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道行》——渐渐的渐

第一章：衍天

衍天宗，后山禁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静静的盘坐在山顶，老者一身黑白二色的道袍，道袍上有阴阳二气循环流转，散发着神异的气息。

他昂首，面向无尽苍穹，似能洞穿一切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那蔚蓝的天空，双眼内阴阳二气流转，似有另一片天地在其内演化。此时若有人看到老者的双眼，定会发现其双眼内有一些画面不断闪烁。他正在推演着什么！

在他身后还有十几位老者一字排开，虽说面容与服饰各异，但每一个老者都散发着令人震撼的威压，就连周围的虚空似都无法承受这威压，变得扭曲虚幻。

这十几位老者任何一个放在外界都是翻云覆雨、摘星拿月、震动天下的强者。他们就是衍天宗的底蕴，一个屹立在一个世界顶端的宗门的最高战力。此时他们却一个个微微低首面带恭敬地注视着那位盘坐在地须发皆白周身阴阳二气流转的老者，一言不发，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忽然，那位盘坐着的老者眼中的阴阳二气加速流转，以极快的速度相互融合起来，直至老者眼中的阴阳二气消失殆尽，一缕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混沌之气占据了老者的双眸，并顺着老者的目光破体而出，直奔天际，将苍穹之内的云层尽数震散。

虚空似承载不了这股恐怖的气息，一缕缕波纹在虚空中荡开，并以那道混沌之气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

这扩散而开的波纹中间竟形成了如同镜面一般的东西，一些零碎的画面开始出现在镜面上。画面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有可摘星拿月的绝世强者。

有身形修长，上身赤裸，露出古铜色如钢铁浇灌而成的身躯的俊逸男子，以无尽苍穹为背景，手擒蛟龙，脚踏凤鸟，举手投足间有无敌于天下之势。

有穿着一袭冰蓝长裙，容貌绝世的女子，以无尽火域为背景，莲足轻抬之间，点滴蓝意浮现，向四周飞快蔓延，蓝光所过之处一切都似被定格，所有的火焰都被冰封，顷刻间无尽火域化为了深蓝冰域。

有体形奇异恐怖的异兽，以宇宙星空为背景，张口间无尽星辰纷纷爆碎，化为一道道能量洪流被吞噬。星辰上的生命也在一瞬间被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

镜中的画面无穷无尽，包罗万象，令人炫目而又震撼。

以天为镜，看尽世间百态，看穿古今未来！

随着苍穹之上这些画面的出现，后面十几个一字排开的老者都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神色间有难以掩饰的激动和紧张。

他们清楚，这次推演关乎衍天宗的未来，同样也关乎着他们的未来。

衍天宗屹立在这个世界千万亿年，逐步站在了世界顶端，成为天下第一宗门，气运鼎盛如日中天，看似到了最巅峰的时刻。但不久前宗内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衍天碑忽然有了动静，四个血红大字携带着冲天的血芒在碑上映现：大劫将至！血芒连护宗大阵都挡不住，直冲天际。

衍天宗一时陷入了骚乱之中，衍天碑是开宗老祖所留，开宗老祖修行的是衍天之法，拥有通天绝地的推演之能，可他并未将衍天之法列在宗门功法一列，只在羽化前将之传给了当时修为最高的长老，并立下了衍天碑，可预测吉凶祸福。

此后的漫长岁月中，衍天之法一直只有一个传人，而衍天碑一共出现过四次异象，两吉两凶，每一次异象发生都带来了衍天宗的巨大改变，堪称颠覆。

这些衍天宗的长老们很清楚，这次异象了不得，事关衍天宗乃至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因为之前的两次凶兆据史料记载，仅仅出现了一个微红的“劫”字，就差点导致了衍天宗的灭宗。何况这次血光冲天，大劫！前所未有的大劫！他们内心沉重，此刻都凝重地盯着那正在推演的老者。

老者是衍天宗的太上长老，也是当今世上衍天之法的唯一传人！

此时他正在全力推演大劫的来源，以及应对之法。

老者眼中的混沌之芒闪烁得越来越快，苍穹之上的画面也随之飞快变化。

忽然，老者眼中的混沌之芒似乎闪烁到了极致，混沌之气暴涨，天空上的画面也随之定格。

看不清是何背景，一切都是迷蒙不清的，只有一把剑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中央。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剑，样式平凡，但剑身缭绕着的强大与奇异的气息，就连画面之外的一群老者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这群老者无不动容，要知道眼前的画面不过是虚幻的，仅仅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投影。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把剑的恐怖气息。

一白袍老者震惊道：“嘶！此剑为何物？！仅仅一个虚幻的投影，就散发着如此恐怖的气息，其力量莫不是能穿越虚幻与现实？！”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画面中的古朴长剑似对外界有所感应，忽然调转剑尖向画面之外缓缓移动。竟要穿越这虚幻之幕，以真身降临！

