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字黄昏》：拜访修道院

拜访修道院

一排排齿轮交错地发出吱吱声，推着火车按着漆黑的轨迹爬去，埃尔文坐在车里，两旁紧挨着锯齿状的崖壁。远远望去，那建立在峭壁间的修道院仿佛悬立在半空中，连着绝壁融为一体，真不愧是巧夺天工。这座屹立百年的修道院位于迪忒斯帝国的加泰罗尼亚地区，经历过引力和风霜的侵袭，依旧以刚毅的姿态：庇护着与世隔绝的修士们。

但讽刺的是，这一次他们将成为知道这世外真相的第一批人。埃尔文心想。这样话，这些修士们会作何反应。纵观历史，世界上最危险的群体莫过于上帝的这些仆人……尤其是当信仰受到威胁时。而我现在就好比拿着一支火矛去捅这个马蜂窝。

火车爬到了山顶后，爱尼森看到一个孤立的身影正站在月台上等他。那是一个容貌枯槁的男人，头戴圆顶小帽，身着传统的天主教紫色长袍和白色紧身法衣。埃尔文想起了照片里的这位瘦骨嶙峋的东道主，顿时觉得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起来。他竟然亲自来迎接我！

安东尼·巴洛夫主教在迪忒斯帝国可是位令人敬畏的人物。首先他不仅是国王本人的挚友兼顾问，而且作为主教他还是这个国家天主教保守价值观及传统政治标准最坚定、最有影响力的捍卫者。

“你就是埃尔文·基尔希吧？”主教慢条斯理地问道。“是的，主教大人。”埃尔文下了火车后微笑地握住主教瘦骨嶙峋的枯手，“巴洛夫主教，很荣幸你安排的这次会面，不胜感激！”

“我们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主教的声音比埃尔文预想的要铿锵有力的多。“而且科学家们，特别是像你这样杰出的，是很少向我们请教问题的。

当巴斯皮诺领着埃尔文穿过月台时，山间凛冽的寒风吹过主教的长袍向谷内涌去。“不得不承认，”巴斯皮诺说，“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有点……”他深邃的目光深深地看向这位穿着时尚的奇顿K50西装和巴克尔鸵鸟皮皮鞋的青年说道，

“‘嘻哈’，是这个词吧？”埃尔文彬彬有礼地说道。不过这个词早在几十年前就过时了。

“虽然我拜读过你的许多大作，”主教说，

“但你研究的到底是什么，我还是没搞懂。”

“我涉足的领域主要是博弈论和计算机建模。”埃尔文回答道。

“这么说！你是设计小孩玩的那种电脑游戏的喽？”爱尼森觉得，主教假装无知一定是别有用心。更准确地说，对于这位对科技了如指掌的主教来说，或许这里除了他自己，没人比巴斯皮诺更了解他所涉及的领域的了，对此他还经常这么警告别人科技是非常危险的。

“不是的，主教大人。博弈论其实是数学的一个分支，它是在研究模型的基础上，预测未来。”

“哦，是吗！这就是你之前预测到中洲经济危机的方法喽，据我所知，当时可没人听的进去，所以你就造了一个什么模型，把它给救了！”

埃尔文很尴尬地说。“这是个糟糕的比喻，主教大人。我当时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主教轻轻地一笑说道，“这种年轻可是少有人在……”主教面露微笑，疾风吹得他衣袂飘逸。“现在的年轻人虽然精通电脑，但却从未审视过自己的灵魂。整天盯着屏幕，放任自己的灵魂糜烂在肉体中，不过，我从未想过，会有机会来会见他们的开路先锋。要知道预言家可是个了不得的称号！就连我们都无法企及的存在。”

“主教大人见笑了，在这件事上，我的预言只是个玩笑罢了！”埃尔文回答道，“不过就这件事来讲，我本来没有什么把握你会同意见我，但现在看来这件事远比我想像的要复杂的多。”

