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术士》： 小镇骚年

第一章 小镇骚年

沧河镇位于落日帝国的东北角与黑澜森林的交界处，倚靠着资源丰富的黑澜森林以及从森林里蜿蜒出来的那条沧河，小小的镇子里塞满了大大小小飘着不同旗帜的商会和佣兵团，连码头上都搭满了临时居住的帐篷，到处都是来自于大陆各地想要进黑澜森林碰一碰运气的武者。

从黑澜森林里猎取出来的各种物资，会通过沧河贩运到帝国内陆的核心地段，最终，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会变成帝国权贵们手里的无数金币。

镇子凭借着这条沧河，繁华了大几十年的辰光，但就在前几年，就连落日帝国最大的商会——黑司商会都考虑要不要在沧海小镇建立分会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沧河竟然逐渐断流了，原本足有数十米宽广的大河，如今却只剩下了一条溪水般的涓涓细流，其余裸露出来的黑色河床也都干涸成了黑硬的泥地，甚至，已经有本地的居民开始在上面种植一些过冬的农作物了。

水运通道的堵塞，直接导致了原本繁华拥挤的小镇快速冷清了下来，原本熙熙攘攘的商会和佣兵团，也基本都离开了沧河镇，去到西面远方同样与黑澜森林接壤的另一个镇子，听说，在那里有一条不亚于从前沧河的宽广大河。

没有了那些烦人的武者骚扰，大路上偶尔还可以看到傻狍子在肆无忌惮的到处乱跑。

不过，即便不复往日繁华，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物资贸易的滋润，沧河镇本地居民的生活还是相当富足的。

就连那些成天无所事事的小朋友们，手头上都有着一些闲钱可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又是一个安逸的午后，在沧河的某一处码头上，原本人声鼎沸的那些商会营地，现在早已是人去楼空了，只留下一地空空荡荡的白色帐篷和一些零碎废弃的船运零件。

而现在就连营地大门口竖着的旗杆上面，某个商会的徽标都已经被人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四四方方的白布，上面歪歪扭扭印着一个画工粗劣的头像，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胖子，也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画中这个胖子虽然卖力地咧嘴笑着，但不知道为何，在那副看上去胖胖墩墩很憨厚的笑容里面，似乎总感觉在流露着那么一些些坏坏的狡诈。

此刻在营地某个角落的大帐篷里，密密麻麻的，十几个小屁孩正围坐在一起，而在他们中央前方，方方正正摆着一张桌子。

桌子后面站着一个半大的小子，正绘声绘色，挥着手臂在说着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让那一圈围坐着的小屁孩们听得目不转睛。

这是一个清秀漂亮的小子，由于年纪的原因，属于男孩子的某些特征还没有长开，不过那双透亮的大眼睛里面，倒是时不时冒出些似乎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狡黠目光，老练的语言和肢体动作把台下那些小屁孩的目光牢牢抓住。

尽管，这个小子看上去并没有比那些小屁孩大上多少。

时而脸色严肃，时而一脸奸诈，忽然又一巴掌拍在桌面之上，便是逗得下面的小屁孩们发出一阵阵的哈哈大笑。

当然，偶尔有极个别年纪比较小，脑瓜子比较木的没有听明白，便会急忙拉着边上的小哥哥央求解释一下，而在得到能听明白的答案之后，才恍然大悟跟着发出夸张的嬉笑声。

“好了，欢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今天的节目呢，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

末了，台上的半大小子拍了拍巴掌，笑嘻嘻地宣布今天的节目到此为止，前前后后在台上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就算是体力再好，他也感觉到了身体有些疲惫，脑门上沁出了一溜溜晶莹的汗珠子，尽管现在已经是初秋天气了。

“喂喂喂，前面的先不要走开，听我讲完。”

“最后还是大家最喜欢的广告环节……咱一天一场，听一场一个铜板，要是办会员卡，一个月只要二十个铜板。小子们回去别忘了把隔壁家的，还有亲戚家的小鬼们都给我叫过来，记清楚了，要带有钱的过来。”

台上的半大小子又拍了拍桌子，用力晃了晃手里攥着的一叠彩纸，脸不红心不跳的又给自己打了一波广告。

透过手指缝，依稀可以看到彩纸上面印着一个咧嘴大笑的胖子，笑得猥琐而灿烂。

“吁……”

这时候，台下那些小听众们有默契地发出整齐划一的吁声，然后才一个个意犹未尽的跑了出去。

“姜易哥哥，你这个会员卡上面，能不能不要印这个胖子？”

“是呀，看着都怪猥琐的。”

