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鬼》——螃蟹慢爬
序章
夔龙双口,贯通天地。
一口于天吐泄灵雨,养育滋润万物,谓之神生。
一口于地吞食众生,使其升天归源,谓之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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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茫茫,万里冰封。
寒月高悬,狂风呼啸。
戍堡在夜色中深沉的轮廓已经在背后远去,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脉在远方一侧迤逦连绵。
汉子口鼻中剧烈喷涌着白气,不要命地在雪地之中奔跑。
他身穿戎装,头戴铁盔,靴子已经跑丢了一只,露出在严寒中只剩三个脚趾的右脚掌。
脚掌冻裂的口子如同婴儿张开的小嘴,乌黑发紫。
戍堡中所有人都死了!
甚至连烽火都来不及引燃!
汉子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惨死,没有敌袭,但是人们都发疯了!
彼此杀戮!
同袍相残!
只剩血!
钢刀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生怕一会被冻住抽不出刀鞘。
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只有他逃了出来!
他不想死!
旷野一望无际,春天时这里是一片繁茂草原,现在这里只覆盖着无垠落雪。
冰雪泛着幽幽的月光,湿冷阴寒。
长串的脚印在他身后雪地里呈现,一直连接向远方灰暗死寂的高大戍堡。
过于强烈的喘息使得他觉得胸膛快要炸裂,双腿连拔出积雪的力气都快要没有。
可是他不敢停!
他不想像同袍那样不明不白地惨死这里!
如果是马革裹尸他也认了,当兵的不就是这个宿命。
但是要他死在那恐怖和诡异之中,他不甘心!
他还有儿子和老婆,还有父母高堂。
他还要回家!
突然——
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是雪里的树枝或者是石块,使得汉子径直摔进了雪中。
他拼命挣扎着试图爬起,然后他看到了雪里的东西……
那是李茂——自己亲眼看到他死在营房里的李茂!
李茂仰面平躺在积雪中,他的一只手掌遮住了自己的右侧脸庞,左半边脸上露出的那只眼睛大大地瞪着汉子。
跟着,李茂嘴角挑起,露出一个诡笑!
“啊——!!!”
汉子歇斯底里地狂叫着,连滚带爬地拼命逃开。
李茂早死了!他被一支长矛刺穿了肚子!汉子亲眼所见!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无边的恐惧使得汉子止不住地嚎叫,声音在旷野之中传得很远。
汉子疯狂奔跑,在雪地中拼命地跑。
他的头盔方才摔的一跤已经掉落了,飘下的雪花很快粘在了他凌乱的发间。
发软的双腿使得他很快再次摔倒,这一次他不敢再朝雪中看,闭着眼睛翻爬起来就继续跑。
跳动剧烈的心脏,仿佛快要从胸腔蹿出。
脑中,除了恐惧,只有逃命!
跑了没多远,汉子却猛地僵住。
在前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
“戍主大人……”
那人披坚执锐,站立雪中,却是戍堡中的军官。
汉子浑身颤抖起来,阴冷的空气不断从口鼻灌入胸腔。
戍主也死了,他脖间的刀伤处皮肉翻卷,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上面。伤口处血液早已凝结,隐约可见发黑的肉中包裹着被割断的白色喉管。
他死了,可是他现在却站在这里。
戍主站得挺直,他发黑的面上带森森笑容,站在不远处朝着汉子反复招手。
皮肉腐烂的手已经露出了白骨,却依然反复招摇。
仿佛,在呼唤汉子过去,加入亡者的行列……
汉子惊骇地望着戍主,抖如糠筛,手中的钢刀都快要掉落。
他急忙双手握紧冰冷刀柄,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跟着,爆发出被恐惧不断压抑的怒吼:
“啊!!!”
汉子狂叫着朝着戍主冲去,举起长刀就狠狠朝着戍主砍下:
“老子砍死你!!!”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诡异和惊惧,无论什么妖魔鬼怪,他要把它们统统砍死!
他要活!
他不想死!
他要砍死所有不让他活的人!
钢刀劈开半空的雪花,凶猛地砍在了戍主脖根。
这一刀用上了汉子全身的力气。
刀刃一定砍断了戍主的锁骨,汉子能够从刀柄传递来的碰撞感受到。
戍主一动不动,满面笑容依旧。
汉子已经快要发疯,他用力想要抽出长刀再次劈砍。
然而刀刃却卡住了,不知道卡在了戍主锁骨还是胛骨中,汉子一连抽了两次却没能抽出来。
戍主发黑的脸上表情一阵变幻,似乎想要呕吐一般张开了嘴巴。
嘴巴越张越大,连嘴角都撕裂开一条长口子。
紧跟着,从他满是腐腥的口中露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人头!
人头生长在戍主舌上,黏腻的长发贴在布满粘液的脸上,凸起的灰白眼睛浑浊黯淡,毫无血色的嘴唇翘起的诡异笑容和戍主之前如出一辙。
汉子狂叫声戛然而止,只有牙齿不停打战。
无边的恐惧忽然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骇然地盯着戍主口中人头,浑身发软,寒意顺着尾椎一直蔓延到头皮……
第一章 很冷的人
“薛家公子被疯子咬伤了!快把他抬回家!”
“今天早上城里不知道哪里跑来了一个疯子,见人就打,还把正好路过的薛公子咬伤了,连头皮都咬掉了一块!对了,那疯子看上去像是个军汉!”
“薛公子被咬了一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还是什么隐疾发作了,一头就栽倒了地上扭动惨叫,再也没能爬起来。”
“快让让,把薛公子抬回床上!他的情况很糟糕!快把他的牙关撬开,把他的鞋子塞入口中,别让他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你们把他头上和脸上的血擦一擦,我去拿抓把灶灰来帮他止血!”
