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水母的灵魂》：第一天

第一天

“哇，胡子你快来看，这满天的银杏叶，就像走进了画里一样，好美。”

每逢秋风至，充南高中的百年银杏总要绽放这一金黄的奇观：千万只黄蝶在树枝间飞舞，在风中盘旋游戈，待到风尽，树干上只剩下一两片小扇子摇摇欲坠。

结果这一番好意弄得工区打扫的学生叫苦不迭，然后一垃圾车一垃圾车将这些“尸体”运向垃圾池，这又势必使开这大集装垃圾车的司机心生欢喜，因为学校要给他更多的钱。这样，以此类推，受害者就是三千学生，所以没人喜欢这棵树。当它一丝不挂时你仰望这棵参天枯木，会很容易发现他伸向女生寝室那一半的树干上只有光秃秃的圆圈，很明显，这是被灵活的锯子或斧子除掉的，若我是那树，怕是心中的不满和怒火可以拆了挡我生长的楼房！

“喏，可它们落在地上就一无是处了。”胡梓熙指向做清洁的学生，“在秋天，我是比较喜欢月亮。”天还没黑，这洁白的月亮就早早出现，算了算时间，他们俩个便一前一后回到各自的教室上晚自习了。

“嘿，听说了嘛？咱们班的周涵涵被二十班的胡梓熙甩了，前段时间他们还耍着呢！”

“哪个胡梓熙？”

“二十班的！那个戴眼镜，上次他不是来我们班宣传吉他社招新吗，那个特帅的小哥哥。”

“帅什么帅，还不是渣男一杖！”胡岚玥一巴掌拍向众八卦分子的围桌，然后将长长的麻花鞭子往后一甩，严厉地说道，“你们看清早恋的危害了就好好学习，自习课上不准说话，然后每人扣一分。”

胡岚玥是二十三班的学习委习，出了名的令人讨厌，因为她令许多人都进了老师办公室，包括班长周末去网吧都被告发了。二十班学生因此叫她“岚人婆”，前几段时间又改叫“贪玩蓝月”，不过她倒不太在乎别人对她的称呼，顶多翻个白眼，但在她这之后，也没几个人敢再多说了。

“今晚就是这学期的班委选举赛了，嘿，咱们班学习委员可不能让岚人婆再当了，是不？”

“对，我们不能投她，说！投谁？”

“额，不知道，你知道吗？你……这……那……”

这些人一时又炸开了锅，为今晚的公平选举暗中制定着“他们”的规则。一会儿，虽然少部分人开始安静的做作业了(这部分人，不用猜也是学霸)，但还有好多人热火朝天讨论，直到上课铃响起。

“上课了，安静一下！现在我念一下待选人名单：纪律委员有王聿恒，蒋琴……学习委员……”念到这，班主任拿笔在手上的小本本轻轻画了几笔，接着说道，“学习委员：邓黎平，慕容怡；班上……”

“等等，老师？我呢？”当胡岚玥听见提名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胡岚玥同学，你当学习委员时做的很好，但……”

“老师，你不需要给她找台阶下，不行就是不行。”

“对啊，胡岚玥，选举是公平公正的，难道你把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吗？”这时，人群又开始起哄。

“吵什么吵！现在是上课时间，而现在，我还是学习委员。既然这样，老师你继续念就是了，哼。”胡岚玥说完这话后两手往怀里一插，又一下坐回了座位，将气得微微泛红的脸埋了下去。

“由于今年我们县要脱贫我的扶贫工作很重，又根据上学期我们班的成绩和我的观察，班长我已经私自选好了，胡岚玥上来！”

“啊……”全班同时因石化而失声。

“胡岚玥同学给我写了一份咱们班的管理计划，我读了之后深有触动，所以就私自做了这个对大家都好的决定，如果大家没有异议的话，就自己自习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老王刚说话一眨眼就已离开了班门，根本没有给同学反驳的机会。而讲台下只有一张张世界末日到来时的绝望之脸，“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叫，李尤，还想扣分？”

“啊，我……这叫什么事……”

“好了，我只是警告你一下，我知道你们呢，心中肯定对我有意见，但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我是为你们好，那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胡梓玥脸上写着大写的好人，可眼神中不断涌出小人得志的光芒，很明显，她十有八九早就猜到这结果了。这会儿她在讲台上坐着，可比刚刚班主任老王在那威风多了。

“岚岚，你怎么这么厉害！还写什么管理计划书？真优秀。”阳晓果一脸崇拜着问着。

“咳咳，首先，这计划书的名字叫《其实同学们都能争第一》，其次……”胡岚玥躺在寝室的床上，不厌其烦地为室友阳晓果说着，而这个胡岚玥是她心中的准女神：人美学习好品格端正。恐怕这是胡岚玥班上唯一一个不讨厌她的人。阳哓果是个八卦，软弱的普通人，虽性格与她截然不同，但也许就有这么邪乎，在高一上个学期，她们早已成了妥妥的闺蜜关系。

“对了，涵涵，听说你……”阳哓果正欲问她，胡岚玥见周涵涵在下床用被子盖着头，身体蜷缩着，于是朝晓果嘘了一声，示意别提这事。她靠近哓果耳边，轻声说道：“等涵涵好好静下吧，你再提恐怕她连觉都睡不了了，明天我去找那个二十一班跟我同姓那渣男，我一定要他向涵涵给个说法，道个歉。”

胡岚玥说罢，她又瞥见曾经寝室的话唠周涵涵现在却只是沉默，突然想起了她以前天天在寝室翻开手机相册给她们秀恩爱，秀她时不时收到的礼物……而现在，这些抽象的东西在胡岚玥心中愈来愈真实和清晰：这可能就是失恋的痛苦，而她以后也注定有这样的感觉。

