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铺子》： 相亲

第一章 相亲

这里是归元大陆2018年。

阳光照射在彩色的地砖上，一道道的光影发射过来，进入顾云泽的眼里。

梁城已经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每一次都是在午后。终于等到，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晴。

他坐在玻璃窗里面，望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偶尔路过了一辆缺了顶棚、喷着普通绿漆的电动三轮车。

车上的男人用脚勾着拖鞋，靠在车上，穿着灰色的短袖和黑色半裤，露出了黝黑的皮肤。鼻梁上挂着一幅墨镜，高傲的昂着头，飞速的穿过车道去送啤酒，似乎开出了玛莎拉蒂的霸道总裁风。

风将他额前的金色头发吹起，墨镜下滑，显出了韩式半永久的平眉。

也许，下一个进来的人，也会是这样的眉形。

餐厅里的人都在安静的用餐，香味时不时飘到顾云泽的鼻子里。

此时此刻，他坐在这个从未来过的高档餐厅里。为了相亲，他挑了唯一的一套蓝色西装和系带皮鞋，把头发梳上去，抹了些发胶。把黑框眼镜丢在了家里，换了隐形眼镜。

乍一看，也许有点像是著名企业家吧！

顾云泽在家里照着镜子笑出了声，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白骨精换了衣服也是迷倒众生啊！

直到今天，顾云泽已经二十三周岁多十七天。

怎么办？

还没有女朋友！

准确来说，他已经单身了二十三年了，就连女生的手都没有真正的牵过。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五年级校际活动的时候，他上台做游戏握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的手。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早上出门时和母亲的对话。

林亚萍拉着儿子的手，坐在客厅里苦口婆心的说：“情商这种东西可能是天注定的，你为什么不遗传一些我的呢？就算遗传你爸的也好过很多吧！”

“儿啊！你知道你小学同学小飞的小儿子都已经满月了吗？一家四口，走在街上，大家都称赞他会选老婆！那你记得你表哥杨开吧！都三十三岁了，还是一个人过的吧！”

“早结婚，早生早育就是赚到！别像我，到了二十七岁才结婚生孩子，留下了一生的遗憾。不然，到现在，我的孙子也能打酱油了！”

顾云泽看着母亲一脸惋惜的神情，“那你本来打算和谁结婚生孩子？”

林亚萍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不要岔开话题！”

“我都找了大师算过了，今天的日子适合缔结良缘。大师跟我说了，你和她的八字相合，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单说，绝配！”

顾云泽挠着后颈，抿着嘴巴，嘴角无奈的扯着，在这样的情景下也要保持微笑。毕竟，他每天都要在这个家里生活着。虽然不是啃老族，但是惹恼了母亲大人，也怕波及那可怜的父亲大人。

看来，活了五十年的林亚萍自吹自擂的功力已如春风化雨、隐于无形。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莫名的夸赞里带着回旋的刺，深深的扎进自己的胸口处。

一道、两道，新鲜的血液从伤口溢出来！

就是你！单身狗！

顾云泽拍拍妈妈的双肩，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最近，林亚萍一提到儿子的婚事就上了发条、打了鸡血、开了挂一样，不停的阐发自己的鸡汤观点。

“妈妈妈！不要带入韩剧剧情好吗！我不是男主角！用不着‘绝配’这两个字！”

顾云泽补充道，“而且，你不是说过她还比我大三岁吗？”

“大三岁怎么了！年龄不是问题！”

顾云泽吃惊的捂住嘴巴，“妈妈妈！她家不会是豪门吧！你现在就打算卖儿子了吗？”

“呸呸呸！”林亚萍打开儿子的双手，“说什么呢！大怎么了？三岁而已！”

一瞬间，顾云泽脑海中浮现了姐姐和弟弟的照片、妈妈和儿子的照片。看来，仅仅经历过两次失败，妈妈就开始自暴自弃了。

不是，是抛弃儿子的幸福了。

如若这次不成，估计只要是性别是女，就可以了。

“你怎么不能是男主角了！”林亚萍反驳道。

她清楚，儿子一定是为了拒绝相亲想找个借口，“不是！谁说你是男主角了，长得随你爸，还想做男主角！”

