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的苹果》免费试读_Jiorin

第一章 师傅

第一章师傅

文皑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自记事起，他被家里告知，自己需要做和不能做的。大吵大闹，搞恶作剧戏弄班里的老师同学，这些不能做。好好学习，向长辈问好以展示自己的尊敬，谦和有礼，帮助他人，这些事情是需要做的。

他感到了厌烦，毕竟让一个孩子一直循规蹈矩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这个孩子从某些地方得知爱听话的孩子是不会有出息时，他彻底爆发了。

“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我将不再听从他们的指令行事!”文皑心里咆哮着。他进行了反抗，开始对同学恶作剧，上课时用电动小风扇搅了前排女生的头发，后果是老师报告家长，文皑被数落半天，当保证不再犯后，又不按时完成作业，回家看漫画，打电子游戏，以至第二天没有按时提交老师分配的调查报告等等。

他开始向大人们厌恶的坏孩子靠拢。

“这样我应该会变得有出息了。”文皑想到。

我们家以前温文尔雅的孩子究竟怎么了？什么时候学坏了？

家里感到疑惑，问了文皑，这小子敢作敢认，引以为荣，骨子里散发出对家长老师权威的蔑视，辩称自己上物理课玩电动小风扇是为了研究电磁学。

家里对文皑平日一起玩的小伙伴以及他玩的游戏进行了调查，结果依旧让他们感到疑惑，文皑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是学习好的乖孩子，没人做出异常举动，电子游戏也是益智类的探险游戏，如日本的马里奥系列，再不然就是赛车游戏，没有恶劣影响孩子精神的电子垃圾。

无奈之下，家里只好严加看管，文皑的外出被禁止了，饭后想吃一口冰淇淋都不给。文皑也自觉消停了，他明白，暂时性蛰伏，会让敌人放松警惕，以便日后出手，自己只是宣战，并不意味着持续性作战，以至陷入泥潭，最后战役失败。

从小喜欢拿破仑，亚历山大，秦始皇等军事家的文皑熟读了这些人的传记，当小孩子好奇心旺盛而且被前人丰功伟绩吸引时，自己就是最好的老师。

他努力让自己看军事方面的书籍，以便自己将来领导部队做准备，至于未来是要重建罗马还是击退匈奴拯救世界就不是他考虑的。

他的军队里只有他一个元帅，不用理会其他将领，军队是玩具士兵们，文皑效仿军队制度给他们编了队，重机枪小队，轻机枪小队，火箭筒部队，坦克部队。。。哦，还有他的亲卫队，亲自为自己准备的特种部队（实际上就是不同造型的玩具士兵各拿一个，组成了一个小队）。

在长达一个月的蛰伏后，家里和学校对文皑解除了戒备，知错就改的孩子还是好孩子。孰不知，文皑一直在为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制定详细的计划，他打算离家出走。

是的，家里的一切早就看腻了，院子里的玫瑰花也是，连客厅的金鱼永远都老样子吐着泡泡，家里总让他学习，出去游玩也就是去迪士尼或夏威夷玩玩，没什么新鲜的。

男儿就该出去闯荡四方！他这么想着，他要去法国看看，如果能到科西嘉岛就更好了，行动时间就定在这个圣诞的前三天，不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以前只是碍于家里要求的规矩不做这不做那，现在他要做哥伦布，向印度出发！哪怕最后去了美洲也在所不惜！

。。。。。。

为了执行计划，他积攒了很多的零花钱，正在按照《荒野求生》上教的，准备野外生存装备，一直都在外面忙活的父亲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他的一个朋友。

父子见面时，父亲照惯例把他抱起来转了转，而他的朋友，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也从面无表情变得和蔼起来，“这是你儿子？”

“这就是我儿子。”

“汉人？”

“正宗的汉家血脉，你现在去中国也找不到祖上就有宗室认可的汉家族裔！”

“那是，过来给我瞧瞧，”文皑瞬间就被父亲扔给了他的朋友，然后感觉自己如同电视里科学家手中的小白鼠一般被打量着。

“不错，有灵气的孩子，只不过皮肤有点白，你确定没有白人血统？”

“这小子只是没怎么晒太阳，老在家里看闲书和打电玩罢了。”

“看来他需要多多运动。”

“是的，确实如此。”

之后，文皑被要求回楼上房间去玩，他的父亲和朋友需要商讨事情，不再管他。

“这么说，你从那里回来了？”客厅内发话的人是文不器，文皑的父亲。

“嗯，经历了这么多，不想动弹了，就这么养老算了，安稳地了却这一生。”霍先生回答道，他是文不器的挚友，两人是儿时的伙伴，长大后霍先生一直在外漂泊，不见踪影，可是文不器却如释重负，他老担心朋友在那个神叨叨的地方碰上麻烦。

