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烛一火》：1 少年得宝

1 少年得宝

滴答滴答

水滴不停地敲打着嵌在地上的一块青石板。那石板很厚，足有一尺多高，中间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小坑，那是水滴长年累月的侵蚀造成的。

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块巨大的不规则形状的岩石孤零零的盘在那里。在岩石后面，则是一座怪石嶙峋的高山，想来这岩石应该是从高山上滚落下来，最终砸在了地上。

周围没有植被，就连低矮的灌木丛都没有，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在这种环境下，连动物都不愿意在这里久呆。

空气很潮湿，因为刚刚才下过一场大雨。

滴答滴答

四周静悄悄，除了水滴不断滴落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余声音。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叫喊声。

紧接着，一个黑影由小变大。

待近了些，才看清那竟是一个少年。

那少年年纪并不大，头顶一个破了一个窟窿的草帽，身上披着一件暗褐色的蓑衣。脸色蜡黄，身材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可怜样子。他的脸蛋上还残留着些许惧意，眼圈也有些红肿。

他来到这里，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实在是这段路太滑了！

就在刚刚，他就因为不小心而滑倒，双膝磕在石头上，疼的厉害。

正所谓吃一蛰长一智，少年体会过滑倒的痛苦，心有余悸的他可不希望再体验一次。

“得快点下山了。”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如果不赶快下山，等到了夜里，山中的野兽醒来，可就不妙了。

一想到山中还有野兽，少年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子微微加快了些。

滴答滴答

水滴依旧在敲打着石板，一滴一滴的欲将这石板穿透。

突然，他停了下来，好奇的看向青石板正上面。那里平躺着一个圆柱状的东西，那东西卡在巨岩那凹凸不平的表面，经过雨水的冲刷，露出原本的光泽。

也就是这鲜艳的光泽才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少年的视线完全被那东西夺去，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鲜艳的红色。就连过年时村子里使用的大红灯笼都没有这般红亮。

好奇心驱使下，让他忘记了即将到来的黑夜，他想知道这亮红的圆柱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是宝贝？常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这山里有宝贝，难道今天被我撞见了？”

一想到那亮红事物有可能是一个宝贝，少年顿时来了精神。

“要真是个宝贝，就卖钱，然后买好多好多肉包子，然后，然后再娶个婆娘，听说隔壁村的王员外的儿子明明比我还小，却已经在他父母的操办下取了亲，我要有钱了，我也要娶个婆娘。”

少年思绪翩飞，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好多曾让他羡慕不已的事。

“我要是有钱了，我也这么弄。我也要每天都吃包子，而且还是肉的，穿最好的，然后再娶个媳妇，嘿嘿。”

少年越想越兴奋，哈喇子顺着嘴角流出，打在手背上，这才从幻想中醒来。

“那一定是个宝贝。”

少年越来越肯定，那亮红色物体必定是个宝贝，单单是这鲜艳的亮红色，哪怕翻遍了全村子也找不出比它更好的。

三步并两步，少年也不嫌地滑了，也不害怕因为滑倒而有可能磕伤自己了。他一心只想将那亮红物体拿到手。

但，事与愿违。站在青石板上向上仰望，少年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那东西卡在巨石中央，离地面足有两米多高。而少年即使站在青石板上，依旧差了一米多。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法将其握在手中，少年哇的一声哭了。

“我的宝贝，我的肉包，我的媳妇！”

遇到了可能翻身成为富人的机会，却发现自己的腿太短。少年觉得老天爷真会玩，给自己机遇的同时却把门槛提高了。

“哇，我的，我的……”少年哽咽着，看着自己的手与那物体间的距离，内心暗骂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不长高点呢。

天色越来越暗，阴沉沉的仿佛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少年可怜巴巴的瞅着那物体，内心越发肯定了此物必是一件宝贝。

站在那物体的正下方，少年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温热。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但当他爬下青石板后，那股温热就不复存在。

