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金者传说》——車芸
引子
“喂,快起来!”一个声音粗暴地喊着。
“大哥,这……这家伙看起来才四五岁,不会是不行了吧。”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切,都是一群废物!”
睡梦中,男孩似乎听见了失望的叹气声。
随之而来的是背上火烧一样的剧痛感……
男孩缓缓睁开了眼睛,灰暗的视野里,映出两个成年人离去的身影。
又是这样的场景。
一如既往。
他挣扎着爬起,靠墙坐下。
不只是背部,肩上、腰部和腹部都有深入骨髓的撕裂感,头疼欲裂,血腥味从喉咙深处直往上涌,刚才的动作让男孩几乎喘不过气来。
男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昏暗的角落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与愤怒。
而那两个粗鲁的陌生人……男孩望了望他们离开的方向,那里洒满了阳光。
男孩艰难地起身,迈着沉重而又充满希望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挪。
他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却硬是没流一滴血。
一步一步,直到脱离那片阴影,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他两眼直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任由落日余晖将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哥!那是……”其中身材瘦高的男子指着靠近的黑影,颤悠悠地向口中的“大哥”说道。
两人一齐回头,正对上男孩漆黑如夜的眼睛。
这是一双从黑暗里生长出来的眼睛,天生就带有夜空的宁静与星辰的灵动,也将恐惧与痛苦埋葬,沉入无穷的黑洞之中。
他悄无声息地,像黑夜出没的幽灵一样,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两人身后。
男孩停下了脚步,只是盯着面前的两人。
“切,不过是小鬼的影子罢了!”那个粗暴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的主人面带凶意,彻底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直看着男孩。男孩不禁有了向后退的念头。
“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同样粗犷的声音,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了些许赞赏的意味。
见男孩毫无反应,那个瘦高的男子向前走了两步,低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有些茫然,好像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似的。
突然间,男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前细长的影子上,全然不顾身旁两人的呼喝声,只是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目光寒冷。
回过神来后,男孩抬起脸庞,从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缓缓开口:
“影。”
第一章 前奏:小影怪小孩
九年后。
高级公寓一隐秘房间内。
“小影,15岁,身高165cm,体重42kg,一级情报员,一级杀手。”
金伍抓起桌上的档案纸,来回看去只有这行字,不禁皱了皱眉:“这就是你们这次打算派来的人?”
“是的,金老板。”凯尔战战兢兢地答道,声音沙哑,低声下气。
“怎么是个小孩?……你们知不知道,这次的任务事关重大,必须保证万无一失!”金伍手指微颤,眼看就要发作,却见萨托微笑着走进房间。
身为杀手组织的老大,萨托显然更有风度,说话办事更沉得住气,自然地,也更加阴险狡诈,令人难辨真假。
时值冬日,从室外走进屋里,萨托身上仍裹挟着些许寒气,也不知是突然而来的寒风,还是萨托脸上恰到好处又令人悚然的微笑,一身怒火的金伍顿时收敛了不少。
“萨托先生,嘿嘿,您来得正好,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金伍毕恭毕敬,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金老板别急,您可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萨托说话一向粗声粗气,却又胆大心细,格外照顾瘦小的小影。
“嗯?”
“这个孩子六岁时被我们发现,当时他像蝼蚁一样活着。他天生瘦小,总受人欺负,那孩子也聪明,打不过就跑,腿脚很快,即使饥寒交迫也毫不逊色。我们观察了几天,有意招他进入组织训练,但是人生总有意外,他也不例外,我们再去找他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全身多处重伤骨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么说……他活下来了……”
“没错,很令人意外。他爬起来走了数十米才倒下,带回组织治疗后,他的自愈速度也是惊人,不到三个月就恢复如初,如同脱胎换骨一般,骨骼竟然全部长好愈合,第四个月就开始接受正式训练。”
“哈哈,萨托先生手下的人,果然是奇人!”
