的白色光柱,半张着嘴,只是呆呆看着白色的夜空,甚至没有想到人去拉响警报。
第二天,全球的战争进程完全停滞。每个国家的上级部门都不约而同下达了原地待机的命令。所有战场上方只有死寂回响。这样的寂静持续了13个小时,然后在白夜过后第二天傍晚,停战的通告一份份从世界各地发出,战争至此宣告结束。
但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人们发现情况不对是在战争结束后不久的某个时期,一种怪病的数目突然激增。患者的临床症状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身上少了一些东西,也多出来了一些东西。
有人面骨的一半变成了他的第三只手;有人从肺里长出了第二个肝脏;还有人在死后尸检时才发现其体内早已被形状奇怪的肉块填满,其中一块上能隐隐看出人脸的形状来。这些变化,通通都是在一两个月之内发生的。
医院给了这种怪病一个新名字:异器症。
一时间社会上众说纷纭,有老人说这是在白夜中死去的厉鬼附体要转世,有阴谋论者说这是某个国家研发的生化武器,在白夜之后发生了外流,也有狂信者四处宣传这是末日将至,白夜的到来正是恶神降临的先兆。
后来官方发表了声明:在白夜留下的巨坑中检测出了巨量的类辐射,这种类辐射穿透性极强且衰减极慢,现已在全球范围内发现大剂量的类辐射以及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对细胞健康的实质性损害云云,然后马上就有研究机构放出结果,说正是白夜类辐射造成了异器症发病激增。
第一次大混乱在这种情况下爆发了。人民绝望而狂躁,政府濒临分崩离析的边缘,关于那段历史的记载几乎为零,即便是老成妖精的老兵们也说不出那场混乱的全貌,只是知道它就那样发生了,而他们只是因为闭门不出才得以幸存。
第一次大混乱持续了不知多少年,但有学者推测,直接因混乱死亡的人数(不包括异器患者死亡人数)大概在10亿左右。长此以往人类毫无疑问将走向灭绝。然后有一些人站了出来,他们是由当时世界上仅剩的一批财团和各领域专家学者所组成的团队,他们声称要像以往的小说和电影中一样,从末日的手中拯救全人类。
说是这么说了,可究竟要怎么做?
有人提议迁入太空,把希望寄托于茫茫宇宙,可把50亿人迁入宇宙谈何容易!于是组织内分成了两派,赞成的一派认为为了种族的存续牺牲一部分人是必要的,可自己也不愿成为被牺牲掉的那一个,反对的一派认为宇宙太大太渺茫,而且放弃一部分人的行为和屠夫没有差别,可自己又提不出其他意见。讨论一度陷入僵局,直到有人跳出来指着地下说:搬上去不行,我们就搬下去!
四座震惊,讨论了近一个小时后,他们认为这方案可行,经过严密验算,只要5~7公里的地层就可以完全衰减白夜辐射,有人哭了,因为全人类终于看到了避免灭绝活下去的希望。
据说即使在那时先进的技术水平下,动用全人类的力量进行开挖,这项浩荡的工程依然持续了8年,而因为异器症和不间断的小规模暴动,等到工程完工时人数早就没有50亿了,可这项工程的规模还是让人惊叹:他们在地下创造出了供全人类生活下去的空间。
之后便是举族的搬迁,近一年,余下的30多亿健康人和近6亿异器症患者成功迁入地下。那位提出往下搬的研究员,也就是后来被尊为新纪元之父的江秋,是最后一个进入地下的人类。
他在落日的余晖下离开地表,乘电梯穿过7.5公里长的,今天早已被填埋的甬道来到露台前,底下是在等待着他讲话的500万新世界的住民,其余的人都在别处透过屏幕注视着他。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个把他们送入地下的人说些什么。接下来,因为顾虑到部分读者没有看过那次短短的演讲的录像,我将在此引用演讲内容的全文。
“我亲爱的同族兄弟们,我刚刚看到了数百年内,不,也许是千年内,人类所能看到的,最后的落日。”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在这日光下诞生,我们用智慧从那个满是野蛮敌人的远古活了下来。我们曾在这日光下成长,欢笑,哭泣,拥吻,相爱。我们在这日光下建设起了无比辉煌灿烂的文明。”
