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神之路》——骑弩

第一章 血腥角斗场

叶千帆坐在休息室里，沉默的看着房间里的两人争吵，争吵的两人分别是一名高大的少年和一名留着长辫的中年男人。

少年名叫阿七，是叶千帆的好友。中年人姓方，是血腥角斗场的一名管事。血腥角斗场是这座城里的许多普通人妄想一步登天的地方，也是除开城外那条暗河埋骨最多的场所。

角斗场的起源已经无从考究，但它现在的掌控者是谁，混乱之城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东门黄家，西门欧家，北门乐家和南门刘家，这四大家族牢牢把持着角斗场的秩序，也是每年从中拿钱最多的家族。

与这座城的混乱不堪和山头林立相比，血腥角斗场可以说是秩序有度，等级森严，所有胆敢挑战角斗场规矩的人都和失败的斗士一样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然而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即使是角斗场后堆积成山的白骨也止不住一些利欲熏心之徒屡次伸向角斗场的黑手，因为这是混乱之城，城里到处都是亡命之徒，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子，又怎么会怕四大家族制定的规矩？

“这不符合规矩！”阿七愤怒的说道，“谁都知道阎老三已经是一名灵师，普通人上去就是送死，他不去和灵师打，却来欺负这些灵窍未开的斗士，这已经违背了角斗场的规则！”

方管事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这件事确实快要触碰到角斗场的红线，但想到那位世家公子的承诺，他内心的火热压住了对秩序的畏惧，于是方管事冷冷的说道：“阎老三成为灵师还不到十天，而这场角斗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定下，所以他并没有坏规矩。”

阿七冷笑一声，正要反驳时，叶千帆站了起来，拦住阿七，看着方管事的眼睛，平静的说道：“这场角斗我会参加，现在我需要休息一下，方管事请回吧。”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方管事深深的看了叶千帆一眼，最终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方管事的身影刚刚消失，阿七就急切的嚷道：“小叶子，你疯了吗？阎老三可是灵师，你这不是送死吗？”

叶千帆垂下头，轻声说：“我们没得选择，就是上诉也来不及阻止下午的这场角斗，敢插手角斗场比试的人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叶千帆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有打赢这场角斗，让更高层的人注意到，我们才有机会。”

“我知道这很难，但既然以前有普通人挑战灵师成功的例子，那我就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更何况，雨柔的病不能再拖了。”

阿七本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叶千帆，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却忍不住身体一震，嘴唇微微颤抖道：“这么严重了？”

叶千帆点头，阿七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心意已决，于是不再劝阻，转身走出门口。

“小叶子，保重，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插手。”

叶千帆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敢插手又能插手血腥角斗场的人，就是查出来又能怎么样？自己只是个连灵师都不是的普通人。

他叹了口气，起来关上房门，坐回石床上，沉思了一会后，叶千帆解下贴身安置的一块锦囊，从里面倒出一片黑色的玉石。

黑色玉石坚硬无比，上面有一条条繁杂的符线交织成网，像是一道道被缩小的封印，只是看一眼就差点让叶千帆的心神沉沦其中。整块黑玉散发着一股冰寒和死寂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叶千帆还是能察觉到这块玉的不凡。

玉名‘深渊’，很多年前，那人在把黑玉交托给叶千帆时就告诫过他，不要一直盯着深渊看，因为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所以尽管叶千帆把这块黑玉贴身放置了许多年，却从来没有将黑玉取出来，直到今日。

叶千帆用手指摩挲着黑玉，心里想着那人的告诫，最终坚定的自语道：“只要能让雨柔活下来，就是永沉深渊又如何?”

