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扶摇》——涌青

第一章 两面少年

凛冬，天羽大陆南部一座偏远小镇，翠红楼。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来客并不是很多，但作为小镇上唯一的风月之地，虽然天气严寒，红绿大厅里仍可看到一些食客驻足，倒也不显冷清。

甚至有些看似刚从昨夜温柔乡中挣扎而出的客人们三三两两的从楼上走下，一个个脸上流连忘返的神情无不彰显了这座红楼是个极佳的游乐之所。

红楼的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貌美妇人，此时她正在大堂上不停穿梭着招呼这些或来或去的食客们。

一个个娇俏可人的姑娘也在客人身旁相伴。

“我说柔掌柜，这都大中午了饭菜什么时候上来啊，赶紧的我这都饿坏了！”

一个中年壮汉面对正走来的赵柔大咧咧的说道，边说边捏了捏身旁的陪侍姑娘，顿时惹来一阵娇声燕语。

赵柔好像对此不以为意，面带微笑的回道：“就来就来，风官人别急啊！小文，快给风官人倒酒！”

壮汉身旁的姑娘顿时会意，好生伺候起来。

待到壮汉被小文吸引过去，赵柔心中松了口气，转身望向门口，心中却在暗自嘀咕，“怎么还没过来，这臭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已经打定注意待会可待好好说说他。

正这样兀自想着，忽然，

“柔姐，您定的中饭到了！”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柔忙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形瘦削的少年正提着一个巨大的木状饭盒走进门来。

少年面容微黑，长得倒也十分清秀，也许是经常干活的缘故，看着十岁上下的年纪却给人一种坚毅之感。

兴许是提的木盒过于沉重，又或是外面风雪所刮，此时的他脸上呈现一抹潮红。一身厚厚的粗布棉袄，看着虽显臃肿倒也平添几分可爱，边走边嬉笑着看向赵柔。

“噗！”

听到少年口中的‘柔姐’，大厅里正在吃酒的官人们一个猝不及防全给喷了出来。

“柔，柔姐！？”

个个都一脸惊讶玩味的盯着面色也变得有些异样的赵柔。

更有好事者瞄着进来的少年一脸坏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陈家大公子啊，我说小默，你这位柔姐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了，怎叫的如此甜蜜呀？”

其他人也都跟着哄笑打趣。

大家好像对这刚出现的少年并不陌生，开始开起玩笑来。

赵柔斜视一眼起哄之人，怒道：“甄老三，别在这阴阳怪气的，这就是个孩子，你们可别把他给带坏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只见已将木盒放下的陈默却是走向了甄老三，在后者诧异的神情下，少年语气诚恳的说道：“甄掌柜，我刚路过贵铺时，看到钱三娘进去了……”

拿起酒杯正准备往嘴里倒的甄老三在听到钱三娘三个字时，握着酒杯的手突然一抖，差点将酒水洒在桌上，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慌张不自然。

停顿了片刻，又打量了一下少年那一脸真挚，不像说谎的神情，甄老三心中猛地一突，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慌忙站起就往门口跑，边跑边道：“赵掌柜，我没来过这啊！”

“哈哈哈！”

众人看着甄老三跑出去的滑稽样，又是一片大笑出声。

掌柜赵柔也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转身看向陈默，忽然发现这小子也是一脸玩味，猛地一怔，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开口道：“喂，我说臭小子，钱三娘真去了？”

旁边人闻言也都望来。

扫视了一下众人好奇的眼神，陈默眼珠一转，狡黠的回道：“当然……没有！”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外边大街上已经传来了甄老三的嚎啕大叫，“臭小子，你又骗我！”

“哈哈哈！”

听到这叫声，大家愣怔了片刻，之后再也压抑不住，边笑边道：“小默，你这小子，还是这么蔫儿坏，你就不怕甄老三回来打你屁股啊？”

“他敢！”

这叫陈默的少年突然眉毛一横，一副给他十个胆的样子，老气横秋的回道：“他要是敢回来，回头我就跟三娘好好说道说道这事！”

“行了，就你能！”

赵柔走向正在摆放饭菜的陈默，又望了望门口，忽眉头一皱，问道：“臭小子，今儿怎么就你一人过来，小田呢？”

