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帝传说》——一枚小渣渣

第一章 繁华落尽

一望无垠的赤色荒漠，一抹红色斜阳横亘在连绵无尽的沙丘之上，虽然已近黄昏，温度依旧不减，大地的余温翻滕出阵阵热浪，在大地上尽情肆虐，连远处的景物都变得扭曲，空气中带着硫磺般的干燥味道，让人平添一份燥热。

除了暮色渐重，这片大地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有单调的赤色和死一般的沉寂，似乎没有什么生命能够在这里生存，这是生命无法触及之地。

而这片沙漠并非籍籍无名之地，它有一个骇人的名字：仙人之喟

意思是说就算是仙人路过之后也会长叹不已，世上竟有如此寸草不生之地，连造化之手也不敢触及。还有传说这里是万年之前的一片战场，一场大战之后，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横流似海，从此以后，便寸草不生，再无人烟。

至于沙漠有多大，是否真的没有任何生命，就没有人说得清了，因为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过。

只不过世间无仙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没有人会再提起，久到和这片沙漠一样永恒，倘若真有仙人路过，何不施展神通，为这孤寂的大地添上几分生命的活力?

若是世上真有这么大的战场，那么交战双方的战士该是数以亿计了吧，否则怎么会有大到如天空投影一般的沙漠？

孰真孰假，其真实性已无从考证，不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世人又皆好传言，难免有夸大吹嘘之处，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绝对是普通人望而却步的地方，就算是经验再丰富的驮队也不敢轻易涉足。

赤色沙丘的尽头，昏暗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一大一的小黑点，过了一会儿，黑点渐渐清晰，显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再近一点，赫然是一胖一瘦的两个小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衣衫褴褛，嘴唇干裂，面色枯黄，身上满是沙尘。

相比之下，那胖子面色稍显红润，这时他突然冲上沙丘，眯起眼向远处看去，随即兴奋地回头呐喊：“石头，快来看啊，前面就是绿洲了！”

胖子的声音相当亢奋，卖力地挥手，此时还有什么能比沙漠中的绿洲更有诱惑力呢？

那被唤作“石头”的孩子顿时翻了个白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说有绿洲了，结果每次都只是幻影，这次你别想再骗我了！”

其实他根本连话都懒得说，实在是嗓子火辣辣地疼，说话还要浪费为数不多的水分，万一找不到绿洲，那就只能渴死在这里了。

胖子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笃定地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三天前我还路过这里呢，这次绝对是真的！”

他扭头，慢慢走上沙丘，正准备开口嘲讽：那不过是海市蜃楼，你这胖子一定是渴疯了。

可下一秒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欢呼！

眼前是一弯碧绿色的月牙形湖泊，就像一颗碧蓝色的宝石镶嵌在沙漠之中，暮光落在湖面，波光一闪一闪，照的人睁不开眼，迎面吹来的凉风带着丝丝甜意，其间夹杂着的水汽不段刺激着皮肤，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贪婪地呼吸着水珠，这种清晰的凉爽感觉绝对不会出错，这次一定是真的。

湖泊的另一边是几簇低矮的灌木丛，只不过相当的稀疏，几乎看不出来那是灌木丛，倒像是几丛枯草稀稀拉拉的堆在一边，不过用作今晚的篝火应该是足够了。

两人不再节省体力，快速冲向湖泊，捧起一把清冽的湖水，吞饮如喉，与干渴之极时得饮甘泉，大概是世间少有的幸福了。

暗淡的斜阳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沙丘的另一边，天地开始沉寂，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这片世界包围。

随着夜幕落下，沙漠的气温急剧降低，甚至快要接近冰点，较之白天，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只有靠在湖边才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一丝暖意，好在月牙湖泊的另一边有几簇灌木，虽然只有半人高，只要坐下，用来阻挡夜间的寒风也是刚刚好。

不一会儿，黑暗中的两人就升起一堆篝火，树枝是在一旁的灌木丛里捡的，火星则是最原始的钻木取火，不过看他们娴熟的样子，这应该是家常便饭了。

火光照亮了两个孩子的脸庞，稚嫩中却又带着些许坚毅，火光不只带来了光明，还有融融的暖意，驱散了夜间的寒冷。

“炻昕，明天就该结束了吧。”胖子突然开口，虽然带着询问的意思，却是陈述的语气。

在炻昕的印象中，胖子好像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大名，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石头，石头”地叫自己，而自己也是一口一个胖子地回敬。

“是啊，明天就满一个月了。”面对突然严肃起来的胖子，炻昕有些不知所措，平时嘻嘻哈哈的胖子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而且，现在的他不是早就应该拿出仅存的干粮大吃特吃了吗？说不定还会抢走一半自己的口粮。

“今晚的胖子有点反常。”炻昕如此想着，一旁的胖子却是一把拿出了干粮，大口咬下去，大吃特吃。

吃着吃着，胖子却是突然哽咽起来，肥肥的小手擦着眼角，边哭边说：“你说，他们怎么就没有活下来……”