“今天,我们因为自己的愚蠢,不得不离开它。我感到悲哀,无比的悲哀,因为从今往后,我们的后代将看不到天上金色太阳的雄壮,也无从享受银色月光的柔美,更得不到风雨雷电给他们的恩泽与宠幸。他们再听不懂江河流殇的悲痛,再听不懂大海波涛的奔涌……我想必会被后世每代人所谴责吧,不只是我,也是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发誓要像英雄一样拯救所有人,我们也做到了,可为了拯救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多到不是用种族存续一个理由就可以敷衍了事的程度。我也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可我找不到答案。我,我们,只能够向前。”
“我看到了最后的落日,可我没有看完它。因为我知道,这是我们为活下去而选择失去的东西,它已经属于逝去的昨日,而我们,选择了失去的我们属于当下,属于未来的未来。我无颜再看那温柔的光芒一眼,因此我选择了转身离开。”
“对啊,我们是愚蠢的,愚蠢到去为了无谓的理由自相残杀,还愚蠢到了因为自相残杀失去这一切。我们每个人,都有无法推脱的罪责。”
“可我们还能怎么做呢?”
“我们剩下的只有活下去而已了。活下去,然后去开拓,去改造这片昏暗的新天地,很多东西都将死去,很多东西也会新生。我们选择了活着,活着面对一切就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在我们不能继续拖着这罪恶的身躯活下去之前,至少给后代们留下一点能值得为之而感谢我们的东西吧。”
“为了活着!”露台上小小的身影向天空的方向伸出右手,话语短促而决绝。
看台下鸦雀无声。
“为了……活着……”一个小小的声音,一只右手。
“为了活着?”又几只手。
“为了活着……!”更多的手,他们嘈杂。
“为了活着!”所有人都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他们高呼。
这便是旧纪元的结束。
也是新纪元的开始。
至于接下来的饥荒和第二次大混乱,那都是后话了。
壹
我关闭全息屏幕,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结束了一周的工作。不得不说搞这样一部历史真是一件累人的事,不仅是繁重的编辑工作,还要忙着和专家组那帮性格孤僻怪异的老神经病交接工作,一边注意他们老脸上的神色变化一边小心翼翼提出下一个问题,生怕他们翻脸然后让我丢掉饭碗。和老兵们的交涉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而什么时候是假话,你只能逐字逐句地记下来,用纸和笔。对,他娘的纸和笔!这对我这样习惯了思维输入的现代人真是种折磨!而原因仅仅是那些老东西不能适应大部分现代化的工具!真是不可理喻!听说战争时代的科技要比今天还要先进,真是完全搞不懂老人的想法。
“今天还是直接回去吗?”
“对的,太累了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我一边躲开同事伸过来的义肢一边如是说。他经历过小半个饥荒,左手从手腕到手臂被他舅舅吃掉了。能在那种年代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他现在装的义手是最便宜那种,冷冰冰的,连皮肤都没有,我实在不喜欢那玩意儿的触感。
“也是啊,应付那些老年人是挺麻烦的,但是不能忘记吃饭啊。”拜托兄弟,你也算四分之三个老年人了好么?我应付你我也很辛苦啊。
“那是那是,溜了。”
“诶你等一下。”真是的为什么奇迹就不能少一点呢?
“还有什么事吗?”总之先微笑,对和善的微笑。
与预想相反,他的脸上神色严肃:“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平,你小心些。”
“……知道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诶小王,你别走,我有个事儿给你交代一下。”是上司,皮肤下垂的老脸上写满了你得加班四个大字。
为什么我会跟老年人这么有缘呢?误入老年大学也是,接的工作也是,是不是我精神状态快要达到老僧入定的境界了老年人待我特别有亲切感啊喂!