“而且，男配、路人，阿猫阿狗就不要结婚生孩子了吗！你别给我岔开话题！好好相亲！好好表现！”

顾云泽从毕业开始已经相过两次亲了。

这个女生是林亚萍托着菜市场上卖咸菜的阿姨介绍的。据说，是在一家外地的公司上班。这次是回来休年假。本来计划去欧洲旅游的，被签证耽搁了。

顾云泽已经见过她的照片了。

如果照片可信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虽然比顾云泽大三岁。

难道，现在二十五岁的女生都这么着急了吗？答应和比自己的小的人相亲，难道是瞎了吗？

而且，有能力去欧洲旅游的人还担心找不到男朋友吗？顾云泽可是连梁城都没有离开过的男人。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个地方。

看样子，和梁城结下了大梁子。

顾云泽想完，又觉得整个思考过程中贬低了自己。这一切胜在自己年轻，才二十三岁啊！

心想：就算她瞎了，也是因为我瞎的。

餐厅里的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了。

如果顾云泽没有记错的话，约的时间是十一点呀！系着蝴蝶结的男服务员抱着菜单来了几次，白水都倒了两次。

顾云泽想起前两次无疾而终的相亲，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女方什么时候来，又不能玩游戏。他只好百无聊赖的刷刷朋友圈，拇指在六英寸的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

突然，他看到二十五分钟前，母亲发的一条朋友圈。文字内容：单身的儿子今天去相亲了，大吉大利！愿结良缘！再加上三个保佑表情！配图又是一张林亚萍亲自出镜比耶加微笑自拍的美颜照片。

在评论处，顾云泽的父亲顾晓军点了一个赞。果然是给力的父亲大人，总是能及时的给予反应。每一次都是上赶子的点赞。

自从经历了一次没有点赞，被老婆念叨了一整天之后，顾晓军不刷朋友圈、不点赞的不良习惯被完全纠正过来。

谁看了这照片，会相信她是个有儿子能去相亲的妈妈，逆生长的能力不是盖的。

十一点四十七了。

餐厅里演奏台上女士一袭白裙，正在弹奏着一首舒缓的钢琴曲。那两个站在门边的服务员已经很久没有开门了。

说实话，顾云泽的肚子饿了，不时咕咕的发出两声。他不好意思环视着周围，一边喝水安抚自己的肚子，千万别再发出奇怪的声音，生怕有人听见。幸好，还有美妙的琴声遮盖一下。

他心想，如果十二点不来，就先走吧！换个地方，先填饱肚子！

这年头，守时还是一个作为人而言必备的优良品质吧！

顾云泽喝了两杯白水之后，感叹着：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啊！

一个小时，自己在家就能敲出起码两千字。

他是一名网络小说家。从他大二开始就在网上连载小说，大三开始拿稿费，到现在除了有些驼背、近视加剧，也没有获得什么其他的报酬。

每一个月，顾云泽拿着网站里的最低保障。就连自己合作了两年的责编东京塔也说，“新开的这本书，就是勉强到达及格线，不用寄予太高的期望。男作家写都市言情，下次还是换个题材吧！”

但是，当他敲下每一个字，都觉得离大神之位更进一步，梦想开始发芽，咸鱼就要翻身。

就算是死，也得来个回光返照吧！

第二章 一秒当爸爸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路过的一名服务生微微低身，礼貌的询问道，毕竟这个客人已经在这里坐着空等了整整一个小时。

“再等等吧！”

顾云泽还在等着。

这个叫做苏杉的女人，不知要到何时才来。

这时，手机来了一条新信息。

是林亚萍发的，三个疑惑的表情。

他没有回，而是把手机的正面盖在了桌面上。

已经十二点一十五了。

顾云泽的肚子也不叫了，想必是饿过头了吧。

路上渐渐的车来车往，进来用餐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个餐厅是梁城有名的西川餐厅，坐落在广场北面，正好与另一边的购物街隔离开来，显得幽静些。

难道她忘记了今天有约？还是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本来，顾云泽的耐心都磨光了，让他挨到现在，纯粹是一种观光者的心态。