“你打算住在哪里？”

“暂时还没找到住处。”

“要不就住我家的别院吧，那里空着很多年了，你有空看看书，逗弄下猫狗，写写你小时候想写的故事书，成就你的作家梦，怎么样？”

霍先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文不器的所有安排，当下住进了文家的别院，不过还答应了文不器的另一个要求，“顺道帮我看着我的孩子，教下他你的本事，我长期在外，没法照顾好他，一直都让管家下人看着，总觉得不太好，有麻烦事尽管吩咐仆人去办。”

很快，文皑收到了一个消息，父亲的老朋友将成为他的家庭教师，用中国话讲，就是师傅，文皑很不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好日子到头了，自出生以来无法无天的他开始有了被制裁的感觉，他一直学习很用功，因为不想让忙碌在外的父亲担心，他时刻遵守着规矩，他知道刻板的规矩对目前的他来说在保护他安稳成长。

这次离家出走他也考虑了安全，家里的仆人估计早就把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了外面的父亲，他出走后很快就会被家里找到，丝毫不用担心。现在有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打破了这个平衡，文皑觉得，靠自己也能安稳长大，接手家业，没必要有一个家庭教师指手画脚，以前不需要，现在和将来也不需要。

当大人的强权铁了心要做某事时，小孩子是无力反抗的。

因为是周末，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文皑就被带到了霍先生身边，在霍先生示意下，仆人告退，院子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小子，告诉我你在不满什么？”

“我没有不满。”文皑赌气地说道。

“嗯，我想想，一个孩子莫名地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确实有不爽的理由，说说你想做什么，或许我不会阻止你，还会帮你，你看，在我这里，没有仆人盯着你。”霍先生话里的语气充满了蛊惑味儿。

“我想当元帅，无人能挡的那种，你能帮我吗？”

“嗯嗯，这是个很简单的愿望，我可以帮你。”

“真的？”文皑眼睛一亮，随即不确定地怀疑起来，“你不会和我说是玩那些无聊的女孩子过家家的战争游戏吧？”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成为元帅是个很棒的梦想，你如果想实现它，首先得承认我这个师傅，用英语说，那什么来着，家庭教师？”

“我答应你是我的师傅了，不过你得保证你能让我成为元帅！”

“很抱歉，我不能保证你成为元帅，因为那得看你自己的力量，比如说，仅仅是比如，你是一个皇帝或总统，你会把保护全国国民安全的军队交给一个没有元帅才能只有头衔的家伙吗？如果你想要头衔的话，我直接让你做你的玩具们的元帅不就好了？”

“也就是说，你可以让我成为，不对，教我做一个真正的元帅吗？”

“我可以教你元帅们的本事，但你得打牢基础，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种子不可能一下子变为参天大树，你得学会成长为一颗树苗，然后与其他树苗争夺阳光，懂得如何在人的森林里伸展枝条以获取雨露，这样你才能成为所有树都仰望的元帅。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现在就教我吧！”文皑忽闪着自己发光的眼睛，迫不及待道。

霍先生却坐在小院里的椅子上，打量着文皑，“你太瘦弱了，需要锻炼一下，没有强健的体魄，如何处理元帅所需要的繁杂事务？中国古代的元帅诸葛亮就败在了这上面，不懂得吸取别人教训的元帅不是真正的元帅，你今天绕着房子跑跑步吧，直到我喊停为止，记住，如果你私自停了下来，我就不会教你元帅的本领，因为一个没有坚强意志的统帅不是好统帅，看看汉尼拔，看看亚历山大，如果他们在面对困难时没有坚定的意志，早就被敌人击败了，而且连带他可怜的部下因此陪葬。”

说完，见文皑还呆呆地看着自己，“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我总觉得不对劲，中国古代的故事我还是知道的，周瑜不就是一代儒将吗？文官出生照样打仗，你不能拿诸葛亮一个人说事。”

“谁告诉你文官儒将身体就不好了？阳明先生是儒将，他也是哲学家，他的武艺可是连当时的武将士兵们都称道的。少废话，赶紧去跑步。还有一件事，懂得质疑是好习惯，可是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好元帅，就得懂得何时该进行质疑。听懂了吗？赶紧去，再废话我会怀疑你是一个连跑步都惧怕却梦想着做元帅的懦夫，这样的人，普通的士兵都不配做！”

