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魊妖记》——龙王417
第一章 游魂
一
您一定知道唐朝吧,确切的说,只要是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唐朝。
唐宋元明清,恐怕是几岁的小孩子也能脱口而出。
然而,您真的了解唐吗?
我并非是故意卖弄知识,或者是为难谁人,老实讲,我并非一个研究历史的学者,上学时候的专业也与历史相去甚远。
如果一个不凑巧,您对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通读二十四史,那么接下来的故事,恐怕会让您不由得生出愤怒:“哎呀,怎么能够胡编乱造呢,这是在亵渎啊!”
倘若真的如此,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在整个人类的文明史中,书写下璀璨光辉的一页。
公元618年,唐高祖李渊建立唐朝。
作为帝国的都城,长安城见证了“贞观之治”和“永徽之治”。
然而,公元690年,长安城与大唐的荣耀戛然而止。
那一年,圣后武则天身登大宝,改国号为周,李唐被武周取而代之。
圣后武则天,拥有着不输于伟丈夫的雄才伟略,和被废的中宗以及庸碌无为的睿宗相比,武则天成为帝国的新主人,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
或许正是由于发现了李家皇帝的无能,圣后才独揽大权的吧。
新帝国的都城,变成了改名为“神都”的洛阳城。
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这里,至少也是和神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总之,这并非是重点。
若是听故事的话,有许多都比时间和地点更重要。
比如说,故事的主角。
二
陈王谢,字寄奴,生活的年代是唐朝。
准确地说,是生活在武则天的时代。
天授元年,即公元690年,陈寄奴进入神都的太常寺,官拜太常博士。
这是一个从七品上的官职,职务是协助太常司进行祭祀。
换句话说,是个闲差事。
想要在政治舞台上一展拳脚,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人,肯定是不希望做太常博士的。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对于陈寄奴来说,则是最好不过的境遇了。
生性无欲无求、不与人争的陈寄奴,因此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每日吟诗作赋,饮酒作乐,不亦乐乎。
这样的人,总是不会缺少朋友。
李辞,字琅书,是陈寄奴的一位挚友。
有的朋友应该发现了,他的姓氏是李。
实际上,李琅书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李家皇室。
高祖皇帝的女儿金川公主,下嫁李姓男子,而后生下数名子女。
其中的一个,就是李琅书的爷爷。
换句话说,当今圣后是李琅书的堂伯母。
天授元年,圣后迁都洛阳,后改名神都,身为左郎将的李琅书也不得不离开长安城。
来到神都之后没多久,便发生了诸多怪事。
三
五月中旬,洛阳城繁花似锦。
陈寄奴的宅子在城中东北角,按照他的话说,那个位置很重要。
大概是风水方面的考虑吧——李琅书猜测。
抬手敲响门,过不多时候,陈寄奴领他进了家中。
甫一进入,幽幽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庭院里长满香草。
“看来你最近事情不多。”
“唔,何出此言?”
“家里的花草长得不错,肯定没有少花心思侍弄。”
“古人说过,韶光不可辜负。”
冰了一壶酒水,二人对酌起来。
对于彼时的人来说,想要在夏季取些冰,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皇宫的冰窖里,要一批冬天收集的冰,专供皇家日常开支。
但陈寄奴有些自己的手段。
“如果只是贮藏的话,要地窖就可以。难的是如何在炎炎夏日里,制造出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冰。”
陈寄奴款款而谈。
“你的方法呢?”
“凭空变出来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我。”
陈寄奴是太常寺中的太常博士,是武周王朝的七品官。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方士,也就是俗称的“道士”。
“太常寺掌管祭祀,懂得些道法并不奇怪。”
实际上,太常寺里大多都是方士,这不是什么秘密。
李琅书认为,他们之中的人基本上都是骗子,除了陈寄奴和少数人。
话说回来。
陈寄奴浅啜一口杯中酒,全身舒爽惬意。
“需要借助硝石。”
“硝?”
“嗯。有一个炼丹师发现,硝石能够让水结冰。”
“硝,是有毒的吧。”
“对。”
“那我们喝的酒...”
“只要不是用来喝就没有事,放入冰鉴里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放心了。”
二人推杯置盏,日头渐西。
酒水饮尽,陈寄奴又准备些时令果蔬,作为小吃。
转眼已是近黄昏,天上倦鸟归巢。
陈寄奴说道:“左郎将,今天来到寒舍,是有事情吧?”
“哈,什么都瞒不了你。”
四
旧都长安城,可以说是由许多个坊市组成的。
李生的家住在永定坊,有一段时间生病了,左邻右舍很久没有见过他出门,便报了官。
金吾卫赶过去,撞开了门,发现家中一切正常,唯独找不到李生。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哪里都找不到人影。
“后来,就成了一宗悬案。”
李琅书轻抚胡须,说道:“这是去年三月间发生的。”
“现在事情有变?”