相亲，真是的是人类发明的吗？

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计划着、盘算着以后生活在一起。

顾云泽盯着桌上玻璃瓶里的百合花出了神，每个人都想要的爱情，到头来，就像等待戈多，满怀期待的不断失望吧！

又有谁，会想和一个整日待在房子里的落魄小说家谈恋爱，甚至是结婚呢？

二十三岁，没有稳定工作，没有强劲后台，没有房产、没有买车，人生都像一张白纸，勉强挤挤也只剩下一个二流大学的学历。

静待花开，这样美好的事情也抵不住喷壶里的催长剂。路上匆匆忙忙的人，就算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也可以跑得飞快。

人们要的是快。有跑车，就不会想要自行车。有直升机，就不会想要跑车。

速食的爱情和婚姻，比拼的就是资本积累的速度。特别是顾云泽这样，活了这么些年还没有遇见过爱情的人。

让姑娘等什么呢？等你某一天终究飞煌腾达吗？

婚姻也像是一个市场，买卖合适了，才能交易。

空头支票，虚无缥缈，不值得。

不是这个时代如此，每一个时代都是这样吧！

顾云泽对于相亲并没有抱有什么期待，因为他还一无所有。

“阿泽？”

一个穿着剪裁得体、制作精良的燕尾服的男人走上前来，略带有不确定的问。

顾云泽回头一看，是许久未见的大学同学高煌，经常叫他“皇叔”。

高煌是大学同学里头颜值最高的，经常被各个社团请去拍宣传片。

他也是毕业之后最早结婚的，和一个企业家的女儿。

高煌不是本地人，他的故乡在南方的小镇。但是，从他考到梁城，他就把户口迁过来，再也没有回去过。

毕业典礼那天，顾云泽就收到了他的婚礼请柬，是紫色的蝴蝶结系着的。

新娘的名字也记不清了，地点在梁城的沃克大酒店，是一个需要提前一年预定的地方。

“真的是你！”

“皇叔！好久不见！”顾云泽起身，激动的和他握了握手。

“整整两年没见了吧？”高煌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把玩着一个车钥匙，左手明晃晃的带着一个简单的男式钻石戒指，应该是他的婚戒吧。

早早褪去了青涩和稚嫩，高煌的腮边留着充满沧桑感的短胡茬。

尽管在这小小的梁城，顾云泽也只有和几个好友联系。在大学时，顾云泽和高煌并不是一个宿舍，但也会一起打游戏、打篮球。

关于他的风流韵事还是略有耳闻。那些年，外语学院的院花，播音系的女主播……

而且曾经故事里的女主角都有一个特点：家财万贯。

“你在等人吗？”高煌坏坏的一笑，“不会是相亲吧？”

顾云泽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别紧张，能来西川吃饭，穿的这么不像你，还能是什么。”

突然，他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

他的手机像一个黑匣子，握在他的手中像是一块浓情版黑巧克力。

高煌没有接电话，而是打了一个响指，门口的服务生就跑过来。

“把车停好。”他命令道。

高煌看着顾云泽，微微低头，“老同学，我有事，先走了。”

“好，有缘再见！”顾云泽巴不得他快些走，要是苏杉这个时候出现还要花些时间给她解释。

或许，她不会来了吧！

这时，顾云泽感受到一阵带有香气的风，眼角的余光瞥到黑色纱裙的不规则裙摆。

一抬头，那个女子已经拿起顾云泽的水杯，一口气喝光了。

她看着顾云泽错愕的神情，淡漠的问：“顾云泽？”

确定身份之后，她换了一个姿势，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像是一个面试官一样，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乎这样就能看出他所有真实的想法。

顾云泽紧张的抿了抿嘴唇，水都被她喝完了。

“我们点餐吧！”

一招手，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

“不用了，我刚刚吃过了。”

“啊？”顾云泽看着她冷冷的样子，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季，她像是北极空降移来的冰山。

什么？你已经吃过了？顾云泽内心翻滚的无语和疑惑，干坐在这里等了一个半小时！女人啊！

苏杉浓妆出席，一头波浪卷发，穿着一条带有民族特色的流苏裙，搭配黑色的皮夹克，一双小白鞋，左手戴着钻石手表。真人比照片更有味道。

下一秒，他脱口而出，“那我自己吃吧！”