而有些小屁孩还没有走，手里小心翼翼抓着才拿到手的彩纸，然后指着彩纸上面的那个胖子，满脸嫌弃。

“换一个，换一个，这个胖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另外有个小屁孩抬起胖乎乎的小手，努力放大自己的声音，不满说道。

“去去去，小屁孩瞎说什么呢。”

姜易白了刚刚发言的那个小家伙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们，胖子不知道是不是正经胖子，反正得云社这个牌子可是个正经的牌子。”

“算了，跟你们这些小屁孩说这些干什么，说了你们也不懂。”

“明天别忘了过来听相声。”

姜易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赶走了聒噪着的那些小屁孩，然后目光落在手里这一沓“会员卡”上，那张清秀的小脸才开始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目光中有着这个年纪本不应该有的惆怅和失落。

……

这是姜易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个年头。

尽管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姜易始终觉得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而这场梦，对他来说既是美梦，但又是噩梦。

之所以说是美梦，缘于他摆脱了前世那一些纷纷扰扰的纠葛和债务，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过得那么揪心。

并且，这个新世界就像是给他打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里面都是前所未见的，只存在于小说中的新鲜事物，像什么稀奇古怪的蛮兽，珍贵稀少的灵药，还有就是那些拥有夸张力量的武者……

这一切对于像他这样一个心理年纪正处于二十出头的穿越者来说，都是那么极具吸引力。

至于说到噩梦……

伸手按了按额头上暴动的青筋，姜易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心特别的累。

在他跟前，是一座破旧阴潮的木屋——西面的木墙被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或许是老鼠，啃得露出来半人高的大洞，透过大洞姜易甚至还可以看到几个顽强的小蘑菇，已经在腐朽的墙角根上倔强地生长了出来。

如果给姜易选择的机会的话，他是万万不想把“家”这个称谓安在像这样一个破地方上面的。

人还没有进屋，一阵雷鸣般的呼噜声便是从最角落的房间里面传来，震得纸糊的窗户一阵剧烈的颤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呛人的酸臭酒味。

姜易不由叹了口气，这个瘸腿的老家伙，迟早有一天要死在酒缸里面。

他不止一次在心里如此恶意地揣踱着。

这么多年以来，姜易几乎没有见过老家伙清醒的样子——不是拖着瘸腿醉倒在买酒回来的路上，就是拎着酒壶倒在家里的炕上。

这里要提一句，其实这个和他相依为命多年的老家伙，实际上并不是他的父亲或者是爷爷什么的，都不是的，甚至，这么多年以来姜易连老家伙的名字和来历都不知道。

而之所以说老家伙是姜易的噩梦，主要在于这个老家伙除了好吃懒做之外，根本拿不出什么营生的本事，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活这个家的重担，就落到了姜易的肩上。

老子还只是一个孩子……姜易无数次在心底呐喊着，但在看到老家伙麻木的眼神之后，他很明智地放弃了挣扎的打算。

毕竟，肚子是会饿的。

早些年沧河还没有衰落的时候，姜易靠着对黑澜森林的熟悉，还能去给一些初来乍到又想进黑澜森林碰碰运气的武者们当当向导，然后可以赚取到一笔数量可观的生活费和老家伙的酒钱。

而靠着天生一股子机敏劲儿，他总能提前感知到潜在的危机，所以在危机重重的黑澜森林里面混了好几年，倒是也没出过什么意外。

久而久之，姜易在镇子里也算是小有一点名气，许多新来的佣兵团都愿意给他这份活干，甚至，有些比较大的佣兵团，也会在进黑澜森林的时候把他给带上，不为其他，只为讨一个吉利，毕竟是在刀口上面舔生活的，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这方面的迷信。

而虽然是被人当成了吉祥物，但姜易对此却是毫无意见，甚至可以说是甘之若饴，要知道跟着大佣兵团进森林，不仅有吃有喝还有钱拿，最关键的是安全相对而言比较有保障，像这种好事情傻子才不愿意接呢。

说起来那段日子，算是姜易和老家伙过得最滋润的一段时光。

不过好景不长，到后面沧河衰败枯竭了，来镇子里的佣兵团也随之几乎绝迹，姜易自然也就丢掉了这份拿手的活计。

虽说他对于黑澜森林的外围地带很熟悉，也很眼馋森林里面丰富的资源，但要真正想打那些蛮兽或者天材地宝的主意，实际上是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行性的——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但身体却是小屁孩的身体。

最终，他只能无奈地把罪恶的目光，放在了镇子上的那些小屁孩身上。

这个世界可没有姜易前世那么重视教育。

在前世，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早在三、四岁的时候，不管愿不愿意，就必须要开始去幼儿园接受教育沐浴在知识那明媚的春风之中了，否则用一句在大人们耳朵里面非常流行的话语来说，就算是已经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了。