“三天前的晚上,有人在皇宫里看到了李生的鬼魂。”
“唔,确定是鬼而不是人吗?”
“如果只是人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说得不错。”
那是一个凉如水的夜,神都的五月,比起长安来比较舒适。
年轻的宫女走在皇宫之中,她是要赶去东宫。
一路上寂静的,远处有阑珊的灯火,和平时没有异样。
到达文思殿,已经能够看到明德门了。
宫殿和宫门的距离有数百尺,宫女已经徒步走过很长的路,感到疲惫的她决定休息一下。
“心血来潮?”
“宫女们都会这么做,在注意不到的地方偷个懒。”
“继续。”
身着白衣的李生鬼魂,飘然出现在文思殿前。
“是千牛卫吗?”一无所知的宫女发问道。
“...”
“是太子殿下吗?”
据说太子喜欢穿白色衣服,宫女如是想道。
结果那个鬼魂只是出现了不到一刻的时间,便消失了。
宫女将自己的遭遇,第一时间通知了金吾卫。
“没有告诉千牛卫?”
在武周时代,金吾卫负责都城外城的治安,而担任皇宫警卫工作则是由千牛卫。
“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也没有造成破坏。”
“千牛卫负责巡逻,这样想来,有侦查职权的金吾卫更加合适。”
昨日午时,李琅书得知皇宫里发生了怪事。
“哒哒哒...”
夜色幽幽,寂静的皇宫中,李琅书孤身一人走在汉玉石铺就的宫道上。
“就是此处了。”
凉风习习,拂面吹动,偶然有几名宫女,低着头从他的身边经过。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文思殿前空空荡荡的,只有李琅书一人,这名身长八尺的伟男子,腰间挂着长刀,身上穿着铠甲,远远望去,好像是一尊门神。
过了子时————按照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过后————李琅书以为鬼魂该是怕了自己,今夜不会出现,准备离去的时候,面前三丈处,倏然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影。
影影绰绰的,像是水波之上的倒影,在文思殿前随风摇曳不止。
李琅书强压心中的恐惧,高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夤夜造访宫中?”
一连呼喊了三次,对方都没有应答。
“哒哒哒...”
李琅书手握刀柄,向前走去。
对方的面目也渐渐清晰起来,长相普通,透着些书生气,并非是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
不是太子,又是何人呢?
愈是走近,李琅书的心底愈是浮现出一抹不安。
事后想想看,当时的自己若是不怕才是怪事吧。
突然,白色的身影猛然动了一下,李琅书眼皮一跳,心呼“不妙”,腰间的刀已经挥出,劈开了夜空中的冷风。
手中并未有其他的感觉,刀身也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看上去就是简单地挥刀而已。
李琅书依然双手持刀,脸上满是汗水,缓缓地流淌,滴落在脚下的地板上。
白色的诡影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第二章 游魂
五
“听起来,的确是鬼神之类的东西。”陈寄奴若有所思地说道,“问题是,对方的身份是谁,如果能知道名字的话,处理起来就会简单许多。”
“名字什么的,有些棘手。”
“哦?看来你查到些了。”
“今天一早,我去了金文卷。”
金文卷相当于现在的档案室,金吾卫着手的案件,卷宗都会存放在其中。
“是看到了那人的样貌,之后查到李生。”
“嗯。”
“那么名姓呢?”
“所有的信息都有,独独缺了李生身份的那一卷。”
“唔。”
“身世,身份,全都不得而知,其他卷中只写了‘李生’,这是习惯做法。”
“唔。”
“问过金吾卫,对方也不清楚,只说是年前遗失了。”
“年前...指的是迁都吧。”
“对。”
“那就比较难办了。”
陈寄奴眉头皱起,脸上露出难色。
伸手拿起一颗桃子,思忖片刻,将手里的桃子放下,又拿起了一片瓜。
如此反复,不难看出他心中的踌躇。
“喂!太常博士大人!”
“嗯?”
“你把瓜果都摸过了,还要本郎将怎么吃?”
“染指的只是瓜果罢了,又不是女子,更何况太宗皇帝都不介意,你个小小的五品官,却是连女子都不如。”
中国古人很保守,这样的印象是不准确的。
保守的风习是从宋代开始的,当时的大儒朱熹制定“三从四德七出”,对后世影响深远。
至于唐朝,风习开放,对男女谈情、婚嫁改娶之事,看得很是开明。
私定终身,休妻改嫁,夫死再嫁,对于当时的女子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玄武门事变后,太宗皇帝诛杀李建成,毫不客气地将后者的妻妾妃子一应纳入后宫。
陈寄奴的一席话,令李琅书哑口无言,同时也明白了陈寄奴心中的烦闷。
“话说,知道名姓,当真如此重要吗?”