叶千帆举起玉石，将最尖锐的一角扎向自己的腹部，看起来像是在拿着一把小刀切腹自尽，鲜血从他身体流出，越流越多，黑玉上白色的符线一点点变得血红，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却又异常恐怖。

叶千帆的意识逐渐模糊，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痛楚和仍然没有变化的灵窍，一阵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甘心袭上心头。

“我还不能死，”叶千帆捂着腹部，想要阻止血液继续流出，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血液都被黑玉吸了进去，并且黑玉还不满足的汲取着他体内剩下的血，而他已经没有力气拔出黑玉。叶千帆精神一阵恍惚，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喂，小子，快些起来。”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叶千帆嘀咕着翻了个身，忽然间，他想起了发生的事情，连忙跳了起来，一名面容和身材都近乎完美的白衣女子站在他身边，微笑的看着他。

“宫姨，你还活着？”叶千帆惊喜的喊道，随即他又想起自己已经亲手把这名女子埋葬在桂花树下，于是他转过头看了周围一眼，发现这里并没有桂花树，自己站在一座孤峰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宫姨，我…这是死了吗？”叶千帆有些茫然的问道。白衣女子玉带飘飘，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听到叶千帆的称呼，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掩着嘴唇轻笑道：“傻孩子，你当然还活着。”

她伸出手放在叶千帆的头顶，声音清脆好听，“你只是太累了，这些年让你背负了太多不该是你这年龄背负的东西。”叶千帆的眼神逐渐迷离，眼里一抹幽黑开始扩散，很快，他的双眼都是漆黑一片，分不出眼白和眼珠。

“原来是两世为人，还与宫家有这样的渊源，难怪能通过磨魂通道来到这里，可惜前世你活不过二十岁，这一世又活得这么辛苦，不如把身体交给我，让我替你走接下来的路。”白衣女子嘴角微扬，逃离樊笼就在眼前，长年的囚徒生涯即将结束，即便是她这样的绝世高手也不由得阵阵欣喜。

一丝丝黑色的灵力如液体般从女子雪白的手指流入叶千帆灵窍，在沿着他的经脉流动的同时也在改造着他的身体。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被撕裂，修复，再撕裂，如此持续片刻，即使是意识已经陷入沉睡，叶千帆的身体也忍不住痛苦的颤抖起来。

白衣女子秀眉微微皱起，自语道：“这具身体居然这么羸弱，只是这点灵力就快要承受不住了，”她收回了比白藕还要光滑的手臂，看着昏睡中仍然在颤抖的叶千帆沉吟了一会，“也许可以尝试一下。”她说完这句话，身影化作一阵青烟钻入叶千帆灵窍里。

叶千帆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全身各处血管纷纷爆裂，血液瞬间染红了全身，一缕青烟从他身体里飘出，再度变成那名白衣女子，此时的白衣女子披头散发，再不复之前的雍容美丽，她看了叶千帆一眼，“嗤”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天空雷声大作，乌云滚滚，女子仰头望着天，厉啸一声，对着天空狠狠地比了个中指，开始治疗起叶千帆的伤势。

……

叶千帆从石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石床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自己在刀山火海中行走，痛不欲生。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晶莹如玉，全然没有练剑时留下的老茧。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对自己的亲昵，叶千帆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叶千帆有些不解，他掀起衣服，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光滑如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因为空的锦囊就在他的身旁。

脑海里残留的痛楚慢慢减弱，叶千帆想起了发生的事情，想起了那个和宫姨极其相似的神秘女子。“她不是宫姨。”叶千帆低声自语，“宫姨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方管事推门而入，看到一脸平静的叶千帆端坐在石床上，他有些惊讶。

“叶千帆，你和阎老三的决斗还有半个时辰，你还不快出去准备？”

叶千帆冷漠的看了方管事一眼，不动声色的站起，走向角斗场。

巨大的欢呼声从四周响起，高台上的观众表情狂热，底下的一个方形角斗场上，两道身影正在殊死搏斗。

叶千帆独自坐在选手席位，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睡觉。一缕缕肉眼难以察觉的灵气从四周涌入他体内，在他体表形成了微弱的清风。

如果有人坐在他身边的话，就能感受得到他身边灵气的雀跃，那是在突破灵师时才有的灵气共鸣，几乎所有人在突破灵师时都会专门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以防走火入魔。

