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醒三分》:楔子
楔子
清荷市的夏天格外地诡异,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已经持续了半月,没有一点要喘息的意思。
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天,忽然就飘来一大片乌云,笼罩在清荷市的上空,电闪雷鸣。
还时不时在河水里吹起一滩巨浪,可劲了往堤岸上拍,而这河水像是被镇压了数百年,突然解了封印一般,兴奋,跳跃,成了精了,和着这风,拼命来这岸上走一走,逛一逛。有时缠住几个人,就往老家拽,不拖到河底,不罢休。
人们还是撑着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伞,踩着一双拖鞋,趴在岸边的扶手上,看热闹。
“内陆的清荷,第一次看见‘海’。”
“怎么样,钓到鱼了没?”
“已经是洒的第三次渔网了,还别说,我来的刚刚好,今夜可以加餐了。”
“不是吧,连黄鳝都能捞到!”
“这都不稀奇了,我要是有个小皮艇,我也向那人一样,往河中间划,别说黄鳝了,龙王爷我都能捞出来。”
“不要命了,还敢去河中间捞龙王爷!不是我说,要是一脑袋栽河里了,这么深这么急的洪水,我就算是个游泳冠军,你也别指望我会跳进去救你。”
“……”
清荷市里,只有一个地方没有下雨。
一个修建得像一座古堡一样的房子,砖红色的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校长,天生异象,只怕是,那东西又不安分了。”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子,用他那皱巴巴的手捏着一副老花眼镜,老花眼镜断了一条腿了,他也不肯换,干脆每次要用的时候就用手端着,把脑袋凑进了,看东西,他的老脸离校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老张,你该换副眼镜了。”
校长面前是一张大报纸,严严实实地挡着自己的脸。
“说正事了,说什么眼镜。”
老头子嘟囔着嘴,不再往前凑了,安安分分地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脸也不对着校长,倒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办公桌上,正在旋转着的银河系行星运行模型,这模型,逼真极了,地球周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的云雾,拨开云雾,挪开人造卫星,山川河流海洋,都清晰可见,放大了,看仔细了,连地球上,忙忙碌碌地人都看得到,只是辩不清楚模样和身形,倒像是人类看蚂蚁一样。
密密麻麻,雌雄不辨。
校长面前的报纸一直端端正正地立在桌子上,连他的身高都估量不出来。
只听得到他粗犷、沉稳的声音,“此事,急不得,本年度,招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老头子有些不满,哼唧了几句,起身要走,“我又不管招生办。”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现在就不知道,你脸上摆着怎样一个嚣张的表情。”
老头子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反正帖子都发了,就等他们过来了。”
校长瞟了一眼各大高校的学生名单,圈记了几个人,眸子扫到下一行。
手里的笔便顿住了。
“河琉,去,把这个人高考试卷弄过来!”
屋子里也不见有任何人,却冷不森地传来一个字:“是!”
第一章 晨
不管是夜,还是白日,昏黄的路灯,都照着连绵不断的雨。
“这天怕是被捅了吧!乌云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吹过来的!”一个女生骂骂咧咧地,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路灯下。
昏黄的路灯擦过她长长的睫毛,水汪汪地像黑曜石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手里面一只不停扑腾的大肥鱼。
“再扑腾!我把你宰了,信不信?”
女孩扁着嘴,满脸地生气,这鱼还真的不扑腾了,可过了一会儿,又强烈地蹦达起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回家么?行,你走吧,哼,走了就别回来了!”
女生翻了个白眼,两只手拖着鱼,穿了这么多衣服,笨重得像只企鹅的身子转了两个圈圈,手一松,大肥鱼就被她甩了出去。
“你这是要送这条鱼回家么?”
一个撑着伞的男生走近,脸上满是好奇,他仔仔细细地盯着眼前这女生看了几眼,这女生脸上还有些稚气未消,十六七岁的模样,讲起话来却前言不搭后语。
女生一抬头,像是受到了惊吓,往后退了两步,又不耐烦地凶道:“要你管啊?”
男生还没回过神来,这女生就一溜烟跑进了夜色中,一条乌漆抹黑的小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那被丢出去大肥鱼,一路上,也没看到踪迹,许是被谁捡回家炖了吧,可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行人。
天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墙上的时钟却已经走到了清晨的5点半。清荷市还没有从夜的寂静中苏醒,路灯却像是约好了一般,全都熄灭了。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嘎吱一声响。
迷迷糊糊的南墙被老爸从酣睡中拽起来,衣服裤子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
“快点,换好,我们要出发了。”
也不知道小衬衫扣了几颗扣子,裤腰带有没有系上,反正头发没有一根听话的,像是一大早,一只年过半百的老母鸡下过蛋后,太兴奋了,扑腾了N久之后的鸡窝。
“好了没有?”
他站在镜子面前,漱口,还时不时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乱是乱了点,他咕噜着,吐了满是泡泡的牙膏水,自言自语起来。
“谁见过这么帅的鸡窝头呢。”
对着镜子,摆了个微笑。
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袖口微微卷起一点点,搭上黑色的长裤,和一双运动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南墙解开一颗扣子,“嗯,就是这样,儒雅不失个性,高冷不入俗态。”
他看了眼窗户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那盏路灯已经熄灭了,看不大清楚,但是,隐约看得见边上有一条小巷子,昨天晚上经过那里的记忆还一清二楚,看来不是做梦了。
那个女生,真是有点儿奇怪。
他耸耸肩,不去想了,昨天老爸说让他今天早些起床,还收拾行李,难道是要去旅行了?他有点儿小激动,终于不用在家里留守了么?
吃过了早餐,老爸就一直站在门口等了。
“东西都带好了没?”
