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者不遇》免费试读_清予君

第0001章： 浴舂氏

我姓先。

没错，你绝对没看错，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先。

爹爹书房里的一本古谱牒上写了，先这个姓自黄帝轩辕氏就有，史书上比较靠谱的传记如下：

“先”是春秋时期晋国六卿之一，本是姬姓，是晋国公室的一个分支，晋始祖有先轸，是晋国名将、军事家。

先轸曾辅佐晋文公、晋襄公两位霸主，屡出奇策，并以中军主将的身份指挥城濮之战、崤之战，打败强大的楚国和秦国，成为史书上记载的第一位同时拥有元帅头衔和元帅战绩的军事统帅。

……

没错，你还是没看错，事实上我对这些毫无所知，我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在我爹还没死之前，他是大魏国最有钱的人，我不用读书写字也有人把大把大把的银子给我花。

当然，以上的传记都是我从谱牒上摘抄的。

谱牒上还说，先姓没有进入百家姓，可见其罕见的程度。

为数不多的先姓主要分布在蜀州、渝州、夜郎、云川、中原等地。尤其以蜀州南枝，夜郎璧山，云川阆苑庄居多。

……

但我从出生起，在先氏的主要分布地都待过。

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先氏一族从远古时候就有着非同寻常的“仙术”，在普通人的眼里，那就是人人避而远之的“妖术”。

而我现在所生活的魏国帝都——晔城里，绝大部分人都不信世上有神仙，他们只相信世上有妖魔鬼怪，神仙什么的都是骗小孩的，我也不信，但是我娘亲却十分坚信。

娘说我的眼睛就是神仙给的，即我的祖先——先轸的夫人浴舂氏。

传说她曾经在雾虚山里修行，是最早的修仙派宗师之一。

浴舂氏未羽化成仙之前，有一天开“眠眼”看见误入雾虚山的先祖先轸救了一只白鹿，觉得他心地善良就收他为徒，预计将自身仙术都教给他。

可惜啊，我的祖先似乎天生就不是修仙的料，尤其是浴舂氏修的还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散仙，什么“诸天万界念合一”“看破红尘度众生”听起来就很枯燥无味。

先祖先轸在山上度日如年地过了七天，第八天就找了个理由下山了。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境迁。

原来的都城内外早就是一片战火硝烟，流民遍野，先祖先轸无可奈何只好回到山上求师傅帮忙寻找家人。

此时正值晋文公受迫害逃亡异国期间，怀公当政，自然是新君上任三把火，断头台上欲灭我耿正忠诚的先氏九族以儆效尤。

浴舂氏好人做到底，用幻术让一群老鼠代替了先轸九族之死。

先轸感激涕零之下，提出要娶浴舂氏为妻，以报恩德。

浴舂氏竟也答应了，二人婚后育有一子，直到先轸以身殉义后，依然如花似玉般美好年纪的浴舂氏才羽化成仙而去。

而之后千百年来发生的一系列无法解释的事件，让族中的一些与我娘亲一样固执的长老都坚信，先祖后世千千万万的子孙的眼睛里面蕴藏了强大的仙术，可以保护其不被坏人所害。

一般凡人求之不得的法术，但是对于真正拥有者来说，确是一个大麻烦。

这种奇怪的仙术十八岁前都特别的不稳定。

说到不稳定，看我就知道了。

我从出生起，所视之物都会着火，毫无征兆毫无道理的着火。比之族中其他人的眼睛更加火力全开，别人只会偶尔失控，就算闯祸也可以自己平静心态，闭一下眼就灭火，而我却是一刻也不能睁眼，一睁眼便是熊熊大火焚烧面前所有。

为此，我爹娘感到很惶恐，他们带着我走遍大江南北，寻遍了名医也没找到法子解救。最后只得听天由命，依神医寒纪年的建议，让艾嬷嬷用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眼睛，像族中的其他孩子一样把我关进府里后花园的一间小黑屋里，吩咐艾嬷嬷定时给我送饭菜，不让我看见任何有颜色有光的东西。

