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秋》: 泛江流
第一章 泛江流
中土十三州,浩浩荡荡不知有几千万里,不知有几多人杰。更遑论海外三千岛,西域之外黄沙尽头的安息之地,北方之外茫茫雪原的莽原之地,千秋万古,不知诞生了多少圣人贤者,但这世间的叹息一点也没减少。
看看世上的人,杀猪的正瞪着挑猪头的,而架上的猪头正瞪着他,有钱财的用钱财开路积累更多钱财,有权势的用权势护身更是扶摇直上。
剩下的底层的人则拼命的想往上爬,相互倾轧,沦为棋子还沾沾自喜,大家都认为这样的世界正常,这才是正常的世界,从来没有人提出过任何质疑,上到红墙庙堂的大人,下到乡村私塾的夫子都这么想。但偏偏有人就不这么想。
谢无双是中土江州撑船的,年方二十,他家世代行船,他爷爷是行船途中被水匪劫了道,扔进大河里喂鱼了。
后来官府抓到了那伙水匪,就是江州下属秀山府的一伙农民,农民说官府征税太高,地里只能长出粮食,长不出金元宝,于是走投无路下了横心劫了过路商船。
秀山府的县令说官府征的税都是上级指派的,他一分也没加,反倒是他上任以来还免除了秀山府的鱼税,上级说金州大旱,辽州大雪不多征粮不得行,金州辽州老百姓说他们没领到一颗粮食,粮食到哪儿去了呢?上级说粮食到哪儿去了你一个江州小撑船的没资格知道。搞了半天谢无双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他爷爷。
周围的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谁害死了你爷爷是笔糊涂账,但你爷爷是被鱼儿吃了这肯定是没错的,你要找就去找江里的鱼儿报仇吧!官府听说了这事,连夜送来了锦旗,说谢无双孝心可嘉,奖励锦旗和白银二两,附带一把江浙产的上好鱼叉。
谢无双他爹接了他爷爷的班,也开始跑船,用力气换饭钱吧,下层人谁又不是呢?这次没被水匪劫道,也没遇见大风大浪,船自个儿沉了。
后来从沉船里捞出了他爹的身子,和黄桶一样粗,棺材硬是没塞得下,用草席滚着埋了的,大家都说那棺材估计只有谢无双留着自己用了,谢无双他爹的身子就是谢无双自己去江里捞起来的。
当时除了谢无双他爹的身子之外还有一把斧子,恰好船底有个洞,谢无双家世代行船,行船前要祭河神拜码头,船上绝对不能有斧子,这是行船的大忌。
谢无双知道他爹是被人害死的,衙门的李捕头说他小舅子要结婚,叫谢无双别给他找事,就凭一把斧子是查不了案子的,最后说谢无双他爹是超载运货,加之遇到暴风,不幸遇难,深表同情云云就结了案。
后来鱼贩子张顺喝醉了酒说船是他凿的,说谢无双他爹从湘水运的鱼回来比他能出的本价还要低,他张顺上有八十的老母,下有四个孩子,他就把船凿了!本以为这次真相大白了。
后来张顺的老婆带着大女儿去找了县令,县令说张顺说话时喝醉了酒,做不得数,后来从隔壁济世堂王医生那儿听说,真是怪事张顺他婆娘和女儿同时怀孕了。
谢无双有时候就想,那秀山府的农民因为赋税重,把刀伸向了撑船的,那撑船的和耕地的一样也是卖力气吃饭。
赋税重是谁给了你这么重的赋税你找他谈啊,用嘴谈不拢就就用拳头用刀子谈啊,你干嘛要把刀伸向走江讨饭的呢?
那张顺你的鱼价为啥这么高?你给巡检的捕快给了一笔,你给城隍面的泼皮头子杨二给了一笔,给县令给了一笔,给鱼户的族老给了一笔,你这鱼价能不高吗?你鱼价高你还不能让人卖低价了,那老百姓就那么悲催,就活该吃高价鱼?你张顺不知道不给那些吃人的官老爷们拿吗?
你张顺说如果不给他们拿的话你没办法活,可你张顺给他们拿了又过成啥样?还不是脓包光景一片片,何况你张顺是送钱又送人,送婆娘还送女儿!人家还你婆娘和女儿两个大肚子!有些人啊就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自己欺软怕硬不承认,还非说自己是走投无路!
谢无双把他爹埋了之后就接过他爹的班,开始了撑船走滩,规规矩矩的,大家都说这孩子懂事,拿得起放得下,市井之间每天都有新鲜事,没谁会揪着别人家的破事不放,大家都忘了一年前谢家惨案了!
