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泀仙》： 太白

第一章 太白

“来……来……来……”

“不要怕，过来，年轻人……”

司北揉了揉耳朵，有点心烦意乱，每次来这片山林，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最初他以为每个人都能听到，可询问过家族其余子弟后才发现只有自己能听得到，被他询问的那些弟子都笑着说他出现幻觉了。

司北不是没有想过去声音来源的地方探查一下，可那里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家族这片山林的禁地，寻常弟子都不敢接近。

再次走到这片悬崖边，司北探头看了下去。

依然是那般幽深，还笼罩着浑浊的雾瘴，若是掉下去，这条命肯定是要交代掉的。

司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要转身离开。

突然，一股巨力撞击在他身上，司北只来得及转头看清那人的面容，就坠下了悬崖。

悬崖上方，一个穿着司家子弟衣着的人缓缓转身离开，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没走几步，一个瘦弱的身躯就从一旁的丛林里钻了出来，敏捷的像是一个猴子。

“司晨大哥，我没说错吧，那小子这几天经常在这儿晃悠”

那个瘦猴一样的身影嘿嘿笑着，一脸掐媚。

面色平静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淡淡地开口道：“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司晨的语气很随意，那个瘦猴一般的身影却心中一凛，听出了淡淡的杀机。

“那小子私闯家族重地，谋划家族财宝，结果自己修为不够，掉进了悬崖里面”

“恩”

司晨缓缓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瘦猴般的年轻人名为司冲，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司晨是真的想杀了他灭口。

这世道，还是聪明人才能活得更久。

司冲转头看着悬崖那里，想起了刚刚被司晨推下去的司北，摇了摇头。这个叫司北的支脉小子不够聪明啊，怎么就得罪了司晨。

……

悬崖底，一片漆黑，常年不见天日。

司北缓缓醒来，发现自己仿佛身处另一片天地。

天空一片血色，无数修行人元力外放形成的光团在不停碰撞，喊杀声冲天。

远处，一片大陆被打残，正在缓缓下坠，司北能听到妇女孩童的哭声，还有少壮青年不甘的怒吼，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整片天地。

一个巨大的魔神从司北身边踏过，大地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个魔神的重量。

上方，一个浑身金光笼罩的六翼天神眼中发出圣光，审视这这片天地，随后拍打着翅膀向远处飞走。

墨绿的雾气突然从大地深处透出，无数惨叫与哀嚎的声音在司北耳畔回响，一只骨爪从地底伸出，伴随着渗人的笑声，阴森恐怖。大地裂开，一团团鬼火飘出，无数厉鬼宛若从地狱深处爬了出来。

天边，一头蛮牛发出惊天咆哮，震碎了半片天空的星云。

另一边，一棵古树参天，树叉上串着一个又一个痛苦哀嚎的人形，鲜血淋漓，令人心惊动魄。

那片残破的大陆上，一道黑光飞出，极速逃遁，身后五道身影穷追不舍。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处大漠之中。

那道逃遁而出的黑光缓缓停下，一族葬灭，百万族人死伤殆尽，他本就重伤，想到死去的族人，心里更是悲痛，加重了伤势，已经是活不长了。

一声悲啸响彻大漠。

“天要灭我魂族不成”

那人口吐鲜血，满脸凄凉。

司北这才看清，逃遁而出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捂着心口，指间不停渗出鲜血。

后方五道身影已经赶至，皆是面色淡漠地看着重伤的老者。

“灵族大公，魔族至尊，妖皇，鬼母，神帝，一个纪元的筹划，五界伐魂，好大的手笔，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可怜我魂族百万族人啊”

那老者惨笑，嘴里不停溢出鲜血。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魂族所修有违天道，吾等替天行道，尔何不束手就擒”

正是神帝开口。

神帝一身金光笼罩，身穿黄金战甲，身侧雾气笼罩，看不清面容，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君临天下的威严。

“将魂书交出，吾等自会将其销毁，莫要冥顽不灵”

神帝缓缓向前，已经是要有动手抢夺魂书的念头了。

老者惨然，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突然一道剑光从天边飞来，剑鸣惊九天，五人齐齐变了脸色，他们同时想起了那个流传几个世纪的传说。

