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之争》： 碎裂海域

第一章 碎裂海域

“不！不要——。”

悲痛、绝望的尖叫声中，他在狭窄的床上陡然睁眼。

瞳孔没有焦距，胸口剧烈起伏，满头是汗，大口喘息着。

这是个逼仄、潮湿，充满难闻鱼腥味的房间。

“哇嗷、哇嗷……”

一头猫脸熊身的动物，前肢搭在床沿，朝他悲切地连声低叫。

他躺在床上过了很久，眼中才恢复清明，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撑着身体半坐起来，他茫然问：“你是什么？这里是哪儿？”

猫脸动物“哇嗷、哇嗷”地回答他，他听不懂。

“吱”。

房间的破木门突然打来，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一涌而入，他望向门口，推门而入的是个高挑的姑娘，看她稚气未脱的脸蛋大概才十三四岁。

“你醒了！”姑娘惊喜道。

她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皮肤微黑、五官平凡，惊喜中脸颊上显出酒窝，她不甚美丽却很是可爱。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他木木地道。

“你在渔船上，是我们玊氏的渔船，是我阿爷救的你。”姑娘双手捏搓着衣角，有些郝然：“我、我是玊无忧，你可以叫我忧儿。”

“我是——”

他下意识地想要说出自己名字，却“啊”的一声痛呼，双手抱头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的头好疼，好疼……”

他的样子，让身躯臃肿的猫脸动物在床边急得团团转，忧儿“呀”的一声，乌亮的麻花辫一甩，“蹬蹬蹬”的跑到船舱门口焦急地喊：“阿爷，阿叔，你们快来，那个男孩醒了，可是他的头很疼！”

她的喊声刚结束，一大群人涌进船舱，为首的是个须发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见他样子痛苦，对一脸焦急的忧儿道了句“莫慌，无事”，右手迅速摆出个奇异的手势，接着一条蛇豁然在老人手臂出现。仔细看，这条蛇是个透明虚影，蛇一张嘴朝他喷出一股蓝雾。

这蓝雾似乎有“镇定”作用，他被蓝雾喷着后，就平静下来，昏然入睡。

再次醒来时，已是入夜，船舱里点着昏黄的鱼胶灯。

“你醒了，感觉可好，头还疼吗？”

少女忧儿坐在床边小矮凳上，头一点一啄，小鸡啄米一样打着瞌睡，听到他醒来发出的声响，立刻惊醒，站起来关心地问。

他盯着忧儿缓缓摇头。

忧儿猜了猜似的，道：“你一定很饿对不对，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盛吃的。”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到了船舱门口，还不忘回头叮嘱：你不要出来喔，阿爷说你身子很虚弱，这几天吹不得海风。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那头猫脸动物，他脑海一片空白，与愣愣望着自己的猫脸动物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他问：“我们很熟吗？为什么感觉你很关心我？”

“哇嗷，哇嗷。”

猫脸动物很神奇，竟然能听懂他的话，就是举止错乱，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蹙着眉，这种对自己一无所知、没有记忆的感觉，让他悲伤且不安。

忧儿回来得很快，她端回碗冒着热气的鱼汤，只闻着味道就让他麻木的胃焕发生机。

他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苍鲸”，他不记得“苍鲸”是什么，就是脑子里莫名就冒出这个词。

可惜忧儿说：阿爷说你太久没吃饭，第一次只能喝一点点鱼汤，吃一点点肉肉。

……

不知不觉，已经是他醒来后的第五天，虽然还是乏力，但几天的休养，已脱离“弱不禁风”，能出船舱散散心。

海面上很平静，海风徐徐，微波粼粼，阳光在海面上撒欢，不知名的海鸟在头顶引项翱翔。渔船甲板上，十几个玊氏青壮在忧儿阿爷的指挥下正在收网，他们大声吆喝，挥洒着汗水，收获着大海的恩赐。

这几天来，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哪怕自己的名字，他成了个没有过去的人。至于自身境况，他倒是有了一些了解。

他是在海上被忧儿的阿爷所救，当时是昏迷状态，也不知在漂浮了多少天。

忧儿他们一族是碎裂海域，五大主岛九十三卫岛之一，巨蟹岛的居民，以捕鱼为生。

“忧儿丫头，快看，你那情哥哥出来了，哎吆，他怎么跑船尾去了，忧儿丫头，还不去看住他，万一他被海风刮走怎么办？你还不得天天哭鼻子？”

