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栈》: 秀才
第一章 秀才
一条巨大的山脉,连绵不断,龙脊般纵横而过,垄断了这座小县城……
有一个穿着满是褶皱的白色长袍,身上还沾着脏迹和满脸灰尘的青年,正醉眼惺忪的走在街头,他的手中提着一个酒壶,时不时灌上一两口,仿佛沉醉一般,喃喃自语。
“哼,秀才吗……”他整个人颓废至极,迷茫的眼神没有一点神情,醉醺醺中,走路也歪歪扭扭的。
现在应该是秋冬交接的时候,秋风夹杂着淡淡的忧伤,带有一股凄凉。远处的山脉,吹来一阵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吹过他的发边也拂过着这座小城。人口不多的小城,显得这座小城有些单调。或许是秋风吧,吹在身上,似能穿过骨头。街头上,行人都穿着厚实的衣服,埋头行色匆匆的走着。
仿佛寒风的黄昏,没有什么人愿浪荡在街头,只想赶快的回到家,与家一起相伴,感受家人的温暖、温馨。
仿佛只有这青年,似乎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犹如游子迷失在外,一直在街头摇晃中迷茫的前进,任凭那寒风凛冽地扑打。这秋风的寒冷,似乎远远不他如心中的枯寂,他的背影在黄昏中显得孤独,萧瑟……
路旁的青灯下,一些枯黄的树叶,在风中飘过,有几片树叶在青年的身旁不愿离去,仿佛找到了同病相怜的命运一样,一直环绕身边久久不散!
青年举起酒壶张口想大饮一口,可察觉酒壶似乎空了,大声咒骂了几句,摇晃几下酒壶直到漏下那么几滴酒水,滑入口中,这才吧唧了几下嘴。
他抬头时,夕阳余晖洒落在那双没有神采的眼中,映照出他双目中,挥之不去的茫然与苦涩。
“又没酒了……这地方的酒,倒是个好东西。”青年低下头,自言自语的向酒馆走去,在秋风的伴送中,迷迷糊糊的走了过去。
酒馆的不远处,青年踉踉跄跄,似踏着云雾,一歪一扭显得蹒跚,大概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差不多黄昏的余光散去,这才摇摇晃晃的走到酒馆前。推开酒馆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与外的寒风不同的一股热浪,伴随着一阵阵喧闹声,迎面而来。
酒馆里,虽然只有七八张桌子,可是眼前早已坐满,就连四周没有桌子的平凳也座无虚席。甚至酒馆里还有不少孩童,跟着自家大人过来后,就在这酒馆里跑来跑去,县城里的人们平日里没有什么解闷的地方,于是这里售卖玉冰香的酒馆,也顺其而然的成了县城中几处非凡热闹地方之一。
无论是什么稀奇百怪,奇人趣事,还是县城中那大户人家的传闻;还是哪怕关于仙人的传说,在这酒馆内,都是被喝多了,大声地提起来,也便引来无数笑声。
对于绝大多数的众生,这些平日的奇闻趣事,谈笑风生,就是最大的乐趣了。
“哟,这不是楚秀才么,看来店家,这玉冰香让你这酒馆又多了一位常客啊!”青年刚踉跄的走进来,后面几个人醉醺醺的大汉,顿时酒指着青年大笑了起来。
此话语一出,不知道是善意还是恶意。
对于眼前这位青年,或许县城的人们可能陌生,但是对于酒馆的众人来说,却是早已熟悉。哪怕这颓废的青年仅仅只是刚刚于几个月前,出现于小县城里。青年从来不与人沟通,也没有人知道它叫什么,但是从他那一股与常人不同气质,以及他那一身白色长袍,还有他那神情及从中流露出迷茫又带着一丝丝暗淡的悲伤。纷纷引起众人的猜测。
这是个文人,也是个秀才。
这秀才长得楚楚动人,白面书生一样,因此大家叫他……楚秀才。
“唉,依我看啊,这楚秀才应是进城赶考落榜,没脸回家,才在这酒馆买醉的吧”
“诶,非也非也,我看这楚秀才精神颓废至极,照我看啊,应该是回家途中遇上劫匪,被恐吓;受不了这刺激,才会如此萎靡不振。”酒馆开的众人,都不清这楚秀才来着买酒多少次了,此时看着他那颓废的样子,便纷纷议论猜测起来。
这些吵杂的议论之声,传入青年耳中,他却如没听到似得,摇摇晃晃地迈着不稳定的步履,走到酒馆柜前,“碰”把酒壶放在上面,慵懒的张开口,喃喃说道。
“酒家……来,来一壶……玉冰香!你们这的酒是个好东西。”
这间酒馆的店家,是一个年迈的老人,穿着一袭青衫,看着这消沉的青年,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楚秀才,这临近年关,你还是把你的银两留着,赶紧回家上路吧。”
“家……”青年愣怔了一下,随即有笑起,那笑容带有茫然,更带有一丝痛苦;他猛地从怀里抓出一大把银两,拍在桌子上。
“酒家,你欺负我没钱么!”
