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月城》——故人吟
第一章 凌府
那人着一身黑衣来在一扇门前。天上月色正明,他四下审视一番,才又举起手犹豫的敲了三下门。门是朱漆的,因为年辰久远而有些剥落发黑。不多时,门开了,迎接他的是一个老者,弯腰拄拐。老者的脸上皱纹挤在一处,月光照不清他的脸,一头银白的须发随风飘动着。二人也不说话,径直向内院走去。他们极速穿过一段长廊,来到一间偏室前,门是开着的,老者上前轻轻一推,才开口道:“去吧,老爷等你多时了。”
那人走了进去,眼前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屋子不大,左右两边各点了三盏小灯,屋正中的石案上还有一盏稍大些的琉璃灯,灯底座有些下陷,看上去像是镶嵌在案上的。石案两侧对称摆放着两把琥珀色石椅,两侧墙上挂着些警言字画,虽看不出年纪作者,但显然皆是上层之作。屋子正中还悬有一幅画,上提四个大字“小石幽境”,上面画些荒石、花草、流沙、曲水,倒像是哪家后院备制的摆设盆景。不过上附的小景名字倒有些别趣,用字入画的方式写着“小涧幽”、“大石荒”、“无垠溪”……且字字合景、融会贯通。那人看了看,心想“此画倒像是新作!”
此时帘动,从旁的小卧室中走出来一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来人正是这“凌府”之主“凌云”。
“是逸风回来了?”
凌云一边挑帘出来,一边问到。语气像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人不答话,凌云便自上前把案上的灯芯挑了挑,他掀起衣角擦了擦眼睛。屋里光线更亮了。
“走累了吧,过来喝口茶吗?”凌云问。
这时逸风才闻到,屋里早飘了一股新泡的茶香。那套精致的茶具就放在桌上,他竟全然忽略了。
“家师让我来取东西。”逸风单刀直入。
凌云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到左边墙上取下一幅画来,然后来到石案中间把烛台轻轻转了几下,往上一提,石案同墙体连接处露出一圆洞来,凌云将画卷上连轴塞了进去。只听轰隆隆一阵响动,石案后面的墙上便出现一道两尺来宽的口子,一间密室出现在眼前。凌云走入,不多时便取出一个长条形木漆盒子。
“要看看吗?”凌云问。
“不必!”
说话间逸风已取过盒子转身走了出去,留下凌云在屋里独自叹息。
“小少爷!”
逸风刚走到大门口,一个声音将他叫住。他转过身来,是先前开门的老管家!正拄着拐朝他走来。虽然已有二十出头,他还是习惯地叫他“小少爷”。
“七叔。”逸风叫道。
“不再呆会儿了吗?”
“不了。”说完逸风转身告辞。
“老爷他,恐怕时日不多了……”七叔突然说道。
逸风的脚步凝固在半空。
“老爷炼药时中了“七星海蜇”的毒。”七叔接着说。
“可是七星海蜇毒性并不致命。”作为残山老人的弟子,逸风对药理还未到一窍不通的地步。
“是的。只是如果加上“鉴月草”的话……”。
“七星鉴月!”
七叔点点头。很显然这世上还有几种无解之毒的话,七星海蜇和鉴月草混合练成的“七星鉴月”无疑是无解的毒药里名号最响亮的。有时候这世间上名字越是绝美的事物,越是致命,逸风想。
“可是怎么会把两种药混到一起。”
“你知道,老爷是经常炼药的,有人就在他经常买药的药铺中混入鉴月草的粉末,很明显对方很了解我们。”
“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吗?”
“暂时不知道。不过七星海蜇虽然常见,但是能拿到鉴月草的人却并不多……况且……总之,我会尽快查出来的。”七叔似乎已有些线索,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
“那……他,怎么样了?”
“毒性已入心脉!”七叔叹了口气。
“哦……”
“不用进去再坐坐吗?”
“事已至此,天命难违。去不去结果是都一样的。”逸风仰天说道。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忧伤。
“既然这样也罢。”
说罢七叔拿出一小木盒,“老爷让我交给你的。他让我转告你:此药他调制许久,但尚欠两味药。一是“伏罗断崖草”,二是“九霄凝碧花”。日后你若找齐了制成药丸,你病应该可以痊愈了。”说罢将盒子交到逸风手上。
“这药我看老爷一直贴身带着,老爷是怕他没有时间给你炼药了。”
夜色下,七叔看到一个背影孤独的行进,有好几回这样的场景,老人家都被风沙吹疼了眼睛。今晚没有风沙,却有一些蛰伏在黑夜的东西在蠢动,七叔感觉到。
逸风大概已经明白了师傅这次让他回家目的,并且师傅少有的没有限定回去的时日。自打他离家,这十六年他回“凌府”也不过因为“师命难违”。凌云把他交给残山老人的情景他还依然记得。他用小手死命抱住七叔,最后还是被凌云拉开了。然后凌云背过身去,把他交给残山老人。那一刻,那背影不再是父亲的背影,而是一座寒冷的冰山。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陌生的老者叫残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被送走,但是现在他早已不去深究了。那是逸风生平第一次感到生命里的绝望,那年他才五岁。
再过一座山,就看不见“凌府”了。逸风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涌动。“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吗?”逸风心中突然升起这疑问。他转过身,望向“凌府”的方向,呆呆的看着。
只见一团火光在夜空中升起,有东西正在熊熊烈火中燃烧——而那正是“凌府”的方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着火了!怎么可能?他来不及多想,飞奔下山去……
确实是“凌府”,不过在他赶到的时候几乎已经烧光了。逸风远远的站着,对父亲一切怨怼都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了。是失火?还是他是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寻了短剑?还是因为自己始终不肯原谅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他不敢往下想。他闭上眼,双手合十,他生平第一次希望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可以安排归宿。
这时,火光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逸风寻眼望去,不远处好几个穿着幽蓝色衣服的人围在一起。方才自己心乱的紧,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升起。逸风立刻提高了警惕,在夜色中悄悄靠了过去。
“有活着的吗?”骑在马上的人问。他声音有些沙哑,纤细的手指长而僵硬,手上闪着幽蓝的光。
“没有!”