“人生来是有名有姓,奈何死后只有李生?”
“咦?”
“举个例子,如果我问你:‘左郎将大人,你手下对那名金吾卫,最近可还好?’你会如何应答?”
“大概说:‘那名金吾卫?你问的是谁“云云。”
“为何会反问?”
“因为金吾卫人数众多,你突然一问,我不知道你所问何人。”
“要想解决掉那鬼魂,就需要知道对方生前的名姓,是一样的道理。”
“不知道名姓的话,就无法处理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些麻烦。”
“既然你有办法,就可以去做的。”
“不是说了嘛,有些麻烦。”
“唔。”
“何况,这事情是私人求助,还是公事求助呢?”
“算是我个人所求吧。”
“也就是说,即使我很好地处理掉了,也什么好处都没有咯。”
“不能这么说,哎呀,可以请你吃一顿酒。”
“我自己也可以去吃酒,还可以吃瓜。”
说着,陈寄奴狠狠地咬了一口桃子,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唔。”
“其实你也有那种感觉吧。”
“嗯,总觉得这件事情如果不赶快处理掉的话,被皇帝知道了,后果会了不得。”
李琅书所说的“皇帝”,指的是圣后武则天,此时她已经接受禅让,并且改国号为“周”。
“说不定一个不开心,她会再迁一次都。”
“会这样?”
“我开玩笑的。”
“唔。”
“搬家更麻烦。”
“唔...嗯?”
“今天晚上我们去看一看吧。”
“今天晚上吗?”
“嗯,事不宜迟。”
“好。”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六
入夜,李琅书身着铠甲,手握长刀,身后跟着陈寄奴,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二人一前一后,缄默不语地向宫中走去。
有如一座小山的文思殿就在前方,陈寄奴骤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有些冷。”
陈寄奴是个文弱的人,身材比较消瘦,常年饮酒导致身体不好。
李琅书则是体型魁梧的武人,血气方刚的他,自然没有想到陈寄奴居然会觉得寒冷。
“我吩咐金吾卫,给你送件衣服来。”
“不必了。”
陈寄奴跺了跺脚,活动了身子,感觉有些暖意,回绝了他的好意。
二人继续出发,在子时前到达。
“就是此地了。”
文思殿前空无一物,亲自检查过之后,陈寄奴摇了摇头,躲到了背风的地方。
二人继续等待着,看着月下中天,陈寄奴突然开口说道:
“左郎将大人,下官要冷死了,你快去给我找见寒衣吧。”
“寒衣?现在就要么?”
“你也觉得五月穿寒衣不合适吧,可是下官的确是不耐凉意。”
“我不是说寒衣,只不过现在快要过子时了。”
“没事的,你快去吧。”
虽说心有顾忌,但李琅书还是离开了。
前脚刚刚目送左郎将离开,转眼陈寄奴就看到了白色诡影。
那人穿着白色的长衣,显得有些臃肿,脸上却很消瘦。
站在不远处,直挺挺地,却又仿佛随风摇摆,像是一张白纸。
“你是谁,说出你的名姓。”
“...”
“果然不行。”陈寄奴喃喃道。
似乎是见惯了这类鬼魊事物,陈寄奴并没有像昨夜的李琅书那般心生恐惧,而是颇有趣味地走近诡影,仔细查看起来。
之后便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许多事情。
却说李琅书方面,并没有出宫去寻金吾卫,而是在经过明德门的时候,就近问了千牛卫。
文思殿的诡异怪事,千牛卫是早有耳闻的,只不过鬼神之事,他们也无处下手。
听说李琅书是为鬼影前来,千牛卫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对方是正五品上的左郎将,屈尊处理此事已是难得,区区一件寒衣,不过多时便奉上了。
“鬼影又出现了。”
听到千牛卫的话,李琅书转头望去,远远的地方,一个如同米粒般的白影悄然出现。
“不好,太常博士还在那里。”
李琅书连忙奔去。
等他赶回文思殿的时候,只见空空如也,不仅没有鬼,连人也不见了踪影。
“寒衣取来了?”
在角落里,传来陈寄奴的声音。
原来是因为太冷,鬼影消失之后,他又回到了躲风的所在。
“见过那鬼影了?”
等到陈寄奴穿好寒衣,李琅书问道。
“嗯,不能看得更清楚了。”
“知道名姓了吗?”
“他一言不发,自然是无从得知。”
“果然如此。”
“但是,知道解决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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