所有人都忘了,他谢无双不能忘,因为死的是他的血肉天亲。
那天晚上谢无双吃了饭,洗了碗,把家里的那只狗喂饱了,把链条给他松了,洗了个澡!把地打扫了,把衣服都收出了重新叠放好,顺便把白天从李大婶那里买的防虫丸放在衣服中间,把厨具倒放好,桌子椅子都摆放好,把水缸里的一只老乌龟拿到河里放了。
这只老乌龟可不得了,那龟壳都长成深青色了,像铁片一样硬,可谓是英武不凡,在乌龟届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帅哥,就是这乌龟没前足,谢无双以为是这乌龟天生畸形,后来发现在龟壳里有刀疤,应该是被人斩了的,可世间哪儿来的这么快的刀,在乌龟把腿伸回壳里的时间也没有,谢无双一直搞不懂。
这乌龟来他家的时间比谢无双还要长,是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在湘水一带捡回来的,听说养乌龟镇运,是家里的风水物,也就一直养在家里了,谢无双从小和这只老龟玩到大,小时候的许多心事都说给他听,要做事前,谢无双总得把他安顿好吧,想了想还是把它放回大江大河里更好。
事情处理完后,已经是深夜了,谢无双拧着那把鱼叉就出门了!
官府送那把江浙产的鱼叉就是好,叉鱼一叉一个准,叉人也是一叉一个准。那张顺连妈都没喊一声就见他妈去了,那县令纯粹是被那染血的鱼叉吓死的,那捕头可能是小妾娶多了,还没发力就被干掉了。
谢无双摸摸怀里的两张大饼,想着这大饼又省下了,还以为的费多大劲呢?结果就这么简单,就当是饭后活动,促进消化罢了。
谢无双真想对那秀山府的农民水匪说:你看看多简单,几叉子的事情,犯不着又是蒙面又是埋伏的抢一辆商船,辛苦了自己,杀害了无辜他人,还没伤到真正的始作俑者。
有些人啊,就是诡计想多了,凡是都喜欢绕,忘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有时候就他妈简单暴力最有效,一劳永逸还轻轻松松!
谢无双完事之后到县令家里的鱼池里洗了个手,不得不说,有钱人家就是阔绰,一个鱼池比谢无双家都大,也好,鱼池大谢无双洗手也方便,顺便把鱼叉也洗了,这么好的东西被蠢狗们的血污染了就不好了!
手洗干净了,把县令家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谢无双也是读过书的人,文化人做事不能鬼鬼祟祟的,给明天白天开热闹的人留了点言,免得他们瞎猜!
提上鱼叉,跑到码头,松开自己的小船,踏上去,顺江而下,翻波逐浪,从此四海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岂不快哉!
第二天县令家里乡里乡亲都围着一封信,上书:冤有头债有主,欠钱就还钱,欠命就还命,他们不还只有我自己来取,尔等快快去报官,静候六扇门走狗的到来,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第二章 狭路逢
乘着小船在扬子江上,江风吹拂着,船中豆火一明一灭,像是黑夜中择人而噬的洪荒巨怪的眼睛。谢无双他也在思考着自身的去路。
游三江而泛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浔阳自古就是交通要道,汇集了三教九流,局势之复杂,各方势力的角逐在这里如火如荼的上演。
谢无双这一年的潜伏期不只是等待县令他们放松警惕,还在为自己行事之后的后路做打算,这一年里他借着跑船跑遍了扬子江沿岸各地,这浔阳城就是他的第一站。
浔阳城南下就是蛮荆,这蛮荆虽说是中土的一部分,但自古以来就是自成体系,听调不听宣,朝廷的手在这里不太灵光。
北上就是叶城,叶城再北上就是塞北,塞北和中土那就是水火不容。
东去就是瓯越,瓯越有船只东渡,听说可以到扶桑,那里和中土相隔几千里,那里的小娘都嫩的出水,也是逃生的好去处,虽说故土难离,中土繁华是其他蛮夷之地无法相比的,可要是不逃的话,再繁华也轮不到他谢无双享受。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到了浔阳城再做决定。想象总是美好的,谢无双别说到浔阳城,他还没走出江州地头就被官兵给截住了。
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古以来有多少的读书人也好,练家子也罢,为了前程为了地位,拿着良心换美酒,投了六扇门。这六扇门里龌龊多,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就算出来了,那也是白布变黑衣,心眼已经坏透了!他们坏归坏,但办事效率高也是有目共睹的,毕竟坏,做事不折手段,怎么快怎么来,当然讨得他们主子的喜欢。
那天江上起着大雾,雾锁横江,谢无双想着这真是天公作美,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前面一条大船拦住了去路,这船三层高,吃水一米余深,船头架着五台神机弩,神机弩后面站着百八十衣着光鲜肥头大耳的侍卫,后面是一看着可能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后面有两个二八佳人捶背,旁边是两个妙龄女子,一个端着熏香,一个捧着早点。从这年轻人的神态打扮就看的出来是富贵人家出身,同时也看的出来是个日脓包,因为正值冬日天寒地冻,这小哥儿手里还拿着扇子,四周都是炭火烤着,偏偏身上着了一件单衣白袍,这不是日脓包是什么?