“就像我说的，见识过灵魂糜烂在肉体之后，虔诚的信徒往往会受益良多。如果我们不试着去接触魔鬼的迷惑，我们怎么会觉得上帝的话更有道理呢。”主教又笑道，“当然，我是开玩笑啦。在这方面我往往会有过人的幽默感，还请见谅。”说完，巴斯皮诺主教示意继续往前走。“那边，还有人正在等着我们呢！”

埃尔文向前方看去，一座石砌的巨大灰色城堡栖息在峭壁边上，峭壁之下是郁郁葱葱的山麓小丘。埃尔文因为恐高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紧跟着主教穿过高低不平的崖边小道，平复自己的眩晕感后，他又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这次会面上来。

埃尔文之后会跟三位著名的宗教领袖会面。这里曾举办过数次世界性的宗教会议。自几个世纪以来，近三十种全球性宗教的数百名精神领袖每隔几年就会在这里碰面，在为期一周的时间里开展不同宗教之间的对话。与会者包括世界各地举足轻重的基督教神职人员、犹太教拉比、***教毛拉，以及印度教祭司、佛教比丘、耆那教教徒、锡克教教徒等。大会宣称其宗旨是“促进世界宗教的和谐，为不同宗教架设沟通的桥梁，颂扬不同信仰的共同价值观”。这倒是一项崇高的事业。埃尔文心想。不过，他依然觉得这是徒劳的挣扎！——不过是凭借各类神话的大杂烩，毫无意义地去搜寻某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罢了。

巴斯皮诺主教带着他走过山顶的小路时，埃尔文抬头望着山腰，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想法。摩西登山是为了倾听上帝的旨意，而我登山确是让众神听从我的告诫。埃尔文来之前曾告诫过自己，他此次登山完全是出于道义，但他同样清楚自己的傲慢也想借此作祟一番——他渴望那种坐在这些神职人员面前预言他们死期将至的快感。

“我看过你的履历！”主教突然瞥了一眼埃尔文说道，“你是摩洛哥大学毕业的对吧。”“是的，本科就读在摩洛哥。”

“嗯。最近，我看到关于摩洛哥大学新生中无神论者和不可知论者已经超过了信教的学生人数，这在摩洛哥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个统计很说明问题，你说呢？埃尔文先生。”我能说什么呢？埃尔文很想这样回答。

他们到达古老的石造修道院时，风汇集到这里。穿过昏暗的修道院大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青草气息。两人在黑暗中穿过迷宫般的走廊。爱尼森跟在身着长袍的主教后面拼命睁大眼睛，去适应阴暗的环境。

终于，他们走到一扇木门前，门小的有点可怜。主教敲了敲门，猫下身子，走了进去，并示意埃尔文也跟上。尽管有点迟疑，埃尔文还是迈了过去。

进去发现自己来到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里，高高的壁柜里塞满了精美的羊皮卷古书。一些独立式书架像一根根肋骨般从墙壁上凸露在外，再加上屋里散落着一些叮当作响的铸铁散热器，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个房间是某些活着的东西铸就的。爱尼森抬起头，看了看环绕整个二楼、装饰异常华丽的过道，顿时明白自己身处的是赫赫有名的蒙特拉斯藏经阁。据说，在房间里收藏着罕见的典籍和善本，只有那些毕生以精力敬奉上帝的人才能一睹真容。

小神达芬奇说

埃尔文·基尔西坐着深夜的火车来到了这座隐匿在群山之上的修道院，埃尔文深知，只有得到上面那些自称神的仆人的肯定，自己才能彻底改变现有的局面，颠覆，无知。确立，正统。……

针锋相对的会面

“在这个地方你要谨慎点。”主教说道，“这里是我们最隐蔽的地方。很少允许外人进来。”

“竟有如此殊荣，真是不胜感激。”爱尼森跟着主教来到一张木桌前，两位老者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左边的那位老者饱经风霜，白须蓬乱，眼露倦意。他头戴软毡帽，身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衬衫。