“周围全找过了?”
“嗯!”
“东西呢?”
“还没找到,里里外外都翻遍了。”手下的人怯怯地回答。
“难道也被这火烧化了不成!!!”骑马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质问到。显然他对属下的办事能力很不满。
没有人敢答话。
“他们在找什么?”逸风看着这些穿幽蓝色披风的怪人。火光还未完全熄灭,却完全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像是脸上有揭不开的面具。逸风下意识的摸了摸背上的剑,不想却碰到了刚才拿到的盒子。想起先前父亲被暗中投毒,现在又被“火烧凌府”,对方必是蓄谋已久。听方才那番对话父亲已无生还可能,逸风自觉心中震痛难忍泫泪欲垂。他强忍了悲痛紧咬嘴唇,拔剑径直走了上去。
这时,逸风就听脑后一声闷响,头脑渐渐昏沉下去。恍惚中,他看到蓝手的怪人走入还未燃尽的火中,消失了。
黄灵、黄玄
黄昏,小巷。
一群年龄大些的孩子,正在追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边追嘴里一边高喊着些什么。前面那孩子脚上的鞋已经跑丢,脸上身上被抹了不少黄泥。那群大些的孩子兵分两路,将他截进一条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口古井,那孩子跑到无路,听到后面传来胜利的笑声,回头望了一眼,便一头扎了进去……
那是口好井,井水很甜。那孩子灌饱了一肚子甜水后就觉得身体发沉,两眼发黑,手脚渐渐没了意识。
“不会死了吧?”有人问。
“喂!喂!醒醒。”有人喊到。
逸风渐渐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又做梦了!他慢慢睁开眼睛,在不到一尺的距离上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正在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呀!……”对方先叫了起来。边叫边跳开了。
随后传来一阵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逸风寻声看去,那少女鸭蛋圆脸,皓齿细眉,身着一件鹅黄细绸衫,脚上一双淡绿银丝洒边鞋。约是十六七岁,模样还未长开,说不得几分姿色,倒是一见便觉乖甜可人。
“哥,哥,你看我说管用吧!”那黄衣少女扯着旁边男子的衣角说。
逸风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后脑勺上隐隐作痛,脸上也火辣辣的,逸风用手摸了摸。
“是我救了你呢!”逸风刚想问明原委,那少女抢先说道。
少女把脸转向旁边的男子“是吧,哥!”
“啊……?是,是!”看着逸风脸上的五根手指印,回答的时候男子悄悄的把脸转开了。
那少女仔细的打量着逸风,一对剑星眉,两只明珠眼,黑发如瀑,面透樱色,俊朗中又兼几分柔姿。世上还有这样朗艳的人,若是女儿身也定然要艳绝一方了。那少女自顾这样想着,回过神来不觉脸颊红了一半。
“我叫黄灵,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
逸风听她说救了自己,方又回忆起昨夜“火烧凌府”之事,一时也摸不清对方来历。自他拜入“残山老人”门下那日,他师傅便立下第一条规矩:从今以后在外人面前切不可透露身世,亦不可说你是我的弟子。逸风想到自己自幼丧母,而今父亲又被他人所害,家园一夜尽毁,这世上再无亲人,不觉心中一阵酸楚。“我凌逸风从此便是这世上无根的风了。”他缓缓上前施礼道:在下——“吴清风”。
待各自介绍完毕,还不等逸风问及,黄灵便将昨夜之事连带前因开始说了起来。
原来这“黄灵”乃是“阴阳派”掌教“黄玉衡”之女,黄灵口中所呼“哥哥”乃黄玉衡长子黄玄。逸风曾听师父“残山老人”讲述江湖各宗派之事。黄家世居“通海湖”畔,善察星象,明物理、通阴阳,族中多有异能者。
三月初,黄家后院春兰始放,杜鹃争妍,阵阵馥郁沁人心脾。黄玉衡款步来到院中,只见天空斜月高挂,人间春风微微。再观星斗:七星似隐若现,牛斗是实还虚。心中顿有阴郁之感。
此时,天上一阵纱云飘过,月色越发暗淡无光,接着浓云密布,满天的星月霎时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浓云深处隐隐透出一轮圆月。那月色不是米黄不是白,却是一轮血月!“阴阳派”有句古语“血月出,魔城现。”黄玉衡心下一惊,那传说真要应验了?此时地上陡然一阵晃动,竟地震了!黄玉衡连忙站稳,只一会儿震动便消失了。再待抬头看时,天上上弦月依旧,星耀月明,哪有什么血月?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黄灵接着说:“直到半月前我爹收到“向掌门”的亲笔信。信上说由“七派”轮流掌管的“寒水印”竟然在交接时候被人了调包。”
““寒水印”是什么?”吴清风问。
“这你都不知道?”黄灵泛了泛眼接着说。
““寒水印”、“封冥石”、“混元剑”乃当世三大神器,当年七派祖师为封印“魔月城”时所炼。若三件神器重聚邪魔之手,魔月城便可被重新开启。天下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生灵涂炭!”