这种可以与上古之神猿猴王媲美的“术法”，简直就是火眼金睛。

家族中的长者经过千百年的研究，早已留下可解决的办法。

那就是幽禁我六年，六年之后，我的视力因为长久处于黑暗中不能视物，视力会下降，然后给我佩戴长老们用水晶打磨出来的叆叇。

这样一来，我就和我的爷爷爹爹一样佩戴叆叇，正常生活了。

然而这个如意算盘并没有如愿。

前三年艾嬷嬷一直陪着我到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后来我三岁了，那天，艾嬷嬷有事出去了，她说是陪我娘去尚书府庆祝尚书大人的老夫人喜得贵孙。

我等到了晚上，艾嬷嬷还没有回来讲故事哄我睡觉，于是我偷偷摘掉眼布，在小黑屋旁边的如厕里发现了一道光。

那道光真好看，是从低矮的木房顶上照进来的月亮的光。

很温暖，很明亮，我伸手够到那道光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高兴不过一柱香时间，我就听到了木房吱呀呀，然后轰然倒塌的声音。

当艾嬷嬷赶来时抱走毫发无伤的我时，火势已经蔓延到隔墙的江尚书家院里去了。

很不幸的，那一次，幽禁我的木屋后的整整一排小黑屋都着火了。

那一排小黑屋都幽禁着与我同父异母的有着“妖术”的兄弟姐妹，还有六个家族中长老送来的父母早逝的小孩。

一共十九个，他们其中十三个都被不同程度的烧伤了，另外三个被活活烧死，剩下的三个抢救无效死了。而我却毫发无伤。

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我的“火眼金睛”是千年难见的“阴阳眼”，据说能预知未来，通晓天气以及……很多很多。

可是无故烧伤五个家族中的小孩子的罪我承担不起，爹娘也承担不起。

大魏国是一个讲法治的国度。虽然新王刚推翻腐败的前朝，很多地方还存在很严重的司法漏洞，但只要牵涉到人命，即便是本家的人死了，掌司法的大人们说什么也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家族中人又不能就这么将我送上府衙有去无回，因为我是正室所生，嫡系的独子，况且年纪还小，这次的意外说给外族的人听，也未必相信。

鉴于此，族中的长老决定采取第二种措施。

那就是挖掉我的眼睛，换成普通人的眼睛。

挖眼睛这项任务一向是我的伯父担任，他生来看见血就兴奋，所以一边干着屠夫的职业，一边兼职兽医，其刀法堪称一绝。

经过全族人的投票决定，一百三十八比三，我的眼睛是保不住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的娘亲死死抱着我，哭得像个泪人儿，她的手不住地发抖。

那时的我不懂，被长老们拿冰糖糖葫芦哄进祠堂的时候，我还在想着伯父会按照我爹说的给我麻药吃，吃了就会不疼。

挖了眼睛换来之后两年不用关小黑屋，我觉得挺值的。

可事实上我错了，我低估了爹娶的那八房妾室，尤其是平时就与我娘争风吃醋的三姨太和四姨太，还有死了亲生儿子的七姨太。

最毒妇人心，他们串通伯父在麻药上做了手脚，看着我被强拉硬拽地按倒在床板上，看着我痛苦嘶吼、死去醒来然后被活生生被挖去双眼……

清予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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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2章： 七尺

我不记得我的眼睛是怎么失去的，只是我醒过来的时候眼睛上蒙了一条布，整个人应该被绑在一个类似床榻的地方不能动弹。

“好了没事了，别怕，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娘一定为你报仇。”黑暗中娘拉着我的手抽噎着。