并且对这些娃娃而言，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这股知识的春风还将会在他们未来的十几年人生里面越吹越烈。

而在这里没有。

这里的小家伙们只有等到十岁，身体发育得有些底子了以后，才会去专门的学院去接受教育，其中就包括了武道的修习，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是自由的。

这就给了姜易可趁之机。

于是，这些成天无所事事的小屁孩，他们手中那些富余的闲钱在经过姜易的手之后，都变成了一张张花花绿绿的会员月卡。

小孩子嘛，对于新鲜有趣的东西，总是显得那么没有免疫能力。

只不过苦了姜易，在不知道多少个寂寞的深夜，他克服着强烈的睡意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把前世的那些段子全都翻了出来。

至于被自己盗了版权的那个胖子……

姜易只能在心里默念，都是为了生活啊，郭大爷，莫怪莫怪。

镇子里的大人们倒是很开明，对此并没有生出什么不满。

一方面是小姜易家里的状况，以及那个浑浑噩噩的老混蛋，这些个大人们心里都很清楚，所以他们对小小年纪就要养家糊口的姜易，满满的都是同情，就连最泼辣的长舌妇，提到姜易的时候都会叹一口气，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另外一方面，小姜易这个得云社倒也帮他们省了不少心，免得那帮精力过盛的小兔崽子成天只知道在外面乱跑，天知道哪天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花几个铜板的闲钱，一来接济了小姜易一家，二来又在一定程度上管束了自家的小孩子，对生活富足的小镇居民来说，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账。

不过，对于姜易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一肚子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大人们倒是觉得很奇怪，心中难免生出一些奇怪的猜测：难道，那小子家里的那个老混蛋并非看上去那么不堪，居然还有这种本事可以教出这样的小子来？

要是姜易知道这些人的猜测，除了有一肚子无人可诉的幽怨之外，还是得给他们默默点赞。

事实上姜易一直都明白，这些年跟自己相依为命的这个老家伙除了喝酒睡觉打屁之外，看似没有任何本事，但其实却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姜易最早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老混蛋展露出非凡的一面，还要追溯到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当时他也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只是透过那层薄薄的襁褓——他发现自己躺在这个老混蛋的怀抱之中，然后令他惊恐的是，自己居然正在半空中飞翔！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飞翔。

第二章 来自黑岩城的商会

这是一个武者的世界，而能够抱着自己凌空飞翔的那个老混蛋，无疑是一个强大的武者。

很强大，姜易对此深信不疑。

至少在沧河镇呆的这十年时间里，来来往往数不清的佣兵团和商会，姜易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有哪个武者能强大到可以凌空飞翔——这么多年来一个都没有。

事实上，若不是当初姜易那一副婴儿的模样下，有着一颗成年人的心，恐怕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整日混吃等死并且又瘸又脏的老家伙竟然是一个有着可怕力量的强者。

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强者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

姜易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最吸引他的还是莫过于神秘而强大的武道，毕竟这是从前那个世界里面，只存在于传说和剧本里面的东西。

哪个少年没有曾经幻想过，自己身着一身潇洒白衣，仗剑天涯，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侠客?

姜易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家伙，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早就驱使着他想要去四处游历，去见识见识这个异世界的各种稀奇古怪，去探寻武道真正的奥秘。

不过……

看了屋内抱着一个酒坛子睡得格外酣甜的老混蛋一眼，姜易默默叹了口气，还显得幼稚的那张小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无奈而又恼火的神情。

这个老家伙，恐怕到现在为止都还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吧？

那他……到底有没有打算，要把身上的本事传授给自己？

姜易很苦恼。

另外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他曾经问过老家伙。

但在老家伙嘴巴里面，说出来的故事却是非常平淡：“哼，你这小屁孩子能有什么来历，不就是当初老子路过天狼山的时候，发现你小子躺在一堆难民尸体里面，然后老子一时心软，发了善心就给带了出来。

“这……就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呢？”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姜易无从判断，但若是真的像老家伙嘴巴里面说的那样两人非亲非故，那搞不好这个老家伙还真的没有想要教授自己一鳞半爪的意思。

至少到目前为止，老家伙都没有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甚至在姜易面前，他连自己的武者身份都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

难道，自己真的是命不好，碰到了像许多小说中所描述的那种人物——因为厌倦了世俗的一切纷争，一心想要归隐世俗的老家伙？

唉，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老家伙给自己的考验吧。

在无数个寂寞的深夜，姜易只能如此安慰着自己。

只是随着身体的慢慢成长，姜易心中那份焦虑变得越来越强烈，今年他已经十岁了，而绝大部分有天赋的小家伙，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在学院里面接受武道教习。

