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恶》:亗
亗
亗不是孤儿,是一个流浪儿,没有父母。但他并不孤单,整个村子都是他的亲人,村子就是他的家。
惠姨每次下田都会带来小礼物:一根脆黄瓜、一把青枣、甚至一个圆鼓鼓的大甜瓜;李婶会给他做新衣裳,她喜欢看亗穿着她做的新衣裳满院子乱跑,撑着一双小手,嘴里呜阿呜阿直叫;许伯是个脾气火爆的老头,睡觉时拔了他两根胡子而已,就举着拐杖满世界追我,每次我都躲到后山的一个山洞里,那里只有我知道。
等会许伯累了,就会扶着腰喘几口气,骂两声小兔崽子,气呼呼的往回走。我就知道:“没事了。”“过两天,再拔几根,就能编一个李婶说的戒指了。”亗心里想着“再给许伯戴上,嗯,长命百岁!”;还有漂亮的柔姐姐,力气超大的许哥哥……
亗不晓得父母是谁,更不知道他们在哪。听李婶儿说:“那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清晨,没有倾盆大雨,也没有大雪纷飞,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泛黄的窗纸,李婶打开门要开始一天的劳作,赫然发现门前多了一个……”“多了一个小包裹?里面就是我?对不对?”亗抢先说?,睁着两个大眼睛望着李婶儿,似乎在等待肯定的答复。“哪呀!”李婶儿噗嗤笑了,“是多了一个一丝不挂浑身泥巴的小泥猴”,“正满院子乱爬呢!”
说完又边笑边注视着亗?,好像在回想那个小泥猴呢。亗不觉脸红了。“这个小泥猴啊,一点也不老实:许伯当年高兴的一把把他抱在怀里,连拐棍都扔了。他呢?居然把头埋在许伯胡子里?,不停的蹭鼻涕。”亗,脸更红了?,低着头嗖的一声跑了出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婶儿的心咯噔了一下。
在无数个阳光明媚,清风抚畅的日子里,亗和亲人们在一起。对于父母,亗并没有思念与渴望,也没有憎恶与厌恨。村民们都很奇怪,有次柔姐姐问。亗说:“嗯,他们就像山外的世界一样吧,我知道它存在,又从未感受过它的存在;他们和我有关系,又似乎毫无关系。就像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样,从未向往,更无从厌恶……”亗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神色凄迷?,不知道在想什么。
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柔姐姐已经哭成泪人儿了,亗安慰她,她反而哭的更凶了,不知怎的,亗忽然很想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这种感觉了。鼻尖一酸,便大声痛哭了起来。夕阳下,草地上,清风里,两个人狠狠的哭了一把……
山上有精怪,千万不能去。难得严肃的村民常常告诫亗。亗记在心里,可还是常常忍不住跑去山洞,那是一个极隐秘的山洞,亗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只是偶然撞到了,山洞周围没出现过野兽、精怪的咆哮,很安静,所以很舒服,每次亗都飘飘欲仙、昏昏欲睡,出来便精神了不少。亗推测:是因为睡到特别舒服的缘故。
日子会一直这样安静、欢快的过着,如果没有那场雨。
(这本书不会有一直重复练级打怪的情节,
不会有嚣张弱智,一心求虐的配角,
更不会有种马传说。)
风雨
雨,一直下个不停,淅淅沥沥;风,从未停止过在耳畔呼啸;窗外,漆黑一片,似有野兽潜伏。
间或的电光使人能看到一瞬的山野,苍白与漆黑交织的黑夜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慌;随后的闷雷更是对灵魂的冲撞……
“山体塌方了,出现了大矿脉!”这个消息像旋风一样很快席卷了整个村子。
一波又一波人走过那条废弃多年,斑驳失修的山间小道,来到村子,带着工具和他们炽烈的目光。
日子热闹起来了,喧嚣占领了心灵,宁静已是昔日的传说。人们愈加疯狂?,充斥着野心和财富的梦想。
“近水楼台先得月”,村民的财富在与日俱增,欢喜的同时,危机却也悄悄降临……
“这是最后一次了”亗琢磨着,“就差一点就完成了”。他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身后,看到他正在睡觉,诡谲的一笑,随后伸出他那罪恶的,曾作案无数的双手,猛的一用力。“啊~啊!”许伯发出震耳的咆哮,不知是生疼还是愤怒,“小兔崽子,你~别~跑!”