“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带了。”
南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着说:“放心,您就算把我丢在大街上,我都能独自生存半个月了。”
老爸笑了笑,老妈也笑了笑,懵懂的妹妹南小小也笑了笑。
嗯,美好的清晨,可南墙怎么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呢,唉,不去想了。南墙拎着自己的行李放在车里,甩甩头,什么也不想了。
车穿过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子,车窗被雨水蒙住,啥也看不大清楚。
“妈,我们这次是去哪里啊?”
“你不知道么?”
南妈妈笑了笑。
南墙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左绕右绕的,却怎么都在巷子里,南墙透过蒙满了雨水的车窗,盯着看了许久,车窗的边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模糊,大概就是墙壁吧。
不一会儿,巷子便到了尽头,车窗外就渐渐地变得明亮了,雨没有了,好一个艳阳天,他回头看了眼车后面,那条小巷子明明还在下着雨。
眸子都还半睁半闭的南墙,有点不知所措,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甚?等南墙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一个不知道在何处也不知道名字的寝室里。
老爸笑呵呵地说了点啥,就关上门走了。
就这么走了。
如果可以石化的话,南墙现在已经石化到裂开了,现在不管是谁走过来敲他一下,哪怕是挨他一下,他绝对可以分分钟碎成渣渣,说好的旅游呢?怎么变成……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寝室,上下铺,八个床位都落满了灰尘,天花板上,两盏长管日光灯,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着,感觉随时都会掉下来的风扇。
寝室尽头是个内置小阳台,生着绣的铁栅栏扶手,没有玻璃窗户,也没有什么防盗措施,倒是有个洗漱台,一抬头,还有一面镜子。
南墙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镜子上的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剑眉星目,延颈秀项,他勾起唇角,赏了自己一个微笑,一笑起来眼角就弯着,像个倒挂的月牙。
他用那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头拨了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忽而镜子里有个东西一闪而过,南墙的动作瞬间就凝固了,死死地盯着镜子里,刚刚没看清楚的那个角落。
过了许久,一根乌漆抹黑的,有些像藤蔓的东西还长着两片发着淡淡银光的叶子从阳台外面伸了进来,左扭右扭。
在它的不远处还有一只彩色的肉虫,正在靠近它,它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还在左顾右盼,藤蔓的尖尖扭到后面的时候,刚好跟那彩色的肉虫打了个照面,很快它像受到了惊吓,弹出去几十厘米远,而虫子,还在靠近。
咚咚咚——
等南墙回过头来,视线扫过阳台上时,那两个小东西都不见了踪迹,有点儿意思。
“寝室里到底有没有人啊?”
“应该有吧,你看地上的脚印,根据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我猜测,里面绝对有活物!”
“什么年代了,你神棍么?”
“你懂什么,傻大三粗,愚昧。”
“我愚昧,你倒是把门敲开看看。”
“还是不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敲门这种事情,还得你来。”
南墙听到动静正走过去,准备开门,哐地一声巨响,门猛地就被外面的人踹开了。
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好险,再快一步,小命就不保了。
眼前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人蔡小白和蔡小黑,蔡小白是个高个子大概184,有点而胖,另外一个大概168,瘦成皮包骨。
两人都还挺白净的。
只不过,这个瘦子蔡小黑,身上穿着一件黝黑的长袍,像是那种从民国时期走出来的前辈,身上透着一股书香气息。(用胖子后来的话说,透着一股神棍气息。)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圆的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很是柔和儒雅地朝着南墙露出个大笑脸。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啊,南墙有些懵,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作揖,或者双手抱拳,鞠个躬,说,在下见过大师。
最后还是微笑着说你好,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南墙往往都会露出阳光一般灿烂又礼貌的笑容。
一会儿,本还秀气着地蔡小黑抄起黄符盖在了南墙的脸上,嘴里碎碎念,不知道他在念些什么,南墙还没来得及反应,蔡小黑已经把拿着黄符的手从他的脸上挪开了,三下五除二地把黄符叠成一个三角形,硬塞在了他的手里。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还没等南墙拒绝,蔡小黑又恢复了刚刚儒雅的面色,微笑着,像一尊佛,眼神里似乎在说着,你敢拒绝,你敢丢了这符试试!你试试,我马上再给你变一张出来。
蔡小白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蔡小黑,胳膊直接搭在了南墙的肩膀上。
“那个是我老乡,前些年摔坏了脑子,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就当他不存在就好,还有,我跟他不是双胞胎,虽然名字差不多。”
这个蔡小白剃了个寸头,眉毛又黑又粗,眸子睁得老大了,笑起来,嘴巴咧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透着点儿憨傻和实诚,有些大大咧咧地。
南墙点了点头,把他结实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
揉了揉,有点儿经不住这大个子的重量,肩膀有些而酸痛。
对于这个学校,南墙心里有些小激动,虽然自己一开始并不怎么想来,不过只进来一会儿,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个不普通的地方,到处都透着星星点点的灵气,暗潮涌动。
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的高考成绩刚刚出来,老爸就一脸严肃地说,孩子,要不去复读吧,反正你还小,他也没反对,过了两天家里就收到一封邮件,他瞄了一眼,好像是个什么学校的简介,也没想那么多,谁知道第二天,就被丢到这里来了。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酒香,南墙的眸子忽闪忽闪,这酒香是从他们踹开了门之后才有的,以一种不紧不慢的步调绕过他们每一个人,从这个寝室里,绕了一大圈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南墙好像在酒香消失得刹那,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从屋子里慢慢地走了出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寝室里总共稀稀拉拉地来了几个人,八个床位,还空着三个。
嘟——
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收到了一条信息:请1401班的同学们在晚上7:00之前到学校最亮的地方来,召开开学典礼,凡是没有准时抵达的同学,罚抄写校规五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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