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丶九》——L焕臻

序·叛

曾经奢华的宫殿此刻已变为废墟一片，熊熊烈火仿佛要将天空烧着，破碎的青石下，埋藏着无数原本鲜活的生命。当初那明亮尊贵的巨大玉石雕像虽依旧矗立着，但却早已暗淡无光。玉面上的几缕鲜血在火光的映衬下，依旧是那样的红。

“叛徒。”男人半跪于地，青色长袍破烂不堪，鲜血溅在其上也变成了黑色，如同这滚滚浓烟。

男人捂住胸前的伤口，却还是有丝缕鲜红自手缝间流出。

“哇！”他又吐出一口鲜血，凌乱的发丝已不同于当初，此刻只能静静地伏在主人的悲伤，宛若死了一般。他的眼神依然凌厉锋锐，像一柄尖刀。

现在，这柄尖刀上正燃烧着愤怒与仇恨的火焰，刺向站于他对面的那个青年。

“为什么？”男人紧咬着牙，坚守着最后一份冷静，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与疑惑。

“呵。”青年轻笑一声，微扬起的嘴角透露出阳光般的气息，与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男儿在世，定要有大作为。这不是您说的吗？义父。”青年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但在男人听来，却去寒潮般刺骨。

“强者之心，强者之力，得一可王也。”青年原地徘徊着，仿若自语，“如今我二者皆得，为何不可将您，取而代之？”

“你若是想要这族长之位，直说便是，何故要伤害这些无辜之人！”男人怒吼着，他的怒火愈发猛烈，伤口撕裂产生的剧痛他也不管不顾。

“这可怨不得我，我若不这么做，也得不到我想要的。”青年原本无欲无求的脸上，此刻显现出一丝贪婪的神色。

“你到底想要什么！”男人大声质问，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有几抹鲜红落到地上。

“力量。”青年一笑，展开双臂，背后一片光彩缤纷。

“乾巽坎艮坤震离兑……”男人的乌碧瞳孔猛然紧缩，震惊地看着青年身后散发着各色光彩的卦印。

卦印散去，如同七彩风沙消散于天地。男人依旧呆愣着，失神的目光紧盯着那片风沙。

“原来，是这样。”男人的语气里透露出无奈、不甘与一丝绝望。

“是啊，我给不了……”他苦笑道，身体瘫软下来。

随即他面色一变，变得憎恨与愤怒，“若是无我，你早已丧命于妖兽之口，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

“义父大恩，永焕莫不敢忘。”青年正色道，“正因如此，我才没有去阻拦风言将军。”

男人虎躯一震。

“义父，若是多年之后，永曦来找我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青年笑道。

“这就……够了……”男人咧嘴一笑，心中巨石安稳落地，“只要永曦没事，就够了。”

他仿佛一个年迈的老人完成了最后一件事一样安详，说实话，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的轻松。

男人摇晃着站起，虽浑身浴血，却恢复了往日雄姿。

“不需要你手下留情。”男人低声道，“我不认为永曦会弱于你，他可是……我的儿子。”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到精光，那是划破黑色天穹的一道希望之光。

青年也心头一阵，曾何几时，他也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当时的自己，是那样的骄傲，自豪。

现在，依然是。

“既然您都已经清楚了，那就由我亲自送您上路吧。”

青年低喝一声，身形闪现至男人身前，手掌光彩翻转，猛然推出。

男人没有退缩之意，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探出手掌，与其对碰。

强劲的冲击将碎石扫尽，激起一片尘土飞扬。男人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摔倒在地上。

但他的嘴角，却扬起一道笑容。

“义父，您真的是老糊涂了，不闪躲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勇气与我对碰，真是……”青年一脸嘲讽道。

突然，青年脸色一变，他感觉体内的力量正迅速流失。不，是沉睡。

他低下头，看着手心不知何时沾染上的鲜血。

那鲜血不断扭曲凝炼，最终形成一个巽印。像纹身一般刻在他的掌心。

“这，这是……”青年一脸惊恐。

“这是我毕生修为所凝炼的‘巽封’，算是……送给你的最后礼物。”男人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嘴角扬起一抹嘲弄。