亗当然没停下,一路小跑,头也不回,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啸。一直到山洞,才停下不住的喘气:“对不起,呼呼,许伯,呼,我保证,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说完便坐地上认真的编起了戒指。时间不觉过去了许多,也许是太累了吧?也许是洞里太舒服了吧?亗不觉睡着了……
亗是被冻醒的,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亗往里面挪了挪。亗痴痴的看着雨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想马上回村子,可雨这么大,又平添了许多焦虑。亗度来度去,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紧握着手里的戒指……
亗终究没忍住?,顶着一路的疾风劲雨狂奔回村子。终于到了,一片残垣断壁,不少处废墟正在雨中冒着缕缕黑烟?,似在强烈控诉着不甘。鲜血撒满大地。不远处,军队正在紧张的收罗……
“惠姨!许伯!柔姐姐!亗悲切的呼喊着,多么渴望某个犄角飘来亲切的回应,哪怕是叫骂,可只有寂静和空谷的回音……”
“你是村子里的人吗?”声音雄浑带着亲切,亗没有抬头,眼中的泪水,不愿被外人看到。“是强盗,觊觎,嗯,想要村里的金钱,我们到时已经晚了。”他似乎在努力把话说的直白些。亗依然不言不语,泪水淌过脸颊,手指扣进地里,他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眼睛变得猩红?,好像马上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都在那边,你要去看看吗?”亗一个激灵,终于抬起了头,一个刚猛的男子在看着自己。亗没做片刻停留,朝着男子指出的方向迈去。
亗知道前面是什么,又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他的步伐沉重而坚毅,每次落地都能听到心脏在怦怦直跳。终于,看到了,看到了许伯胡子上的血污,看到了张大娘满身的疮痍,许哥仍紧握着长镐,惠姨怀里是衣服,是衣服啊!啊~啊!忍?再也忍不住了!
亗歇斯底里的咆哮,咆哮,再咆哮!忽然,两眼一滞,昏了过去,仰面朝天,尽是狰狞,披散的头发如魔鬼的张狂,似与天斗……
醒了,已是两天后。亗很安静的醒了,起床,出门,看见了那座巨坟。亗就坐在坟前,目光呆滞,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思索。他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它那么突然,那么不合情理。村民们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从未干过什么恶事,怎么会呢?噩梦到底从何而来。
“你在想什么?”亗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这个说话的男人:面庞俊俏?,带着沧桑和铁血的战意;胡渣稀噓?,不拘小节;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关切和抹不去的桀骜。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避免这种惨剧”,亗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言不惭,平淡的说了出来。亗猜得出来坟是这个男人立的,愿意和他说话。
“哦?那说说看!”“我还没想到。”亗依然平静。“呵,?在我看来,这种惨剧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缺少一种规范,一种凌驾于你我他之上,束缚所有人的法则。”男人边说边坐着亗的旁边。“有了它,人与人就能和平相处,因为违背它的代价是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有了它,就有了决对的公正……”
亗一直瞧着他?,一改之前的和蔼,他变得忽而坚毅,忽而迷惘。似乎陷入一场梦,美丽的梦。
久久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呢!”亗忽然说。“如果有,那它一定是由人制定出来的,人都不完美,人的作品又怎么可能完美。它一定会由强者制定吧?强者对弱者——没有公平。有也只会有——垂怜。”。
那男人似乎惊诧与亗的机敏,他那小小的脑瓜中竟潜藏着如此深邃的思想,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那总比现在的混乱要好吧?,完美固然不可求,但也要努力追求完美啊。”
沉默,“也许你是对的吧,总比现在好...”亗,终于说。那男人似松了一口气,“你打算怎么办?”“嗯?”“我是说你今后怎么生活。”又是沉默,“跟我一起走吧!”那男人说,摊出了底牌。
亗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只戒指。他将戒指举过头顶,泪流满面,顶着夕阳下的余晖,像一座雕塑,久久伫立。埋在坟前,踌躇片刻,又挖出来,带在手上。男人就这样一直看着亗,一声不吭,一声不响。很是默契。
“我……要走了。”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两句话,和一段夕阳下长长的背影。
有时候,成长只在一夜之间。
你叫什么?我吗?我叫林惊涯。
你呢?我叫亗。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