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土记》——洛一花
第一章 混沌生一眸,悠悠十万年(谢过收藏)
—
混沌之中,墨色纳溢。
—
四处安谧悄悄,只是在隐隐间似能察觉有实质的气息缓缓在流溢着,气息翻滚的时候舀起了一丝丝入鼻难辨的怪异味道。
——突然。
一道铛声猛然惊起,灌击在了墨色之中。
声音来的时候尖锐刺耳,却是因为这里的空间过于狭小了些,荡回的时候轰轰沉闷,如似在耳际嗡嗡个不休。
这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一道声响,突兀又显得诡异。
难奈,在这墨色之中却是只听得见声响,看不出是否有具体的形态。
若是只以声响去作辨别的话,这应该是极为平常的刀剑相撞,而后撞击之声突地嘶鸣开来,在这片空间内激荡颤滚。
这声音太过霸道了些,让得此地空间曾经猛地一颤,似是天地初开之际再骤然一合。
—
光明,
——在这里应该是极为珍贵。
不期良久。
墨色之中,两点光芒缓缓浮现了出来,最后清晰能见。
突现的光点如同两颗玉珠一般的模样,通体幽蓝静邃,冷咧咧地挂在了上方。
在这光点浮现之后,这片稍显死气的混沌之地,似是沾上了一点生息。
————生息?
...
这是一双眸子。
这双眸子没有历经沧桑的深邃,没有久阅世态的平静。这眸子里,应是不能用任何事物世态去方量的茫然,它呆愣转动着。
仿若,这双眸子是一个单独的生命体。
它没有经历前尘诸事,亦是不知后来世续。
——它这样初生。
岁月应该是滑过了许多许多。
随着无数岁月的滑逝,这漆黑的空间里孕育出了无数点点眨动的光芒,而后光芒又一点点聚拢了。
岁月又滑过了许多许多。
终于在某一天,一个身躯缓缓凝聚出来,蓦然出现在了这方漆黑中。
这是一个人,身上溢出光芒。
他在黑暗中抬起了头,茫然望向周遭,不知前方,不晓退路。
他从这一头,走向了那一头,又从那一头回来,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某一天,这里又响起了那道声音。
黑暗被破开了,挤进来光芒,一道身躯消失了。
这里,又归了如墨。
——
岁月痴癫如故,不知又是多少年华蓦然逝去了。
这是一种规则,亘古以来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更却。
脚下,踩着的是这片土地,头顶,盖着的是这方苍穹。
历过了无数岁月,这片脚下的土地早已阅经了无数的故事和风霜,每一朝都有新作的黄土无数,黄土之上再起沟壑,沟壑又成山坳,朝朝不同,岁岁再换。
在岁月的磨蚀之下,莫说是寻常的生灵,哪怕是这片土地都已然是沧海桑田,唯经变迭。
……
这个世界,是一片土地,它叫做桑土。
桑土浩瀚博大,渺无边际。
在这不尽的岁月长河流逝之中,这里孕育出了无数生命,同样也埋葬了无数生命。
这里,是一个起点,也是一个归处。
……
——时日在走,而今这片土地自生灵初生的时候已然是翻愈了无数年华。
在这无数岁月长河中,也有无数种族久接传承,是有十万余年了。
———人族。
仔细算来,今岁恰好是十万年再过了七十九年。
世人将桑土三分。
以北是北疆,西去为西诸,往南称南台。
至于东边儿,那里是一片茫茫的枯死地,世人称它为东荒。
桑土孕育了一条腹河,绵延长流千万里,它伸向了北疆,也流淌在南台,穿过了千家万户门前,蜿蜒没有终始。
这河叫做桑河,它供养着桑土无数的生灵。
桑土孕育了无数生灵种族,十万有多,其中不乏无数高等灵智的生灵,却尽皆在岁月的磨蚀下终至灭绝,从往古去看,唯一幸存下来的种族似乎只有人族一脉了。
......
