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弃》免费试读_家砚

第一章 少年和狐狸

这是片战场，单调且孤寂。

血红色的天空在极远处与同样血红的地平线相接，令得这片天地越发的显得静谧与诡异。

天空下，一座巨大的墓碑伫立。墓碑旁，四尊肃穆的石像杵剑而立。四尊石像各不相同，他们手中的剑也不相同。但刺入下方地面的剑尖却都锁有一截锁链。锁链尽头在墓碑顶相遇，交错。锁链上，道道符文闪着微光。

——这是封印。

……

……

从远处来的他缓慢的摇着身体，短短的距离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走完。然后他来到墓碑旁，一屁股坐到地上，之后发出一声极舒服畅快的呼声。

缠了纱布的双手在身上连连拍着刚刚粘上的火焰余烬，他看了一眼还是沉寂无言的墓碑，顿时像是被人无故放了鸽子的幽怨女生一样恼火咕哝道：“都说是关系再不好的仇人，挨在一起一千多年了也总该见面问个好才对，你怎么还是这幅模样？”

“我今天来找你是有话要跟你说。”神经叨叨的他当然没有得到回答，不过他倒也没有在意，只是得寸进尺地向墓碑方向再挪一挪，找了个舒服角度倚上去，“刚刚煌来找我，说是那座塔里有两个老家伙跑了，就连边境那里那些平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边军也开始重新聚集，不过还没集结完毕就被他一口吞了，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他们的味道不咋地，你说他吃东西什么时候味道好过？你吃吧生吞啊，要不控制控制火候也行，什么东西都给一把火烧糊了，那味道怎么可能好。”

“其实我是真真的不明白啊，你说我来这破地方一千多年了，除了开始那几年跟你玩命以外，其他时候都在提溜着破刀到处砍他们，这么算下来也总得砍了有一千年左右了，怎么还能没有砍完？花个时间你得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诱拐他们的，我好好学学，争取什么时候也弄一支骚气的卖命队伍，那样我死之后这片破地方还能无时不刻流传我的传说。”

“让他们也知道知道，鬼狱有一位厉害极了的千年之主，叫……诶，叫啥来着？”

话至此处某人慷慨激昂叫出声来，激灵灵站起身，手掌对着面前的空气卖力挥舞，大有带领千军万马冲进敌军大杀四方的威武气势，只是提及自己名字时突然一愣，思来想去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好悻悻收声，缓缓坐回墓碑旁，再次找了个舒服姿势倚着，唉声叹气起来。

忧愁还没在这片空间内继续传播，他就已经将刚刚的尴尬忘记，伸出手指划过面前的世界，就有一道透着后方漆黑空间的裂缝张开，缝隙后方，一道细微但却坚固的符文阵缓缓流动。

“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那十二个老家伙这么恨我，爱你。我这都要听从你的愿望离开了，他们还要设下这个东西，就为了能让我受点伤？”

某人的牢骚始终没有人应声，但他却不觉尴尬，转过身来伸手比着墓碑下方新抬起的部分，之后摸着墓碑顶继续说道：“其实你说你为什么总要跟我过不去，封印你的人是我，那么理所应当的解除你的封印对我来说也很简单，我们可以商量嘛，但是你又总要毁了这片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世界，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的和平相处，这世间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很不好！”

仔仔细细开导这座似乎不可能开口的墓碑之后，某人抬头似乎要在天空那片看不出任何东西的天空找出点什么，然后觉得时间已经不早，再次站起身来，懒懒伸个懒腰，搭在墓碑上的手掌握拳轻抬之后看似不小心的轻轻落在其上……

伴着一声雷鸣般的崩塌声音，无形的波纹向四周而去，揭起地面上厚厚一层泥土，墓碑刚刚抬起的部分再次被压下。

“走了！”

仿佛是觉得这样的劝说苍白无理没有作用，某人拍拍屁股对着天空道了声别。然后伸手撕开那道缝隙，手指慢慢触及缝隙后的那道符文……

于是这世界中某座高塔中那道坚硬的墙壁开了几道口子，墙壁后的十个老家伙同时喷出几口猩红的鲜血。鬼狱边域处某条烧焦并吃掉了整个边军队伍的黑龙望着极远处的某个地方，知道自己那位朋友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

灵境和那个单调的鬼狱一样并没有所谓的天气变化，只在天空中有着千万缕形态，颜色各异的极光，极光相互交错间，编织出艺术品般的盖天幕布，自上方垂下。

这是片森林，在天空中极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梦幻美好。森林里有一片不大的湖泊，水面如玉。这种景色无疑令人心情愉悦，至少某人的心情就很好。