一众街坊邻居一边议论着,一边将薛易抬回了家徒四壁的薛家。
薛家倾家荡产之后,如今就剩一件狭小的土屋,屋内连家具都没有,只在地上扑了一层稻草作为床。
街坊邻居们把薛易放在了稻草上,不断查看着他的情况。
……
薛易趟着,口中却不断发出嘶嚎。
痛!!!!!!!!
好痛啊——!!!!!!!!
无边的痛苦从头顶伤口不断冲击着脑海。
薛易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掉了一块头皮这样的小伤,会让自己产生如此恐怖的剧痛。
在关外闯荡的汉子,本不该畏惧疼痛。
这些年来,薛易被人殴打过,被猛兽撕咬过,甚至被人拿刀砍过。
他受过不少伤,但是却没有一次像这样痛苦。
头顶伤口并不大,但是从中传来的痛苦却十分诡异,这种疼痛是普通疼痛的数十倍,几乎充斥了薛易的所有意识。
那种像被火焰灼烧般的诡异疼痛从头皮席卷了他的全身,使得他开始痉挛抽搐,连意识都开始逐渐模糊。
他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在这种过于强烈的痛苦中已经快要无法思考。
“那个王八蛋!!!”
他不由得憎恶起咬了自己一嘴的那个混蛋!
今天自己在经过一个如同乞丐的军汉时,那混蛋突然从背后突袭,在自己的头顶凶狠地咬了一嘴,把自己的一块头皮给咬掉。
诡异的疼痛,顿时让薛易躺倒在了大街上不能起身,直到被街坊邻居们抬回了家中。
严冬的冰冷依然寒气刺骨,但是剧烈的痛楚却让薛易浑身大汗淋漓。
“啊——!啊!!!啊——”
他痛苦地嚎叫扭动,宛如疯狂。
……
街坊邻居们怜悯地望着惨叫的薛易,不由得纷纷摇头。
薛家当初在城里也是小富之家,可是却家破人亡,如今薛易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怎么办?要不要去为薛公子请个郎中来为他看看?”
“请郎中不要钱吗?如今薛家哪里有钱请,还是这钱你出?”
“我……我倒是想出,可是薛公子欠我的钱还没还……倒不是我在乎那点钱,只是我本来就穷,也出不起医药费啊。”
“对啊,不是我们不想帮薛公子。而是薛公子当初为了给他爹治病,找我们借了不少钱。那些债至今都没能还清,我们也没有能力再帮他请郎中了。”
“薛公子只是被咬掉了块头皮,没什么大碍的。他这个样子恐怕是被吓坏了,不如……就先让他趟着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也都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大家街坊一场,就抽空的时候再来看看他的情,顺便给他做点热汤吧。”
“好吧,那么留两个人照看他。早饭的时候,李家给他做饭,晚饭的时候我家来。若是过了今夜薛公子如果还没有好转,到时候再说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薛易的惨叫开始平息。
他已经叫累了,嗓子也叫哑了,只能无力地闷声呻吟。
痛苦已经有衰退的迹象,也或许是自己麻木了。
他精疲力竭,地面的寒意透过稻草逐渐渗入他的身躯。
但是他却没法起身,连动弹一根手指都没有力气。
甚至连睁开眼皮都做不到!
周围的人们已经在逐渐散开,只有偶尔才有人过来试探一下自己还有没有气息。
自己已经昏迷了吗?
为什么意识还这这么清晰?
我会死吗?
真不甘心!
真是……莫名其妙!
薛易来到关外,已经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父亲受不了白眼和嘲讽,带着当时只有八岁的自己来到关外闯荡,想要闯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
关外虽是荒凉苦寒之地,但却也有着令人暴富的机会。
这十年间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奋力拼搏,总算得上是有了一点成果。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去年的一场无妄之灾,使得父子二人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倾家荡产。
父亲受此剧变打击,也终于一病不起。
为了给父亲治病,薛易将所有能变卖的家产都变卖了,只剩这一间土房容身。
然而父亲在痛苦和疾病之中拖到了今年冬天,还是撒手人寰,也算得上是……获得了解脱。
在临终之前,父亲的遗愿就是希望薛易能将他的骨灰带回故乡安葬。
然而此时的薛易已经一无所有,连欠下的债务都没能还清,更遑论完成父亲的遗愿。
今天更是莫名就被一个疯子咬成这样!
冷……
周围好冷!
似乎有好多人,很冷的人。
那群人带给薛易一种极为阴冷的感觉。
比冰雪和严冬还冷的!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身上瘆人的寒意。
他们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也不是街坊邻居!
他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在我家?
为什么我无法睁眼,却能感觉他们?
还能感觉到他们……那么阴冷?
甚至薛易能够听到他们不时在说话!
他们的声音很小,唧唧吱吱,宛如老鼠的叫声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
薛易知道一天很快就要过完,街坊邻居们已经来给自己喂了两次饭。
但是街坊邻居们,却似乎并没能发现那些阴冷的人。
就仿佛……那些人并不存在一样!
只有自己能够感受到他们!
邻居们都出去了,并且很长时间没再进来了。
周围早已没了声音,方城的喧嚣都早已经平息。
屋内死寂得令人压抑。
但是屋中还有人!
薛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群浑身散发阴冷气息的人还在,寸步不离。
那么多的人,几乎挤满了柴房。
他们是什么人?
没人发现他们吗?
他们围绕着自己静静站着,一道道森森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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