谢无双站在船头浑然无惧,大声喝道:这扬子江数十丈宽,阁下挪个地儿,让我过了先,我还赶着上岸吃早饭呢?
这时那白衣男子说话了,他抖抖手中的扇子,假意咳了两声,后面捶背的丫鬟应声向后站住了不动,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说道
“谢无双是吧?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郭松,是两江巡抚郭厚的侄儿子,目前没什么官位,正想着弄个官位来当当,瞌睡来了你就送来了枕头,我姑父说只要提你人头回去,就给我个小官当当,这还要多谢谢兄成全了,还请谢兄大方一点借你项上人头给小弟用用!你也别想着吃早饭了,到了阴曹地府你慢慢吃个够,小弟这里给你道谢了”
说完还鞠了一个躬。
“我说我不是谢无双呢?”
“可不得行,我躬都给你鞠了,你不是谢无双也得死。”
“那我就是谢无双吧,我这头颅我留着还有用,就不给你了,别说你给我鞠躬,就算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再高喊十声爷爷,我也不可能给你,孙子,听到了吗?”
“哟,骨头这么硬,连全尸都不想要了,那好,我成全你”说完打了个响指,五台神机弩箭矢上膛,相信下一秒就会瞄准谢无双的胸膛射过来。
谢无双看着对方有神机弩这种全程攻击的玩意儿,当即伸手向后一把扯住了小渔船的乌蓬,挡在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五只箭矢就射了过来,谢无双用乌蓬挡住了这五只箭矢,但这箭矢也足足射穿了乌蓬半尺有余,谢无双知道,就算有乌蓬也迟早被射成筛子。
因为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大门,必须想个办法让他的远程进攻武器变得没有作用,电光火石之间便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谢无双的小船离郭松的大船两丈多远,谢无双迎着箭矢不往船里躲,反而向前冲到了船头,将那乌蓬往空中一抛,自己顺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在空中一脚踏在那乌蓬上,顺势就上了大船。
在踏上乌蓬那一刻,由于没有乌蓬在身前挡着,谢无双的手臂上鲜血如柱,由于中了箭矢后,如果马上拔出来的话,伤口没有箭矢堵着,反而血止不住,容易发生危险,但不拔出箭矢又实在太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谢无双只得把箭矢掰断,让在肉里的部分继续留在肉里,这下子大家都在一艘船上,那些神机弩纯粹就成了摆设。
总不可能换个方向射向友军吧,射中了友军也还好,要是一不小心射中了郭大人的侄子。
那下半辈子就不好过了,错了,射中了郭大人的侄子哪儿还有什么下半辈子啊,谢无双这下子简直是虎入羊群,把郭松吓得是连滚带爬。
这时船上的人也忙碌了起来,这可是他们下半辈子的幸福啊,要是郭大人的侄子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也没什么指望了,大家都明白拼命的时候到了,这些肥头大耳的官兵些这才抽出刀,将郭松挡在后面。
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各个地方的精兵良将,要不然也不会被调到巡抚大人的手下当差,最初的慌乱过后,他们迅速记起了久违的兵法招式虽说力量不在了,但经验啥的都还没丢。
谢无双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跳上船之后,一拳头打在一个官兵的脸上,撑船卖力的,别的没有,就有一大把的力气,一拳打在那官兵的脸上,只打得那官兵有进气,没出气,顺手扯下那官兵的佩刀,虎入羊群一阵砍杀,短短几息时间,脚下就摆了数十具尸体。
谢无双杀得兴起,那边却是慢慢镇静下来,当谢无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正所谓是形势异变而功业相反,这一下反倒是谢无双陷入了险境中,百八十头猪围着一个人,那个人也打不赢,更别说是拿着长刀短矛的大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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