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郿》免费试读_柒过维扬
第一章 登彼西山,云我南歌
人们说,西山是很冷的地方。
北边有山风,卷起大片的雪花吹白了世间的一切。
南方的夜里,紫微星从未如此亮过,远远的,一颗星辰滑过,引的星官惶恐不安。
“陛下!白灼……落了……”
寒鸟飞过,发出一声啼鸣,一个小孩倒在雪地里,瑟缩着,挣扎着,白灼星简直就要掉下来了,在一只白鹿的眼中急剧放大,它不安的摇着头,仰起脖子叫了一声,头一顶,把小孩驼在背上,朝着更深处的松林去了。
让我们把镜头拉进,你会看见那颗星星上落着一个白点。
那是一个人。
他在做什么?
喝酒唱歌。
“道可道兮,别木歧山。思彼女兮,秋风相忆……”
只有白鹿听到了这歌声,但它只是扑棱了一下耳朵,去探树上的松针。
十年后,秋草生。
滕子京把热好的粥放在桌子上,关好门,向着云深之处轻轻叩别。
天色不早了,晚霞垂下来,他背了一个用小时候的衣服做成的包袱,包袱里面放着的,依然是衣服。
他要走了,是去庚朝的都城,三千里之外的临安。
三个月前,有一个骑着青牛的老人上山,和他有这样一段对话:
“天冷了,您回去吧。”
“回去?去哪儿?”
“回家。”
“我以天下为家,哪里不是我的去处?”
“天下是什么地方?”
“天下便是你能看得见的地方。”
“那西山便是天下啰。”
“非也,老夫寻因而来,想找一段故事,天上的星星告诉我,这个故事从西山开始,消散于天下。”
这便是故事的开始,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千年前的某个茶馆,发生在三千年后某个人的梦里。我想把它写下来,于是我找到一只枯笔,蘸了胭脂和血,刻在自己的皮肤上。我把它夸张化,再加以卑劣的篡改,讲故事的人换了几批,而故事,也终于不再真实。
西山南十里外,有一座小镇。
“我要镇上最快的剑。”
李丰年挠了挠头,从里屋拿出一把铁剑,锈迹斑斑。
“当年俺爹用它杀人,现在俺用它杀猪,嘻嘻,可快了,一下一个。”
这剑不合适,把它插进鞘里还会向外露出一截,但滕子京还是买下了这把剑,背着它向南去了。
蓝山下,有一片洼地,雪河在这里绕了个大弯,露出后面的一座城。
雪城,耶律人擅于经商,世代居住于此。
滕子京是秋天离开的,到了雪城已经是冬天了。
“不行不行,河里都冻住了嘛,怎么能开船。”船老大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上船的要求。
滕子京已经走了两个月,从枯黄走到了霜白,现在他觉得很累,如果不能离开的话,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可以。
沿小街西行百二十步,大红的店招打在风里。
敢醉否?
这是店家的招牌,黑色的板木上,刻着一副联。
“半杯离愁易醉”
“一壶漂泊难老”
舀酒的老板娘风姿绰约,来往的客商掷几钱银子便可取一坛佳酿,那老板娘只是笑着。
“客人喝酒还是住店?”
滕子京看着她笑皱的眉眼,忽然想起一句诗:
“胡姬酒肆买一醉,
许是人间最楚楚。”
老板娘已经舀好了酒,顺手拨了两下算盘。
“住到开春的第一艘船。”
老板娘眉一挑,逗他说:“你这小子倒是个有钱的。”她把一坛酒抱到柜台上。
“世间最醉人的酒,都是用故事酿成的,这坛酒虽然清淡,但里面可是浸了风月。客人不尝尝吗?”
“我没有闲钱,也不喝酒,但愿意以诗来换你的故事。”
老板娘掩嘴轻笑,她回过头对着后面抱酒的男人笑道:“相如,听到了吗?有人要写诗,快拿了纸笔来。”
喝酒的客人们都笑起来了,有人打趣:“掌柜的,有人来砸你饭碗了。”
那个男人温和的笑着,像一块白玉,他把纸铺开,滕子京注意到他的手很长,很白,是文人的手。
“春风东来忽相过,金樽渌酒生微波。
落花纷纷稍觉多,美人欲醉朱颜酡。
青轩桃李能几何,流光欺人忽蹉跎。
君起舞,日西夕。
当年意气不肯倾,白发如丝叹何益。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
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
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相如高兴的抚着纸,连连称赞,他问滕子京:“可有题目?”
