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途灵记》——半粒红豆
第一章 姬天行
入夜,两道身影在街道上急促行走,一老一少,身穿黑色麻衣,在这浓墨的黑夜之下,不知为何,有些凄惨悲凉。
老人脸似枯皮,沟壑纵横,仿佛刀刻一般,双眼浑浊暗淡,灰发好似枯草,不惊不喜,看不出丝毫波动。
孩童约莫八岁,垂髫稚子,小脸看似天真镇静,奈何年纪尚小,眼中深处却是一片恐惧愤怒,不懂隐藏。
路过一家客栈,一小厮碰巧端出一盘菜肴,那菜香好似长腿一般,围在那孩童四周,拼命的往那孩童鼻口中钻去。只听“咕咕”一声,那孩童的小腹便引起了共鸣。
那老人见状,有些歉意的说道:“还请小主再忍耐片刻。”
孩童满脸尴尬,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抱怨。
也不知行走了多久,终于在荒郊野外寻得一处破庙。那老者闭眼凝神片刻,待收回神识,这才恭敬的和那孩童柔声说道:“那些贼兵尚未追来,今夜可在此落脚,还望小主能够迁就。”
同时大臂一挥,地上杂乱的枯草木棍便随风飘动,聚在了一起,“嘭”的一声,出现了火苗。
二人靠着篝火就地而坐,那老者想到刚才之事,往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块干皱发硬的馒头,向那孩童递去。
那孩童见状,脸色一红,神态窘迫,飞快的接了过去。
趁着老人不注意,偷偷猛咬一口,缓缓在嘴中咀嚼起来。只是那馒头不知存放了多久,表面坚硬似铁,一时半刻竟难以嚼动。
不知为何,想起那小厮手中所端美食,看着如今现状,又不禁回想起往日生活,想到爹娘和族人,好似昨日光景,历历在目,眼泪如同脱了线一般,不住的流淌下来。
那老者见此情景,轻声叹了口气,刚想要出声安慰几句,便听那孩童先行哽咽地问道:“闫老是否觉得天行太过没用?”
还未等那老者说话,又继续说道:“逃亡的这两天,我也想清楚啦,戮我爹娘,灭我族人之仇,天行早已暗下誓言,若此仇不报,实在愧于姬家先祖,不配此姓。”
这孩童乃是北怒蛮州上颇有名气的家族子弟。自天地开辟,共分为四州,分别为东乾神州,西陵冥州,南诏元州和北怒蛮州。
东乾神州住有巫族,善于占卜知命,自诩女娲后裔,天命所归。
西陵冥州魔族居住,修习功法诡异阴毒,使得寿元较低。实力虽为强劲,但不善久战。
南诏元州人族居住,人数虽远超其余三州,但因人心分散,只能起到相互制约。
北怒蛮州住有妖兽一族,先天筋骨异常,虽如铜墙铁壁一般,但若修炼却是事倍功半,难有成效。
而这孩童便是妖族一员,其父姬横锋亦正亦邪,修为高深,素有“金魔神”之称。只是族中突生事变,姬横锋用尽手段,姬天行这才逃离到南诏元州来。
只听扑通一声,姬天行双膝跪地,一脸正色说道:“还请闫老传授天行武艺。”小脸刚毅决绝,显然已是下定决心。
老者原本以为遭遇这般大事,心性难免会受影响,还在忧愁该如何开导那姬天行,此刻听得这般说来,不禁老泪纵横,暗呼上天有眼,爹娘保佑。
同时赶紧伸出如枯藤一般的双手,微微用力,将姬天行托起,口中不住说道:“小主不可,老朽难以承受。”
见那稚嫩小脸,依稀和当年姬横锋有几分相似,一时间紧紧握着姬天行双臂,又连声重重说了三声“好”字。
那老者话语中第一句的“不可”,其意是说以姬天行身份,自己承受不起跪拜。而第二句的三声“好”,则是应下了姬天行请求。
姬天行听得老者应允,心头自然大喜过望。
老者看着这殷切希望的稚嫩孩童,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三年前。
按照传统,当幼儿年岁过五,家中便须着手“分筋洗脉”之事。
每一个妖兽在年幼之时都会经历,乘着八岁血脉觉醒之前,使用特殊手段来强健其筋骨,坚固其经脉,这便是“分筋洗脉”。
那日,姬横锋早早备好八十三头蛮兽精血,辅以五百四十二株奇珍异草炼制那“分筋洗脉”所要的池水。
只是姬天行在浸泡之时,出现了意外!