“哦，柔姐，田叔今天…”陈默头都没抬边摆边要回话。

“叫姨！”

再次感受到周围人的异样眼神，赵柔心中一突，忙打断他。

陈默‘哦’了一声，也不再开玩笑，老老实实叫了声柔姨，告知今天田叔有事就他自己过来了。

赵柔眉头微皱，就是那些认识陈默的客人们也是面色一沉，不过大家也都没说什么，继续和他说笑着，陈默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闲聊，那谈吐倒也一点不像一个刚过十岁的孩子。

待到他摆好饭菜跟众人打过招呼离去，望着门口独自推着撵车离开的瘦小身影，刚刚还心情颇好的众人却都沉下脸来。

“这个陈平也太不像话了，有这么对待自己儿子的吗？”

“就是，堂堂一个大公子却担起送饭的伙计来，他悦来客栈难道就差这点钱吗？之前还有小田跟着，现在倒好，让一个小孩子独自送餐，这还是亲爹吗！？”

有人跟着附和。

大家立马七嘴八舌的打开了话匣，言语里都透露出对刚刚少年的疼惜。

……

“唉，到底是后娘不比亲娘啊！”

一声叹息忽然在人群中响起，当听到这话，众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个个摇头叹息，一时间也不再言语，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

赵柔也是心中不忿，可又能怎样，陈默这小子六岁就开始跟着悦来客栈的伙计小田做起外卖的事了，这些年来每当看到这个孩子她就心疼，赵柔膝下没有子嗣，做这一行的现在也不允许有孩子，所以她对陈默是真心喜欢，每每都会逗聊上一会儿。

但她心中清楚，聊些其他的可以，就是不能聊起陈默的家事，还记得上次自己也是情不自禁说道了一下，原本还嬉笑顽皮的少年脸色却立刻转冷。

虽然家里安排他出来做送饭的伙计，可少年从未有过抱怨，也不允许其他人说自家的不是。

“唉，是个好孩子啊，可惜命太苦！”

叹息一声，赵柔不再多想，回头招呼起客人来。

……

离开红楼的少年推着撵车走在大街上，不时跟街坊邻居打着招呼，不一会就到了大街最东边靠近小镇出口的位置。

悦来客栈就矗落在这里，此时正值饭点，客栈里已经有了几桌吃饭的客人了。

当回到这里时，说也奇怪，刚刚还一副嬉笑模样的少年，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呆板木讷起来。

将撵车推往后院，陈默简单收拾后走到了客栈前台。

“哎，小默回来了啊，快，给东边那桌客人送壶水过去。”一道女声从柜台中传出。

“哦，好。”陈默应了声，就要过去。

就在这时，柜台中又传出另外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是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娘，你不是说哥哥回来后就让他陪我玩嘛！”

“好了，冲儿，现在店里正忙，等忙完这阵再让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还是刚刚的那个女声，只是这次声音却听着比刚刚好听多了，她说着还扭头要嘱咐陈默快走，却忽地一愣…

原来少年已经径自往后厨去了。

“哼，还算识相！”吴丽撇撇嘴就又低头哄儿子陈冲。

就这样，整个中午陈默都在忙碌中度过，或端茶送水，或上饭收桌，待最后一桌客人走后，又陪着负责收拾残炙的王妈一起打扫起大厅。

知道他一直没怎么休息，王妈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道：“大公子，您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来做就好。”

“没事，王妈，我不累，我陪您在这干会，您要是累了就歇会。”陈默一脸憨笑。

目光注视着少年那因为干活而显得有些通红的脸颊，王妈心中一痛，同样都是家中公子，为何非要这么作践大公子呢，可是想到那位老板娘的强势，而且现在老板也不在店中，她心中一叹，不再多说什么。

“哥哥，哥哥，快来吃饭！”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陈默循声回望，只见今年刚满七岁的小陈冲正飞快的向他跑来，原来是后厨已经做好了自家人的伙食。

可是，不待他回应，吴丽已经将那飞跃的身影拦下，并转身看向陈默，面露微笑道：“小默啊，今天你就跟王妈，小田他们一起用餐吧！”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还犹自倔强的陈冲上了楼。

