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独行》：01.迷茫山峰看不清
01.迷茫山峰看不清
沈捷一身灰衣，斜躺在一块大青石上，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拨弄着不知名的野草，望着远方云遮雾绕天柱山各峰，棱角分明微黑的脸庞充满迷惑之色，双目流露着茫然的眼神。
他本是流云山脉东麓衢国人，居住在南方天元城一个犄角旮旯的小镇—长青镇，世代农耕为生；到沈捷这辈一脉单传，幼时也读了些书，后父亲离世，母亲帮佣大户拉扯他十八岁时成家，不久女儿出生一家四口，生活虽清苦，但其乐融融。今年小姑娘刚满八岁，活泼可爱，看着逐渐长大的女儿沈捷很是满足。
可.....，沈捷心中不由得又泛起阵阵绞痛。
两个月前的傍晚一场大祸降临，长青镇西较偏的四个村落遭遇山贼袭击，死伤百余人，沈捷居住村落的正是其中之一。
当晚在镇上货栈打杂的沈捷得讯后连夜赶回村子，面对满目疮痍的村子，家中三间土屋付之一炬，母亲、妻女倒在血泊中.....沈捷未流一滴眼泪，默默整理亲人遗体并安葬，直到天明时背上一把砍刀，大步走出村子。三天后，孤身一人的沈捷摸上百里外的长岭山贼的老巢，砍杀十余山贼力尽倒地不起闭目等死，不想神兵天降，天元城城主的大公子曹文轩带领城卫军杀至，一举擒获所有贼人并救了沈捷。
曹文轩在天元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衢国地处大陆中部，十二郡七城人口过亿，疆域纵横数千里，但在中部数十国家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国。天元城地处边陲，西接流云山脉，南邻边境大俞关屯兵重地，北靠与魏郡交界的通幽森林，东通衢国都城及海安郡；又因其紧邻物资丰盛的流云山脉及通幽森林，各种妖兽材料及天材地宝数之不尽，又因其是兵家必经之地，极尽繁华，是衢国独立的七大城之一；因此天元城民风彪悍，习武之风昌盛。实际上整个大陆所有国家都以武立国，与天斗、与地斗、与妖兽斗、与人斗，人们要生存，没有强大的武力，早就灭了无数遍。
曹稷即是天元城城主也是天元城五大家族之一曹家的族长，其大公子曹文轩自小聪明灵慧，天赋过人，十三岁便被修真宗门流云宗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一时被天元城传为佳话。
流云宗在整个衢国也算得上修真大派，为南部地区三大顶尖势力之一，每五年开一次山门招收弟子，今年因曹文轩的优异表现，给了曹家八个招收弟子的名额。
大陆普通人习武练的都是体术，即修真法术的简化版，若想修炼真正的翻江倒海、遁天入地的本事必须要是启灵的人，若要启灵必须身居灵根，于是各势力满世界寻找身具灵根之人。天元城各个家族、势力也不例外，一旦门人弟子被修真宗门选中并修炼有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族获利无数；若真能修炼到传说中的境界，可保家族数百上千年不倒。普通人之中有灵根的比例不高千中无一，但架不住世俗人口基数高，整个天元城有近千万人，几年积累下来总有数千有灵根之人，在加上各宗门势力招收弟子也是有人数限制，于是天元城各势力的内定名额就炙手可热，家族类内有关系、有人脉的等等削尖脑袋想要获得名额；当然普通人只要灵根资质出众，也不愁“仙师”上门收徒。
天元城曹家大公子的灵根出众天资极高，今年正值二十岁，已修炼到凝气期大圆满，正准备冲击凝脉期，在整个流云宗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今年正值流云宗五年一次的大开山门甄收弟子，因曹文轩出众的表现，流云宗作为奖励，多给了天元城曹氏家族三个入门弟子的名额；为郑重其事，曹文轩只得放下冲关，陪同外门长老回到天元城。
不想刚回到天元城，即发生了长青镇血案，城主曹稷震怒，遣曹文轩立即追剿真凶。以曹文轩的能力剿灭区区数百普通山贼轻而易举，但为了震慑地方，交代民众，决定带五百城卫军，生擒抓回天元城，当众剿首示众；因此，机缘巧合下救了孤身报仇的沈捷。