原本若是正常情况,幼童在那池水中需得浸泡七日之久。前三日,吸收药性,后四日,药性进入体内,作用于经脉骨骼。七日后,待药性完全被身体吸收,那池水自然变为清水,也预示着“分筋洗脉”的完成。
而姬天行只泡了小半日之久,却浑身尽是细小伤口,如被刀割一般,池水中药性吸收也十之无一。不仅如此,五脏六腑更是遭受重创,奄奄一息。
姬横锋见此,心中一凉。若是“分筋洗脉”不能完成,待到八岁血脉觉醒之时,那妖兽蛮血便会如那肆虐洪水一般,撕筋断骨,最后毁其脏腑,夺其性命。
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之后姬横锋减少了蛮兽精血和草药数量,再次试了几次,结果均已失败告终。多次寻访名医,也皆无疾而终。每每想到姬天行寿命所剩无几,姬横锋越是疼爱有加。
闫老在欣慰之时,不知为何想起这番伤心之事,喜悦心情登时被冲散了大半。
姬天行生来身子骨便是较于寻常妖族弟子瘦弱,若是到时分筋洗脉,定是十死无生。
微微愣神之际,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
思索了片刻,闫老竟轻轻叹了一声道:“老朽大限以至,便是小主不说,也在想着如何将功法教授于你。”
姬天行听着心神大震,上扬的嘴角,好似僵住一般。原本还烧得正旺的火焰,此刻也像那霜打的茄子,不住摇曳。口中急急问道:“闫老不是宗族第一高手吗,为何,为何……”
越往后说,喉咙似乎被什么所堵住,发不出声,呼吸越加急促,双眼也有些朦胧,不知是受那微弱火光的影响,还是噙了泪水。
看着眼前消瘦苍老的老者,想着不久便要离自己而去,从此只剩自己孤单一人,彷徨、无助、迷茫、孤独、恐惧、阴冷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如被刀绞。
不过八岁孩童心性,“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老者见此,口中训斥道:“姬家少年,只流血不流泪。生老病死,于这世间相比,不过沧海一粟。要知道君踏万骨,民踩黄土。若想今后能有一番成就,必定要有所牺牲,岂能如此优柔寡断。”
话音虽小,却如阵阵惊雷,直击姬天行。
恍惚之间,姬天行仿佛又想起儿时某次父亲教导自己:“姬家儿郎,为了心中所想,便是洒血断腕,抛头舍生,也在所不惜。”
环坐在姬横锋膝上的姬天行不解问道:“那父亲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呢?”
“年轻时是那远大抱负,功成名就,待遇见你娘之后,便是你和你的娘亲。”
这般想着,姬天行心中暗道:“是了,若我还这般软弱怕事,只怕闫老会越加瞧不起我。”
余光瞥见一块尖锐石子,右手探了过去,同时大声吼道:“如若今后这般瞻前顾后,当如此臂。”
右手猛然刺进左臂中,划出三寸长的伤口,溅起阵阵血雨。
本是一稚嫩孩童,心性直率,心头一热,难免会做出匪夷所思之事。
闫老见状,大感心疼,对刚才自己激烈言辞颇为懊悔,不敢再提刚才之事。
待帮姬天行包扎完伤口,从衣裳内取出一本书册和一圆形玄铁之物。
“这是你父亲交付于我的两件物品,那书册便是姬家赫赫有名的“金蛮玄身功”,你父亲便是此功大成,才有“金魔神”的美誉。而那玄铁之物,老朽也是眼拙,再加上当时你父亲给的匆忙,未曾多提,只知是姬家多年老祖传下之物,世代相传。”
姬天行定眼望去,那玄铁钻有十一孔洞,按照中一内三外七排列,把玩片刻只觉冰冷刺骨,枯燥无聊,想到是世代相传之物,便撕下一块麻布裹好,贴身放置。
再看那“金蛮玄身功”,刚看片刻,便爱不释手,越往后看,越是欢喜,不知不觉中,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只觉全身暖洋洋,仿佛暖炉在旁,舒服至极。又觉似乎有一股股热流在缓慢经过各处经络,四处游走,缓缓聚集于丹田之处,最后淡淡散去。似梦似真,似境似实,朦胧中,好似听到一声叹息,那么近又那么远。
待醒来之时,已是午时。姬天行看见功法书册散落在一旁,忙贴身收好,这才安心。
闫老见姬天行醒来,犹豫再三说道:“我已寻人前来,到时那人自会带你入一宗门,到时……你自当努力,……认真修习,不可怠慢。”
见终究要和闫老分开,姬天行心中大是不舍,刚要挽留,想到昨夜之事,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章 楚洛
太虚两千六百三十七年,多雨。
大元国内某一偏僻的村庄,在这安家的人较少,只有数十户而已,皆不是有钱之人,但山清水秀,风景独特。除了离大元皇宫太远之外,倒也没有其它缺点。
这里没有向大元国内一样的集市,基本都是自家种地,自家生活。偶尔需要其他生活用品,也是带着自家的菜和粮食去几里外的小集市上去兑换。