他向着美丽的湖泊旁挪了挪，张大眼睛试图好好欣赏这片湖，但是努力很久之后确认落进自己眼里的都只是些杂乱的线条后终于放弃，然后俯身将头埋进去，让自己的脑袋泡在水里，嘴也泡在水里，而水被喝进胃里。

这样痛饮很久之后他支起身，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个方向。

那里，洁白色的影子极速掠来，之后在距离某人不远的地方落下，白影显出自己的真身，这是只狐狸，白狐狸，更是只大狐狸。

狐狸睁着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普普通通但是好像精神不好的少年，越看就越觉得熟悉，这样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终于在少年又想转过身去喝水时想起了什么。

眼底的兴奋和激动涌出，之后庞大的身躯缓缓虚幻消失，然后再汇聚出女孩儿模样，高兴叫道：“凌晨！”

被叫出不久前连他自己都回想不起来的名字，被不知道是女孩儿变成的狐狸还是狐狸变成的女孩儿称作凌晨的他身体明显的颤了颤，然后回过头来努力看着那簇线条堆出的女孩儿轮廓微微一笑喊道：“好久不见了，莉莉娅。”

一见面就能叫出对方名字的两人自然以前就认识，只是女孩儿很高兴，男孩儿却怎么看怎么有种扭捏不自然的感觉。

老友相见自然少不了一顿相互问好，只是这场对话始终都是女孩儿一方提问而男孩儿回答，一问一答间虽然觉得温馨却总有那么一点单调机械。

“你回来了？”

“是啊！”

“你的眼睛好漂亮！”

“嗯，很漂亮，就是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

“是啊！看不见嘛，可不是没什么用。”

“怎么会看不见呢？”

“瞎了呗！”

“怎么……会瞎了呢？”

“跟人打了一架。”

“跟谁？”

“一座墓碑。”

“墓碑？”

“嗯！”

“……”

一口口咬着水果的凌晨忙里抽空回答着面前女孩儿的所有提问，只是很快这些问题便正式偏离了中心，女孩儿怎么问男孩儿怎么答，男孩儿怎么答女孩儿就越发疑问，直到最后女孩儿不再提问，沉默看着对面好久不见的他，仿佛自言自语的细声问道：“这次回来你还走吗？”

女孩儿突然的问题这次男孩儿却没有立刻回答，将手里咬了一半多的水果放下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看着对面的那双应该清澈的眼眸，缓缓答道：“不走了，只是之后就要去凡世一趟，以后应该就待在那了。”

“哦！去看她吗？”

“嗯！”

“……”

这次的问答并没有持续，仅仅在提及那个她时就结束。而且在一个女孩儿面前提及另一个女孩儿，这件事实在不是什么可以进行下去的愉快话题，所以女孩儿再度沉默，男孩儿又拿起了水果慢慢咬着。

这片湖泊不仅仅属于湖泊旁的的两个人，还属于这片森林里的其他物种，是这片森林里居住着的所有灵兽的固定饮水点之一。

而现在因为这两个人占了湖泊的位置，所以前来喝水的灵兽也就不敢上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湖泊旁的灵兽越来越多，投向两人的目光也就越来越多。

目光不管是怎样的目光都是目光。人的是，灵兽的同样也是。而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暴露在众多目光下，所以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尴尬与紧张。

凌晨认真仔细咬下最后一口，终于将手里水果的最后一丝果肉咬下，然后盯着手里的果核看了一会儿，屈指张嘴将果核也一口咽下……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对面的女孩儿说道：“我们走吧！”

“去哪？”被面前少年的突然动作弄得突然一愣，莉莉娅疑惑问道。

“去议会，不，得先去那头狼那里。”凌晨再次低头思考片刻，然后凭着感觉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身上后腰某处说道，语气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你应该能依靠死契变成狐狸，我受了伤，还很困，所以……我一会可以趴在你背上吗？”

当一个男生想要爬上一个女生背上时，不管出发点与态度如何，大多都会迎来女生气急败坏的一记耳光。

莉莉娅起初听到这样一个荒诞请求时同样有这如此的想法，但是听到少年的飘忽话语以及看到少年后腰处那片早已暗沉的黑红色血液时，嘴里的拒绝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最后只能红着脸站起身再次化作庞大的狐狸模样。然后望向后方的少年声若细蚊说道：“可以，但是你可要……啊！”