长空一剑至，当是太白来。

五人联手，一同对敌。

一声惊天巨响，五人齐齐吐血倒飞而出，满脸惊骇。

需知五人都已经是当世绝顶高手，各族领袖，称霸一界的人物，而今联手竟然挡不住一剑。

那人持剑轻身飘落，剑目星眉，白衣胜雪。

太白，剑已万人敌，文压四海声。

一世传奇，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潇洒走六界，一梦三千回。

太白每过一处必留诗一首，洒脱不羁，张狂肆意，令四海折服。诗意霸道，吞天吐月，让六界心惊。

那个传奇一般的白衣男子立身五人之前，将魂族老者护在了自己身后。

鬼母大叫，失去了平时的雍容姿态。

“不可能，不可能，没人能活过纪元终点”

一向沉默的魔尊也不可置信地开口道：“这世上无人能活过一个纪元，你到底是谁，太白？”

一个纪元十二万年，纵然是成为绝顶高手，无上巅峰，也不过堪堪万载岁月，而太白的传说已经流传了整整三个纪元。

那白衣男子轻声开口，声音宛若天籁。

“我名太白”

灵族大公一声长啸，一身化七，足足八人，一同围攻太白。

不见太白有任何动作，灵族大公和他的七个分身就凝固在了空中。

太白飘身向前，伸手探进了灵族大公的身体之中，灵族大公发出了嘶哑的惨叫，眼角溢出鲜血。

一本书被太白从灵族大公的身体之中取了出来，这书通体泛着点点绿色，书上有一个古字体的“灵”字。

一旁的魔尊妖皇等人都眼神炽热，没想到灵族大公竟然将灵书随身携带。

“对我出手，你败了，我就取这个作为战利品，你可有何异意？”

灵族大公睚眦欲裂，可惜被太白封住全身经络，说不出话来。

太白翻看了几眼灵书，轻轻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俊美的容颜令天地失色。

随手一抛，那本足以让六界开战的灵书就这么被太白抛向了天边，不知去向。

“罢了，留予有缘人吧”

太白转身，微笑着看着另外四人。

“你们可还有谁想出手？”

四人齐齐后退，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太白对着魂族老者轻轻一点，明暗闪烁的传送阵法虚空浮现，将魂族老者笼罩在阵法中。

魂族老者老泪纵横，对着太白一跪。

“前辈大义，救命之恩，永世难忘，若我魂族能撑过此场浩劫，我愿给前辈世代为奴”

太白轻轻摇了摇头。

“魂界核心已经碎了，你也重伤难治，我不过是给你魂族留一线生机而已，你带着魂书，去找有缘人”

看着传送阵渐渐成型，太白微微点头，随即踏剑远去，远远传来太白肆意的声音：“我有千金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当真是一个活过了万古的奇男子。

画面渐渐黯淡，司北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半空之中，看周身地势，还是刚刚的峡谷之处。

“小家伙，你刚刚看到的，是老夫生前记忆所留”

司北身体不受控制，缓缓飘向了悬崖底部的一个山洞之中。

光线彻底消失，司北只知道自己在动，却不知道深入山洞有多深了。

渐渐的，点点光芒回到了司北的视线。

司北抬头，发现头顶都是一些类似星辰的明亮的小点，微微闪烁，照亮了山洞内部。

一个老者出现在司北的视线范围内，司北明了，这正是刚刚画面中出现的魂族老者。

“呵呵，小家伙，我叫魂天，魂族三代魂主”

“你叫司北对吧，真是个好名字啊，思北思北，遥想我魂界当年也在六界之北啊”

司北看着眼前这个老者，心头疑惑。

他从未听说过魂界这个说法，他所知道的，有人间大界，以及其余小五界，这是世人接旨的事情。

老者仿佛看出了司北内心的疑惑，微微笑道：“魂界早在四个纪元以前就没了，如今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司北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就微微躬身抱拳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为何常叫我来此”

老者右手拍了拍司北的肩膀，司北这才发现老者的身体竟然有些透明。

“小家伙，你可还记得画面中，太白前辈叫我来寻找有缘人”

司北回忆着画面中的内容，突然，司北一头一惊。

那魔尊鬼母等人说无人能活过一个纪元，而魂族又是在四个纪元之前毁灭的，眼前这个老者岂不是……

“前辈，你活了四个纪元？”

话刚出口，连司北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老朽早已死了，不过是凭借这片土地的神奇，以及自身魂法大成，才能撑到如今，不过也撑不见太久了”

“小家伙你要是再不来，老朽魂魄消散，此地阵法显露，这魂书说不定就得被外人所得了”