自给自足,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很差。
一间普普通通小木屋内。
“楚洛,给你养的一头老黄牛又瘦了不少。看来上次让你饿上两天还是没长进,这次出去再喂半个月,只准带五天粮食。”
一个满脸油光,身体已经严重变样的肥胖中年人一边气喘吁吁说道,一边狠狠用鞭子抽着趴倒在一旁的瘦弱小孩,不远处还有六七名差不多岁数的孩童蜷缩在角落之中,更有胆小之人,不住的抽泣。
那趴倒在地的孩子满脸尘土,约只有七岁左右,身穿一件破烂的成年人麻衣,只是各处皆以破损。被中年人狠狠一鞭抽在身上,顿时被抽之处皮开肉绽,出现道道血痕。原本破损的麻衣更加破烂不堪,仿佛根本承受不了下一鞭子的伤害。
那肥胖的中年人见此,不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更加大怒起来:“跟老子装可怜?就你这贱身骨,能有我的黄牛值钱?要不是还指着你能多帮老子干几年活,早就打死你了。”
说话间,加重了鞭子的力道。
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楚洛紧紧咬住嘴唇,黄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落下来,枯黄的脸颊又苍白了三分。
肥胖中年人见此情景,冷哼一声道:“要是黄牛肉再少了,老子就扒了你的皮,听到没有?”
在被又抽打了几鞭之后,楚洛微微抬起了头颅,一双大眼灵动异常,死死盯着那个肥胖的中年人,眼中尽是不屈。
中年人被那眼神一盯,顿时大怒,手上停下来的的皮鞭又重新飞舞起来,同时嘴上不停地说道:“看来老子还是心软,下手轻了,看我不抽死你个贱骨头。”
说话间,那个肥胖中年人又是狠狠的向着楚洛瘦小的身上抽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扇木门被打开了,肥胖的中年人掀了掀前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边向门外走着,同时嘴里一边大喊到:“明天就给老子滚去放牛,带上五天口粮,十五天后回来。要是黄牛再瘦,看我不打死你。”
身后是一个躺在血泊之中的小男孩,也不知是生是死,更不知听没听到肥胖中年人的话。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小男孩一定会去放牛,来换取自己的粮食,虽说不多,但对于他这个年纪,填饱肚子却也足够。
见那肥胖的中年人走后,原本蜷缩在角落的六七个孩童,便急忙照顾起楚洛。
由于孩童早已做惯,照顾起来也是颇为熟练,人数虽多,却井井有条。
自从楚洛父母双亡,被自己的亲婶婶卖给当地有名的地主后,每天都过着放牛和被打的事。
经常吃些残羹剩饭,一年四季都是那件成人麻衣,多处破损,衣不遮体。
一人要放二十六头黄牛,经常一出去就是三五天。
楚洛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走,只是之前也有人试图逃走,但不过半个月便又被抓回,最后竟活活被那个地主用鞭子打死。
后来陆陆续续的又逃过几个,无一不被抓回,接着当着其他孩童的面,活活被鞭子抽死,杀鸡儆猴,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逃脱了。
第二天,楚洛带着满是伤痕的身体缓慢的离开了小木屋。
时间一点点的像这样过着,只是楚洛的身上伤痕越积越多,但身体恢复速度和身体的强度却也在慢慢的增加。
即使还是一个七岁的孩童,但楚洛的身体却不像正常孩童一般孱弱无力,同时那些被责罚的痕迹也存在于楚洛的身上,到处伤痕累累,也不像一个七岁孩童的身躯。
太虚两千六百四十年,天阴。
不宜出行。
大元国内某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内。
夕阳西下,赤红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际。一轮红日斜落在半空中,偶有清风吹拂,令人微微有些凉意。轻轻吹起落在土里的叶片,几个旋转,便落到更远的地方,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让这个原本就有些微寒的季节更加寒冷了几分。
“轰”的一声,一道红色雷电破空而出,颜色之亮丽,竟丝毫不逊于如鲜血一般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忽然如蛟龙一般,翻滚了几下后,竟猛地从半空中向某一地方重重击去,只是还没击中,便被那处诡异之地悄无声息的吞噬了!