对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来说，晋级灵师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在谨慎也不为过，然而叶千帆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在千万人的眼皮下，悄悄地踏入了灵师的世界。

角斗场上的打斗终于结束，两名侍卫走上角斗场，把失败者的尸体拖走，胜利的斗士在医师的治疗下心有余悸的看着清洁工冲洗着角斗场上的血迹。

观众的欢呼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高涨，因为他们知道下一场会更加精彩，用一张普通区的票却能看到灵师的手段，这让许多人都觉得物超所值。

一名侍女走到叶千帆身旁，正要叫他，却见叶千帆突然睁开了眼睛，侍女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在叶千帆睁眼的瞬间，她好像有看到一道闪电在自己眼前掠过。

叶千帆微笑道：“该我上场了？”

侍女点头，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个笑起来这么好看的少年，今日过后，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她领着叶千帆走进角斗场的选手通道，心里有一丝感伤。

“这次角斗后，我就打满了十场了，加上这场是和灵师打，所以我的奖金应该更加高吧？”

侍女听到身后少年的询问，连忙回答道：“是的，尊敬的斗士，这场您如果赢下，您的奖金将会达到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叶千帆轻声说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呢。”

“或许这次就能看见了，”侍女在通道出口前停下脚步，在叶千帆耳边轻轻地说，“祝你好运。”

“谢谢。”叶千帆走出通道，在心里回答道，“虽然我从来不相信运气。”

第二章 死士

阎老三是个阴冷的中年人，几年前他在燃云公国杀了一个贵族，为了逃避追捕躲到了混乱之城。由于混乱之城的特殊性，各国的律法在这里都没效果，阎老三在这里如鱼得水，短短几年就在下城区打响了名气。

他的刀很快，一般人都接不下他三刀，所以人们喊他阎老三，意思是他砍出三刀后敌人就要去见阎王。

今天阎老三穿着一件新衣，显得很有精神，连身上阴冷的气息都冲淡了不少。叶千帆走到阎老三对面，微垂的眼睑，手上提着一把铁剑，等着角斗开始。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或许是很少说话的原因，阎老三的声音有些嘶哑，“作为我成为灵师后第一个死在我刀下的人，我不介意听你多说几句话。”

叶千帆眼皮微抬，看了眼阎老三，道：“这场角斗，你就算赢了也会被四大家族追杀，混乱之城将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值得吗？”

阎老三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这样的攻心计对我没有效果，杀死你以后，我就会离开混乱之城，我已经成为灵师，杀死燃云那个小贵族的罪名我还承担得起。”

“你就不怕杀了我以后被人灭口？”叶千帆看着场边的沙漏，平静的问道。

阎老三表情有些复杂，“欠下的恩总是要还，你很聪明，可惜你今天还是要死。”

“原来真的是有黑手，”叶千帆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角斗场的失误，真好奇是谁花这么大代价来对付我这样的小角色。”

阎老三不答，沙漏里的最后一颗沙落下，阎老三左脚迈出一步，抬手斩出三刀，明亮的刀光照亮了叶千帆的脸颊，出手有先后，但三道刀光竟同时往叶千帆的头部、胸部和腿部落下。

叶千帆并未出剑，只是用脚朝着地上用力一蹬，砰！鞋上的灰尘被震得飞起，叶千帆的身影飞速倒退，三缕刀光在他身前不足一寸处消失。

“不错，再接我一刀！”阎老三轻喝一声，长刀拖地，朝着叶千帆冲过来，花岗岩建造的石台上留下一条深深地刀痕，叶千帆深吸一口气，反朝着阎老三冲锋。

叶千帆的冲锋出乎了阎老三的预料，但灵师与普通人毕竟有着极大差距，看着靠近的叶千帆，阎老三狞笑着把灵力疯狂的注入刀身里。

嗡！长刀震颤起来，这把由角斗场提供的特制钢刀上浮现出一条火线，阎老三高高跃起，一道烈焰夹杂着明亮的刀光从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叶千帆落下。