随着古朴长剑向外缓缓移动，之前这群老者们感受到的强大而奇异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暴增，并瞬间压制了众人的修为，这群老者在这恐怖的力量压迫之下早已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一缕缕剑气于虚无处诞生，向四面八方肆虐横扫而去，金芒闪烁，防护阵法被触动，但眨眼间阵法便被撕裂，一众老者心中大骇。

就在黑色古朴长剑的剑尖将要触碰到那层画面之幕时，那盘漆而坐的老者眼中混沌之气急剧地波动起来，天空中的画面之幕在一阵剧烈的波动之后陡然爆裂而开，画面连带着黑色古朴长剑消失不见，纵横的剑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那里的空间却被破坏了，留下了一个无法愈合的散发着幽深气息的空间裂缝。

没有了古朴长剑威压的压制，十几位老者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们盯着头顶的空间裂缝，面色反而更加凝重了。

一般而言空间是极其稳固的，没有极致的力量是无法将其撕裂的，即使拥有强大的力量将其强行撕裂，裂口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不留一丝痕迹，转瞬即逝。

可他们眼前的裂缝却不是这样，从裂缝出现一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恢复的迹象。仿佛有什么力量一直在维持着它现在的状态。

“那把剑！”

在场之人都是阅尽沧桑之辈，只眨眼间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不由得转首看向那位盘漆而坐的老者。却发现老者双目紧闭，两行刺目的鲜血自紧闭的双眼缓缓流下。

“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

“您没事吧？”

一群老者顿时围上来，言语之间充满担忧与急切。

太上长老紧闭的双眼面向空中的空间裂缝，面无表情。良久，才缓缓道：“我没事。”

这时，从空间裂缝中突然涌出大量颜色各异的光团，散发着奇异的气息，四散飞射而去。

不待身旁一群老者说话，太上长老便道：“这些是因果道种，你们速速跟上，找到它们各自的传承者，尽量带回宗门！”

看着那些光团正以极快的速度远去，十几位老者来不及多问推演的结果，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每个人都幻化出了大量分身，追着那些因果道种而去。

待所有人都走后，太上长老依然紧闭着双眼望着天空中的空间裂缝，仿佛在等着什么。

少顷，从空间裂缝中又飞出了一团黑色的光团，才一出现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东疾驰而去，极速飞行间，黑色光芒略微收缩，逐渐凝实，犹如一把黑色的小剑。

太上长老凌空虚度，不紧不慢的跟在黑色光团后面，向东而去。

而此时，天空中的空间裂缝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支撑，飞速愈合，眨眼消失不见。

第二章：沐易

青风城的南街坐落着一座府邸：沐府。

沐府大堂内，一男一女两道年轻的身影正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盘还未下完的棋。男子剑眉微皱，手捏黑子不知从何下手，女子嘴角微微勾起，纤纤玉手捏着一颗白子灵活的转动着，明眸紧紧的盯着男子刚毅的脸庞，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娘！我回来啦！”一道稚嫩中略带兴奋的声音自大堂外传来。

“是小易回来了，我得去陪他玩。”男子听到声音后喜上眉梢，忙放下手中不知该往哪落的黑子，站起身来就想往屋外走。

“哼！”只听女子娇嗔一声。伸出纤纤玉手拧住了男子的耳朵，“你想跑到哪里去？这棋可还没下完呢！”女子嘴角带笑道。

“哎！哎！痛，娘子，不是我不想陪你下完，只是小易从学堂回来，这学了一整天了，多累啊，我得带他玩玩，放松放松，不能让咱们的骨肉被学堂给压垮了，是不是？”男子痛哼一声，辩解道。

女子嘴角微笑更盛，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松：“哦？是吗？你真的是为了小易着想，而不是怕输给我不敢下？”

男子闻言面色变了变，接着一脸义正言辞道：“我当然为了小易，当年压在我头上的学堂噩梦绝不能压在小易身上。”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呢？”一道稚嫩的声音自大堂门口传来，一个约五六岁大的男童正站在门口，正是他们的孩子，沐易。

沐易穿着一身略大的白色长袍，双手都隐没在袖口中，清澈的眼眸正带着疑惑盯着自己的父母。

“咳，咳，我和你娘正在玩揪耳朵的游戏呢。”沐长风看见沐易不禁老脸微红，唉，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毁了。

“揪耳朵有什么好玩的？”沐易更疑惑了。

沐长风连忙眼神示意妻子云婉把手放下来，云婉噗嗤一笑，收回了小手，沐长风如蒙大赦，上前一把抱起了沐易。

“小易，今天第一次去学堂，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沐长风在男孩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问道。

男孩用小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身子往后仰了仰，拉开了自己的脸蛋与父亲胡茬的距离，然后才回答道：“不辛苦，夫子讲的东西都很好懂，夫子讲了一遍然后考了我一下，就让我自己一边玩去，去教其它人了。”