甲板上，一个光着膀子扯着渔网的精壮汉子，看到“他”带着猫脸动物出了船舱，对跑前跑后打下手的忧儿大声调侃。

“大牙叔，你再乱说，以后我就不帮你补衣服了！”忧儿将大牙叔拉着的网绳在船上系好，脸红通通地道。

大牙叔做求饶状：“别呀！小祖宗，叔跟你说着玩呢，你可别当真。”

“大牙叔，就你皮！”

忧儿朝大牙叔挥挥小拳头，模样可爱，周围族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忧儿长大咯，知道羞咯。”

“忧儿啊，那小子瘦巴巴的有什么好，我家虎头还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呢，人也壮实。”

族人们起哄。

“啊呀，你们怎么都这样！不跟你们一起了！”

忧儿跺脚，待不下去了，抓起旁边的鱼篓，捡了几条小鱼装进去，闷头走向船尾。

…….

“你在想什么？想不起以前的事，很难过是么？”

他在船尾，心中莫名的悲伤弥漫之时，忧儿清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转过身，只见忧儿提着鱼篓，站在船舱的倒影和阳光之间，笑容明媚，长长的麻花辫随着微晃的渔船摆动。

“哇嗷哇嗷。”

猫脸动物献媚地叫了两声，对她手里的鱼篓垂涎欲滴。

“小银，你真馋！”忧儿蹲下来抓抓猫脸动物肉嘟嘟的肚子，将鱼篓里的鱼倒在甲板上。

小银，是前日她给猫脸动物取的名字，因为猫脸动物一身银毛。

“我没难过！”他展颜而笑：“阿爷不是说过么，我人事不省飘在海上，那种境况都没有被星兽吃掉，这就是福分，人应该惜福，失去记忆跟性命相比算得什么呢。”

第二章 初临巨蟹

忧儿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得晃眼，心里小鹿乱撞，局促地绞着衣摆。

“我、我也有难过的时候呢！”忧儿道：“想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哥的时候就会难过，我七岁那年他们出海捕鱼就再也没回来。可是阿爷说，总是难过就会活得不开心，我不开心，阿爷就不开心。所以，不要让关心你的人不开心，好不好？”

忧儿垂着头，笨拙地开导他。

“我想做你阿哥！可好？”

辽阔无际的大海上，煌煌无测的天空下，一无所有的他，听了忧儿的话，内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泛滥而出，他鬼使神差，脱口说道。

“嗳？！”

忧儿一脸蒙圈：“你，你要做我阿哥？”

……

他忘了一切、失去一切，今天又得到了一切，有了阿爷、有了阿妹，还有了新的名字——玊无愁，这是无忧已逝阿哥的名字。

夜里，阿爷喝了很多酒，拍着他的肩膀，嘴里含糊不清直念叨“好孩子，阿爷的好孩子“的时候，他忍不住跪在阿爷面前泪流满面。

他感受到了一种陌生又熟悉感情，人世间最纯粹的感情——亲情。

在他泪眼朦胧中，在众多玊氏族人注视下，阿爷两手按着他的肩膀，说：“好孩子，不要哭，男儿要像海燕，哪怕弱小卑微，也要坚强。”

他想，阿爷的话，要记一辈子。

……

时间一晃十几日，他的身体已经大好，并且融入了玊氏这个单纯善良的氏族。

“无愁，怎么样，周围有异常吗？”

玊无愁爬在高高桅杆顶端，上衣扎在腰间，烈日下他汗流浃背，一只手抱着桅杆，一只手作瞭望状，听到大牙叔的催问，他不慌不忙，又仔细观察片刻，朝下喊道：“阿爷，大牙叔，一切正常！”

“愁儿，下来吧！”阿爷道。

玊无愁“哎”地一声，灵敏地从桅杆顶端一滑而下，脚刚站稳，无忧就关切地问“阿哥，渴么”，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他，然后帮他擦拭身上的汗水。

“谢谢阿妹。”

玊无愁接了水牛饮。

大牙叔怪笑道：“这阿哥阿妹的，真比亲兄妹还亲，无忧啊，大牙叔也渴着呢。”

周围的玊氏族人窃笑不已，无忧“哼”了声，不搭理大牙叔。

“好了！大牙，你难道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尽说些不着调的话！”阿爷对大牙叔责骂。