“你……你该死！”青年浑身颤抖，他大吼一声，犹如被激怒的巨龙。

“轰！”

巨大而繁多的虚幻拳影砸下，男人的身体伴随着周遭大地，化为粉末。

青年不断地砸着，只有这样才可以宣泄他的愤怒。

“够了。”一道声音冷冷地想起，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阴影之中。

“他已经死了。”

青年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刻停了下来，朝阴影中的人单膝下跪。

“大人。”他恭敬道，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狂暴。

“你做的很好。”良久的沉默后，人影开口道，“从今以后，你便是巽部族之长，属我阴之一脉。”

“是，大人！”

“不过……有些可惜，你所受的‘巽封’我无法替你解开，从今天起，你无法再使用巽之力了。”人影语气中满是无奈可惜。

“怎么会？他仅仅是八族族长，而您……”青年有些惊讶。

“你太小看八族了。”人影打断他，“更何况，这是风颐那老家伙用毕生修为凝炼而成的，算是无解之法。”

“该死！”青年低声骂道，脸上满是不甘与怨恨。

“好了，这个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我先走了。”人影话音刚落，一阵阴寒之风吹过，令青年不禁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脸上竟多出几分悲伤的神色。

他转身下跪，朝男人死去的地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义父，永焕不孝！待孩儿大仇得报，定自散魂魄，以谢此罪！”青年一脸决绝，眼中映着那红火。

他回头望向山外，脑海中浮现出那少年的影子。

“永曦，对不起，大哥让你失望了……”

他望着这一片火海废墟，眼框中竟有泪水翻涌。

风言萧萧，微雨飘，清晨梦醒早；

水波涛涛，烈火烧，乌尘浪如潮；

琴音袅袅，佳人抱，净土极乐朝；

魂声悄悄，殇灵骄，勿忘来生绍。

泪水滴下，熄不灭这熊熊烈火。

一.人九

站在高山之巅，放眼望去，身前是层峦叠嶂，万里山川；身后是琼楼玉宇，灯火阑珊。

夕阳的火红余晖下，少年的影子越来越长，他就这样一直坐在这里，双眼紧盯着西方。硕大的夕阳下，城市的灯火愈发明亮，像是火红幕布上点缀的璀璨宝石。

温馨的灯火迎接着归来之人，可有些人，却没有一簇等待他的灯火。

“永曦，该回去了。”身后传来同伴的呼唤，少年站起身，冷酷的脸上竟泛起微微不舍。他终于还是回过了头，但其双拳，还是不禁紧握。

少年没有与同伴打招呼，孤身往回走。

“唉！”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同伴中的一位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永曦啊，这么多年来，还是没能走出来吗。”

。。。。。。

走进长满苔藓的青石城墙，温和的橙光打在他的身上，但他明白，这并不是属于他的。他缓缓地走着，像是一个战败的将军。他的身上，透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与疲惫。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一座府邸前，门口的卫士对他，恭敬地行礼。他抬头看着这朴素却又不失威严的府邸，现在在感慨：“或许，这是这世上唯一属于自己的吧......但......”

他走进府邸内，远远就看到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男人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他斑白的头发失去了年轻时的活力，此刻静静地伏着，他双目微闭，左眼的伤疤看上去有几分狰狞。岁月将他的身体打磨的伤痕累累，但他从未倒下，一直坚守着，直至复仇的大日升腾！

“义父。”少年走到男人身边，轻唤道。“永曦回来了啊。”男睁开眼笑了笑，“走吧，饭菜准备好了，就等你了。”语罢，他站起身来，向屋里走去。

“义父。”少年咬了咬牙，心中犹豫不决，但还是叫住了男人。

“嗯？怎么了？”男人略有疑惑地看着他，双眼微微眯着。

“义父，我想……修炼！”少年一脸坚定，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瞳孔中隐隐有火光浮现。