“这位是阿森韦什，”主教说道，“他是著名的犹太哲学家，爱尼森出于礼貌地握住拉比的手隔着桌子握了握。“先生，很高兴见到您。”爱尼森说道，“我读过您写的关于西斯维亚教的大作。虽不敢说心领神会，但我确实是认真拜读过。”阿森韦什一边和蔼地点了点头，一边拿着手帕轻拭着眼角溢出的泪水。

“这位，”主教指着另一位老者继续说道，“是尊敬的阿拉玛先生。”他是位受人尊敬的***教学者笑容可掬、身材矮胖，面容慈祥，似乎跟他那双深邃又犀利的黑眼睛不太协调。身着的那件很不起眼的白色阿拉伯长袍。“先生，关于您预言人类未来的大作，虽不敢苟同，但确实让人印象深刻。”爱尼森亲切地笑了笑，跟他握了握手。

“我们的客人埃尔文先生”主教最后对他的两位同道说道，“两位都知道，他是一位备受推崇的电脑学家、博弈论专家、发明家，科技界所谓的预言家。他要求和我们三人对话，但考虑到他的背景，我很是好奇这对话所涉及的内容。所以，现在就请爱尼森先生说明一下此行的目的吧。”话毕，巴斯皮诺主教便在他的两位同道中间坐了下来，插着手，满怀期待地看着爱尼森。

三人像庭审法官坐在爱尼森的对面，这种架势根本不像友好的学术讨论，更像是在宗教法庭。爱尼森这才注意到，主教连把椅子都没给他准备。看着眼前的三位老者，爱尼森不但不畏惧，反而觉得很好笑。这就是我要见的三位真神，或者说三贤士！

爱尼森停顿了一下，走到窗前凝视着山下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阳光下，是一幅古老的田园牧歌景象，绿树碧草绵亘的深谷被科隆山脉崎岖的山峰所阻断。在数英里以外巴罗里海的海面上，一大片来势汹汹的暴风云正涌聚。真应景啊！埃德蒙心想。自己马上就会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房间背后的整个世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先生们，”他背对着三位老者说道，“我相信巴斯皮诺主教已经向你们转达过，我特别要求过要保密的事了吧。现在我想重申一下，我今天说的必须严格保密。简而言之，我要求在座的诸位要对上帝发誓守口如瓶。三位愿意吗？”三人都点头默许。

其实爱尼森心里明白，这纯粹是多此一举。这个信息他们巴不得秘而不宣，怎么会广而告之呢？“今天我来这儿，”爱尼森开始说道，“是因为我的一项科学发现。多年来我一直苦心研究，希望能够解答我们生命中两个最根本的问题。现在我已经大功告成，特来拜会诸位是因为我相信这个消息会严重影响世界上各个教派的忠实信徒，还可能会引起一场颠覆性的认知。目前，我是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而我即将把它透露给三位。”

爱尼森把手伸进西装外套，掏出了一部超大型智能手机——这部手机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特殊需要而专门设计制造的。手机外壳是色彩靓丽的马赛克图案。他把手机支在三人面前，就像放了一台电视机。他马上要用这部手机，拨号接入一台超级安全的服务器，然后输入十几位字符的密码，给他们播放一段演讲视频。“诸位即将看到的，”爱尼森说道，“是一段演讲的初剪版，我希望大约一个月后能将它与世人分享。但在此之前，我想请教三位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宗教思想家，受这段视频冲击最大的人在看到这段演讲之后会作何反应。”

主教大声叹了口气，看上去他一点儿也不在意爱尼森在说什么，反而感到很无聊。“爱尼森先生，你的开场白真是引人入胜。听你这么说，好像你要给我们看的东西将会动摇世界宗教的根基似的。”

爱尼森环视了一下这座摆满宗教典籍的藏经阁。心想我的发现不会动摇你们的根基，但会让它们土崩瓦解。爱尼森审视着眼前的三个人。他们当然还不知道三天后会有一场精心安排的、令人震撼的发布会，爱尼森会当场将视频公之于众。等到那时，全世界的人都会明白所有的宗教教义其实只有一个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