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御万疆》::匠户项铁石
第一章:匠户项铁石
“叮叮当当……”
“妈的,热死了。”
在一处铁炉林立的工坊内,一群身着汗衫的工人正挥汗如雨的锻造着,不时传出一句句低声的骂咧,有时声音大了,还会引来周围监工的喝骂。
这群工人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但也有一部分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干瘦少年,那胳膊还没有手里的锤头粗。
“这日子没法过了。”
其中一个精悍短发的青年赶着身边监工离开的功夫,冲不远处的另一个矮个青年抱怨道。
不远处的矮个青年手上不停,铁锤砸在兵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铁石哥,快干吧,今天不够数可又得加工了。”
被叫做铁石的短发青年哼了一声,“一天十五个小时,这是要人命啊。”
顿了顿,铁石又说道,“虎头,我都说了,以后叫我项毅夫,项铁石是我以前的名字。”
“哦。”
虎头哦了一声,“好拗口的名字,还是铁石喊起来顺口。”
“监工来了。”
项毅夫一瞪眼,赶紧跟虎头两个人闭上嘴。
监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瘦瘦高高的,一脸的阴翳。
“聊挺痛快啊。”
监工叫马三,是匠工坊佐司的远亲,在这匠工坊出了名的嘴毒手黑。
“活忙完了吗?”
马三走到项毅夫身旁,眯着眼睛。
项毅夫瞥了他一眼,脸上挤出一丝谄笑,“回三爷话,快了。”
“快了?”
马三脸上挂笑,突然一大耳帖子扇到项毅夫脸上,打的后者一个趔趄。
“你个王八犊子跟我说快了,你当老子眼瞎啊,贱种。”
项毅夫捂着脸,脸上怒意升腾,但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谄笑的更加卑微。
“三爷,您息怒,我马上做,马上做。”
“去你妈的吧。”
马三上前就又是一脚,把项毅夫踹倒,末了还吐了一口唾沫,“你爹是匠户,死了你才能补上这个缺,不知道珍惜,出了匠工坊,你早饿死了。”
“是是是。”
项毅夫低着头,一连声的应答,唾沫打下巴留到地上,变成水雾升腾。
“小贱种,就卖这张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马三看到项毅夫不跟自己顶牛,也没法找茬继续发飙,转而把气又撒到虎头身上,一通连骂带踢,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到其他岗上检查。
“狗杂碎。”
看着马三离开,项毅夫脸色阴沉下来,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马三的背影,“老子不杀你,老子就是狗娘养的。”
一旁的林虎头慌忙出言劝道,“可不敢说,让马三听到,怕是得要了命。”
项毅夫转头看看林虎头,恶狠狠的说道,“虎头,难不成你还真就想一辈子当匠户,天天受那马三的欺负?”
林虎头语顿,认命的说道,“不然如何,咱们是匠籍,一辈子都是匠籍。”
项毅夫冷笑,“将来娶媳妇在生个小匠户?”
说完,项毅夫看着手里尚未成型的环首刀,眼神逐渐冷厉起来,喃喃自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
回想这三天,项毅夫仍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三天前,自己还是一个事业稳定的公务猿,怎么一场大酒醒来,自己竟然成了一名补缺的匠户?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项铁石,名字是他爹起的,寓意想着孩子能像铁石一样结结实实的,说到底,还是项老爹小气,不舍得花五十文钱找街头算命瞎子给起一个名字。
项家世代匠户,八辈往上都是匠人,因此项毅夫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帝国森严的阶级制度便是压在无数如项毅夫这般人头上一座无法晃动的大山。
刚穿越过来,项毅夫断断然是不敢去惦记造反这种事的,大晋王朝立国四百载,根深蒂固,这么些年也不是没出过野心勃勃之流,结果却毫无例外是绑在天都菜市口,当着百万屁民的面割上一万刀。
凌迟这种刑罚,项毅夫想想都觉得疼。
可是自己这三天新生的日子?
每天早上七点爬起来就得上工,一直到晚上十点,除了中午和晚上两顿餐之外都是在劳动,而回报,只有可怜的七文钱。
本来是十五文的,但是要交三文“个人所得税”、两文战争税、两文安全税、一文户籍税。
十五税八,税捐之苛刻,简直让项毅夫目瞪口呆。
而除了日常工作的高额税收之外,出城要交出城税,入城要交入城银,开市要交市场税,结婚要交喜庆税,连家里死人都要交丧葬银。
大晋统治之黑暗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
想想后世,天天和平无事,生活殷实,没事还得骂骂政府,吵吵嚷嚷移民呢,这种生活哪里是项毅夫能够忍受的?