如此过了半年后，又一个夏天来临。我眼睛彻底好了，艾嬷嬷取了一副叆叇给我戴上，我便能像正常人一样视物了。

人生中有印象的第一次初见我娘，就是在那时候。

她是个极温柔精致的女人，眉眼高挑，鹅蛋脸，对我很少发脾气。

“娘，我想吃您亲手做的鱼。”我从藤塌上坐起身，咬着干瘪的嘴唇，眨着无辜的眼睛，极力表现出对荤腥的渴望。

娘还没答应，珠帘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丫鬟们低声传道：“老爷到。”

“予儿可大好了？”听这粗声粗气的威严的声音，是我爹没错了，听说他年轻时候意气风发，是帝都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回爹爹，孩儿好多了。”好吧，看到他现在虎背熊腰且脑满肠肥的样子，我努力克制住了我呼之欲出的嫌弃感。

我爹伸出他肉肉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背，笑道：“让爹瞧瞧，好家伙，身体也长结实了。日后拜师，你可得争气，找个厉害的师傅传你一身好本事。”

“那是当然的咯。”我靠在藤塌上笑嘻嘻地道。

我娘淡淡地看了看我，站起身来，才注意到爹身后跟来的大姨太，还有大姨太的儿子愁衣。

我预先喊出了声：“是愁衣大哥吗？”我蒙着眼布修养的半年时间，只有他才会抽空过来看望我，偶尔还会偷偷让丫鬟告诉我又有谁想在我的饭菜里下药什么的，总之暗地里帮了我不少忙，一定是他没错的。

愁衣想走过来，却被大姨太拽住了手站在原地。我心里明镜似的，其他各房姨太谁也不是等闲之辈。谁要是和我牵扯不清或是忽然亲近，必然会遭到成倍的打击。

大姨太毕恭毕敬地朝我爹娘福了福身，明哲保身地道：“愁衣性子顽逆，以前总是在背后捉弄公子，还请太太和公子多担待些。”

府里的人都说我爹娘婚后三年一直未有子嗣，我爹才瞒着我娘在外面又娶了大姨太，不过后来被我娘发现了，将她接进了府，连同她的孩子愁衣。

我娘和大姨太曾经也是挺要好的，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就生份了。

府里的人都说是因为我娘知道了大姨太是最下等奴仆的女儿，只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被我爹喜欢上了，花了点钱买回来强行拜天地入了洞房。

愁衣是不是爹的亲儿子，没有人知道。但我心里清楚娘绝对知道真相的。只是她不说，也不去否认。而大姨太刚才这番话，许是怕我娘听信了小人谗言，所以预先想和那些人撇清关系。

“娘，大哥没有捉弄我。”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晃着娘的胳膊说。

我娘抿紧唇坐在我身旁，端着主人的架子面无表情地道：“来人，看茶。”

丫鬟领命端了新沏好的茶壶摆在桌上。

我爹收敛了刚才的笑容，很客气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我娘慢悠悠地走到桌旁，边斟茶边笑道：“怎么说也让我尽主人之谊，一壶茶而已。今年云川州府上供给環王爷的第一批毛尖，王爷转手赏赐给我爹的，我前几天刚从家带来的。老爷不至于这么不给我们娘儿俩面子吧。”

我爹干笑着拽过愁衣，道：“衣儿，要不咱坐下一起尝尝？”

大姨太忙喝止道：“小孩子喝茶不好……”

我娘突然打断道：“怎么，怕我下毒。我君倾像是很想毒死你们的人吗……”话音未落，她另一只手提着的茶壶里的水因为神情动作过于激动晃了出来，溅了一桌子。

“啊”的一声，离茶壶最近的愁衣惊叫着捂着眼睛跳开了。

我爹慌忙拉过愁衣护在怀里：“怎么了，烫到没有，让爹看看，起了包没有……”