酒馆店家皱起眉头,眼前这位青年不识好人心,有些不悦的看着青年,无奈的摇摇头;拿过银两,将酒壶装满扔了过去,便不再理会。
青年接过酒壶,目中显露出一抹贪婪之意,急忙狼吞虎咽的大喝一口,脸上映出一股异样的红润,目中越发迷蒙,可却脸上露出笑容,晃晃悠悠的向酒馆外走去。
酒馆内的几个孩童,此刻正追闹道青年的身旁,一看青年这一副模样,便都绕着青年他身边玩耍,时而发出稚嫩的童音,不时喊着酒鬼。
青年没有理会,走出酒馆后,外面天色已暗,秋风浪荡在街头,吹的更加寒了,抬头看去时,家家房舍都有灯火;仿佛唯独他心中一片漆黑。
在那无精打采下,甚至连心中的黑暗都蔓延与双目,一片模模糊糊浑浊中,他的身影渐渐摇晃走远,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座破旧的庙宇前,才倒了下来;背靠着破旧的门柱,一口,一口……
秋夜把秋风衬托的更加寒冷,破旧庙宇前,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似呜咽之声,久久徘徊在青年耳旁,风把一些落叶吹起,扑打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那么一些落叶飘到青年身边不愿离去。
青年怔了怔,看到这片飘在他手掌中的枯叶,这叶子……仿佛遮住了他的心中的悲伤。
“爹娘……”青年低声自语,内心的悲伤在这一刻又浮现出来,他现在只能喝酒,用这玉冰香,来让沉醉在醉意中,似乎这样……才可以让他忘记过去的悲伤与痛苦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他,就是楚秦。
曾经的快乐,曾经的嬉笑;似乎这个季节,夏天过去了,秋天不知不觉秋天已成所有了。
他,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街头,他的心淹没在那细小的尘埃中;他的心没有栖息的地方,只有流浪街头……
家,没了。爹娘,也都离去。
所有……都没了,一切仿佛只是在一瞬间就消失殆尽……
楚秦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他心中的悲伤已经化成大海,将他淹没在内。他想振作,但是他没有一点希望……
最终,在这小县城中,心灵疲劳的他,默默的,醉生梦死。
“爹娘……”楚秦混混地喃喃自语,苦涩的闭上眼,醉醺醺的睡了过去。
第二章 温暖
清晨。
远处天空的白茫,似一轮鱼肚白一般,渐渐散开,它周边的云本是黑色的,可是却在这霞光中肉眼可见的染成紫黑色,又慢慢的变成红色。
霞光渐渐万丈,徐徐撒下霞光,穿透一切云层,映照在这世界时;楚秦正浑浑噩噩的从破庙的门槛下爬起……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又是一夜宿醉,让他的头有一些痛,睁开的双眼也都是很朦胧,随着慢慢清醒,记忆的浮现,让他的心,又开始了刺痛与茫然。
楚秦用手按住头,摇了摇酸痛的脖子,这才无精打采的抬起头望望街头;他无力的扶着门框摇晃的站起,似乎昨天的玉冰香的酒劲还未完全散去,楚秦一摇一摆的走出破旧的庙宇……
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让他迷失,让他迷茫,让他苦涩,让他痛苦。
似乎只有在那醉了之后,在那模模糊糊的梦里,他才可以找到失去的亲情与快乐……而清醒后,当他抬头看着那与心中熟悉天空不同的苍穹时,他那颓废的心就控制不住的升起,化作消沉。
楚秦早已习惯这座小县城的单调生活,这里只是赵州十八座城池之中的一座无名小县城……今天的楚秦不过与往常一样,摇摇摆摆的走向酒馆……
楚秦拿起酒壶,把昨日酒壶中剩余的酒水一口气喝光了,不满意的抹了一把嘴,随即拿着酒壶往酒馆走去。
他每天只有在酒没了的时候,才会摇摇晃晃的去酒馆买酒,随后就靠在在庙墙下,看着日出日落,看着天空上,那陌生的苍穹,陌生的山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楚秦自己都忘记了时间,他脸上的胡茬越来越多,衣服也越来越脏,已成灰色。
他甚至已经不再去回忆,不再去考虑那些让他刺痛的记忆,他整个人似乎陷入到了一种空虚的的程度。
即使只是一片枯叶落在眼前,他似乎也能凝望一整天……仿佛连这片枯叶的一生,它的喜怒哀乐都可以透切清楚。