“嗯？让你自己一边玩去？他考你的东西你都答对了？”沐长风一怔。

“嗯嗯，他还说以后我只要去半天就可以了，不用一整天都呆在那。”男孩开心的笑了，以后就有好多时间玩啦。

“哈哈哈，果然是我沐长风的儿子，居然这么聪明，古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果然没有错啊！”沐长风大笑起来。

一旁的云婉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怎么听说你当初上学堂的时候，因为笨每天都被夫子骂个半死啊。咱们小易这么聪明，怎么都看不出来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沐长风尴尬的挠了挠头，“谣言，绝对是谣言。”声音不由自主得低了下来。

他赶紧抱着沐易想往外走，却被云婉拦了下来。

“你想去哪儿呢？”她秀眉一挑，问道。

“我带小易去放松放松啊，你不是都同意了吗？”沐长风见云婉拦住了他顿时有些紧张。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小易自己都说他不辛苦，不需要你带他去放松，再说了，奶奶让小易回来了就去她那玩呢，你就乖乖的陪我下完这局棋吧。”

她从沐长风手里抱过沐易，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把他放了下来，“快去奶奶那儿吧，奶奶可想你了。”

“好的，我也好想奶奶。”沐易大眼睛里满是高兴，连忙跑了出去。

沐长风心底哀叹一声，在妻子带着笑意的眼神中默默地做了下来，看来这场必输的棋是躲不过去了。

沐易推开沐府后门，独自沿着小道向东边走去，不过一炷香时间，就看到前方隐没在高大树木间的小木屋，正是他奶奶的住所。

老人家喜欢清静，喜欢自然，就一个人搬到这幽静的地方住了，沐长风了解她，也就没有强留她住在府中。

“奶奶，我来啦！”沐易远远看到小木屋就跑着喊了起来。

小木屋前，一位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手中鼓捣着什么。听到这稚嫩的喊声，她抬起了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笑意。

“奶奶！”沐易冲到奶奶怀里，奶奶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气息，如同自然的味道，闻在鼻尖，内心异常安静祥和。

奶奶手抚摸着沐易的小脑袋，深邃的眼眸里尽是笑意，“小易来了啊，可想死奶奶了。”

“来，小易，这是奶奶送你的生辰礼物。”她将手中的一支竹箫递给沐易。

竹箫不知采用何种竹料，通体莹润，呈淡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荧光，末端还有一个“易”字，不知是什么字体，流畅婉转，浑然天成，有飘逸出尘之意。

“好，好漂亮啊！”沐易顿时被这竹箫吸引住了，目中光芒闪烁，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傻孩子，喜欢就拿去啊，愣着干嘛！”奶奶摸了摸沐易的小脑袋，笑道。

“啊？哦哦。”沐易呆愣了一下，连忙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接了过来，生怕把它弄坏了一样。

“奶奶，这是你做的吗？”沐易对这竹箫爱不释手，良久才抬起头问道。

“当然啦，奶奶可是花了好几年功夫才做出来呢。”

“可是奶奶，今天不是我的生辰啊。”沐易有些疑惑。他的生辰还要过好久呢。

奶奶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良久，才低下头道：“可能是奶奶记错了吧，没关系，就当奶奶提前送你的，将来好好学习音律，可不要让它埋没了。”

“嗯，我以后一定认真学习音律。”沐易摸了摸手中的竹箫，开心道。小小年纪的他并没有想太多。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的一颗树上结满了果子，青中带红，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他祈求似的看向奶奶，手指着果子道：“奶奶，我想吃。”

奶奶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你自己去找大树爷爷要啊。”

“啊？大树又不会说话，它怎么会给我呢？”沐易挠了挠小脑袋，一脸为难。

奶奶一脸认真，“万物有灵，虽然它不能说话，但它也是有灵性的，只要你心怀善意，诚心恳求，它一定会给你的。”

“真的吗？”沐易的眼睛里充斥着好奇，正值懵懵懂懂的年纪，对什么东西都信以为真。

“当然是真的，我骗过小易吗？你去试试。”奶奶肯定的点点头。

沐易走到大树底下，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前，对着大树大声道：“大树爷爷，你能给我一颗果子吃吗？”

沐易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蓝天，白云，绿树全部都倒影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童真的眼神，纯净的眼神，真实的眼神，除了未经世事污染的小孩，没有谁能有这样的眼神，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光，纯净而明亮。

忽然，似一阵风吹过，一颗果子晃悠了两下，往下缓慢坠落，最后悬停在了沐易眼前，静止不动。

“哇，真的耶。”沐易伸手拿起了果子，目中带着莫名的兴奋。

身后，奶奶会心地笑了，眼神深邃。

正在这时，一道黑光自遥远的天际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一眨眼没入沐易头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