沈捷当时外伤数处，幸无大碍；听闻经过后，曹文轩暗自佩服，一个未练过体术本分的普通人竟能手刃十余悍匪，心性之坚强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在治伤的过程中，发现其体内气血旺盛异于常人，不用的心中一动，拿出测灵石一试，沈捷竟是身居灵根之人。虽灵根等级不高，但在怎么说也不是普通人，于是把沈捷带回了天元城曹家。
接下来流云宗招收弟子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城主曹稷及曹氏族老却是愁眉不展，原因是曹家的八个弟子招收名额只用了六个，其中一个名额还是给了八竿子打不到的外戚，流云宗多给的三个名额又未提前告知曹家，家族当然未提前预备人员，一时间哪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本想把两个名额当做筹码，交换一些利益，但在曹文轩的坚持下，将其中的一个名额给了沈捷。曹文轩给出的理由是，一是沈捷就是天元城人家世清白，现已无牵无挂，许些条件很容易绑定在曹氏家族中；二是其虽灵根平平，但心性不一般，将来的成就或许不可估量；三是此人重情重义，此时帮他一把，保不准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收益；曹文轩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直觉。
沈捷就这样在曹府养伤，对于曹大公子告知自己的一切事项及决定浑不在意，巨大的变故使他一时无法走出悲伤、茫然的状态。
于是，沈捷十几天前被带到流云宗杂役堂。流云宗山门在流云山脉西麓天柱山，天柱十二峰，尽是其宗门范围；宗门分为杂役、外门、内门等堂口，门人弟子数以万计。以实力划分，凝气一层至三层在杂役堂，凝气四层进入外门，凝气九层才能进入内门。
杂役堂在宗内地位低下，弟子平时甚比奴役，每天干着繁重各类杂活，吃不好睡不好，以换取微薄修炼资源，要想改善只有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沈捷虽有曹大公子这个亲传弟子的提携，因资质所限，又刚进入凝气一层，也不好坏了宗门规矩，被分配在杂役五堂。杂役共有九个堂口，每个堂口有三百人左右，所干的事项也不一而足；十天前，沈捷所在的第五堂轮换到天柱山外围五十里外的长岭矿区开采矿石；长岭在百余年前被发现有大量精铁，精铁一直是打造灵器的基础材料，虽不珍贵好在用途广泛，精铁输出一直是流云宗一项重要收入。但开采精铁矿一直是最苦及较危险的事项，杂役各堂每年轮换开采；于是沈捷来到了长岭。
这是一座土山，不足百丈高，左侧数排木屋，右侧数里处就是采矿的矿口，土山杂树丛生青藤环绕，半山处正好有这块卧牛巨石，四周草木较少，视野开阔。
这几天一有空，沈捷喜欢一人静静的躺在这里；各种思绪纷沓而至，想起这两个月的经历犹如南柯一梦，自己竟进了人人羡慕的修真宗门，如能选择，自己宁愿待在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回到篱笆草屋的家里，一家团聚平淡而温馨；沈捷惨然一笑，想不通，自己与人和善，本分实在，也从不会得罪人，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生活，为什么老天要如此？为什么？
缓缓坐起身体，怔怔望向远处的山峰。
残阳西下，远处的天柱山各主峰火云缭绕，似幻如真；恍惚中，篱笆布衣着心头，昨日情浓。
“沈哥，沈哥！”一阵急促的喊声传来，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转眼间一个灰衣少年跑近身前，道：“沈哥，沈哥赶紧回去，黄领队点名了。”这是个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瘦弱，清秀的脸上微微有些细汗，双目灵动莫明。
“嗯。”沈捷应声站起身形。
02.同室
这少年叫冯欣，是沈捷同室三人之一，另两人一叫牛横，一叫华亮，四人被分在第二组；冯欣及华亮加上沈捷皆是刚招收的弟子。冯欣在四人中年纪最小，生性活泼，腿脚勤快，虽相处不过十余天，但三人皆挺喜欢这少年。
“快点，快点，迟了黄领队又要发飙了。”冯欣边走边催促着沈捷。
杂役五堂共分为五组，沈捷所在二组的领队叫黄沥，是凝气六层的外门弟子，为人平时阴狠，对杂役弟子稍有不满动辄打骂，重则断粮关石屋，二组杂役弟子无不对其惧怕。