“来嘞!”为了保住饭碗我不得不挪了过去。
在被放出来已经是40分钟以后的事情了,头顶上拟似太阳六号的位置指向7点,还有末班车真是太好了。
我坐在环城轨道线上,透过窗户看着渐渐暗淡下来的拟似太阳六号和后面黑乎乎的岩层,试图体会一下先人仰望天空的感觉。
可我体会不到。
我甚至连真正的天空都没有见过。可那会有什么不同呢?更高远?更辽阔?还是因为它是蓝色的?为了编辑那部历史,我花大钱去了一次虚拟天空馆。可那就是一块蓝色的全息屏,上面有几个水蒸气的团块,既不辽阔,也不明朗,只有那个刻意调亮的光点格外刺眼,让人的皮肤和眼睛生疼。我不过在里面呆了十几分钟就跑了出来,站到拐角的暗处,然后不停地眨眼,试图消除眼睛里异样的色块。但里面那些老年人足足呆够了1小时才出来。而且眼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真是无法理解。
手腕上的手环响了,一个小小的窗口被投射到视网膜上,是一则简讯。奇怪,是不认识的号码。如果是什么推销的话还是删掉为好。这么想着,我却不由自主的打开了信息界面。
标题:(无标题)
主题:(无主题)
发送人:955 473 623
正文:
王宏,我关注你很久了。
短短一句话,吓的我直起鸡皮疙瘩。什么叫关注我很久了?这是跟踪狂宣言么?他(她)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设备号的?
抱着疑问,我回复了:
“你是谁?怎么弄到我的设备号的?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叮”,手环又响了,几乎是在消息送达后的同时,不管对面是谁一定和我一样用的是思维输入。这就说明他(她)一定需要嵌入设备,有嵌入设备就一定有登记过的设备号。就算出什么问题我也能通过向中央服务处进行法律问询这样的方法知道他(她)是谁。做出这样的推断后我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点开即回的邮件。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要收费?”
“不收费。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一个像所有故事一样的故事,一个有开头,结尾和主人公的故事,一个……长长的故事。”
“关于什么的?”
“关于一切谜团。一切你想知道,想找到的谜团。”
“你丫逗我?”
“信不信由你,这只是一个故事。我只负责提供它,要还是不要都由你决定。”
“如果我说不要呢?”
“那我就去找别人,虽然辛苦,但总归会找到一个想要这个故事的人。”
“那如果要呢?”
“那就8点来恒星餐厅,605号包间,与我共进晚餐。”
“今天?”
“今天。”
“我需要带什么吗?”
“不需要。我会等你五十分钟,你不来我就走。那么,再见。”
此后无论我如何向这个号码发送简讯,对方都没有回信。
“真是的,搞什么鬼啊……”我瘫倒在沙发上,以手扶额,还有40分钟,现在赶去那个叫什么恒星餐厅的地方还来得及。要不叫人一起去?我打开联络人名单,看着那两三个名字,最终还是关闭了界面。
贰
30分钟后,站在这栋全区第二高楼撒出的彩光下,我后悔了。
我可没听说过那个叫恒星饭店的是这么豪华的地方!怪不得我就觉得我说恒星饭店的时候出租司机看我的眼神不对!顺带一提我觉得门口那个服务生在用认真的眼神打量我!现在一想我大概是被坑了吧嗯一定是这样我还是走为上策!
这时候门口一直看着我的服务生上来搭话了:“对不起,请问是王宏先生吗?”从陌生人嘴里听到我的名字让我一愣“……是我。怎么回……”“请跟我来,605包房的先生在等你。”根本不给我回应的机会,小服务生为我打开了大门,那后面有隐约乐声流出。“这边请,先生。”她的手作邀请状,指向大门内那个本该与我无缘的世界。
无可奈何,我在她的指引下走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别的香气,但一楼并没有多少食客,因此格外安静,刚刚在外面似有若无的乐声也就明亮了起来。而正在用餐和等待的人一个个衣着考究,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出身与我完全不同。环顾四周之后,我快步赶上小服务生,和她一道走进电梯。
电梯正在稳步上升,一旁的女服务生小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向我发问:“王宏先生,我看您不像是会出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啊?您是怎么认识605那位贵人的?”