湖泊旁的狐狸还没有做好准备，后方等不及的少年就手脚并用爬上了软软的背，于是狐狸发出一声尖叫，将背后的某人丢进了湖泊的水里，溅起一朵大大的水花……

第二章 少年与狐狸与巨狼与议会

某人因为自己的鲁莽被丢进了水里，这让无意这么做的莉莉娅觉得很不好意思。

于是在将少年从水里捞上来以后，也就不再反对，在某人爬上自己的背后，驮着他向着森林深处奔袭。

狐狸的后背无疑极软更加舒适，爬上去的少年在找好姿势后就不再乱动，隐隐可以从背后传来阵阵平稳有序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因此路途中很安静，但也正因为很安静，周围的森林也很寂静，所以显得越发孤寂。

兴许是莉莉娅受不了这孤寂还是因为这孤寂引起了某些想象或者情绪，所以在离开湖泊之后女孩儿就开始向后面的少年提出问题，而问题一旦但不到回答也就变成了女孩儿一个人思考回忆，还因为女孩儿担心自己吵到背后少年的瞌睡，所以声音放的很轻。更因为好久不见的他，所以即使是自言自语她也很开心。

她从很久之前身后的少年离开时的模糊记忆开始说起。说着她在圣约者学院学习的开心事，说着她与那几个好姐妹玩耍聊天的美好事，还说着离开学院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们的忧愁事……

事情很多，讲得很慢。

但好在现在时间也多……

狐狸驮着少年已经走了很远，狐狸说的话也已经很多，她从开始说到现在，也已经提到了几月前自己被议会亲自提名就任议员的事情……

而在此时从未说过话的少年突然出声，对女孩儿成为议员的这件大事以真诚的祝贺，“你已经是议员了吗？恭喜恭喜，你真厉害啊！”

狐狸一惊，险些再次将背后的某人丢进树林，结结巴巴说道：“你……没，睡着吗？”

“没有啊！”

“那刚……刚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是啊！”

“……！”

少年诚恳的回答让狐狸陷入真正的沉默，一路上再没有开口，只是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身下柔软毛发下狐狸的身体越发滚烫，已经隐隐透出股迷离的粉红。

相对沉默的少年和狐狸去到了森林里的某个村子里，这里是莉莉娅的家，不过女孩儿回家后却没有邀请某人的意思，反倒是进屋之后反手将房门粗暴的关闭，差点把跟在后面的少年鼻子给砸下来。

而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少年只好呆呆站在外面，直到那道关了很久的房门再次打开。

“你进去这么久干什么？”他问。

“换衣服。”听到回答的他一时语塞，尴尬地挠着头。

莉莉娅看着面前少年少有的窘态，不由得忍俊不禁，之后拉过少年的手，把某个刚刚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盒子放进他的手里。

“知道你瞎，送你一副眼镜戴着。”说完这话，莉莉娅背起小手向着村外走去。凌晨则是低头努力将目光落到手里的那个盒子上，心里想着我既然都是一个瞎子了，那么还戴眼镜干什么？

如此这般想着，凌晨还是从盒子里取出眼镜一样的事物出来，然后仔细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他眼前的世界于不知多少年之后的逐渐清明，而他好似则被那个原来已经距离他足够远的世界重新接纳……

凌晨站在女孩儿门前又呆了一会，之后回复，生疏的推了推镜框，抬步追上前面的女孩儿。

“你刚刚进去就是拿这个？”

“不是。”

“嘿嘿，我都知道了。”

追上女孩儿的少年重新开始了刚刚的对话，之后一脚越过女孩儿站在她身前停步下来，睁着眼睛仔仔细细看着女孩儿的好看面容，不由得大加赞赏道：“你好漂亮啊！”

少年的大胆话语让女孩儿再次羞红了脸，支支吾吾不肯说话，而少年则是抓住这个机会，一只手臂环胸一只手臂撑起下巴作出一脸严肃神色，仔细打量一遍之后再次回复嬉皮笑脸，“还真没保质期啊！”

“什么?”