叶千帆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阎老三心里觉得不妙，但此时他全部灵力几乎都注入这一刀中，而且整个人身在空中，无处借力。

砰！一声巨大的响声，整个角斗场上弥漫着一片白色的颗粒，那是被阎老三的刀气震为粉末的碎石。

片刻后，尘埃落尽，两人相对而立，叶千帆的衣裳破烂，脸上有被溅起的碎石划破的伤口，阎老三一身新衣如故，全身上下整洁如初。

看台上响起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有人在兴奋的大喊，“看到了没，这就是灵师的力量！”

一名胖子揪着身旁好友的衣领吼道：“我告诉你要下注赌阎老三赢的吧，虽然赔率低的吓人，但百分之百的赢钱，怎么样！你信了吧！”

叶千帆无视看台上的喧嚣，看着阎老三的双眼认真的说道：“你欠的恩情已经还清了。”

阎老三表情凝固，静立不动，直到叶千帆说完这句话，他才露出一抹苦笑，“终究还是回不了故乡了。”

扑通一声，阎老三仰面而到，一朵殷红的梅花从他胸前绽放，喧闹的角斗场骤然沉寂，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欢呼，之前大喊的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地的阎老三，突然坐在地上，悲痛的大哭起来：“天杀的，我积攒了半辈子的家当啊！”

叶千帆平静的注视着阎老三的尸首片刻，转身走下高台。角斗场的医师激动的围上来，想要给他治疗，却被叶千帆推开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快点回家，回到那个女孩的身边。

短短的一天里经历了这么多事，就算是叶千帆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有些心力憔悴。但他快步的走进选手通道时，却发现有一个老人已经站在通道口等他。

老人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微笑着看着叶千帆。叶千帆平静了一下心情，朝着身前的老人行礼道：“刘大管事。”

“嗯，不必多礼，你很不错。”老人把锦盒递给叶千帆，“方管事违背角斗场的规矩，我已经把他处理了，这里面有五万两的银票和一张替身符，算是你应得的补偿。”

叶千帆接过锦盒，问道：“我想要知道是谁摆出这么大阵仗来对付我这个小喽啰？”

老人的额头上的皱纹微微舒展，“那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血腥角斗场自会维护自己的威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对付不了，也总得知道对手是谁。”叶千帆不卑不亢的说。

老人眼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是方家的人，不过短时间内，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你动手了。”

“方家？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手？”叶千帆有些不解。

老人笑了笑，道：“这老夫就不清楚了。”

叶千帆目送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心里有些沉重。

方家扎根混乱之城已有数百年，虽不及四大家族显赫，却也是一方豪强，远不是叶千帆这种刚刚成就灵师的小菜鸟可以匹敌。

夜色如水，叶千帆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街道前方有两个帮派正在火拼，这种事情在混乱之城再常见不过，叶千帆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入另外一条街。

另外一条街道很安静，叶千帆走了十多步，停了下来。他的身旁是一家妓院，平日里莺歌燕舞的妓院今夜安静得有些诡异，叶千帆右手伸入袖子，悄悄地握住一把匕首，突然侧身撞向紧闭的木门。

砰！大门被叶千帆直接撞破，里面一片漆黑，就在他撞破妓院大门的同时，街道两边突然涌出大量人马，正是之前火并的两个帮派。

“人呢？”一名满身肥肉，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人从街道一边走了出来。

“在这座楼里，他跑不掉，我手下的兄弟已经把这座楼围起来了，”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从街道另一头走出，“黑熊，你不是号称下城区第一高手吗，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哼，秃鹰，你他娘的别想拿话激我，这小子把阎老三都搞死了，就算不是灵师也差不了多少，”黑熊抖着满身花白的肥肉，冷笑道：“这次的事情是那位公子交代我们两个帮派一起做的，要是做不好，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