说罢，不再看文皑一眼，自顾自地拿起书来，顺便品尝着文家从中国福建弄来的铁观音。

文皑愣了愣，见先生不再看自己，一番思想斗争后，开始绕着别院跑了起来。

第二章 有朋自远方来

文皑快死了。

这是他拼命奔跑的后果。

没人教他控制速度，也没人教他保持呼吸节奏。为了成为真正的元帅，他固执地，坚定地照着师傅说的话，绕着院子跑动着。

他想要停下，可是他觉得他不是懦夫，他不想一事无成，更重要的是跑步时他想到，爸爸亲自给他找的老师应该是有本事的人，否则仅仅管束他安稳成长的话靠管家仆人就够了。要得到什么东西，需要付出代价，他知道，就好像街边的那些黑人孩子没钱成绩又差就去了便宜的公立学校，而他被送往最好的私人学校一般，高额的学费和优秀的测验成绩就是他和家里付出的代价。

终于，当他跑得和走没什么区别，仅仅保持着跑动姿势行动时，霍先生的铁观音也终于品尝完毕。霍先生走了过来，用走的速度就跟上了跑动着的文皑。

“毅力不错，傻小子。”

见鬼！他怎么还不喊停！文皑不想搭话，说话会浪费力气，让他脑子难受。

“好了，可以停了，不要坐下，跟我一样走走。”

不用他提醒，文皑也知道，剧烈跑动后不能立马坐下，他变为了走路的方式，仍旧大口而又缓慢地喘息着。

“我开始认可你了，小子。不过以后你都得这么锻炼。”

文皑额头上的汗珠不断落下，滴进了他的眼睛，汗滴里的盐分让他双目难受，他开始闭上眼睛，迎着习习凉风漫步在庭院里。

他不想说话，纵然他有着诸多抱怨，但他的心是坚定的——成为一个真正的元帅。

“过来，跟我喝喝茶。”

走了大概六分钟，霍先生招了招手，带着文皑在石桌旁坐下。

霍先生给文皑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七分满，茶凉了，也正好适合运动后的人饮用。两人都不急不慢地喝着茶，一个人是有风度，另一个人是明白运动后大口饮用水对身体不好。

两人一直静静坐着，空气陷入了沉默。

“如果仅仅是做体能运动锻炼体魄的话，周末我自己就能练，不必上你这来。”良久，文皑开口了，他的目的是想多了解这个家庭教师到底能教他什么。

“当谈话陷入僵局时，主动打破沉寂会让你陷入被动，再想赢回主动权是很难的。看来你应该有一定的自信。”霍先生轻轻扶了下自己的眼镜，俨然没有正面回答。

“一定要打碎这个混蛋的眼镜，如果可以的话。”文皑心里暗道。他认为霍先生不管是语言还是神态都没有对他有丝毫尊重，仅仅是轻蔑地看着他，不，甚至都没看他，而是悠然地品着茶。

“仅仅是通过这些教我大人们的道理，坐而论道吗？那我不如回去看书房里那些中国的古书，别人掉书袋子可比你洒脱多了。何必故弄玄虚！”文皑声音大了起来。

“你说得很对，真正的元帅都是需要读书的，战场上一千个指挥官中会有许多不同的判断，但只有一个是对的。为了尽可能做出准确的判断，确实需要多阅读。这一点，拿破仑做得不错，不过，”霍先生顿了顿，眼光开始变得庄重起来。

正题来了，文皑想到。

“为了防止你在战场上被砍死，或者被流弹打死，你最好需要敏捷的身手，迅捷的反应力，仅靠锻炼体魄是不够的，我还得教导你武艺。你需要文武双全才行，因此我会先教你如何阅读与思考，以及战场所需要的武艺，你还太小，不能玩枪，那么只能先锻炼武艺，学会基础的防身技术才行。”

“什么武艺，那些跳舞一般的中国功夫，还是布鲁斯李那样的功夫？”文皑有点期待问道。

“谁告诉你我要教你功夫？”

“难道不是吗？中国人的武艺难道不就是中国功夫吗？”

“这就是你阅读与见识少导致的无知，幸好这不是在战场，士兵们不会因为你的无知送命。听好了，你首先要学的是——空手道！”

“可是这不是中国功夫。”文皑试图争辩。

“难道你在战场上会因为一把枪不是德国工艺造而放弃使用吗？让你的将士们与你的敌人空手搏斗？”

“但你是中国人！”文皑更大声了。

“中国人只能会中国功夫吗？一只老虎就只能上山不能游泳吗？如果你始终保持这样的逻辑，那么你可以回去了，和你的小玩具们去玩吧。”