“没什么！”

女孩儿被少年突然的话弄得迷糊，而少年也没有打算为她作出解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而女孩儿向着那处平原而去的步子越发轻飘，仿佛只要有阵微风就能把她轻易刮到天上去，让下面的少年笑着伸手去抓……

状态有异的两人没有再说话，所以前进的速度提升，渐渐离开村子，离开森林，去到那处平原。

森林的神秘幽远被平原的宽广辽阔取代，带来一丝粗狂的美感。早早就在平原边缘迎接的白狼对着两人礼貌行礼后就带着两人前往自家首领的所在地。

巨大的石块如同立于平原的忠实卫兵，守望这片辽阔的狼族领地。

至于这片平原的真正主人，则是慵懒的趴在这位石头卫兵的头顶，就着天空美丽的极光和石顶时常泛起的微风入睡。

这位狼王时常精神不好，进而喜欢打瞌睡。而某人由于很久没有睡觉，所以也精神不好，进而也喜欢打瞌睡。两者很是相似，所以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好，因为关系很好，所以爬上巨石的凌晨没有礼貌的去叫醒巨狼，而是上前一脚踹在他的鼻子上。

鼻子的异动让巨狼皱了皱鼻头，努力好些时候才半睁开眼，用那双本该威严不已的淡金色眸子懒懒望着眼前少年可爱可恨的脸，张嘴哈哈半天才招呼道：“哟！你来了？”

“嗯！”点头应了一声，凌晨没有在意巨狼如此不礼貌的举动，走近后亲昵的在巨狼脑袋旁坐下，拍了拍他的头，“一会儿你得去跟那些个家伙说说，最好这几天就召开议会，我有事给你们说。”

很是随意的点头答应少年的要求，这位灵境极东边境的最高负责者并没有在这等小问题上深究，只是将目光投下巨石下，落在下面等着的女孩儿身上，“还认识？”

“嗯！”少年点头，之后好像想起什么，开口告知：“现在我叫凌晨，以后不要叫错了……”

听见少年对于自己名字的仔细告知，巨狼点点头后表示知道，之后便有一阵沉重倦意袭来，让得他脑袋昏胀，强打起精神望向一旁的少年开口道：“前几天我才在草原的某个地方发觉一个舒适地点，那里青草铺成的垫子很软，旁边还有温泉润湿空气，环境柔和平静，最适合睡觉打瞌睡。怎么样，去试试？”

贪睡的一方向精神不好的另一方提及睡觉养神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被拒绝，所以少年赶忙探头出去向着下方的女孩儿说了一声，自行爬上巨狼的脑袋上坐着。

之后天空之中一阵微风袭来，揉碎了巨狼和少年的身体，再在很远的那个两者相约睡觉养神的地方重新汇聚……

少年和巨狼在那处舒适地点重新醒来之后，议会方面就传来消息通知两者前往，于是少年找到那被暂时安置到平原某处的女孩儿，之后少年和狐狸和狼踏上前往议会所在的灵境圣城的路。

灵族圣城作为灵境的唯一主城，更是灵族议会的所在地，所以圣城一直都是灵境权力与繁荣的象征，城市的繁华美丽即使在外界的凡世也有着记载。

而今天的圣城因为某人要来，所以城内越发热闹，鲜艳的地毯从圣城入口处就开始延伸，一直直达城内那座最高建筑的门前。

少年始终还是喜欢软软的狐狸的背，所以找到女孩儿之后就从巨狼的背上换乘，一路上低着的脑袋随着摇晃而左右上下不停摆动。而在此时狐狸终于来到这座建筑的门前脚步停止站立下来，后背上的少年也就悠悠转醒。

这场议会是昨日各大议长突然决定召开，议会的近百名议员都没有接到通知，所以就不能参加，不能参加也就不能进入这座大殿，所以莉莉娅在将少年放下后就向他和巨狼道声别，准备离开。

而凌晨则在女孩儿转身后突然伸手拉住那只洁白嫩滑的手，让女孩儿脸色再一次羞红的同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片洁白如雪般的的羽毛，将之放到了女孩儿的手里。

“虽然不知道你这幅眼镜具体到底多么贵重，我也没有什么值得出手的东西。而且这副眼镜对我的帮助的确很大，所以我送你这片羽毛吧！你放心，这片羽毛虽然不是什么未出世的无价之宝，但是还是挺不错的，你好好收着吧！”

莉莉娅伸手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结论，于是就当做一件好看的小礼物收好，对着凌晨嫣然笑了笑之后离开。

而一旁的巨狼则是在看见那片羽毛后，先前还挺浓郁的睡意被吓得尽数消失，睁大眼睛颤抖着声音说道：“你还真大方啊！”

“呵呵，财大气粗嘛！”凌晨笑着，笑容里满满的不知廉耻。

“你还有吗？有的话也给我一片呗！”巨狼的睡意消失，眼睛里挤出闪闪的光芒。

“呵呵！”凌晨则敷衍笑着，之后一脚踏进这座大殿。

而其身后的巨狼则是不满的撇撇嘴，之后跟上前面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