司北微微一愣，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就是画面中太白所说的有缘人。

第二章 十年太晚

山洞深处，司北脑子有点混乱，消化着老者给他传授的一系列知识。

原来这片世界曾经有六个小界，被统称六界，不算人间大界在内，司北曾一度以为所谓的六界就是人间大界再加上五个小界。

可惜六界之一的魂界在四个纪元之前就已陨灭，如今只剩下五界。而岁月的指针已经轮转到了第七纪元，也就是如今他们所在的纪元。

“前辈，为何那其余五界要攻打魂界？”

老者笑了笑，对着司北开口道：“小家伙，只要你修行了我魂族魂书，知晓了我魂族功法的厉害之处，自然就会明白为何那其余五界要攻打我魂界了”

司北仔细思考着看着给他说的话，突然面色一苦。

“前辈你可是说过要给太白前辈世代为奴，如今不会是要转嫁到我身上吧”

魂族老者魂天，曾经的魂族三代魂主，一听司北此言，不由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你要能给太白前辈世代为奴，那不知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太白前辈何等眼界，自然是看不上我等的”

司北想了想，倒也是自己多虑了。

“前辈还没说为什么会选择我当这个有缘人，不仅仅是因为名字那么简单吧”

魂天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自然是有原因的”

“其实一个纪元以前，我的魂体就已经虚弱得陷入沉睡，如果没有意外，此生都没有苏醒的可能，直到魂飞魄散”

“纵然是修炼到了无上巅峰，成为芥子须弥境界的强者，也不过数万年的岁月可活，无人能打破这个规则”

“一个纪元十二万年，何等漫长啊”

司北听着老者的叙述，心里也在权衡。

世事凶险，他不止一次听说过夺舍重生的事情，因此对于这种所谓的陨落高人极为谨慎。

实在是此次老者所说的话，对于司北来说太过于天方夜谭，不论是魂族，还是什么第七纪元，都是司北闻所未闻的。

在司北心中权衡之时，魂天还在继续叙述。

“老夫魂法大成，撑死了也不过能坚持一个纪元死后魂魄不散，幸好寻到了这处养魂的上古战场，在此蛰伏，才能留下半口气”

魂天似乎是看出了司北心中的疑虑，笑着说道：“小家伙，夺舍重生那是靠元神的，老夫我都死了四个纪元了，元神早就消散的干干净净的，如今剩下这个即将散去的魂体，你不用担心什么”

纵然如此，司北依然有些不放心。

“老夫沉睡一个纪元，即将消散的时候，你母亲带着你们兄妹二人来到了司家”

司北一愣，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老夫就渐渐苏醒过来，这么多年，一直在观察你，直到前不久才真正确认，你就是那有缘之人”

“小家伙，你可愿意接受我魂族的传承，成为一个魂修”

司北有些犹豫。

“前辈，可否让我多考虑一些时日”

魂天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小家伙你慢慢考虑就是了，老夫我先送你几件见面礼”

说罢，魂天大手一招，一把泛着幽光的短刀虚空浮现，漂浮在司北身前。

短刀上有两颗星辰印记，若隐若现。

司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激动，然而眼神的炽热出卖了他的内心。二星元器，竟然是二星元器。

“小家伙，拿着吧”

司北上前，手有些微抖，触摸着冰冷的刀身，简直有一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元器，在纪元之初，是天地生养的某些宝物，始一诞生，通体就会浮现一至九颗不等的星辰印记，一星垫底，九星为最。

后来人们渐渐学会炼器，最初只能炼制出普通器具，直到某一天，一位炼器大师炼制出了带有星辰印记的元器，他欣喜若狂，昭告天下。那以后人们才知道，原来元器也可以自行炼制。

经过七个纪元的发展，元器的炼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九星亦可炼。

然而对于司家这种小家族，三星元器就足以成为镇族之宝，二星已是重器，非家族重要人物不能持有。

二星元器，若是换成元石，足足得上千枚。

司北在司家十多年，每有家族任务发布都会抢着去做，身上积攒的元石也不过数十，平日修行都舍不得用。

“呵呵，区区一把二星元器，想当初老夫弹指便是八星成，而今想来岁月催人老啊”

一番话语，司北从初得宝物的欣喜中醒悟过来。想着这个老者既然是曾经的三代魂主，出手仅仅是二星魂器，是不是太寒酸了一点。

司北抚摸着刀身，蓦然发现刀身上还有其余六颗印记，只不过彻底黯淡，与刀身的黑色融为一体，若是简单肉眼观察，断然是察觉不到这一点的。

“小家伙，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年一战，老夫的储物戒指早已破碎，逃到这里之时，孜然一人”