忙活了三天,挣了二十一文钱,连一两猪肉都买不起,反倒挨了好几顿打骂,想想自己原先一天六个小时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在看现在,一天抡十几个小时铁锤?
必须造反!死了反倒痛快了。
项毅夫一咬牙,富贵险中求,老天爷心狠把自己扔到这破地,而且还是一个根本不存在历史上的时代,自己十几年学的东西在这根本没有用武之地,自己又是一匠户,科举也没法参加,自己能做的,也就拿这条命搏一下了。
得亏自己穿越而来,许是双重灵魂融合的原因,让自己的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由于自己初来乍到,根本吃不惯这里的饮食:黑硬黑硬的馒头,炖着草根生菜的浊汤,以致于三天都没有吃饭,有时硬塞一点下肚也很快闹起肚子给排了出去。
但是造反哪里是有点个人武力,就能一说一做的事情,群众基础才是必要的帮助,大晋虽然高压统治,而且随着立国日久,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大量社会资源被士族世家垄断,致使上千万百姓沦为佃户,每年忙活下来连温饱都难以为继,但各府郡属兵,各县兵勇武备完善,他项毅夫倘使真敢露头,估计没有等到一呼百应,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造反,得讲究策略。
趁着马三隔三差五的巡查空当,项毅夫给自己打了一把短匕,默默地藏于腰间,一旁的林虎头吓得捂住了嘴巴,支吾道,“杀头的啊。”
大晋民间管控甚严,菜刀仅限一家一把,除菜刀外,凡开刃之物一经发现,轻则三年牢狱,重则杀头抄家。
“怕球!”
项毅夫一瞪眼,“我昨日听乡保说,北面又打起来了,各省府估计都要抽兵,省府兵额空饷甚多,真等公文下来,必花重钱募兵,届时,还不是得摊派到咱们头上,十五税八怕是得变成十五税十二了。”
林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项毅夫,“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项毅夫也不知道真假,这根本就是项毅夫瞎编的。
项毅夫恨恨地一咬牙,“咱们在这继续待下去,早晚被活活逼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再不济落草为寇也落一逍遥自在,你愿意一辈子受这份盘剥,难不成也愿意让你孩子受一辈子盘剥?”
林虎头脸色阴晴难定,有些心动却又有些害怕,项毅夫又打出一把短匕,强行塞进林虎头怀里,“藏好,今晚下工之后,我带你去吃肉,想吃肉吗?”
吃肉?
林虎头动容起来,眼神期待的看向项毅夫。
“踏踏实实跟着我,今晚带你开荤。”
项毅夫听到不远处响起马三的脚步声,忙专心致志的忙活起来,只有被破麻布挡住的紧绷的双腿可以显示出此时项毅夫的紧张心情。
第二章:杀马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这句话的意境对于此时守在马三屋外的项毅夫和林虎头来说却是在合适不过了。
兜里揣着短匕的林虎头只感觉此时的自己口干舌燥,身上却呼呼的往外出汗。
也不知道他那吃了十几年猪食的干巴身上哪来多余的油脂出汗。
“铁石哥,咱们,真的要杀马三?”
马三摸着黑走到项毅夫身边,脸上苦巴巴的,“说好出城落寇的,咋变成杀官了,这可是造反要杀千刀的。”
“嗤。”
项毅夫不屑一笑,“马三个杂碎算什么官,搁我们那顶天一临时工。”
“临时工?”
马三眨巴眨巴眼,显然不懂意思。
项毅夫也没指望过没读过书的林虎头能跟自己思想一致,林虎头属于典型的小民思想,一辈子就图一稳当,没有什么欲望,也没雄心壮志,因为他没读过书。
读书可以启民智,其实说白了就是激发百姓的欲望,让百姓心中有野心,普通老百姓通过读书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什么天潢贵胄、君权神授全是特么扯淡,原来什么所谓的法律、教条、道德底线全是统治阶级为了方便更好统治人民的使用手段而已。
只要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成为秩序的缔造者而非遵守者。
有了这个野心,百姓会努力的补充自己、强化自己,会明白没有什么生来高贵,会心生贪婪,索取无度,可以说每个人都会有颗殖民统治的心。
也正是因为启发民智,百姓变强了,国家也自然而然变强了,统治也就变得愈发困难,百姓已经不再是那个你给口饱饭,便心甘情愿为国效命的群体了,百姓日益增长的需求会强求政权主体释放更多的权利和社会财富。
19世纪的中国老百姓要是活到21世纪,哪个不得跪地上哭天喊地大呼太平盛世,地上天国?