愁衣呜呜地哭着，任凭大姨太怎么劝阻也没用。丫鬟们急匆匆进进出出换冰水帕子什么的，或是宽慰愁衣别紧张，闭上眼敷一敷就好。房间里一时乱作一团。

“一群废物，不知道去请大夫吗。”我爹在屋里团团转，埋怨道。

我娘盯着躺在我很久没睡的大床上的愁衣，他其实只不过是眼角烫起了两三个小红包，但一般人毫无防备突然被烫的灼热感的确很疼，对于我爹小题大做的护短态度，我娘抱着手看笑话一般冷哼道：

“是啊，应该去请大夫，最好是去请君阁的神医寒纪年，烫得这么严重，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呢。”

我爹恶狠狠地盯着我娘的眼睛：“你，你是故意的……”

我娘捏着桌上的茶盅，猛地灌下一口，不屑地道：“是啊，我知道你宝贝愁衣，所以故意的，怎么着吧。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但是因为这个女人，你什么不敢做什么不能做。我问你，我儿子清予呢，他算什么，他是你的亲骨肉，可他在你眼里，不过是你养的一条狗罢了。就算他拥有世上绝无仅有的阴阳眼，就算他体内蕴藏着上古浴舂氏一族的仙根骨血。你们先氏一族的长老也无时不刻不在惦记着想办法给他挖掉，摧毁。他们在嫉妒，他们在害怕，想隐藏想躲避清予将来会比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长老更加得人心。这样也就罢了，你那些什么三太太四太太七太太等等等等还是不放过他，还千方百计地想致他于死地。现在我烫他怎么了，你气不过你冲我烫回来呀！”

一气呵成的一长段话，惊得大姨太捂着愁衣的耳朵战战兢兢不敢插嘴。

我爹木着脸，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

我娘走近我爹呵呵一笑，眼睛早就泪水模糊一片：“别装了，没意思。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却装作若无其事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无奈苍天长眼，予儿终究没事。可是他的眼睛，确是你哥哥亲自给他换的，你哥哥可真行，给予儿换了一双不错的眼睛，让他一辈子也看不清超过七尺以外的人，呵呵，你们先家的人真是了不起啊。”

我爹避开我娘的逼视，沉着脸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或许……”

“你或许会看在我求情的面子上，救予儿？”我娘补充道，在看到我爹惊疑不定的面孔时，她确定了她的猜想，又换了一个冰冷的笑容，“真是可笑至极，木已成舟了你说或许……呵呵，果真是生意人。”

我爹终于被“生意人”三个字唤醒，他铁青着脸，双眸如电：“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无可反驳，但是事实已经这样了，做平凡的人不好吗，那也是现在予儿最好的结果。将来该他的家产我一点也不会少给的，你放心。但愁衣，不是先家的人，他是无辜的……”

“是，我还得谢谢你。愁衣他特别无辜。罢了罢了，我想起今天要去准提寺上香，没空看你们父子情深。”我娘似乎平复了之前波动的情绪，面容变成了一如既往讨厌我爹的样子，“艾嬷嬷，去告诉管家，给我备轿。”

我瞅着爹娘，还有大姨太，咬着牙不说话。这时愁衣也不哭了，爬下床来拉着大姨太嚷着要回屋休息。

气氛变得十分怪异。我爹僵着脸示意大姨太道：“阿莲，我们走吧。”

“妾身告退。”大姨太握着手绢不冷不热地说完，也不理睬我爹，直接退出去了。

我娘冷笑了一声：“请吧！”待爹娘走后，宽敞的屋里又只剩下艾嬷嬷陪着我了。

我当真不过是爹娘在夫妻名分下的产物。

“公子，你恨不恨太太啊。”艾嬷嬷一边替我梳头一边问。

我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艾嬷嬷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一些话。

末了，我才知道我娘和我爹是包办婚姻，是我已经去世的祖奶奶定的亲事。

我娘是儒家大宗——君阁君氏家族的小姐，闺名君倾，自小有一个青梅竹马，听说在君阁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娘和那人早就私定终身，偏被君阁老阁主稀里糊涂地嫁给了我爹，二人婚后同床异梦。

难怪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没有住在一起过。想想我娘和那人还怪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