文皑努了努嘴，眼神顺从了下来。

“看来你想学了。那么听好了，中国有古话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去冲绳交流学习时，他们有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一万个突’，就是在朋友面前完成一万个‘突’的动作。我是你们家的客人也是朋友，你父亲在外面忙，那么就由你来表演了，练习‘突’的动作一万次，这就是你今日的任务。”

“我先给你演示一遍。”说着，霍先生起身摆好架势，用劲向正前方打出了一拳。

文皑虽然看不明白，但他觉得这一拳相当有威势，并且这个“突”的动作看上去很简单。

“挥一万次就可以了吗？”文皑问道。

“是的，不过不够标准的话，即没法达到我的要求的话，就不算数。”

“我想我可以试试。”文皑有样学样，照着先生之前的动作打了一拳。

“力气不错，可惜姿势错了。双肩不能往前送。打斗中如果你送了肩对手可是会明白你的意图，甚至永远也没法打中对手。”霍先生一边指点，一边将文皑送前的右肩往后调整着。

“要养成不送肩的习惯。”霍先生说道，“继续，我会看着你的，一直。”

文皑又向前出了一次左拳。

“你在往哪里打呢？‘突’的对象有上、中、下三个基本部位，上是指攻击人的面部三角区，中指的是人的水月部位，用中文讲就是膻中穴，双乳的中间部位，下对应的是腹部丹田处。记好了！”霍先生继续纠正道。

文皑有些泄气，他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动作还要考虑这么多。

“我再示范一遍，顺便教你一下发声。”霍先生又摆好架势，分别示范了上段突，中段突，下段突，每一次出拳都伴随一声“喝！”

“听好了，发声是为了帮助你控制出拳，同时医学里所说的肾上腺素会让你伴随你的发声而被利用起来，不要小看它。”

“喝啊——”文皑又打了几拳，并且发出了声音，他感觉到，自己呼吸比之前不发声时轻松了许多。

“停！！！”霍先生鼻梁上的眼镜开始了抖动，眉头一皱，“发声要铿锵有力，不是像你那么绵长，你的发声同时代表了你的出拳速度，延长的声音会让你变得有气无力。短促，要短促懂吗？”

“喝！”文皑什么也没说，但他默默纠正了自己的声音。就这么一遍遍地向前出拳。

一百下，霍先生没说什么。

两百下，霍先生依旧没说什么。

到了后来，文皑感觉自己气息游移不定，他的发声逐渐小了起来，可是依旧照着先生之前说的短促有力。

文皑已经快没意识了，他忘记了计数，本来之前的跑动就消耗了他的大量体验，早知道早上就多吃点面包了，他想到，他不应该只喝一碗燕麦粥的。

“停吧！”终于，先生喊了停下。

他抬头看了下太阳，已经中午了。

“我打完了？”

“早着呢，才五百多下，离日本人一万个‘突’的规矩差远了。”

霍先生看了看沮丧的文皑，“不过也不用着急，两周之内你打完这个目标应该没多大问题。你应该从来没吃过中国菜吧，尽管你流着汉民族的血，中午和我吃中国菜吧，我来掌勺。”

“好。”文皑也想换换口味，厨房老是做炸鱼排，牛肉饼，沙拉，体会一下别处的美味也不错，同时他没想到这个师傅对厨艺也有所造诣。

“那么我去做饭，你在院子里歇会儿，喝点茶。”

先生走后，文皑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院子。

父亲从没带他来过这里，家里的花园都是大理石，草坪，花圃，加一个只会喷水的小喷泉。

这里给他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像中文书里写的苏州庭院一般，有各种假山，层峦叠嶂，有木头椅子，先生的屋子也是竹子做的，看上去挺结实，又不像电影里那些森林部落屋子那么野蛮，一切都贴近自然，而又精致文雅，简直就是天然的艺术品。

连书都不一样，文皑看着桌上先生的书，是一本线装的蓝色书，纸张类似中国书画里的宣纸，很朴素。封面软软的，写着三个汉字，他用自己可怜的中文水平思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传习录”，一旁的小字写着“阳明先生著”。他翻了翻，里面的字他认识起来很艰难，阅读习惯让他很累，从右往左读，从上往下读，“徐爱录，徐爱引言”他没法看下去了，好累，好些字符他都不认识。

这个师傅来自他祖先的家园，却教自己空手道，他没有像学校老师那么仅仅是尊重小孩子成为元帅的梦想，而是一开始就相信了自己，并试图教导自己成为真正的元帅，虽然文皑自己也不确定这个家庭教师能不能帮他实现梦想。

或许，学点武艺也不错，此时，文皑肚子开始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