两人加快了脚步，刚下土山，便见木屋北侧空地上二组杂役弟子已列队站好，三名大汉对向站着，其中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豹头环目，正沉着一张脸，看着沈捷二人，此人正是黄沥。
“冯小子，为什么迟到？”黄沥问道。
“我....我刚去方便了！”冯欣嗫嚅着。
“小兔崽子，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早就告诫过你们，不要乱跑，就是不听？”黄沥冷冷一笑“今天晚饭你就不要指望了。”
“领队大人！”黄沥的语音刚落，沈捷就抱拳出声，没有理会冯欣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冯欣刚才是通知我去了，领队您要责罚就罚我吧。”
黄沥右侧一马脸汉子，跨前一步喝道“小子，刚你也迟了，还没.....”话未说完，便被黄沥摆手打断，看了一眼马脸汉子，转头脸上竟露出一个笑容道“嗯，不错，迟到敢于承认，不让兄弟承担，好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沈捷一楞，行了一礼，“多谢领队大人。”
环视所有杂役弟子，然后清了清喉咙，黄沥再次大声说道：“接执事大人通知，因精铁近期需求量较大，本队今晚再多开采两个时辰。所有人立即用餐，一炷香后五号矿坑集合！”
冯欣拽着沈捷的胳膊随着四散的人群离开空地，边走边瞟了瞟身后，然后小声说道“沈哥以后不要当面顶撞这家伙，他很记仇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想你替我受罚！”
“话不能这么说”一个身材魁梧，满脸大胡子的汉子紧走两步，赶上沈捷续道：“这家伙几年前就带过我们，人品确实不咋地，欺软怕硬心胸狭窄，听说有好多杂役弟子都被他整残过，并且这矿区也是杂役各事项中最危险的，哪年不死伤个几十个人？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说话做事留点心，想想怎么活下来吧！”此人正是同室的牛横。
“就是，就是，牛大哥待在杂役堂这么长时间，那经验是相当的丰富，听大哥的话不会错！”一个身材略胖圆脸少年嘻哈冲了上来，道：“以后还望牛大哥多多指教。”
牛横嘿嘿一笑说道：“那行，哪天请牛哥喝几杯就成。”
圆脸少年拍着胸脯道：“我华亮说话一口吐沫一口钉，绝不食言！”
说笑中，几人走远。
看着走远的几人，马脸汉子凑身黄沥身前道：“师兄，沈捷是什么人，竟然轻易饶了他？要不要找机会收拾一顿？”
“那是曹公子保送来的人，执事大人也亲自交待过。”
“曹公子？”马脸汉子一惊道：“亲传弟子，宗门年轻一辈天赋最好的八人之一的天元城曹大公子？”
流云宗除了有杂役、外门、内门等弟子，但真正能出人头地的却是亲传弟子，流云宗内各大佬嫡系子弟，整个宗门的精英，也是整个宗门的未来，流云宗数万弟子，亲传弟子不过五十多人，跟他们外门弟子无论天赋资质、身份地位、人脉关系天壤之别，得罪亲传弟子别说是他，杂役堂的长老也不够看。想到此处，马脸汉子不由得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黄沥斜了一眼马脸汉子，骂道：“瞧你这熊样，曹大公子的人自然不能得罪，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交好些许小事暂忍耐忍耐，有甚可怕的？来日方长，且走着看吧。”随即又道：“明天把新入门弟子的物质给我，老规矩你和老五的该留多少留多少。哎，你我兄弟一无资质二无实力，只能做此任务，也只能靠此补贴补贴。走吧！”
在马脸汉子的应答声中，三人向矿口走去。
两轮弯月前后升上天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荒野上，远处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尽显萧飒之气。
“咣当”，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冯欣、华亮抢先进入屋内，走到床边一头倒下，哼哼唧唧再也不肯起来。
沈捷与牛横跟随着也进入屋内，沈捷点亮一盏破旧油灯。
这是一间较大的木屋，一边放着杂物，一边是沈捷等四人休息的木床加上一张木桌，别无长物。
“娘的，我的腰要断了....”华亮嘟囔着。