来回倒腾了十几次，少年终于确定那股热量的来源就是那亮红物体。

“真是宝贝！”。

少年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瞪得老大老大。

“这宝贝不能让别人知道！”

少年打定主意，一旦拿到这玩意，就绝不会在他人面前显摆。毕竟一个会自行发热的东西，别说是他，就连村子里最有见识，知识最为渊博的王掌柜都不一定见过。

要不是自己偶然遇到，打死他也不相信会有此等奇物。

“呀，那这东西岂不是不能卖了。”

少年又哭丧着一张脸，一想到这玩意不能卖，那些幻想的包子，媳妇什么的也就成为了一堆泡沫。

“哇，老天爷，你玩我。”

少年愤愤的朝天吼道，把内心的不爽全都发泄了出去。

“现在得想个办法，将这东西拿下来！”

少年磨砂着下巴，眼睛不住的眨着，也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要不，拿石头砸下来？”

这个念头刚启，便被少年否定。

“不行，万一砸坏了怎么办？”

少年倔强的站在那里，双目充满血丝，死死的盯着那物体。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四周传来了野兽低沉的怒吼。

少年思索半天，听到那忽远忽近的野兽吼叫声，吓得身子一抖，也顾不得太多，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那物体砸去。

黑暗中，那物体散发着柔和的亮光，在这漆黑一片的大山之中，显得格外的刺眼。

他不敢使太大的力气，生怕不小心把宝贝砸坏，但下一幕就让他惊了，也许是力气太小，小石子碰到宝贝后，就无力的垂落下去。

宝贝居然纹丝不动！

少年气的牙痒痒。黑夜的到来，野兽纷纷苏醒，捕食的时间到了。

而他在这荒山野岭每多呆一秒，其受到野兽攻击的几率就增大一分。

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真是浪费时间。

既然这样，不把宝贝带走，那真是亏大了。

少年咬咬牙，再次捡起小石子，恶狠狠的盯着那宝贝，口中也传出了稚嫩的声音：“给我下来。”

连吃奶劲都使了出来，少年目送那块小石子飞去，精准的砸在了宝贝的下方。

啪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这一次，小石子没有辜负少年的期望，成功的将宝贝带了下来。

少年高兴的跳了起来，听得这声脆响，又吓得向后蹦了蹦。

他目不转睛的望去，生怕见到被摔得粉碎的宝贝。

不过，那东西似乎硬的很，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一点损坏都没有。

少年赶紧将宝贝捧在手中，借着宝贝自身微弱亮光，终于是看清了宝贝的样貌。

那是半截蜡烛。

2 柳夜白

少年当场石化，合着自己努力一个多时辰，就是为了这玩意？

蜡烛只有半截，一头还留有很短的一根灯芯，鲜红的表面上印着数个蝌蚪般的神秘符号。他看不懂，除此之外，少年拿着这蜡烛，心里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这哪里是什么宝贝，村子的祠堂里每天烧的不就是这玩意吗？这天杀的，该死的，滚蛋东西。

少年的眼眶又开始泛红，隐约可见有着雾气正在升腾。为了这破玩意折腾了这么久，连最佳的下山时间都搁置了。

忽然，一个念头猛的在少年脑海里炸裂，他抬起头来，目光火热的看着手中的蜡烛。

这是宝贝！

少年抹了把眼泪，感受到掌心中传来的阵阵热意，破涕为笑。

他差点忘记了，哪有蜡烛能自行发光发热的？村子里的那些根本做不到！虽然都长着一副蜡烛样子，但它与村子里那些普通货不一样，是一件宝贝！

少年越看越喜欢，小心翼翼的将蜡烛捧了起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像是一个指路明灯。

将蜡烛塞进怀里，顿时一阵暖意在胸前蔓延开来，驱散着那因淋雨和夜晚所带来的冷意。

少年满足的拍了拍身子，正欲迈腿离去，却想起他此时此刻正在高山之上。夜晚的山路并不好走，更何况，还有噬人的野兽在某处虎视眈眈，等待着闯入领地的猎物。

好似翻书般，少年再一次成了苦瓜脸，呆呆的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爷爷说过，夜里的山路不好走，那我可该怎么办？”