“唉！”男人轻叹一声，“我知道，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修炼，只会走火入魔。”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只能每天练那些无用的武技吗。”少年大声说道，“难道我只能，在这苟且偷生地活着，置大仇于不顾吗！”

“永曦。”男人叹息一声，“若想修炼，你必须先把心静下，你若一直如此，那么……我不会让你修炼。”

男人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悲伤闪过。

“永曦，我知道你的心情，我又何尝不想杀回去！为族长和大家报仇！可是……”男人像是突然苍老了几岁，满身无力与疲惫，“少族长。”

少年身体一震，多少年了，他没在听到这个称呼。他抬起头，看着男人。

“少族长，灭族之仇，还需你亲自来报。风言……打不动了啊……”

男人转过身去，缓缓的走向屋内，他的背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不，不是像，而是就是。

岁月早已将他的一身精力剥夺。那个曾名震八大族的风言大将军，真的老了。

少年抬起头，望着那一片漆黑天穹，看不到一丝亮光。

“风永曦……废物……”他自嘲一笑。满满的苦涩。

………………

深夜。

星辰仿佛睡醒一般，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让这空旷的天空，终于有了丝缕生机。

风永曦躺在床上，良久，他睁开眼睛。

“我……不甘。”他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无力与悔恨的感觉了，第一次，还是那血流成河，乌尘蔽天只是。

“我讨厌这种感觉。”他轻声说道。

“我也是。”

一道空灵的声音凭空响起。

“谁！”

风永曦一跃而起，身体靠墙，双目打量着四周。

“别怕，年轻人，我没有恶意。”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你，究竟是谁？”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助你。”那道声音充满了诱惑。

“帮我？”风永曦有些疑惑，“你帮我什么？”

“你不是想要修炼吗？我可以帮你。”

风永曦身体一震，“真的吗？你可以帮我？”

“当然可以。”那声音答应道。

“不，不对。”风永曦又突然回过神来，“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说完，又摆出一副警惕的样子。

“目的嘛，自然是有，不过你放心，我真的没有恶意。”声音解释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脱离这个鬼地方。”

“脱离？这里？”风永曦一脸疑问，打量了一下四周，“你在哪呢？”

“我，在地下。”

“地下？风永曦低头看了看。

“没错，这间房子的地下有一块元页石，我就困在其中。”那声音道，“我想帮助你修炼后，再救我出来。”

“你为什么要找我，如果是义父的话应该很简单就可以救你出来的。”

“不行，让他发现会杀了我的。”声音竟有一丝惊恐。

“为什么？”

“因为……我是魔。”

“魔！”风永曦吓了一跳。

魔族，天下西方芜洲之主。生性贪婪、嗜杀、邪恶，乃天下万族之大敌。

“你是……魔……”风永曦咽了一口唾沫，“那么现在的你……是被封印的吧。”

“是。”声音也毫不避讳，“你也可以选择不放我出来或者是将我供出，不过那样，你可错过一次可以报仇的机会。”

“你……你知道！”

“我们魔族可读万物心中所想，由此，才可控制万物心中之欲。”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风永曦低着头，思索着。他想起爹娘以及义父对于魔族的警告，但想起更多的，是那一日，那冲天的火光！

“好！”风永曦一脸决绝，“我帮你！”

“哈哈哈！”那声音一笑，“果然，我没有看错人。你放心，既然你选择帮助我，我也会尽力帮你的。”

“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风永曦突然开口。

“什么事？”

“我将你放出来后，你不可伤人，否则，我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这点你放心，在魔族中，我也算是个仁义之士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便好。”风永曦脸色一松，“那么，我们开始吧。”

“不用着急，明天也不晚。”

“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当然叫师傅了，没规矩。”声音打趣道。

“我不可能称呼一个魔为师，所以，你还是告诉我你的名字。”

“真是的。”声音一笑，“记好了，本大爷的名字：人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