然后便是莫名的变天了,刚刚还是晚霞映空,突然地就变成了黑压压的云彩漂浮在空中,不停移动,好似铜铁一般压在身上,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年约九岁的小男孩将目光从那诡异的半空中转向那个被劈的地方。
那男孩眉清目秀,虽衣衫褴褛,但明亮的大眼如似明珠,充满灵性一般,正是楚洛。
只是楚洛相比两年前身躯更加瘦弱,那件成人麻衣损坏更加严重,露出的楚洛的身体也越发强壮。麻衣多处也已褪色,穿在楚洛身上,在这个季节,更显得衣衫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将楚洛刮走。
脸侧双颊如被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皮肤有些粗糙,肤色黝黑,显然是长年累月奔波于外面。杂乱的头发长时间没有修剪,好似女孩头发,随意散落在肩上。
“轰“的又是一声,又是一条红色雷电划破天空,怒吼吼的向着那片地方冲撞去,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威能。
这三天,楚洛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地方,从最开始害怕远离,到后来,发现一旦远离那个地方,这红色的雷电就看不到了。不是被什么树木遮住,或太远看不清,而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没有一点声音。而且,瞬间天气就转为晴朗,没有一丝不舒适感。
见这情景,一下子便激发了他孩童的好奇心,索性就将自己放养的牛就放养在这附近,直接住了下来,饿了就吃自己带着的硬馒头,渴了就喝旁边的小溪水。注意力一直看着这些诡异的雷电和那个被诡异的雷电一直劈的地方。
半日后,伴随着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一条金色雷电冲撞去后,天空终于恢复正常,并且也没有了规律性的落雷了。
毕竟不过九岁心性孩童,见那奇异的雷电落完,楚洛就想着到那地方仔仔细细瞧瞧。赶着牛群,便向着那个地方出发。
不消片刻,已到达那个地方的附近。楚洛仔细想了片刻,将黄牛圈在一旁,自己小心翼翼的向着那块地方慢慢走去。
那个地方,楚洛不知去过多少次。从自己懂事时,就已经不知道去那放过牛了。虽说不能完全认识那里所生长的一草一木,但那一片十之八九早已了然于心。
因为那里草长得不是很旺盛,而且路途崎岖,荒无人烟,所以无论放牛郎还是普通人都不会去那一块。时间一久,那块更是杂草丛生,方圆十里无人。
正是因为没有人,楚洛每次被责罚之后,就喜欢一个人去那里放牛。去的时间久了,自然对那也就熟了。
没多久,便来到那个三天前一直被红色雷电劈的地方。
一块空地,周围如被火烧了一般漆黑一片,光秃秃的一片,像一个圆一般。在那个圆心之中坐着一老者,全身衣服亦是焦黑无比,如同被火烤焦,隐隐能闻到烧焦的气味。
全身衣服皆以破损,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图案。露出的皮肤也是炭灰色,甚至有些地方已被那恐怖的红色雷电击中,出现碗大的窟窿,露出森白色的骨头。只是血液早已凝结,形成暗红色的血渍,有些骇人。
楚洛见此,心中大惊,正踌躇不决时,只听那坐着的老者身体微微一动,然后竟缓缓睁开双眼。
只是双眼似乎有些空洞,眼神中透露出黯然、疲惫、失望、灰心、嘲笑等一些神情。
“孩子,你叫什么?”那老者微微抬起低着的头,有些吃力的问道。
声音不大,反而有些祥和,如春日阳光一般温暖。
只是楚洛原本就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以为老者已经被那些红色诡异的雷电击中死去,哪曾想竟然还能开口说话,刚吓得准备逃走,耳边又传来了老者的声音:“孩子,别害怕,我是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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