大牙叔挠挠头，不敢吭声。

阿爷一脸严肃：“周围海域虽然还未出现异常，但是我们也该返回了，再深入就要进入混乱海域，那里太危险！”

玊氏所在碎裂海域有五大主岛、九十三卫岛，由数十股势力统辖。他们负责剿灭碎裂海域之内的海洋星兽，“庇护”岛民，当然，主岛及卫岛的岛民也要定期向他们缴贡，如不缴贡便被放逐。

阿爷所说的混乱海域，是个统称，泛指碎裂海域之外的所有海域。

“族长，现在就回去吗？”一个玊氏族人指着满甲板冒着寒气的鱼类，道：“要不然我们再深入一点吧，万一我们捕到珍惜鱼种呢？！就凭这些鱼，我们凑不够下季的贡赋！”

“闭嘴！”阿爷的态度不容拒绝，厉色道：“人活着，就有办法！你忘了阿南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阿南，是阿爷的儿子，无忧的生父，他就是贪图收益，忘记了阿爷的警告，冒险进入混乱海域，从此未归。

那个族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阿爷的目光在所有族人脸上一一扫过，他抬起右手，一条蛇影在他右臂生成，蛇影缠在他手臂上，嘴一张一合、吞吞吐吐，带着寒气的蓝雾在阿爷身周缠绕。

“如果有一天，你们能窥视到星辰的力量，超越我，成为强大的星术士，我就不会阻止你们。”一向精神抖擞的阿爷，此刻脸上露出颓然：“真有那天，便好了！”

“阿爷，一定有那天的！”无忧道：“等忧儿成了强大的星术士，忧儿就不让阿爷和族人们打鱼，让那些欺压我们的坏蛋打鱼，我们每天开开心心的待在岛上什么也不做。”

“嘻嘻……。”

玊氏族人们一个个被无忧的话逗得发笑。

“你呀你！”阿爷伸手抚着无忧的头顶：“真是个孩子，总说孩子话。”

“阿爷！”无忧偷瞄玊无愁一眼，用撒娇的语气央求：“忧儿都十三岁了，是大姑娘，不是孩子好不好？”

“好！好！不说你是孩子了！”阿爷放声大笑。

…….

玊氏渔船返航，经历大半个月，才回到所居住的巨蟹岛。

阿爷说，此次出渔，已是祖宗保佑，虽然没有大的收益，却无惊险。

巨蟹岛，九十三卫岛之一，面积不过百公里，就这样一座不算大的小岛，人口十数万，氏族上百。

玊氏一族乃是岛上上百氏族中的小族，老弱病残相加，人口也才二百余。

阿爷安排了几个精神头好些的族人对捕获的鱼进行归类，准备隔日趁着他施展冰冻术还未失效，运往主岛贩卖。

年纪大了，又只是初窥境一层，还是野路子，阿爷每借星辰施展一次术法，都要休养很久。

一上岛，玊无愁这个没有记忆的少年就两眼放光，巨蟹岛上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太多的新奇甚至让他一下子接受不来。

哪怕这些新奇只是脏乱拥挤的集市，是单调的、压抑的建筑。

跟着阿爷，玊无愁在族人们中间边走边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像个好奇宝宝。

忧儿一会儿瞄一下玊无愁，一会儿看一下某个路人，她在对比，她觉得无愁阿哥是整个巨蟹岛最好看的人。

“好烦呢，阿哥那么好看，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呢？”忧儿很忧虑。

“哇嗷，哇嗷……。”

众人脚步匆匆，离家近两个月，都急着回家，一直在玊无愁身侧的小银忽然后肢站立，猫脸上的银毛都竖了起来，不停的低嚎。

它如临大敌。

“小银?你怎么了？”

“哇嗷……。”

小银对玊无愁嚎了一声，一动不动，目视前方。

难道前面有什么小银害怕的东西？玊无愁疑惑地想。

就在这时，远处街面出现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珠，这眼珠上半光溜溜的，下半长满密密麻麻的红色触手，看着很是瘆人，它那些触手似乎是它的脚，托着它向前快速移动，离玊无愁这边越来越近。

望着那比周围楼阁还高的眼珠，玊无愁不确定地问：“阿爷，那眼珠是星兽吗？它怎么会在岛上。”

“不错！是星兽！”阿爷面无表情地瞟了小银一眼，道：“跟小银一样，是我们人类豢养的星兽，它的主人是东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