听到胖子的话，炻昕也是心情突然沉重，伤感的情绪逐渐弥漫脑海，不过他没有哭，只是拿出自己最后的一张烙饼，掰了一半递给胖子。

胖子接过半块饼，突然放声大哭，泪水夺眶而出，啜泣着说：“那么…多人……就只剩咱们……两个了，他们都死了……死了……”

炻昕沉默，陷入了沉思……

一个月前，四大家族秘密组织了一次代号为“盘古”的试炼，旨在培养四大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所以能够加入的人都是四大家族之中有数的少年天才，只要成长起来必定是一方霸主。

可是这次试炼中却处处透着诡异。进来后的第三天，他们就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而且发给他们求救的灵简突然间全部失效，随后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手。

慌乱中所有人都走散了，不知逃到了哪里。

而炻昕则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胖子，得益于胖子的特殊本能，他们每一次都提前躲过了大部分危险，再加上两人默契的配合，历经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

二十天后，所有杀手突然消失，只剩下炻昕和胖子，还有其他所有人的尸体。

最后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个人的尸体，把他埋下。

挖坑时，胖子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埋好之后，他甚至还会嬉皮笑脸地开几句玩笑，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

而那时的炻昕只有庆幸，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虽然杀手已经消失不见，但是沙漠之中依旧危险重重，如果今天找不到这处绿洲的话，他们就会渴死在这里，所有那时的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努力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悲伤难过。

而此时，夜色之下，在胖子的哭声中，炻昕也不禁有种悲戚之感，想当初他们来时多么地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而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有预感，这次试炼一定出了问题，死在这里的都是各大家族的精英，有不少还是继承候选人级别的天才，个个都是天赋异禀，出类拔萃。

而现在四大家族挑选出来的精英全都死在了这里，而后果就是四大家族未来的人才体系将会出现断层，可以说无论是哪个家族都将会元气大伤，而外面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此时已是子夜，一轮皎月悬挂夜空，月华如水，倾斜而下，大地像铺上了一层银霜，冰冷而又迷人。

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圈又一圈银色的涟漪打在沙滩上，月牙湖上白月光，这也是世间一道难得的美景了。

炻昕收回目光，继续沉思。

就算是再残酷的试炼，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意义？突然出现的杀手，失效的求救灵简，封闭诡异的沙漠，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反常，就像有一只无形大手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而目的就是为了让四大家族的少年精英全军覆没！

这是，一个杀局！

想到这里，炻昕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很有可能还有危险，那些人既然做了，肯定会斩草除根，不会留下他们两个活口。

而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过了这一天就会有人前来接应，那么，今晚一定不会太平！

“胖子，别吃了，快起来，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炻昕一跃而起，拍拍屁股上的枯草，然后一把踢灭了眼前的火堆，却见胖子还是脑袋埋在膝盖，没有任何反应。

炻昕以为胖子睡着了，于是走近一步，准备叫醒他。

突然，腹部一凉，接着一阵剧痛袭来，低头一看，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在了自己的肚脐，直至没柄，匕首的另一头连着胖子的手。

眼前的胖子与平时大不相同，浑身上下带着浓浓的杀意，一双赤红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下一刻，匕首被拔出，炻昕倒地，鲜血喷涌而出，天上的皎月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色，也不知是鲜血浸透了眼框，还是一轮血月当空……

“为什么，胖子……”话未说完，炻昕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 风过无痕

在绵延山脉的深处，有一座小小的村子，处在重重大山的包围之中，虽然只是一块盆地，但是地势却极高，因此夏天不至于太过炎热，冬天也不会太过寒冷，周围的大山虽然很多，但并没有把小山村包得严严实实，在山峰的间隙露出许多缺口，来自沿海的湿润季风可以顺利地到达，通过，为村子带来连年的丰沛降水，所以这里一直风调雨顺，是一块少有的福地。只不过村里只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窄窄山路连接着大山外头，若是想要出去一趟，必须赶上一天的下坡路，才能到达最近的集市，至于回来需要多久，那就不知道了。

村子虽小，却有一个洪亮的名字，叫做厦城。

村子是小的啊，怎么会叫做城呢？

有上了年纪的老翁听了，只是哈哈大笑，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它还是城池的样子哩！”

“那您见过吗？”

老翁含笑不语，只是不急不缓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传说这里以前是一座大城，来往商旅不断，在这里临时落脚，有客栈，有酒楼……只是后来逐渐没落，来的人越来越少，这里的人也慢慢地搬了出去，只剩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在这里等死喽！”

老翁慢慢走远，只是爽朗的笑声中丝毫没有行将年暮的感慨。

炻昕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为什么回来这里，过去经历了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在未来，也许永远消失在了时光长河中。

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或许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因为在梦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呼唤自己，“炻昕，炻昕……”