啊胸口一疼,好一个看着不像啊小妹妹,“是不会,突然就被莫名其妙邀请过来了,那个贵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您不知道啊?那可是位绅士哦!超有风度的。每星期来一次,每次都会给我零花……小费。嗯!是个好人!”依然是招牌式的笑容,可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小星星冒了出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女孩。
我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不要用敬语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顺带说一句你对好人的定义有些奇怪啊。”
她点点头,先前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王……你为什么这么说?”
“想被包养!这样的。”我用手指了一指她的脸,“刚刚都写在脸上了呐。”
小服务生先是一愣,然后就往电梯上一靠“告你骚扰哦大叔?”她满脸不在乎,随便的语气和刚刚完全不像同一个人。态度倒是变得蛮快,我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能是一直绷紧的弦突然松了下来吧,她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宏,在六号中央编辑部工作,27岁,多多指教咯!”
“叶,如你所见目前在恒星餐馆打工挣钱,年龄保密!”
“那算什么?话说605不是六楼么,为什么这么慢?”
“605可不是六楼,那是在二十层贵宾区六号第五间房间的简称。”叶用狐疑的眼神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一边还“到底是哪里被看上了……”这样小声嘟哝着。
贵宾区吗……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我还想问呢……再说,你那什么绅士贵人叫我来……给我讲故事?啊,疑点好多,好想跑……
“再说了,这可是观光电梯,慢一点是自然的。这也是他老人家吩咐的。”一边说,叶一边指向一旁的幕墙。
果然,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墙壁已经可以看见整个六号都市的全貌了,我能看到霓虹光芒四射,车辆川流不息;我能看到底下那个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花花世界在离我远去。那本就是个与我这种社畜无缘的世界,现在我是近了呢?还是远了呢?真是种奇妙的感觉。整个六号都市的层高并不算大,仅有400多米,因此为了不挡住人造六号的光芒,像恒星饭店这样20余层的高楼只能盖在城边。我从前也常常希望能来这样的高楼上俯瞰这座城市,可惜一直没能如愿,渐渐地也就淡忘了。
也许光是坐这么一趟电梯,就值回乘车往来的票价了吧。心里某处不由得这样想到。
突然我发现刚刚叶的话里面有一个我无法忽视的点:“叶……你刚刚……是不是说了‘老人家‘这三个字?”“是说了……”和我一样正在看风景的叶回望过来“有什么……啊!刚刚我没说过来着!那可是个帅的乱七八糟的老先生哦!”“……”“哇你怎么了?为什么脸突然缩成了一团?”“没……大概就是忍不住感慨一下命运什么的真厉害啊……之类的……”“?……意义不明。”
正当我在内心狠狠吐槽时,电梯停了下来。小窗口上20的字样亮了起来。“喏,到啦!赶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叶一边推我一边发过来一则简讯,里面是一串数字。“这什么?”“我的设备号咯,刚刚趁你发呆的时候写的。能见面也是种缘分啦,因为我工作的原因,看见同龄人也挺不容易的,以后有机会再叫你出来玩吧!”叶一脸刚刚想到什么的表情:“啊!你自己不准打过来!只能由我打过去!就这样!”