“所以令尊去见“向掌门”了?”
“是啊,不去就好了”黄灵说到此叹了口气。
“我们黄家虽说叫“阴阳派”,其实不在“七派”之中,我们不过隐世之派,但是“黄家”世有祖训:“天下乱,黄家出”。所以我爹就去了,应该和我爹那晚看到“血月”也有关系。”
““七派”之中人脉众多,高手如云,为何要来找“黄掌教”呢”。清风说出了心中疑问。
“此事我们也弄不明白。”在旁一直未开口的黄玄这才说话。“可能是“阴阳派”中有“寻机问物”一术,可以查出东西大概方位,二来可能是“神器”被调包,“七派”之中恐有细作,所以只好请我们帮忙。”
吴清风听他说的在理,“你们又怎么救了我呢?”
“你还说呢?你当时是中了“惑术”吧,直接就向那魔月族人走去了。幸亏我急中生智打晕了你!”黄灵说着露出得意的神情。吴清风暗笑你这算那门子的急中生智,我差点就报仇雪恨了让你这一棍……
“不过我们不是专门去救你。”清风听她说的实在。“我爹临走时说不管事如何七日便回,可十日了还不见回来,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和哥只好去找他了。”说到此处,黄灵差点掉下泪来,真个少女心性。
黄玄赶紧安慰道“爹可能有事耽搁了,过几日便回的,以前也有的。”
原来“黄掌门”一去多日不回。兄妹二人便要去“遮日峰”见向掌门。二人走到河口镇一处密林小道上,日高人乏,就在一方石后稍事休息。只听不远处林中一阵悉嗦之声,就见斜穿出一蒙面人,手拿阔刀正奔那小道中一队人马而去。那蒙面人奔至道中,将那队人马拦住。兄妹俩以为这蒙面人正行打劫之事,就要仗义出手。待细看时,那路中之人居然是“魔月”族人!
“你们认识“魔月”族人?”
“嗯,他们脸上有暗纹,而且手是幽蓝色的。那是在海中生活的痕迹。”黄玄说。
清风想起那夜所见,难怪看不清他们脸,原来并不是常人。那双蓝手倒是记得真切。
两兄妹再看时,只见那蒙面人上去伸出手来,那骑马的就下马来,伸出幽蓝的手将一物从怀中取出递给那蒙面人。那蒙面人伸手取了过来,打开看了一会儿,又扔回“魔月族”那人手上。这时兄妹俩才看清,此物正是黄家之物,乃是其父黄玉衡所带之“四象罗盘。”那蒙面人匆匆说了几句,又扔过一个瓶子。就穿入密林消失不见了。
后来他们就一直跟着“四象罗盘”这条线索。在跟踪魔月族的路上,便遇到一个匆匆从山上赶下来的男子,这男子便是逸风了。
说完,他们又问吴清风家住哪儿,清风便以山中药农搪塞过去。只说那日进山寻两味药,归时天色已晚,在山上见一家火起,便下山救火。
黄玄便问“不知是哪两味药?看吴公子带剑而行,必是须涉险地了。”
“伏罗断崖草”和“九霄凝碧花”。清风知他有试探之意,便回答说。
黄玄一愣,“吴公子若是这两味药,普通山中却是寻不得的,在下倒知一处所在,不如你与我们兄妹同行,待寻了家父。便带去你寻,你看如何?”黄玄见他佩剑不俗,便想多个帮手也好。
黄灵立马附和。
吴清风想先回山找了师傅再图寻仇之事,便答到,“你们有事带我多有不便,我还回山中,日后有缘必来拜会。”
三人叙聊已毕。
吴清风出门来看时,自己身在一家客栈中,日已黄昏,三人吃过饭分别就寝不提。
翌日早上分别。
魔月族人火遁既已不知去向,黄氏兄妹只好再往“遮日峰”。
吴清风独自上路,往“连珠峰”见他师傅“残山老人”去了,一路上都在想那蒙面人给魔月怪人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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