顿顿有肉吃,暖衣在身,只要不懒惰,起码衣食无忧,每月还能结余不少,最重要还不用缴税!
你那个人收入连起征点都达不到。
更何况,最最重要的是当官的就算坏,也没有敢坏到一言不合杀人满门的,要知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这可是古代官场形容官员权利最贴切的比喻。
现在百姓喝醉了或者撒泼敢指着官员、警察鼻子连骂带撕,你换他爷爷辈过来,就算借三个虎胆敢吗?
林虎头没读过书,他受到的教育仅仅来自于他的父亲:一个在匠工坊干了三十年的老工匠林二蛋。
他爹告诉他的是要老实本分,不偷不抢不占,安安稳稳站好自己的岗,为国家打造质量过硬的武器,然后生一个大胖小子,把儿子培养成才,嗯,准确来说就是培养成一个更出色的铁匠。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一种跟后世偏远地区放羊娃一样的悲哀。
“虎头,你记住,你所能想象到的人间富贵,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项毅夫揉了揉林虎头的脑袋,“同样,也没有一个人的命运是天生注定的,算命先生说的话,都是放屁。”
林虎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铁石哥,我咋感觉你跟几天前不一样了呢。”
项毅夫笑笑,“因为我这两天看了本书。”
“你啥时候识字的?”
林虎头大吃一惊,艳羡不已。
“我前晚做了个梦,梦醒之后我就突然识字了。”
林虎头咂吧咂吧嘴,兴奋的追问道,“梦到什么了?那么神奇?”
项毅夫看不清林虎头的脸,但能看到那一双开始有神的眼睛。
“我梦到,我项家日后,公侯万代!”
……
人在凌晨拂晓时刻最困,也是睡的最深的时候,马三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自然住的地方是有其他人家的,项毅夫没敢早些动手,怕惊动了其他人家,足足守了两个时辰,这才推醒靠着草垛呼哈大睡的林虎头。
“动手!”
按照计划,项毅夫入室行凶,林虎头纵火,制造一起走水意外,即使不被官府相信,一把大火下去,什么证据也没了,这世界上可没有什么摄像头、DNA比对这种高科技。
掏出短匕,沿着门缝插进去,往上一挑,便顶开门闩,轻手轻脚的推开木门,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也让身后的林虎头吓得一阵哆嗦,左顾右看生怕被别人发现。
项毅夫起初也有些紧张,自己上辈子哪干过入室杀人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还不是被逼到了劲。
咬紧牙关,项毅夫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大步流星往里屋走去,今晚的月光不强,虽然视力有所强化,但终究能看到的有限,项毅夫不得不拿出火折子,点着吹灭,借着淡淡散碎的火光前行。
里屋的门并没有关死,只是轻轻一推便向两边打开,屋里似乎有些感应,但也只是一声淡淡的呓语,直到项毅夫走到马三跟他媳妇睡觉的床沿时,后者两人都没有醒过来。
“你不死,我就得死,对不住了。”
项毅夫举起刀,犹豫了足足三分钟,才一狠心,对着马三的喉咙,狠狠扎下!
“噗嗤~”
令人牙碜的利刃入肉声响起,闭着眼熟睡的马三顿时疼的睁大了眼睛,但只能发出嗬嗬的破腔音,伸起手想要去抓项毅夫的衣襟,还没到一半就无力垂下,彻底死透。
夫妻连心,马三这边刚死,一旁的媳妇就睁开了眼睛,惊恐的打算尖叫,早有准备的项毅夫一拳砸将其砸昏过去。
看着昏睡过去的马三媳妇,项毅夫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他跟马三有仇,他这三天受马三的气比自己上辈子三十多年受得气都多,杀起来还能给自己鼓鼓劲。
但是这个女人呢?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自己为什么还是要杀她?
自己虽然下不去刀,但等下大火一起,哪能跑的掉?
都怪这个该死落后的时代。
走出屋子,看着紧张万分的林虎头,项毅夫叹了口气,招呼着虎头把干草等物搬进院子,然后吹醒火折,随手一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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