一边听她说着我一边被近乎粗暴地推出了电梯,踉跄两步之后才站稳。回头一看,徐徐关闭的金属门里,叶在向我挥手微笑,她的背后是来自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
这不是个蛮不错的女孩嘛!心里那个小伙子正在不由自主的向着电梯门吹口哨。察觉到这份心情的我也微微笑了出来。
“挺不错的孩子,是吧?”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这才发现有人在我后面,赶忙回身准备道歉,这一回不要紧,我就这么呆在了原地。
背后是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老人。
雪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口唇边是同样雪白的短短的络腮胡。尽管头发雪白,但岁月并没有在老人友善而文雅的脸庞上留下多少痕迹。少有的几条皱纹也是深而笔直,像时光用凿子凿出的刻痕,其中几条看着有些伤疤的模样。老人身着黑色暗纹西服加一件灰衬衣,搭配一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和黑皮鞋。从围巾下露出些许的脖颈线条分明,不难想象出西服下的躯体是如何有力而不输年轻人。
值得一提的是老人全身色调偏暗,唯独胸前衣袋里插着一支红得触目惊心的玫瑰。这年头花可不便宜,一朵这样的玫瑰大概需要4000空币,都能抵得我半个月的工资了。上次也是,我花了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小束红玫瑰准备向前女友求婚,回到家才发现她跟我前同学跑了……
“初次见面,王宏先生。”老人的声音把我从飘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我赶快伸出手去握老人早已递出的右手,“虽然很唐突,但还请王宏先生跟我来。”,老人后退一步,做出请的手势。今天好像总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样想着,我同老人一起走向走廊深处。
与贵宾包间的名头不符,605是个装潢很低调的小房间,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就是这个房间内仅有的全部。我与老人分别坐在两张椅子上,不发一语。只有一旁的服务员在不停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房间里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和轻微回响的乐曲,气氛分外怪异。
来这里的一路上我和老人之间没有任何沟通。我偷偷用余光打量这个老人并猜测他的身份和叫我来的动机,可任凭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合适的解。这自我做编辑以来还是头一遭。后来老人大概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也不偏头,只是莞尔一笑,我便放弃了继续猜下去的打算。再这样下去会有些不妙,我的直觉这样诉说着,但过度的好奇心和怀疑又不允许我移开视线,大概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现在的气氛演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那么,贵宾要求的菜品都已上齐,如另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那边的按键呼叫我,我们将24小时竭诚为您服务。我们就此告辞,祝用餐愉快。”
“咔嗒”,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对面闭着眼睛静静微笑的老人。我正准备要说些什么,老人却先我一步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再等一下,这首曲子就快结束了。你可以先吃点东西,故事还很长。”然后就再无动静。我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吞回去,为了缓解尴尬,我把目光移向了桌上的菜肴。
曲子在三分钟以后迎来了尾声,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扫空了一个盘子。没办法,自下班以来我就什么都没吃,现在早已饥肠辘辘。老人睁开微闭的眼睛,伸出三根指头:“三个问题,你在今晚可以提三个问题。我则会根据问题本身选择回答或不回答。提问可以在故事前和故事后,但不能在故事的过程中——我讨厌有人打断我讲话。”我的怒气不自觉的爆发了:“真是任性呢,我可是莫名其妙就被莫名其妙的信息叫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见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去听他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故事。而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我您却不做任何解释,说什么只允许我提三个问题还不能打断?”老人伸出的三个指头缩回了一个:“是的,这就是我的要求。”,他耸耸肩“这样陪一个老头子出来吃个饭,听老头子絮絮叨叨讲个故事,消磨一下你一直无所事事的周五晚间时光,顺便再听听一个老头子的任性要求,又有什么呢?”老人沉稳的声音让我取回了理智,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我低下头陷入沉思:他说的三个问题是真的。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先听完整个故事再做决定要明智的多。相较之下转身愤然离去这样的选项更是有害无益。再说从刚刚开始我被耍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这样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地位比我高的多的老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耍我一个小小的编辑呢?
至少听到最后吧。我这么决定了,于是我抬起头看着老人:“我明白了。还请您务必让我听到最后。”老人一愣,然后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反应会更激烈一些呢,该说不愧是和那些老妖精打交道的编辑吧。你有很强的好奇心,但你很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王宏先生,这正是我为什么选择你的原因之一。”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只能以点头回应。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桌子下把左手抽出,与右手一同放在桌面上。握紧,又松开。
握紧。
松开。
然后老人开始讲述那个故事。
那个关于一切谜团的故事。
RAINBOW 第一章 某个人的爱情故事 (1)
RAINBOW 第一章(1)
“嗒嗒。”有人在敲门。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门框,更详细一点说是在敲作为门框的石块堆,而那间屋子所谓的门则是一块加了负重的板子,从本质上来说起不了多少门的作用。
他不情不愿的从捂热的被窝里抬起头来,“是谁?”,寂静无声。他循着从门缝中透出的一丝微光看向门口。门缝下的地面上有阴影,有人在自己家门口。他看了一眼闹钟:2:07。谁会在这样的时间来找自己?工头?杨泊?还是她?大概都不会吧。工地上的睡眠时间是很宝贵的,没人会蠢到半夜不睡觉。那么到底是谁在自己家门前呢?