而他没有，原因很简单——没钱，这些年以来他拼死拼活攒下来的那点微薄的收入，全都投资在了老家伙的身上。

如今看来，这份投资恐怕很有可能会是打水漂了。

“饭菜在桌上，我去买酒。”

深深看了窝在角落床上的那个老酒鬼一眼，姜易摇了摇头，他和老家伙之间的对话一向就是这么简洁，而老家伙趴在床上连身都懒得翻，只是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掌，然后下落的手掌再顺势拍了一下屁股，当场拍死了一只恼人的蚊子。

你大爷的！

老家伙的态度这回终于是彻底激怒了姜易，他只觉得一股子火焰陡然从心底冒了出来，而这么多年以来积压的那些幽怨情绪，此刻就像是干柴一样，将这把火焰烧成了熊熊大火，连他的脸都憋的透红起来。

见鬼，老子好吃好喝供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是茅坑里的石头享受这种待遇，也该磨出光来了吧？你特么到底是感动还是不感动，好歹也给个进度条行不行？

老混蛋，你给我等着，老子今晚就跟你摊牌……如果再像从前那样敷衍的话，从此以后老子就断你的酒。

姜易狠狠握了握拳头。

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如果晚上没有从老家伙身上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的话，他决定以后就要给老家伙断酒，然后把省下来的这些钱攒起来，当作自己去镇子里面那个武道学院的学费钱。

当然，这次摊牌主要还是围绕着他想要成为武者这样的一个意愿，他是万万不敢提到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场面，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他不敢想象，一旦被人知道了自己这小小的身体里其实是一个来自于异世界的灵魂，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

初秋的阵风裹挟着丝丝透体的凉意，在街道上肆意穿行，沧河镇镇子不大，一条街就能望到底，但在这整个街道上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店铺却都是酒馆——这是早年沧河没有断流的时候遗留下来的产业。

在没有任务的空闲日子里，那些刀口上舔生活的佣兵们没有几个是待得住的主，身体里过剩的精力往往需要发泄到酒和妖娆的女人身上。

不过如今没有了大批佣兵光顾，大部分酒馆都是门可罗雀，生意更差的就连小二都辞退了，在萧条的环境下苦苦支撑，期盼着哪天会迎来新的转机，小镇重新火起来也说不一定。

而如此一来，酒水的价格自然也降了不少，连热闹时候的一半都不到，不过既便如此，对于姜易来说这还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一斤黑麦酒。”

把酒缸子递过去，又从口袋里今天刚收到的“会员费”里面细细数了五个铜板出来，有些肉疼地放在酒馆老板那张满是老茧的大手掌上面，姜易心里止不住骂了一声。

那个败家的老混蛋，这五个铜板，可是够我一天的伙食了……

“好嘞……给。”

酒馆老板是一个矮壮的中年汉子，据说是西北人，那一头稀卷的红色头发再加上高高的颧骨，倒也是符合西北人的体貌特征。

他的眼睛虽然有一些浑浊，但眼神还是很好使，只是看了姜易手里的酒缸子一眼，他手里握着一把银亮色的勺子，转身便从木头架子上的酒坛里面舀出了一瓢酒水，灌到了姜易的酒缸子里面，正好装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好大的一双手……

姜易的目光在酒馆老板的手掌上微微一惊，即便在以蛮力著称的西北武者当中，这家伙的手掌也算得上是大得夸张，那柄足有大半个姜易那么高的银色长勺在他手掌当中就像是玩具一般。

可惜，这样的一双大手却是长在一个卖酒为生的家伙身上，姜易不由有些遗憾的想到。

“等一下，小伙子……”

就在姜易准备离开的时候，酒馆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拍脑袋叫住了姜易。

“汤大叔，还有什么事吗？”

姜易停下了脚步疑惑道，平时他与这个老实巴交的酒馆老板的交流并不多，只知道对方姓汤，一家子来沧河镇做酒馆生意已经有许多年了。

“你听说了没有？镇子里来了一伙商会，听说是从黑岩城过来的。”

“黑岩城的商会？”

姜易眉头微挑，略感惊讶，黑岩城可不是什么小地方，它可是落日帝国东北地区最大的一座城市，据说光人口数量就多达数百万人，这可不是区区几千人口的沧河镇可以比拟的。

在沧河镇还没有衰落的时候，倒是经常有一些黑岩城的商会来这里做些贸易，像之前曾经想到沧河镇开分会的那个黑司商会就是来自于黑岩城，但这几年别说是黑岩城的商会了，就算是普通的佣兵武者，都已经在沧河镇销声匿迹了。