东瞅瞅西看看，少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摸着夜色不顾一切下山，还是先寻一处地方过夜，等明日再下山。

思索片刻，考虑到此刻下山极有可能遇到野兽，少年决定先在山上过一夜再说。

取出蜡烛，在空中挥舞一阵，趁着微光，少年发现了一处藏身之地。

巨岩掉落与身后高山正好形成了一个夹角，其大小正好可以让少年躲进去。

进到夹角，曲腿坐在地面上，背靠着身后的巨岩，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困意爬上眼皮，少年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他累了，需要休息了。

四周也安静极了，在这种环境下，少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石山的山脚处，存在着一个小村子。村口矗立的一块石碑上，用红漆写着石山村三个大字。

石山村不大，仅有一条街道，站在村头能够一眼望到村尾。

此时已是夜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油灯，更有着浓郁的饭菜香气从紧闭的门缝里飘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啪啪

门外传开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慢腾腾的响起。

“村长，快开门。”

石大海刚吃罢饭，正在剔牙，忽听得自家大门被不知何人敲响，起身站了起来，往屋外走去。

步子刚迈出堂屋，就听见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悠悠的传了进来。

“老残废？”石大海一怔，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心里就有些纳闷，这老家伙来找我做何事？

吱

门分左右，一个驼背的老头拄着一根黑漆漆的拐杖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

蓬松杂乱的头发就像是个鸟巢，也不知他多久没有打理了；一张苍老的脸上，皱纹堆积，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有些恐怖。他身穿一身满是污渍的外衣。手脚外露，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手腕和脚腕处那一道道触目心惊的暗红色伤痕。

尽管平日里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但老头的样子依旧是让石大海吓了一跳，尤其是在晚上，老头看上去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狰狞恶鬼。

“老残废，你杵在这是想吓死我？”石大海没好气的吼了一声。

老残废赶紧陪笑，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更像是从九幽飘来：“村长，您福满金盆，寿比天高，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力呀。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残废计较才是。”

石大海被捧得高高，心里顿时飘飘然，轻哼一声：“那是，我石大海可是肩负振兴石山村的大任。说吧，你有什么事？”

老残废连忙点头，道：“小事，小事，我那孙子不知去哪疯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村长可否……”

话语戛然而止，石大海眉头一皱，他自然明白老残废的意思，只是现在天色已暗，再加上去向不明，这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说起老残废的孙子，石大海记得，那是一个瘦的可怜的小家伙，眼睛大大的，清澈透明。明明是个男孩子，却像个女孩一样，动不动就哇哇流泪。

老残废神色紧张的望着石大海，浑浊的老眼一眨不眨的注意着石大海脸上的变化。

“对了，你孙子叫什么？”虽然以前听到别人提起过那个孩子，但时间一久，再加上石大海也没有心思关心，索性就遗忘了。

“那孩子叫夜白，柳夜白。”

老残废回答。

“行，我待会去叫上几人……”石大海话没说完，老残废就笑了。

“村长，不用麻烦您了，我已经帮您叫好了。”说着，手指向一侧指去。

石大海顺着老残废的指示看去，只见六七个年轻小伙站在不远处有说有笑的，感觉到村长的视线汇聚到他们身上时，他们还摆了摆手。

“这老东西。”

石大海嘴角微抽，原本还想糊弄过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一夜对石大海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种种这些，柳夜白当然不知道。平日里经常戏弄他的老残废竟然会关心自己，这是柳夜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如果柳夜白知道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感动，而是狐疑，这老狐狸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柳夜白现在已经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大富商，一天三顿都是肉包子，而且妻妾成群，簇拥着他在自家后花园里赏花饮酒。

“嘿嘿”

黑暗中，时不时的传来少年那满足的呓语。怀中的蜡烛散发出微弱光亮，温暖了少年，又似在向四周发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