“是谁?”他又用更大的音量问了一遍,回答他的是又一次敲门声。“嗒嗒”毫无波动的两下,与第一次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后又是长时间的寂静。“来了。”他向自己的好奇心屈服了,无奈的离开温暖的被窝向门口走去。他并没有担心来人是为谋财这样的目的来的,这可是工地,到这种地方来偷东西?他倒是觉得那种人该先去医疗机里面呆个几天。害命?自己烂命一条,谁爱拿谁拿去,他或许感谢都还来不及。
他吃力的搬开沉重的门板,看向外面。
门口有个人影,似乎是个男人,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并不算高,身材也较为均衡,不像工头那样精壮,但从中仍能感受到力量。脸却背着光,黑乎乎看不清楚。来人见门开了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看向门内。
“稍等一下。”他回身打开了房间正中的立灯,微黄色的光芒旋即充满了整个空间。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芒,再次看向门口。
果不其然,门口站着的是个男人。看样子30出头,脸上还留着些许年轻人的稚气。男人一副亚洲人的面容,就像这工地里的其他人一样,黑发黑瞳。算不得出众但也绝不难看。但是男人有一双很深邃的眼睛,一眼看不到底,就像个无底洞,他年过半百,也算是阅人无数,竟然不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他更疑惑了:自己何时认识过这样的男人?如果他在什么地方认识过这个男人,那么他绝不会记不得那双深邃至极的眼睛。他对记人一向很有自信。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三更半夜来这片鸟不拉屎的工地上找自己一个工人干什么?
他盯着男人,男人也盯着他,谁都没动。
长久的沉默。
然后男人开腔了,声音很轻:“给我最低限度的食物,给我住所,尽量把我藏起来,作为这三个要求的交换,我帮你做一件事。“男人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说的是什么理所当然显而易见的事。
说完一句话,男人又闭上了嘴,静静看着他。好像刚刚的一句话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有些呆,看着眼前默然无语的男人,他低下头,思考片刻,回身吃力的把门板挪回原位,关掉立灯,钻到凉掉的被窝里睡好。
“嗒嗒“,石块撞击的声音,刻板的两声,毫无波动。
他用薄薄的被子捂住头。
“嗒嗒“,敲门声。
“……“
“嗒嗒“,敲门声,不徐不疾。
正当男人准备今天第六次敲响石制的门框时,门又缓慢的移开了,他出现在门后的黑暗里,头发如鸡窝般蓬乱。他又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自暴自弃一般叹了一口气:“……你先进来。“
男人也不拘束,大步走进窄小的房间,熟门熟路打开立灯,在桌旁坐下。他伸头出去看了看,凌晨两点的道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街灯发出柔和的光芒。他又一次把门板搬回原位,转过身来呆呆看着在椅子上回望自己的男人,心里有些崩溃。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那男人问道:“你想干什么?”“你给我最低限度的……”“我不是说那个!……好,我换种问法:首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可以叫我七号。”“真名呢?”“……”男人今天第一次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了,飘忽不定晃向小小房间的某个角落,“就是不准备说咯?”男人马上把头转了回来,无声的使劲点头。他扶额“那好吧……反正不碍事……第二个问题: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来这里。”“啥?”