而他最喜欢看的,还是在夜里时,在他所在的位置,去看整个小县城的时候;那家家户户的灯火,每一盏灯火,那都是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他看着看着,眼泪已经干了,只是心中的灯火,却始终熄灭着,无法随之点燃。
直至在这秋夜的一天,苍穹雷霆轰鸣,豆大的雨水,劈头盖脸的砸下,带着秋意的深寒,从天而降。
在那雨夜里,楚秦看着天地,看着那扑面而来的雨气,他的身体第一次感到有些寒冷了,只是在这寒冷中,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心馥,微微传来一丝不可察觉的温暖。
“温暖……”楚秦无力的张了张口,过了一会儿才从嗓子眼挤出这两个字,仿佛已经麻木到迟钝了。缓缓的低下头,乱糟糟的头发垂下来中,也遮盖不住他目中此刻交错在混沌中的错愕,还有就是他慢慢但却逐渐越发急促起来的呼吸。
“温暖?”楚秦的身体颤抖着喃喃道,缓缓抬起右手,放在了眼睛,目中在一刹那,露出的不是这段日子的黯然,而是露出惊人的在这夜里好似闪电一般的精芒。
在那目中的深处,此刻似有执念在爆发,似有大浪在翻滚!
“温暖!”颤抖变成了腔调的声音传出时,楚秦的双手就控制不住哆嗦,此刻,就这么一刹那之间,楚秦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无力的从衣衫中颤巍巍的取出一张发黄的纸,似乎这张杏黄的信纸饱经风霜,仿佛这薄脆的纸片经不住微风的吹打……
楚秦强抑着颤抖,右手按在左手上,死死地拢在胸前低头凝望着,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穷困潦倒的人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呵护仅有的珍宝,在这风雨寒夜里,他的脸上,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第一次面露微笑。
秋风吹着那封杏黄的信纸,发着清脆而单调的纸响。纸上寥寥写着……
“爹娘……谢谢。”楚秦的唯一的留在这世间的温暖,便是那一封多年前父亲留给他信……
在这颓废中,在这消沉里,父亲留给他的信,犹如犹如黑夜里亮起了一盏灯火,使的风雨寒夜内的楚秦,在那寒风中,感受到了温暖。
他双眼开阖的刹那,他背靠门槛,继续拿起酒壶,一口,一口……这次他没有了迷茫和悲伤,双目流露出一股沉思和纠结,楚秦直接一口气把酒壶里的酒水喝光,这才吧唧了几下嘴。
他抬头望着漆黑的苍穹,喃喃自语“你说……我生于何处,我该去何方。”似乎整个天地,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一边喝着最后的酒水,一边喃喃,楚秦的身体又无意识的摇晃起来,不稳的站起来,垂着头,一摇一摆的走向酒馆。
推开门,放眼望去,一如既往的热闹,一样座无虚席。楚秦大摇大摆地走进酒馆,趴在酒馆柜台上,一把拍在柜台上“酒家,打……打酒。”楚秦含糊的说着,随即从衣服中掏出一把银两。
酒家看着楚秦,依旧只是无奈的摇头,给楚秦打满酒壶,便自个忙活去了。
楚秦走出了酒馆,天色已晚,余晖早已散去,明月皎皎如白玉盘,徐徐撒下清辉。
楚秦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明月,神情似有些恍惚。渐渐的他的身影被街头的尘土淹没……
“醉生梦死,逍遥痛快……”楚秦喊了一声,大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跌跌撞撞的,拎着酒壶,到了破庙前,似想要迈过门槛,可却失去了力气,扑通一声就倒了下来,醉睡过去;手中的酒壶滚到远处,不多的酒水就溢出了一些。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小县城内的灯火,朦胧中透着光亮,可却照不到这残庙的区域,只有冰冷的风吹来,无论是将满地的枯叶滑动还是四周竹林的轻微摇晃,都露出阵阵萧瑟。
渐渐地,随着夜晚越来越深了,四周风更大了,那滚落在一旁的酒壶,在这风中晃动,被吹着向远处滚去,一路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滚到庙外的小水洼内……
楚秦也越睡越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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