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镜心》免费试读_梦魇落幕
鬼镜心
人世中,已存在或将要发生的许多故事。他们在过往中冒着幽暗,与将行的未知缠绵,幻化成与脚步并行的疑问。我们在这些问题里寻解、探索,徘徊不进。把意识变作鬼怪,再把鬼怪变成恐怖。用自作聪明的想法解读,用不可言喻的行为打破。可是最后发现,多数是人的作茧自缚。当人在这片片丝网中联系清楚,探索明白,也终于发现,最美和最恶的不过都是人自己。
楔子
在南河镇的最西边,有一座中型的山,叫作娃娃山。听老人们将,在老年间里凡是夭折的婴幼儿统统被投到山腹的大坑里边。因为那些孩子的灵尚未成形,如果下葬的话反而会对父母不利,所以干脆投尸山野,一了百了。
这属于封建迷信,不能全信。
还有的老人说,山上以前打过仗,炮声轰轰震天响。但是那时候具体是打鬼子还是打老蒋,几个没牙的老头说的也是朦朦胧胧,终于也没听个真切。有几年,那个山头被人承包下来种上了栗子,很快漫山遍野的栗子扎根生长,枝枝压压的裹住了山腹。
有很多人议论,这座山上的土之所以那么有养分,多半是娃娃坑的原因。因为尸身是最好的养料。
事不在议,在于现实。那些流言传出不久之后,就真的出了一件事。那个山上承包栗子的人,一家五口在不到一个月之内全部死于非命。一者说有人在山上撞见过鬼怪,那承包人多半是死于不干净的东西手中。
还有一种说法是这山上有野人,不论是建国前还是建国后,都有人在山上见到过长满白毛的野人。兴许是野人不吃素,开了荤。
不过,纵使众说纷纭,也没有人确信哪一种。除去死了的人,和一次灭门的悬案。那些真相只能随着满山的栗子坏死在山上。它们每年会自然生长,果子挂满山林,却没人敢去采摘。总之,关于这座山的离奇故事总也讲不完,兴许今天问出一个,明天又一个老头饭后讲起。只是大多传闻都是只有开头,没有结尾。让时代的风尘一吹,就碎裂了。
再后来,农业局批了这座山为农业基地。人们就渐渐改口,叫作板栗基地,一直到今天。
讲起来,这些都是耳闻。事实上我对这座山也并没有深入的了解。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山虽然为农业基地,无非是哪个部门为了什么项目款,实际上这里并没有人轻易涉足,很多人都把这里视为不祥之地。
我虽没有进过那座山。却对山口的那座老医院有着实实在在的感情,关于它的历史,我也已经烂熟于心。
老医院的位置,是以前打仗时驻扎医疗帐篷的地方。解放的时候,考虑到当地的医疗水平低,留下一小队医护人员为村镇人民消疫治病。等到建国后,又因为地理环境和基础建设,决定在此建一座医院。
到了我爷爷那一代,医院已经建设的有了规模。在过去的年月里。镇上的人们小到感冒大到麻风病都在这里得到医治。而我关于医院的联系,是来自我的爷爷。
他是本地人,是当时这座医院的后勤主任,由群众选拔当上的临时工作者,不具编制。说起来是主任,也就只管医院的水电器具一类的东西。属于是“大事用不到,小事离不开”的杂工头头。
唯一和杂工不同的,是多了一样不一般的活计,那就是拉尸体。就是把那些死在医院里无人认领的尸体,用推车拉到医院的后山,投到大坑里。传统思想讲究入土为安,但这泛指的事成年人,对于小孩来说是不在其中的,所以被拉去的基本都是婴幼儿。
娃娃山,也就是自那以后产生的名字。换句话说,这个乱葬岗正是出自于医院和爷爷的手。我奶奶说,在当时爷爷最不喜欢听到人们提到这个地名,因为那样讲总像他烦了天大的罪过似的,抬不起头来。
但是,过去的卫生条件差,接生死亡率很高。尸体又没个集中焚毁的地方,再加上天高皇帝远,百姓不闻问,把尸体投到山上,似乎就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事情。
本来,这种活计不是我爷爷专属的,分配时是说的大家轮流干。但是跟着爷爷的那两个后生,去了一回尿了三回。实在没辙,就由我爷爷一人担了下来。
可以试着想象一下。毛毛的月光下,大风四起。风穿过林子,把密集的林叶吹得沙沙作响,不时还会有栗子掉落的响声。光影在你路过树与树的间隙里转动。一个人推着木板车在斜坡上奋力向上,汗水浸湿衣衫,血水浸湿白布,板车上堆放着一堆已经成形却夭折的婴儿尸体......