“不是来这里。”“那是怎样?”“是醒过来之后就在这附近。”“什么醒来?”“……”“这个也不说么……那么,来这里干什么?”“寻找食物和住所。”这不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吗!他在心中如是嚎叫着,却又不得不重新整理情绪:“那好吧……第三个问题:为什么是我?”“我在附近观察了一段时间,根据结果,最符合要求的就是你,所以过来了。”“……等等,一段时间是指?”“三天,大概。”“我操!”他又惊又怒,自己居然毫无知觉的被人盯了三天?他正要开口骂娘,又转念一想事情还没有问完,又强装镇静:“咳咳,失礼了,那么,要求是指?”“能提供食物和住所,还能把我藏起来的人。”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眼神又开始在屋内游移,不知道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看着面前四处乱看的男人,面部肌肉有些抽搐。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抓瞎过。
突然有一天在你和平的生活中闯进来一个你从未认识过的男人,蛮不讲理的叫你提供食物和住所,还要把他藏起来。与此同时,还什么都不告诉你。在一个普通的工人身上发生这种事情的几率有多大?
几乎为零好吧!
如果这块工地上还有从前那种叫做彩票的东西的话,他倒是应该去买一注试试。
可是没有啊!
在这片该死的坟墓里你又哪里去找那种叫彩票的东西呢?
他觉得头很疼,好像胃也有点疼……他很想就这样蹲坐在地上缓一缓或者就这样踢那个叫神的东西一脚,可他做不到,因为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结束了视线的游离,又开始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无奈地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他。
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他像是放弃了一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挠挠鸡窝似的头:“……要住多久随便你,食物也绰绰有余。可我不保证一定能藏住你,这里人再怎么少,也毕竟是一块工地。”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但房间大小毕竟有限,他的动作几乎是在原地兜圈子:“要是被发现了,我该怎么说好?”他手捋下巴作沉思状“说你是我的战友?可那些混球不是基本上死绝了么?还是说你是我的亲戚?可那种东西东西我压根儿没有啊?……”
一直坐在椅子上默不做声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男人轻而易举的移开门板,走进了夜色里。
他就这么傻呆呆的看着男人的行动,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心想这是男人听他藏不住自己回心转意了?可男人出门前的一句话又像是提醒他事情并不简单,所以他有些不知所措。
通过环流系统形成的冷风从大敞着的门扉灌进屋内,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的碎石屋本来就不是为了保暖性能而设计的,此时冷风一吹更是雪上加霜。他思酌着要不要把门关起来,可男人回不回来也不知道,他就这样干巴巴等了15分钟。
突然,男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我要进来了,但在我进来之前,你得向我保证一件事情。”“什么事情?藏住你吗?”“不是,是另外一回事,你先保证,我才会进来。”“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待会儿无论在你面前发生什么事,都只当做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来接受它。请向我保证。”男人,罕见的用了请求的语气。他有些疑惑,可还是说:“好的,我答应你,我向你保证。”
然后,门外响起了啪嗒的脚步声。是光脚踩在石质地面上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夜色中闪入,像炮弹一样撞在他怀里。那小小的身影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脸上展开大大的笑容:“爸爸!”