她转过身趴下来望向窗子外，那棵老银杏树在月光下已彻底失去了所有的黄叶子，虽孤独和衰老，但看上去就是那般强壮，而月光依然饺洁如水。

纸

“开门……开门……开……门！”听着这沉缓的敲门声和这呼喊声，很明显，这个人多半是喝醉了。

“姐！你喝了多少酒？”胡梓熙拉开门，她姐看也没看他，只是摇摇晃晃的走，然后她一下趴在沙发上，两只红色的高跟鞋以四十五度向两边的墙飞去，“哼，爸他们又没在家……”醉态酩酊的胡萏咂了咂嘴，两只手搭在沙发上，包绕挂在了背上。

胡萏只比他弟大一岁，但她现在却是一个蛋糕店的老板。她初一时便很叛逆，在吵架中竟气得母亲允许，和一个同班男生缀学去了CD一起学习糕点。胡梓熙考高中那年，她回了家一次，而那天，因为父母再一次出差没能相见。她本想给父母道歉，但那时，她喃喃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老是出差，一起出差，和以前一样。”

于是三年间，胡萏竟从来没见过父母，尽管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她从表叔那借了点钱开了个蛋糕店，她也曾幻想过某一天在蛋糕店门口，那里出现了熟悉的一男一女的身影。他在qq上从弟弟那知道他们在星期天晚上是一定会出差的，所以偶尔选择在星期天的周末晚上，回家。

恐怕从小到大，这是胡梓熙第一次看见姐姐喝酒。只不过，胡梓熙容色未变，可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明白了他和姐姐的心智在这三年间早已相差不止一岁了。

“胡总，二十三班的班长找你有点事，喏，门口那个人。”

胡梓熙向门口望去，正好和一个向里张望的麻花鞭女孩双目相对。

“有什么事吗？”

“你？你就是胡梓熙？”胡岚玥两只眼不屑的抬头望着他。

胡梓熙点了点头，她便又说：“我是周涵涵的朋友，我今天要向你讨个说法！”

胡梓熙听到这儿，打算转身离开，而胡岚玥猛地抓住他的左手。“身为男人，敢做不敢当！”胡岚玥一声怒吼，引得周围学生驻足，投来吃瓜群众的饿狼一般的目光。

胡梓熙转过半个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岚玥将手松回，“胡岚玥！胡八一的胡、山风岚、王月玥！”

“胡……岚……玥，你是她什么人？她让你来的？”

“她不知道。但我是他的班长，我看见她只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为zha…z……你这种男的伤心流泪。”

“哦。”胡梓熙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那你要说法，今天下午，学校门前避风塘就给你说法。现在人稍微有点多。”

“没问题。”

“嘿，胡总，涵涵朋友找上门了吧！话说也是，你跟她前段时间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分手啊？”

胡梓熙拿笔写起化学卷子，他说：“原电池是氧化还原反应。”

胡梓熙一放学便早早来到避风塘，他点了一杯奶昔。而胡岚玥坐在他的对面，手上拿着笔记本和笔。

“胡岚玥，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

胡梓熙一边用吸管搅拌着杯子的饮料一边说道：“分手的时候，我和她站在学校的百年银杏树下，我们那时心里都有着一样的感觉，我们不合适。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就这么简单。”

“呵，如果她和你一样有这样的感觉，那她就不会伤心了。成为学生，做了学生不该有的事，不但要负起责任，还要付出代价。而应该付出这代价的是你，不是她。”

“那如果我现在亲你一口，你会伤心吗？”

“什么？”胡岚玥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诧异的看向他。

胡梓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胡岚玥却呆住了，丝毫没注意他正欲把他的脑袋向她耳边凑近。

“岚岚姐！你们在干什么？”一旁的阳晓果彻底看呆了。

“啊？”胡岚玥清醒过来，她本来是和闺蜜阳晓果一起来的，但在进店前，她叫阳晓果在一旁等着，自己单独和胡梓熙谈谈。而她现在发现自己差点被胡梓熙套路了，“他竟然想亲我？”一边想着，一边她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写道：“不仅没责任感，还很奸诈。”

“好了，胡梓熙，从今早遇见你至现在你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我完全记录下来，加上我搜集之前你早恋的证据，我将这个笔记本交给校长，完全可以给你记过了。”

“哇，岚岚姐，原来你还留有这一招啊。”阳晓果激动地跳了起来，她就像看星星一样看着心目中的女神。

胡梓熙没想到这个时代还会有这种人，他埋下头去，他今下午了解了一下她的性格，如果任由她去，他真的可能会被记过。但他知道，如果他被学校记过的话，学校肯定也将查到涵涵，他恰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威胁胡岚玥。

但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好吧，说你出的条件。”

“我们23班有60个人。那你就给周涵涵写60封道歉信吧，不多，今天晚上放学之前，送到我们的教室来，道歉信的内容必须让周涵涵彻底忘掉你，不再伤心，怎么样？”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给你说一件事。”胡梓熙招手示意。

胡岚玥白眼一瞪，表明不想理他。

“那借我一支笔和一张纸吧，我写在上面。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把他想要的东西交给了他。于是胡梓熙写了大半天，然后把纸笔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

“喏，你看。”

“这……这这……你怎么会知道？”

胡梓熙沉默着，只是笑笑。

“是你吗？”

胡岚玥迅速把那张写着某些东西的字捏成一团，然后随手一丢，脸色露出阳欣果从未见过的慌张。

“岚岚姐，你怎么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果果我们走，我突然记班上还有一点事需要我处理。”

胡梓熙依旧坐在原地，目送着两个女孩慌慌张张的离开。他叹息一声，“唉。”

他将奶昔的空纸杯扔进了垃圾桶，垃圾桶里还有一团刚扔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