单是想想就毛骨悚然,可爷爷却坚持了那么多年,我总不由得佩服他的胆气。按理说,如果他不去做这些事,尸体没有清理会产生疫情。他一直觉得外界不理解他,却一直默默忍受着。
奶奶说过一句话,生活的航行轨迹不是说全由胆气来支配的。生活,在一个夏末的晚上发生了变动。
一个巨大的变动。
那天深夜,到了爷爷拉尸的班。本事月明星稀的天空,突然由娃娃山为中心扯起了闪电。奶奶说,她活了几十年了,仅见过一次那样的闪电。紫红紫红的扯在天上,像是拴在娃娃山的顶上一样。极切近又极深远。之后就下起了十年一遇的大暴雨。
大雨惊得她一直没有安睡。当她一个侧身之后,来了一个煞白的闪电,突然,她在闪电的白光中,看到了墙角处被雨淋透的爷爷。
他穿着黑色的雨衣,但全身上下没有干的地方,衣服和头发上渗下的水像血一样,在水泥地上摊开来。奶奶惊慌起身来看,只听到爷爷不断的絮说有人要杀死他,并且不停的对着窗外张望。其余的话只字不提。片刻之后,就开始在房间里打转。
奶奶讲不出那天晚上的诡异画面。她说,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却突然有了一种落入棋盘的感觉。她也不说话,他所能做的就是陪着眼前这个惊恐的男人,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紧紧的拥着他。就这样一直快到天亮的时候,两人在雷雨夜里相拥着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奶奶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这个男人消失了!
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人间蒸发了。之所以说是人间蒸发,是因为当时奶奶叫了医院和大队的人,把镇上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不轻易进入的娃娃山都找了个遍。却没有爷爷的踪影,除了屋里那一地未干的水迹,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曾回来过。自然,也没有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直找了好几年,报上的案拍板成了人口失踪,亲戚朋友也都觉得仁至义尽,所有的人都不愿再提起。这一场悬案才就此不了了之。
但最痛苦的人,无非是我的奶奶。那时候父亲已经十多岁了,爷爷的彻底消失犹如晴天霹雳打在这对母子头上。
在后来,奶奶和我闲聊到这个话题。总是锤着自己的胸口,怨恨自己那天晚上怎么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日子还是要过的。她摆起了小摊,卖些线布纽扣,大队里对这个走资妇女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就这样在苦难中把父亲拉扯大了。奶奶从医院的家属院里搬了出来,从祖产中要回一间作为安家之地。叔伯亲戚也没有反对。
医院的领导也念及人情,送父亲去了西北插队,回来之后就在本地的厂房做了机车工人。再后来,父亲娶了我的母亲,便有了我。
我也是再板栗基地的老医院出生的。幸而我没有成为所谓板车婴尸,因为那时候已不会常常死人了。
不过,我在那医院的儿时嬉戏,总感觉不断的在记忆中消逝。那种我曾感到的亲切,也变得忽然那么陌生。不停浮现在眼前的画面,也因为许多事渐褪去了色彩。
当我拼命想起过往。想起我多年以前曾走过的那条医院的小道,淌过池前的小水坑。之间混浊的镜像渐染着丝丝的血迹,像夕阳,像黄昏的海,像是一只鬼的时候,我却不那么害怕。
因为我看的并不清晰,对于生活也并不混乱。
而多年以后,当我蹲下来静静观察时,才终于发现。那个镜像,根本就是我自己...........