小男孩的声音如是说道。
可他没有听见。
他死死的盯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眉宇间有自己的影子。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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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滴”,一如往常,他在闹钟声中醒来。但却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冷硬的地面上,身上盖着那条薄被单。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门缝下透出的微光和那个老闹钟蓝绿色的夜光,其余的地方都被黑色的静寂所填满。如同从前与往后。
他尝试着坐起身来,后颈却突然一阵疼痛。他用手摸了摸,后颈上有一大个肿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轻叹一口气。“你还在吧?”他向房间中黑暗的静寂问道。
短暂的沉默,然后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嗯,我在。”“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还是从这一点问起吧。那张该死的脸是哪里来的?”“我试着把你的相貌和照片里那个女人的相貌混合在了一起,就是这个样子。大概相当于你们的儿……”“什么照片?”“就是你一直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张。”“他妈的再也别去看它!”他怒吼道,仿佛一只受伤的狮子在向敌人咆哮。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怒气为什么会被点燃。这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本以为那是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可谁知有人向里面扔了一块小石子,却从井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也许扔进去的不是小石子,而是块陨石也说不定。他在心里某处暗暗这样想着。
他深呼吸了一下,把屋里寒冷的空气吸进肺里。“突然骂了你,不好意思。”“冷静一些了?”“嗯,冷静一些了。”他向黑暗点点头,后颈又是一阵生疼。“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对,昨晚。”“你先是死死的瞪着我,然后把我猛地推到一边,用各种东西来砸我,一边砸,嘴里一边咆哮。然后你跳过来掐住我的脖子——大概是想掐死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打晕了你。对不起。”他伸手摸摸肿胀疼痛的后颈。这小兔崽子下手真他妈的狠!他疼得龇牙咧嘴,不由的在心里暗骂道。想了想男人说的话,又轻叹一声:“这事儿不怪你,大概都是我的错。”他想了一想“你能换掉那张该死的脸么,我再也不想看见它。”“当然没问题。”短暂的沉默,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需要帮你开灯吗?”“嗯,拜托了。”他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移动到了房间中央,打开了立灯。
“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房间里乱的像是被发情的狗熊糟蹋过:他的桌椅横斜在不知何时关上的门口,有几条凳子已经散架了;碗柜门大开,餐具锅碗散落满地;食物柜也被掀倒在地,那几瓶他藏起来准备自己一个人偷偷喝的酒,也都变成了残骸躺在地上。
他的脸,今天第一次扭曲了。
多半是因为心疼。
说真的,他恨不得附下身去嘬饮瓶子里残余的酒液。但立灯旁一个陌生的男童正注视着自己,显然不可能这么做。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发问:“是你对吧?”“没错,是我。”男孩开口,发出的却是男人的声音。“我不太擅长修理,所以只修好了你的立灯,抱歉。”“没关系了,”他习惯性的挠挠头:“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坟墓里,光线比什么都重要,你能修好立灯已经是帮大忙了。”他又一次环视房间,在心中痛骂自己的冲动和愚蠢。然后向门口走去:“来搭把手。”
男孩小步随他跑到门口,把比他高一个头的桌子搬回原位,他则沉默的把剩下的凳子一个个抬了回来,然后他打开食物柜,拿出两块有些发黑的干面包,一老一少就这样对坐在桌子两边,低头默默地啃着属于自己那一份。空气中回荡着一种和谐的氛围。
他体会着这种氛围,看着桌子对面那个小口啃着自己那一份又冷又干的面包的男孩,胸中不由的升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来。
上次像这样和人一起吃早餐是在多久以前呢?好像在战争时期之后就没有过。这样的话,17年?或者20年?话又说回来了,对面那个男孩究竟能不能算作人呢?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即使这样问了你也什么都不会说吧……”他自嘲的笑笑,轻声自言自语道,男人的声音从男孩的嘴里传来:“可以透露个大概。”“什么什么?”他一脸兴奋“我和你大概不是一种东西。”男孩嚼着面包抬起头来。
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不免有些无奈,但也不生气,只是把手伸过桌子,敲了男孩的脑袋:“不想说就不要用这种屁话来涮我!”,男孩的头发柔顺,有一种幼儿特有的奶香,他不由得有些出神,如果不是昨晚的经历和那个男人的声音,自己大概真的会把男孩当成一个真的男孩吧?
他坐了回去:“算了,我也不逼你。”啃了两口面包,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你的声音也能换吧?那就换一个,总用男人一样的声音说话挺别扭的。”“这个如何?”清脆稚嫩的童声,带有很强的中性特征,让人难以辨别是男是女,正是这张脸最适合的声音,“这是配套的。”男孩如是说道。
“配套的……这可真是……”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思考了半晌,发现自己词汇之贫乏已经不足以简明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只得低下头默默的啃自己的面包。
“那么,我去工作了,你要怎么办?”他站在门口,和男孩告别。男孩想了想,立即答道:“没什么要做的,最好别让人发现我的存在。”“这我可不能保证,只能说我会努力。”他耸耸肩,“如果被发现了,我会自己对付好一切。”他点了点头,费劲地挪开沉重的门板,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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