“妈妈，我要跟哥哥一起吃饭，我要跟哥哥一起吃饭！”

小陈冲不断挣扎，可奈何只是个孩子，根本挣脱不了吴丽的手掌，两人很快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望着消失的背影，陈默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一脸的呆板木讷，只是微微点头就又继续开始干起活来。

涌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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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兄弟和喜事

陈平是大概十年前来到这座小镇的，当时他带着正在襁褓中的陈默，一起来到了这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地方，盘下了当时即将倒闭的小镇饭馆。

陈平很有生意头脑，又为人朴实厚道，小饭馆在他手中没出几月就渐渐有了起色，且越做越大，成了如今的悦来客栈。

但不管生意如何，街头的邻居们都能看出他对小陈默的关怀备至，刚来小镇就花重金为这位小公子找了一位乳娘，从小到大无微不至。

但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而发生改变。

吴丽本是外地逃荒来此的难民，有一天前来客栈乞讨，她衣衫褴褛，了解原委后，陈平看她可怜，再加上当时客栈刚重新装修开张没多久也需要人手，就把她留了下来。

这个女人在暴露她的刻薄心肠前，一直是客栈里非常老实规矩的管银，陈平看她老实，也放心把账面交给她打理。

日子一长，两人渐生情愫，结为连理。在此期间吴丽一直对陈默非常好，可是好景并不长，当吴丽有了身孕后，这个家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傍晚时分。

“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啊，小田，你再出去看看。”

看着渐黑的天色，吴丽对正坐在门口小凳上的伙计田福安排了一声。

“哎，好的老板娘！”田福应声而去。

吴丽则转身进入大堂，环视一周，看到小陈冲又跑去找陈默玩去了，她顿时一脸无奈，这个孩子怎么老是喜欢粘着他啊，不过想着老爷很快就会回来，她也就索性不管了，免得再惹老爷生气。

“哥哥，你明天送饭带上我好不好，我不想在家待着了，家里一点都不好玩！”

此时陈默和陈冲坐在角落的一张客桌上，小陈冲拉着陈默的一只手不住撒娇。

并不像他的母亲那么刻薄，小陈冲继承了父亲陈平的善良忠厚，从小就喜欢跟在陈默身后嬉闹玩耍。

陈默也只有在这个弟弟面前才会表现出一个十一岁孩子该有的样子，他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这个弟弟。

看着他一脸天真的模样，陈默洒然一笑，忍不住捏了下他可爱的小鼻子，边开口道：“冲儿乖，你年纪还小，等将来长大了哥哥再带你去，再说了，现在我想带你去吴姨也不准啊！”

陈默从没有喊过吴丽母亲，而陈平也好像对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么多年也没说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去，回头我就跟父亲说，哥哥不就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就出去干活了！”

陈冲嘟嘴抱怨道。

陈默笑了笑没再多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田福的叫声，“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伴随这叫声，门口走进了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男子目光平和，体态有些微微发福，慈眉善目的样子给人一种朴实憨厚之感，正是这家客栈老板陈平。

吴丽忙从柜台里走出，三两步走到他身前，希冀问道：“怎么样？”

陈平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理她，而是看向正快速走来的陈默，陈冲兄弟二人，笑道：“小默，冲儿，一天没见爹爹可有想我啊！”

“爹爹！”

陈冲兴奋的冲入他的怀抱，陈默则安静微笑着伫立一旁。

“哎呀，你个死人，快说啊，到底怎么样？”吴丽见陈平不理她，顿时急道。

陈平看她急了，也不再卖关子，他将陈冲放下，徐徐道：“此事成了！”

“真的？”

吴丽一脸难以置信，陈平又一次点头后，她终于确信是真的，顿时喜上眉梢，一把将身旁的陈冲抱起，高兴道：“冲儿，听到了吗？你爹爹帮你办了件大事，今后你就可以做那些人了！”

“那些人？哪些人啊？”看着兴奋异常的母亲，陈冲疑惑道。

“传说中的修炼之人，听说个个都有鬼神之能，那些人可不是我们能够随意踹度的，但等你进了赤玄门，好好修习，将来说不定也能够成为那种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呢。”

吴丽脸上充满了向往。

陈平却看向了旁边安静站着的陈默，眼中充满溺爱，若仔细看去，还能看出他眼睛深处的一抹痛惜之色。

陈冲也忽的看向他，高兴道：“哥哥去吗？我要跟哥哥一起去！”

陈平面色顿时复杂起来，“你哥哥不去，就你自己过去。”

......