村民们生性善良，而又憨厚老实，见到他无家可归，孤苦无依，怪可怜的，于是把他收留了下来。

炻昕就这样成为了村子的一员，厦城村的村民。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过了今天炻昕就满十岁啦，因为炻昕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所以就把来到村子的这一天定为他的生日，三年前的今天，是他来到村子的第一天，而前一天恰是村子祈福的日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第二天，炻昕就出现在了村口。

在老村长的心里，炻昕就是村子的福星，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神子，不然如何解释他出现的世间，正好是祈福之日过后的第一天？

更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炻昕是怎么来的，绵延的山路上连一个脚印都不曾出现过，村子里也没有任何陌生人来过的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

于是，炻昕的身份就被慢慢神化，带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和往常一样，炻昕一起床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老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的山坡，不高也不低，位置刚刚好，坐在坡顶恰好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全貌，一块块四四方方的水田错落在村子四周，就像叠在一起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田间有几个穿着蓑衣的老翁，不远处拴着一头老牛，低头啃着青草，不时发出“哞”的声音，似乎在享受美味的朝阳。

陌上，花开，烂漫；生命，绽放，绚丽。

远处是鳞次栉比的屋舍，不时传出几声鸡鸣，人们收拾锄具，准备劳作……

这是炻昕每天必来的地方，每当坐在这里，内心就会无比地平静，思绪渐渐清晰，有助于自己思考，而且他也在很努力地回想自己的过去，希望能够回想起一些往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炻昕一直在不断地尝试找回曾经的记忆，只是每当他尝试去回想的时候，脑子就会疼痛无比，痛不欲生，然后就眼前一黑，晕迷了过去。

最初的时候，炻昕无比地疯狂，只要醒了就开始回想直到昏迷为止，一连十几天都是这样，然而所有的努力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点的反应。

渐渐的，心灰意冷的炻昕不再那么频繁地尝试，而是改为每天尝试一次，而地点就在这个小小的山坡上。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每当他昏迷醒来之后，眼前会出现模糊的影像，只不过转瞬即逝，之后无论怎么回想都不会再出现。

至少，炻昕开始有了一点希望，哪怕希望再小，也要努力尝试。

最近，出现幻影的次数越来越多，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隐隐有恢复记忆的征兆，炻昕开始期待，但是又有些害怕。

和往常一样，炻昕开始回想，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记忆的碎片，脑海中依旧是一片虚无的模样，无边的黑暗。

突然，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芒，虽然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是在黑暗中仍然异常显眼，一缕微光，却是那么耀眼。

须臾，不远处又浮现了一个光点，两个，三个，四个……

光点突然像雨后春笋般冒出，越来越多，如同点点繁星点缀在夜空，灿烂了黑夜，也灿烂了炻昕的内心。

每一个光点越升越高，像无数盏升空的孔明灯，光芒忽明忽暗，但不曾熄灭，光点摇摇晃晃，但不曾坠落，缓慢而又坚定。

待得升至半空，每一个光点旋转着变大，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里面光影闪烁，应该就是炻昕所丢失的记忆了。

就在炻昕想要接近那些光球的时候，眼前一黑，又昏迷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烈日当空，晒的人口干舌燥，李大爷洪亮的声音从田埂上传来：“狗蛋！下来吃饭了！”

“好嘞！”

关于狗蛋这个名字的由来，实在是有些让炻昕哭笑不得，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是有名字的，大家都不行，最后一致同意了“狗蛋”这个名字，在他们看来，狗蛋这个名字好养活……

穿过绿油油的田间，小跑几步，绕过一片小竹林，就是李大爷家了，篱笆围成的小院里，炊烟袅袅，鸡鸭成群。

炻昕刚来的时候，每户人家都想要收留他，为此还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只好协定每户人家轮流抚养，可以说，这三年来，炻昕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走过轻掩的柴门，就看见李大婶在忙里忙外的张罗午饭，不一会儿就摆好了一张木桌，香气四溢，闻得炻昕口水直流。

炻昕连忙上前帮忙，说：“好香啊，李婶，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李婶推开过来帮忙的炻昕，和蔼地笑说：“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快去盛饭来吃吧。”

一张三尺见方的小桌上，一荤俩素一汤四个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于农家而言，一般不会将荤菜摆上桌，只有家里来了客人又或者孩子嘴馋时才会这样。

不知道为何，今天炻昕特别饿，腹中有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一连吃了五大碗饭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特别能吃……”

旁边四个空碗叠的老高，看的李大爷目瞪口呆，旋即又呵呵笑道：“这孩子，能吃是福啊，不够让你婶再给你烧……”

饭毕，李大爷坐在竹制摇椅上小憩，炻昕帮李婶洗完碗筷之后，一个人走了出来，又往老地方跑，这时候，山坡的这边刚好是阴面，又正对盆地的风口，吹来的风又大又凉快，正是解暑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