“这把短刀还是老夫深入那地底的上古战场为你寻来的，二星，对于现在你而言使用都还有些勉强”

“那上古战场已经存在了六个纪元，是当年七界大战之时留下的，岁月流逝，元力消散，这把短刀还能留下二星，已经是相当惊人了”

司北握着短刀轻轻在空中一划，一种行云流水之感在心头浮现，顿时对这把短刀爱不释手。

“前辈，那我这就告辞了，待我想好了再来找前辈”

司北对着老者抱拳，就要离去。

“小家伙别急，还有两件东西要送你，你一同收了再跑也不迟”

司北笑了笑，有些尴尬，刚刚确实是想带着宝贝跑路。

魂天在虚空再一招手，两件器物浮现。

一把黑色的伞，一团鲜红的血。

司北伸手拿过黑伞，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星辰印记的痕迹。

“前辈，不知这黑伞有什么作用”

“这伞的作用老夫也没弄明白，只不过正是它当初吸引老夫来到了这片地域下方的上古战场，老夫也正是靠着它才能残留一缕魂念到今天”

司北有些犹豫，他若是拿了这伞，这位前辈岂不是魂魄消散在即。

“小家伙尽管拿着就是了，你一日不来拜师，老夫一日不消散”

魂天对着司北笑了笑。

看着老人慈祥的脸，不知为何，司北感到心中有一股暖意，自从他母亲去世后，这是很多年不曾感受到的东西了。

“最后这团血，是老夫毕生修为所化”

“纳入体内，能让你爆发出越阶的战力，不可贸然使用，非绝境不可用”

魂天将那团血缓缓炼入司北体内，再三叮嘱，除非万不得已，不能使用这团血。

一切妥当，司北向老人告辞，在老人的保护下飘身上了悬崖。

看着司北离去的背影，魂天低声喃喃：“真像啊，是他吗，如果是他，那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司北的背影让魂天想起了那个人，当年他只剩魂魄，在黑伞的庇护下残留，有一日，仿佛触动了黑伞的什么规则，让魂天魂游万里，看到了那惊天一幕。

那人一头血发披散，怀里抱着一个女子，在瓢泼大雨中，对着滚滚天雷怒吼的那一幕，让魂天至今难忘。

“我，五代魔尊夜荒，愿用一世修为，换一世轮回，苍天，你可换否”

那人高傲一世，却在怀中女子倒下的那一刻癫狂，血泪落下，散尽修为，仰天悲啸。

……

悬崖之上，司北缓缓站立。若非手中冰凉的短刀以及漆黑的伞，他至今都不敢相信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将短刀贴身收好，至于黑伞，看起来极为普通，到也不需要怎么掩饰，一切妥当，司北迈步离开了这片山林。

司晨，司家支脉排行第三的天骄。人体五脏六腑总共十一条大脉，司晨已经开完了六腑，只剩五脏。

此等年纪就能开出六脉，纵然是在司家主脉也是极为天骄之辈。

此前司晨打压一个支脉弟子，要断其双腿，被司北撞见，保住了那弟子。

司北在支脉的排名第四，开了五条支脉，纵然不敌司晨，也让其忌惮，不敢轻易动手，就此怀恨在心。

……

出了山林，司北缓缓向着一条石街走去。

那条石街很是空旷，司晨每日晚归必经之路。

司北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别人欺他，他便打回去，这么多年，靠着一双拳头给他和妹妹在司家打出来的地位。

君子报仇，十年太晚。

司北不是什么君子，十天他都嫌晚。

报仇之事，得趁早。至于隔夜仇，那种，对于司北来说，不爽快。

司晨步履平缓在街上走着，心中很是满意。少了一个排名第四的家伙，从此家族的资源他又可以多得一份。

或许半月之后的家族大比，他能一鸣惊人，击败主脉众多天骄，从此入老祖宗的法眼，一飞冲天。

在司晨遐想之时，他前方不远处，一把黑伞缓缓撑开，撑开的那一刹那，天地皆静。

伞开一界。

魂天告诉司北这黑伞的第一个作用。

街道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把黑伞遁入虚空，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司晨正走着，变生肘腋，一只手从虚空探出，抓住他的脖子，拉去虚无之中。

发生的太快，司晨来不及反应，就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