客栈二楼，陈平卧房。

“老爷，你总算开窍一回，这次不让陈默那小子去是对的，咱家对他够好了，有吃有喝的，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偏着他了。”

好不容易将哭闹的陈冲哄睡的吴丽现在还神清气爽，想象着儿子以后的锦绣前程。

不过她话还未说完，陈平就抬手打断了，一张脸也跟着沉下，道：“好了，现在冲儿进赤玄门的事也已办妥，按照之前说的，这里的产业以后都要交给小默打理。”

听到辛苦经营多年的客栈就要拱手送人，吴丽顾不上高兴了，面露不愿道：“凭什么啊，老爷，这可是咱家的基业啊，再说了那又不是你亲儿子，干嘛给他啊！”

“还有啊……”

她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出不是你亲儿子时陈平那突然冷下来的神情，并隐伴有的雷霆之色。还在兀自说着……

“够了！”

陈平陡然一声大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还有我听说你今天让小默跟那些下人一起吃饭，是这样吗？”

陡一听这一声吼，吴丽吓的一个愣怔，待听到后边的话时更是脸色一变，实在是知道这位对那位的看重程度，显然是动了真怒，忙急道：“老爷，我只是，我只是……”

一时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我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但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明天我陪冲儿去赤火大人那里，我不在期间如果再发生这种事，哼，我要你好看！”

陈平转身离开了房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吴丽怔怔出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书房。

刚刚还神色严肃的陈平此时却眉头紧锁。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房中摆放的书柜一角，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刚刚还整齐矗立的书架忽然往两边分开来，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暗阁，而陈平却对这一切没有丝毫讶色，径直走到了暗阁边。

眼前所见是一个牌位，但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赫然是一个无字碑。

陈平点燃一炷香恭敬的祭拜后，对着牌位喃喃自语道：“老爷，一十二年了，当初我带着小少爷一路逃到这，没想到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当初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小少爷，您竟然……”

陈平面现悲痛之色，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家主不顾少夫人的反对对小少爷所行之事。也因此，陈默自小就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这些年来，我一直照您的吩咐，没有让小少爷踏足修行之路，让他这辈子做一个普通人，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小少爷干那些粗活。”

陈平微微摇了摇头，倒是有些感激他的妻子吴丽了，陈默自幼时的经历后，身体内一直存有一种特殊的寒气，这种寒气不能通过药补解决，虚补不受。

而且当年的事情后，为了尽量低调，陈平也不敢大肆寻访名医，陈默只能通过自身的阳气抵御。

锻炼身体？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好的方法锻炼，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干些体力活了，可陈平因为家主的关系，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别说干活了，就是走的时间长了他都怕陈默累着。

而在这一点上吴丽却没有这么多想法。她只一心想着如何帮自己儿子稳定地位，平时就不怎么看陈默顺眼，当陈平为了掩她耳目告诉她陈默是他在外游历时捡的孩子时，她更加对这个‘外来户’颐指气使。

本来随着客栈的日渐完善，依陈平的意思是想再招个伙计的，可吴丽却以陈默已经长大，且将来也要打理客栈为由，开始让他在客栈帮忙，那时陈默刚满六岁。

悦来客栈的饭菜小镇闻名，附近的红楼，赌场以及一些商铺都是有订餐的，所以每天中午，还有傍晚时分都会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推着一个装满饭桶的小车，在小镇上来回穿梭。

陈平曾经反对过，吴丽却以小孩子收账那些老赖不会抹零为由坚持让陈默送餐，想着少爷的身体状况，这么做不失为一个办法，陈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老爷，小默十二岁生辰将过，看来应该是挺过了危机。”

陈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也是虽然每次吴丽都很过分，他却没有真正责怪她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她的坚持，小少爷的身体说不定就会出现问题。

“这次送走冲儿后，我一定要再招个伙计！”

陈平打定主意，既然已经渡过了危机，他也没理由再让陈默干那些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