滕子京摇摇头:“还没想好。”
“那……”相如舔了舔嘴唇,有点心急的说“在下有一题,不知……”
滕子京把诗推到他身边。
“您请。”
《前有一樽酒行》
相如高兴的走了,说是要裱起来挂上,老板娘打开柜台上的酒,仰起头喝了一口,抹了抹嘴说:“我倒好久没看见他这么高兴了,我姓卓,你叫我酒娘便好。”她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从大荒到临安,我走过了最好的年华。”
“小时候学曲,长大了就和父亲学酿酒,大漠就只有一条路,那天黄昏的时候,酒馆了来了许多人,他们是庚朝的使臣,来收雪城的岁贡,那时候呀,我站在柜台前卖酒,他来买酒,和你一样,他说他没有钱,和你一样,要用诗来换酒
‘解春衣,贳酒城南陌,频醉卧,胡姬侧。’
那么短的诗,换了我的酒,换带走了我的一辈子,后来他要走了,我望在门口哭了一晚,从那以后,我就想着,一定要嫁给他。
后来,我去了临安,却没有找到他,绣街有一条小巷,叫做陌巷,和他诗里的一样在城南,我在那里开了一家酒馆,每天等着他。”
“我本来是个不得志的小吏。”相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总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是忘不了大漠里的那抹酒香,直到那天陛下突然暴病,娘娘不顾众人们反对,私下里和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达成协议,永远不调换官吏,独揽朝政,这下我永远都只是个小角色,同僚约我喝酒,我只一闻便醉了,那晚的月光倾下来,倒在杯里,有一个妙人站在风里哭……”
第二章 仙人舞鹤,白夜行灯
“蓝山很高呀。”从这里的窗子能看到外面高耸入云的蓝山。
“蓝山落仙人了。”大家都这么说着,于是众人都跑出酒馆去看,一只白鹤从天上飞下来,落在山上的云里。
“仙人走啰,喝酒去啰。”于是大家都散了,从某个不知名的小巷里走出两个人。
“住到开春的第一艘船好了。”她是怎么说的。
于是花开了,空气里的虫鸣唤醒了大一声惊蛰,河里的冰化了,人们把大船装满货物。
容措不是什么好人,他自己也知道,但是干一行就要爱一行,贩卖人口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刚刚他和胡笳喝酒了,胡笳跟他说:“被困在这里的外乡人,等冰一化就着急离开,我们想个法子,骗他们上船。”
有人会来吗?
当然有。
滕子京一大早就来了渡口,只是根本找不到客船,那些大船都堆满了货物,还有成群的牛羊。
“还有位置吗?”
“早满了。”一个船工摆摆手,他有点着急了,渡口的船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条船停着。
容措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竿往船舷上狠狠一敲。
“走!开船。”
“等一下。”
滕子京拦住他,“还有地方吗?”
容措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上来!”
他放下一根绳子,就在滕子京快要爬上来的时候,容措突然伸出手揪住他的襟口,把他往地上一摔。
“绑了他!”船员们都围上来,容措自觉没趣,耽误了一天时间就只抓了一个人,有点郁闷的回了船舱。
天慢慢的黑了,容措觉的有点口渴。
“乌老二,给我拿点酒。”
“……”
“娘的,这老小子哪去了。”
“昆奴儿!”
依旧没有回应,容措觉得有点不正常,四周静的有点奇怪,“娘的,人哪去了。”容措嘀咕着,出了船舱。
甲板上没有人,今晚的月色很好,照在两岸的沙漠上显出淡淡的萤白。
容措又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便壮着胆子往前探,忽然发现船头上坐着一个人。
他就那样坐着,背上背着一个破包袱,一把插不好的剑斜挂在身后。
容措慌了神,摸了摸腰间,发现自己没有带刀,便小心翼翼的往后退,想找了人来。
“这艘船没有货物,也没有闲人在船上乱晃,你坐在船沿,看人的眼神,像是看猎物。”
容措的步子顿了一下,“你是谁?我的兄弟们呢?”
“你先问了我是谁,才问你的兄弟们,说明你比较在意自己。”
“少给我装神弄鬼,我且问你,你把我的人怎么了?你既然知道这是贼船,为什么还要上来?”
“你上你的船是迫不得已,至于你的人,我让他们回去睡觉了。我会付钱的,所以在船上的这段时间,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滕子京便闭上了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容措盯着他,皱了皱眉,他慢慢离开,想去舱室叫人,一开门,正碰上一个人探头探脑的想出来。
“乌老二!”
容措怒不可遏,一把推开他,看见一群汉子赤膊聚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
“老大~”乌老二抖了抖嘴唇,“今天上船的那个年轻人可千万不能惹啊,我正想出去找你呢”
“老大……”一个瘦小的少年举起胳膊,给他看上面的青紫,“本来我们都绑住他了,可绳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断了,您是没看见,我们几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幸亏他没拔剑,不然我们几个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所以呢,所以你们就听他的话乖乖回来睡觉了?你们他娘的没拿……”话说到一半,容措便注意到地上断的七零八落的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整颗心沉了下去。
“他只是想坐船,你们都学精点。”
说完容措便出去了,可又突然折了回来,一脚踢开榻上的一个大汉,自己躺了下去。
“娘的老子一个人睡不安稳。”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