“你那算啥，我手也破了、腿也瘸了，脚底都是水泡，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冯欣惨嚎。
沈捷看着两人的惨样，心中有些不忍，两人虽已入门修真，但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且两人家境比一般人强些，从小从没做过此等事项，一时哪能受得了；不向自己从小饱受艰辛，什么苦没受过。想罢，从自己床头一包裹内拿出三块风制的肉干，递给两人道：“来，补充一下。”转身也递给牛横一块到：“牛大哥也来点。”
两人一骨碌做起，抓起就往嘴里塞。
“好吃，嗯嗯，谢沈哥！”华亮说道。
“沈哥哪来的？”冯欣一边吃着，一边抬头看向沈捷。
修真之人练到高深境界可吞霞吐雾，不食人间烟火，但对于刚踏入修真之门的杂役弟子来说，可望而不可及，杂役弟子与普通人没啥区别；偏偏杂役堂伙食奇差，平常吃饱已算幸运，哪能常看到肉食？
这点牛横深有体会，也一脸诧异的看向他。
“来时带的。”沈捷说道：“我这还有些，大家不用客气。”
这些肉干是曹大公子为自己准备的干粮，只不过带的较多没有吃完。
本想推辞的牛横，见沈捷如此也就收下，转头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人，打趣说道：“两小子这就受不了？还早啦，我们要在这呆一年啊，慢慢熬吧！”
华亮苦着一张脸道：“牛哥，有什么好的方法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有啊！”
“啊！”华亮一脸惊喜的爬起道：“牛哥，您请指教！”
“一是赶紧修炼到凝气四层；二是抱个大腿找个好的师傅，堂主、内门长老的就行；三是坚持一年。”牛横不紧不慢的说道。
华亮一脸痴呆。
“嘢，等于没说，我等资质哪个大佬能看上？凝气四层？看您牛哥这么多年不也才凝气三层，我们也不知要几年才能到。”冯欣消瘦的小脸一脸沮丧：“再说，我也想修炼啊，可此地要灵气没灵气，要灵石没灵石，要丹药没丹药怎么炼啊！”
修真一途，虽灵根重要，但若在灵气充足的地方，辅以灵丹妙药、灵石修炼，会事半功倍；大千世界，所有修炼者谁不为这些修炼资源苦苦争取！
“你入门的丹药及灵石用完了？”沈捷问道。
“三枚聚气丹三枚次品灵石五天前就用完了。”
“入门不是没人五枚聚气丹五枚次品灵石吗？以后的月资不也是这样吗？”沈捷诧异问道。
一声惨嚎“不会吧，沈哥，我也是三枚聚气丹三枚次品灵石。”华亮也惊诧的说道。
“沈捷说得不错！”
三人望向牛横。
牛横接着说道：“杂役弟子入门的确是五枚聚气丹五枚次品灵石，以后的月资也是一样；你们没有拿到，是被那些家伙扣了，这是杂役堂不成文的规矩；但也有不敢扣得。”说罢看了沈捷一眼道：“有些关系的人他们不敢动。不但现在扣，以后你们每月的丹药灵石同样会扣。”
“那些家伙”几人心照不宣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冯欣一脸气愤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们？这么点东西他们也要，我要向执事告他们！”
“为什么要告诉你？杂役堂是他们说了算！”
牛横冷冷一笑：“告他们？你以为那些长老、执事不知道？那些来执役的外门弟子月俸本就不高，不克扣些物资怎么生存，以后谁来执役？你告他，他有十余种方式告诉你，你那些物质只是代你保管，闹大了大不了还你，可你却得罪了人，以后有各种方式整你；再说有资质、人脉关系硬的谁会把子弟放在杂役堂？杂役堂近百年来，也没出过像样的人物，不会有人为杂役弟子说话的。说白了，杂役弟子就是宗门廉价的生产工具，俄而许些资源，让人看到希望，心甘情愿的在此挣扎、拼搏。”
三人呆呆的看着牛横，心中一时转不过弯，怎么人人羡慕修真的人会如此可怜了？
牛横嘿嘿一笑道：“去，小欣子帮我倒的水来，今天好好跟你们说道说道，杂役堂道道多啊。”
沈捷：“......”
华亮：“......”
冯欣：“......”
一片乌云不知何时悄悄的遮住了弯月，起风了，三两点雨丝飘落。
风雨渐大敲打着窗口，一盏孤灯久久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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