所以这时候来了黑岩城的商会，在镇子里也算是个稀奇事。

“听说这伙商会在找进黑澜森林的向导呢，小子，你可以去试一试，听说给的价格还挺不错的。”

看到姜易似乎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酒馆老板咧嘴一笑，接着说道。

“对了，他们的人好像去了镇子南面的佣兵工会。”

“哦？”

听到这个消息，姜易不由眼前一亮，说句老实话，以前给商会或者佣兵团做事的时候可比现在在这里骗几个毛孩子过得滋润多了。

特别是来自黑岩城这种大城市的商会，每次给的报酬都会比其他商会多上一些。

说不定，这一趟还能把自己去武道学院的学费给凑上一大部分呢。

姜易马上意识到，这对于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至于家里那个明明有着大本事，却又习惯了装死充愣的老家伙，根据姜易对他的了解，今晚的摊牌很有可能会无疾而终。

所以，这个机会才显得更加宝贵。

“谢了汤大叔！”

姜易急忙谢过酒馆老板，拎着酒缸子就急匆匆往镇子南面的佣兵工会跑去。

……

随着沧河镇漕运的衰败，早年人潮熙熙攘攘的佣兵工会也已不复当年的热闹，原本大门上面光鲜亮丽的徽章——两柄交叉在一起的利剑，如今已经落满了浮尘和锈迹，一看就很久没有擦拭过了。

“马执事，这就是你口中说的在这个镇子里最专业的佣兵工会？”

开口的是一个身着银亮色轻甲的年轻人，相貌极为英俊，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有着一头赤色的飘逸长发以及白皙细腻的皮肤，而这样优秀的肤质恐怕连大城市里的女孩子见了都得嫉妒——这是在其他普通武者身上很难见到的。

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个年轻人脸上的肌肉正在微微抽搐着，显然是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怒火，处于发作的边缘。

“呃，那个，白仓公子，我前几年来的时候，这里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他身前，一个矮胖的中年武者一脸尴尬，支支吾吾解释着什么，不过眼前佣兵工会里面的景象，让他所有的解释看上去都那么苍白无力。

“选我吧，老爷，我当年的外号可是沧河猎狗，在那林子里面还真没有什么野兽是我追不上的，选我准没有错。”

此刻，在他们两人面前涌上来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武者，在人群之中一个跛子抢先说道，末了还不忘抖一抖自己那一只明显不正常弯曲着的瘸腿，一脸自信。

“沧河猎狗？”

不仅是赤发青年，连马执事都忍不住想要上去给这人一巴掌，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各位老爷擦亮眼睛啊，千万可别被这个老瘸子给忽悠了。就他还沧河猎狗呢？我呸！我丛林夜鹰罗瞎子第一个不服。”

“当年我在黑澜森林里面叱诧风云的时候，这家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又有一个武者站了出来，表达自己对于先前那个跛子的不满，不过，在看到他面朝着边上那空无一人的白墙大吹特吹的场景之后，马执事偷偷看了身边脸色铁青的赤发青年一眼，眼皮忽然猛的一抽，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在抽搐。

“选我，我是猛虎杀手王大力，就算是猛虎下山，也受不了我王大力的一拳。”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拨开人群站了出来，摆了个自认为强悍的造型，努力展示着胳膊上那两片可怜的肌肉。

“选我！”

“选我……我还会跳舞！”

“够了！”

赤发青年再也忍不下去，英俊的脸庞上布满了黑线，一巴掌愤怒地拍在大理石制成的石桌之上，巨大的力量竟然直接将石桌拍碎了一角，接着咔咔咔一道巨大的裂纹在桌面上延展了开来。

这一掌的力道，至少有三阶武士的修为才能做到，以赤发青年目前的年纪，这个修为已经是极为了得了，同辈人中能够达到这个层次的武者少之又少。

“一帮乌合之众。”

冷冷看了佣兵工会里面那些各有“特色”的家伙一眼，赤发青年没有了任何再选向导的兴趣，直接掉头就走，在他心里，此时已经开始后悔听了这个马执事的鬼话，居然到这种地方来找向导。

恐怕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比眼前这些摆明了想骗吃骗喝的乡巴佬强上许多吧？

在他身后，马执事也是一脸的丧气模样，根本没有想到这才几年没有过来，沧河镇的佣兵工会已经没落到了这样的程度。

“唉？还好还好，正好赶上了，请问，你们商会还要不要人？”

就在赤发青年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佣兵工会的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

又来一个？

赤发青年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