顾云泽，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原则了，难道是看在美色的份上？

经过询问，苏杉点了一杯热牛奶。顾云泽点了一份意大利通心粉，一份罗宋汤。

服务员刚离开，苏杉就从包里拿出一份表格。

“姓名？”

“顾云泽。”

“出生年月？”

“1996年4月。”

“星座？”

“白羊。”

“身高？”

“一米七八。”

……

“不是，你这是做什么？”

顾云泽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她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是在超市买东西一样。生产日期、保质期和出厂商家等等，都要弄明了。

“了解你呀！”

苏杉眨了一下眼睛，重重的睫毛扑棱一下。

“哈？”顾云泽忍不住笑了出来。

“请问，你不会是市场部的吧？”

苏杉把表格摊在桌面上，“我，的确是市场部的，总监。”

她强硬的将“总监”两个子说的很重，像是咬着牙齿刻出来的一样。

“我觉得，你不是在了解我，而是在基于相亲市场做的一项调研。”

顾云泽把手搭在桌子上，微笑着说：“还有什么选项没有问完吗？我保证知无不言。”

“最后一条：想不想当爸爸？”

爸爸？

顾云泽猝不及防，把嘴里的汤汁喷出来，迅速拿着纸巾捂着嘴，“爸爸？”

苏杉并不解释，“对！”

从见面到现在不过十五分钟，她却把问题考虑得这么长远。

“我选择结婚，不做丁克！所以，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好！”苏杉吐出这一个字，却让顾云泽摸不着头脑。

好？指的是什么呢？

她满意了吗，还是她尊重这个答案？

“苏小姐，我说假设哈，任何一个和你相亲的人都要完成这份问卷吗？”

苏杉继续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打印纸，“这是剩下的部分，今天晚上回去写好给我。”

顾云泽接过手，一看，“个人调查问卷和婚前协议”，差不多一百来页。上面的问题事无巨细，连几岁长水痘的问题都赫然在列。更别提，爱情经历、工作经历、性格分析、家庭成分。

“苏小姐，我想问问，你刚刚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顾云泽把问卷放在一边，等待她的答案。

“准确来说，你是我的弟弟。我的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错误的，我应该比你大五岁。也就是说，我今年是二十八岁。”

她毫不理会顾云泽的惊讶，继续说道，“女性最佳生殖年龄是二十五到二十九岁，这意味着我还有一年的时间找到丈夫，并且备孕成功。所以我很着急。而你，是我所有接触的人选中最为合适的人。”

“好！你介意姐弟恋吗？”

顾云泽皱了皱眉头，“不介意。”

当他说完，却觉得有什么不对。

三岁变成了五岁，结婚？生孩子？

“你想当爸爸，对吗？”

“对。”

“我有三套房产，其中梁城的是一栋别墅，还有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就停在前面的路口。”

“我知道，你是一个小说家，在我看来就相当于无业游民。没关系，我不介意。外貌和身高方面，我给你九十分。你的家庭收入虽然不达标，结婚之后，我会赠与你一套房产和一辆四十万的车。”

“明天领证，可以吗？”

“苏小姐，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什么？”

“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进展，我们才刚刚认识。”顾云泽两只手像刀一样，想把她强大的逻辑话语斩断，一一来叙述。

“首先，我只是个小小的小说作者，算不上小说家。其次，你的房产和车，我并不感兴趣。最后，今天的你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我在这儿等的真的很饿了。如果你要拿我取笑，我可以先安静的把这顿饭吃完吗？”

苏杉没有料到，这样情形之下，他居然说的是吃饭。

“吃饭？”苏杉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个老实又诚恳的男人，“我想你还没有认清你自己！”

“以你的能力，怕是永远无法买得起梁城任何一个小区的一套房子，更别说是一辆四十万的车。”

顾云泽松开领带，拉到胸口以下，解开了衬衫的两颗纽扣，深呼吸几次，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小姐，这个我很清楚，是我配不上。”

他一字一句的说完，起身推开身后的椅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餐厅，离开了那美味的通心粉和香浓的罗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