“确是奇人。而如今的他,虽然年纪尚小,多半被安排做情报收集的工作,但像这样的一级任务,他已经接手了两次,而且只要有他出手,必定是十拿九稳,绝对能让金老板满意。”萨托笑脸相迎,与他粗手大脚的形象相反,阿谀谄媚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
“呵,有意思,开个价吧。”金伍满意地点了点头。
“凯尔。”
“是。”
说话间,萨托已经大摇大摆走出了房间。
此时此刻,钟塔背光处的平台上,坐着独自一人俯瞰城市的影。
不,应该是小影,看着每顿都狼吞虎咽,身材却依旧瘦小的影,身为老大的萨托便“自觉”地在“影”前面加了一个“小”字。
要说起来,他并不喜欢萨托这样的人,也不喜欢自己,更不喜欢这座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虽然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称之为“生存”。
然而这里,这座钟塔的最顶上,是整座城市里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座废弃钟塔位于城市边缘的城乡交界处,近一百米的高度与终年封闭的塔梯让多数想要登顶的人望而却步。它又比不上城中摩天大楼的高耸入云,位置偏远,自然也入不了众多暗杀者的眼。
只有在这里,小影才能捏着自己笑僵了的脸颊,做一回天真“有邪”的孩子。
身为一个情报收集者,他不得不扮演一个天真无害的少年形象。如果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一丝狡猾与聪慧,都可能会受到警惕与怀疑,更别说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自信,微笑,阳光,开朗,无知,好奇——这是他执行情报工作时必备的假面。
有些情况下还得扮穷,扮落魄,扮毛小子,扮可怜流浪儿,免不了挨上两脚,得两句骂。不过相对的,收获也是颇为丰厚。
而说到假面,他感觉自己有很多个假面,无论是平常在大家小巷开朗傻乐的那个自己,还是在组织成员面前阴险高明的那个自己,似乎都不是“真正的自己”,就像他不明白萨托一样,他也不明白自己。
就这点来看,他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像萨托。
他厌恶这种感觉。
无论真假,他总习惯了保留,真真假假,总有半分是假。
心里想的事情,总是过滤加工后才能说出口。
如果要问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小影还真没法回答。
自记事以来,他就发现自己身处“组织”。
日复一日进行着严酷的训练,日复一日接受冰冷残酷的任务,日复一日穿梭于城市各处,以自己的招牌微笑与无害外表深入各个势力内部,探听消息……
哦对了,还有日复一日听着大粗嗓门的萨托滔滔不绝地讲“小影事迹”,讲自己是如何呆如何傻地拖着半死的身子走了多远,然后又如何呆如何傻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说自己叫做“影”。
小影也曾感到迷惑,这样一个粗手大脚的聒噪大叔,跟那个操纵组织无孔不入、老谋深算、阴险狠辣、笑里藏刀、左右逢源的组织头目,怎么就是同一个人。
然而这些年来,他开始有些明白了。
他偶尔也会记起以前的事情,愤怒的尖叫,抽打的疼痛,离去的背影,模糊的面容……
虽然只是一些片段,却足以让他连做几日的噩梦。
然而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与萨托、凯尔相遇的事情,他倒是完全想不起来,只记得被夕阳余晖拉得细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无穷的远方。
或许这就是他的人生,在黑夜的夹缝中行走,并逐渐被黑夜吞噬一切。
每当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时,小影就会逃到这里。
钟塔是孤独的钟塔,唯一的客人,就是喜欢独处的小影,还有在塔顶背风处筑巢的飞鸟。它们有着浅蓝色的翅膀,身上羽毛蓝绿交错渐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飞鸟虽小,却也给小影黑色的生活添上了不少亮眼的色彩。
夕阳西下,群鸟归巢,钟塔内外都飘着轻快飞舞的蓝绿色羽毛,小鸟们进进出出,好奇地打量着一动不动的小影。
在银装素裹的冬天里,小鸟们都显得有些臃肿,而小影却只穿一身轻便卫衣,两条帽绳在风中轻轻摇着,惹来一两只小鸟的轻啄。
高处不胜寒,钟塔之上,更是寒风习习,冰凉入骨,冻彻心扉。
小影却站起身来,伸展双臂,年轻的脸庞微微上扬,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凛冬带来的干净纯粹气息。
那是未曾夹杂任何血腥与恶臭的气息,于小影而言,那更是自由的气息。
夕阳沉落之际,夜晚很快就要降临。
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在夕阳的照射下金光粼粼,他想起了那个将于今晚死去的女孩。
这是他加入组织以来接到的第三个一级任务:暗杀一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小女孩。
以往他对被暗杀者往往表现出冷漠与无视的态度,因此也没有兴趣了解任何一个将死之人的故事,但是今天这个女孩的故事,却让他内心隐隐抽痛。
她不是豪门,不是富翁,不是大小姐……她原本与这个到处充斥着金币碰撞声的冷厉的世界毫无关系。
从照片上看来,她与那些千篇一律、妖冶动人的面孔完全不同,她甚至说不上漂亮,也谈不上性感,但是如今,她被绑架到这个商业都市,被圈养在层层封锁的金丝笼里,被当做最具震撼力的拍卖品即将开拍,失去自由,失去尊严……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拥有一双古老而神秘的眼睛——神眼——传说中世界上最美丽、最稀有的眼睛。而所有卷宗上对神眼之人的记载,都是黑发红眼,例如这个价值连城的女孩。
小影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因为拥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而失去自由,甚至,失去赴死的自由。
而现在,有人想要通过拍卖这个女孩,获得足以敌国的财富。
自然也有人,想要通过杀死这个女孩,解决掉一个生意场上的敌人。
被裹挟于利欲的漩涡中心难以逃离,或许就是这个女孩的命运吧,就像我一样。
所以,于我而言,这也许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句点,杀手生涯的句点。
小影低头默默想着,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心情忽然轻松了不少。
该出发了,不再多想,小影从塔顶纵身跃下,几次弹跳,很快便成为一个快速移动的小黑点,消失在钟塔的视野里。
对面的城镇里,灯火辉煌,小酒馆迎来歇脚的客人,端上暖身的热酒。
武器店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利器,等着在冬日里谋生的人们前来寻一样称手的工具。
商会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拍卖场里宾客们正在入场,远处的港湾里停泊着豪华的大油轮,水手们正往船舱里搬运物资,趁着海水仍未封冻,准备今年的最后一班航程。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很多人的命运,将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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