第一章回去
第一章回去
我是1979年出生的,正巧避开了十年文革。紧接着又是改革开放,生活水平不断的提高,所以对老一辈讲的特困时期,并没有多少概念。那个年代,更多的是歌颂改革开放,而非张口闭口都是《毛选》里的文段。
生活表现大环境,等到我长大之后,市场经济已经开始迸发生机,很多人都尝到了市场开放的甜头。其中有一部分人,将我们镇上的手工地毯销售到了中东一带,个个赚的盆余钵满,搞得很多年轻人红了眼。舅舅因为83年严打的时候,村口寡妇说他总喜欢去挑水,是有歪心思。莫名其妙犯了流氓罪,也随着最初的那一波商人远赴了迪拜。几年后回来,一样混的人模人样。
而我初中毕业,成绩一直不好,选择了在家待业。本来说是要学一门技术,准备过上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可是后来逢上了舅舅衣锦还乡,三句两句把我给忽悠住了,也做起了一夜暴富的美梦。在不顾家人反对的情况下,冒然和舅舅出了国。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跨国贸易,也不过是换个国家摆地摊。单是说物以稀为贵,手工地毯在那里的确受欢迎。
但话说回来。其中虽有暴利,给人帮工而已,上下一分,左右一扣。也拿不到太多的酬金。只能说和国内比还好一点。就这样,到1998年为止,一直在国外干着表面光鲜的地摊生意。
1997年,香港回归。在海内外华人都狂喜的一年里,我却收到了悲痛万分的消息。
我的奶奶胃癌病发,已经危在旦夕。在临终之前最想见我一面,有一些话要交代。因为身在国外,那是手机也并不多。当时的消息传来,已经是很多天后的事了。
于是,我开始了人生中重要的一次狂奔,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奔丧。至此,我结束了长达六年的海外生涯,踏上了归乡的路。那一夜,也是我记忆中难忘的一夜。我没有睡觉,只是呆呆的看着灰色的云层滚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奶奶的身影......
果然,我最终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当我奔赴床榻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双眼,面容安详。
守灵的第一晚,我跪在棺木前面,望着盆中跳动的火焰,不断的抽泣。
父亲走了过来,没有看我,无声的跪在我的旁边,过了许久,他开了口。
“凯枫啊,你奶奶最后也没能等到你回来,但我知道你赶得紧,你奶奶活了七十二岁,也算圆满,是喜丧.....”
“她......,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没赶到跟前,就由我转达了。”说着,他缓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黄灿灿像是新的。
我伸手接了过来,问道:“奶奶说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偏转了一下话题。
“这是老医院那个家属院的房门钥匙。”父亲说的很慢,甚至有些不太情愿讲出来。“她让你回去——打开房门,把以前遗留下的零碎东西收拾一下”
“还有就是说‘以前为了生存,一些事没有捅明,后来因为人情,也没有捅明。到了现在,该把事情搞清楚了,该有谁的帐也算一算’,这是你奶奶的原话,就这些......”他幽幽的说着,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奶奶的棺材,仿佛他不想说,是在被监督着说的。
“就这些吗?”我追问。
“没了,就这些......”,说完他的嘴又张了两下,才又说到:“其实吧,凯枫,咱们老张家并不是多咽不下一口气。你奶奶讲给你听的话,本来是想绕开我的,我也并不想说给你听,只是你奶奶他年岁大了,我不想骗她。他临终前死拉着我的衣角,让我必须转告你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往内屋去了。途中,他定格了一下,又扭过头来说:“你不要多想,全当是胡话就好......”,说完就径直走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过。
对于父亲的话我不明所以,只是感觉他有很多想表达却又不能违背奶奶的意思,这使我非常不解。对于奶奶的遗言,我也是听不太懂,只是她的话,让我突然想起当年同舅舅离家时的情景。
当时家里没有其他人,在我慌慌张张收拾完东西准备逃离的时候,正和奶奶撞了个对脸。他当时坐在院子里发呆,一看见我就马上明白了一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到她的跟前,拉着我的手,讲了几句与我不相关的话。
“你奶奶我老了,就越来越想你的爷爷。这些年苦也是吃尽了,可到头来来还是放不下他。去吧,闯出点本事来,别像你的父亲。以后若是找到你的爷爷,活着呢,就带我见见他。要是死了,就把我和他埋在一起......”
我把关于她的记忆串联到一起,却突然感到了很多异样,玩味起她的话,发现了很多意思没那么简单。一瞬间,我闻到了很多气味。神秘、慌乱,莫名的愤怒和无知的无奈。我想,我的奶奶并不想我但是跪着,而是想让我做些什么。我似乎能感觉到,奶奶的灵魂始终对我耳语着,让我泪流,让我狂奔。
第二天,前来吊丧的人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龙。对于家乡的风俗,我品不出太多的冷暖,只感觉跪下来是的还礼,使我的脑子变得混沌起来。
大概到了中午,我远远的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使我的两个发小,郭强和张成。兴许是因为气氛不对,我们都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在打了招呼后,就陪我并排跪了下来。
过了很久,张成才开了口:“凯枫,你能回来就好。奶奶要强了一辈子,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我没回答,对他点了点头。
“对呀,凯枫。你已经是尽了小心,老人所交代的话,咱们做儿孙的一定要做到啊!奶奶有交代什么吗?”郭强也跟着说到。
而我听到郭强的话,突然有了一种电击的感觉。使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是的,如果奶奶交代的事分香卖履的闲话,我也并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对。但她所讲的无头无尾的遗言的确令人费解。经郭强的提醒,我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也确定了这些话是不能外传的。
“也没什么。只是些闲碎话,没什么特别的......”我直截了当的回答了他。
话音刚落,外边就有人开始张罗开饭。我站起身来打断了对话,示意先去吃饭。他们点点头,也跟着出去了。
丧礼进行的很顺当,一连几天都是一样。待到下葬之后,气氛也不是那么死寂了,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了聊。母亲劝我早些出门,多挣钱,多历练。而父亲却出奇的决断,一定要我留在家里做生意,他在街上的门面是家古董玉器店,自从退休以后就一直在经营。时至今日,在周边的县市都有了些名望,他希望我能接下来。
我心想,其实这样也不错。一来,父母年纪大了。我不想再在外边奔波而不能近身。加上这些年来,在外打拼也攒下了不少资本,在这里做个古董生意也不是难事。我没能赶到奶奶塌下,已经是大的遗憾,不想再错过陪伴。二来,奶奶留下了一个不是疑问的疑问,可能就是她临了说的胡话,也可能真的是有什么事情。
可是事情又是多大?是鸡毛蒜皮的小怨气,还是大到世家仇怨?从父亲身上带来的一种不安,加上这看似宁静的生活。混杂着将开了新的路途。有多远还是多未知?
我选择留下。
连续睡了两天,才逐渐从悲怆的气氛中走出来。其实一个人的逝世并不是最悲痛的,切近的感受反而会让人感到麻木。反而时间久了,越是远而平静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才会使得心揪的一下疼痛起来。我走下楼找了些吃的,本来想去店里试着照应一下,熟悉一下门路,可眼下我心中更急的是我奶奶的遗嘱。
好奇心和责任心一起告诉我,我应该片刻不停的,朝着奶奶所指的那个地方去。所以,我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老医院的家属院去,看看是不是奶奶生前还遗留着什么物件。因为那些物件,所以到最后还留有念想。
我骑着大梁自行车,顺着风就朝着西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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