人族之所以能在这凶物横生,祸事连连的桑土幸存下来,多是因为他们掌握了超乎寻常的力量。
自古以来,人族便有了修炼传承,称作念修,内修,也以这二类为主。
说起念修,便是讲求一个“驭”字,念修是南台一脉的传承法子。
万般兵器,如是剑刀之类,念修便是说的驭器一类。
人以自身所修之念,以控万器,以驭万物。
所故,念修即是修念之人。
——念不灭,器长存。
修至高深者,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自是探囊取物一般轻巧。
内修是说修灵,是北疆辖地的传承。
依照修为等级来分,内修有灵士修、淬灵修、涅生修三类,愈往上,则能掌握愈加厉害的力量。
灵士修有四境——觉灵、知灵、动灵、塑体。
淬灵修有四境——淬脉、塑脉、聚灵、淬灵。
涅生修有四境——归灵、灵体、合命、涅生。
虽说桑土是以内修、念修为主,但是诸法尚有万般,武道自生三千。在这苍莽浩阔的桑土,还有无数不为常人知晓的传承,甚至有传言,说是桑土除却了西南北三处疆土以外,还有不为人知的地方。
但这毕竟只是传说罢了,如今还能为常人所知的也只有这北疆、西诸、南台三处疆土了。
这三个地方,是人族繁衍的地方。
—
十万年了……
人族如今逐显大势,传承算是繁盛,但是桑土却是时有凶物横生。这类凶物没有灵智,择人而食,凶残骇人。
然而,因为这类凶物的不确定性,它们似是生生不息,根本诛灭不绝。
在人族修炼传承鼎盛的地方自然是无忧这等凶物,但是在一些偏僻府地却是民生哀怨,凶物肆掠。
在这无数岁月长河之中,许多人族府地的子民根本无力抵抗,致使为凶物残杀殆尽,尸骨无存。
在浩瀚桑土,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常有发生,但是又因许多原因,人类无法聚集力量将这等凶物诛杀灭绝,所以每每都得等到凶物横生的时候才能添军增援。
在一般情况下,许多凶物只是数量繁多,人族军士尚能抗衡,虽说必然损失颇重,却也能守得一方平安。
附近凶物被诛杀之后,似乎也需稍微调息才会再出现。
因此,人族在这无尽岁月中苟延残喘,延续了下来。
第二章 一曲笛声起,往事已千年(谢过收藏)
...
北疆。
洛扬城。
天是蓝色的。
天的下方乍起了无边的红艳在翻滚涌动着,红蓝交晃,显出一种别样的昏暗。
无数的红血抓,它们从城外的山林蔓延到了城门前方,不消多久就要淹没了这座千年古城。
长风呼啸,漫天血红纷落漫洒,如同花开当落,而后散扬。
这里,沁入鼻息的,独有浓厚的血腥气味。
这是城外无数军士身躯炸裂之后,飘散在天地间的血腥味。
——
城外,不时传来冲伐杀喊的声音,这是军士们的壮烈嘶吼。
城中,无数身躯笔直挺挺,一大队军士涌向城外之后,又补来无数军士待命。
在另一边稍小的城门,有无数人涌了进来,而后慌乱地窜在城巷中。
城小,城中灌入了无数洛扬城的子民,没有分毫的空隙松动,他们面庞惨白失色,瑟瑟颤抖,紧贴在身上的热血躯体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丝丝暖和。
城中,时不时哪处还会传来痛呼声,这是叫疼声,呼出无数凄凉、绝望。
无数人伤痛悲呼,跪地哀嚎:“这是天要亡我洛扬传承吗?”
“苍天啊……”
“想我洛扬城传承了无数岁月,终于要在今天灭亡吗?”
清日映下,送来了没有温度的色彩,在这风啸晃荡中,升了一抹凄艳红霞。
“将军,我等要去城外迎敌。”
洛扬城,这是一座阅经了无数岁月的府城,同样,这里也经历了无数今朝的祸事,这里无数的房屋建造曾被摧毁,又再被无数次的新修。
“才过了几年,终于又要蒙此大难吗?”
往常,任是凶物如何来袭,城中军士都能浴血拼杀,虽说损失惨重还是终能换得安宁。
———今次,
已然是绝境了。
巷头那个招牌,是忘了换吧?
在它枯朽的把撑上干咧咧的沾着血迹,还在述说着上一次的灾难。
一位军士看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兄弟们,冲啊。”
城外,又传来了一阵喊杀震天的呼声,雄浑高昂,把呼啸的厉风都喝散了。
在呼声彻起的时候,这座府城曾隐隐一颤,万千院屋似是摇摇欲坠。
城中安抚子民的军士停下,齐齐望向了城外,他们知道,这一波冲杀,将又有无数战友兄弟身死城外,尸骨无存。
军士终于看向了先前的中年男子,心中是有一丝宽慰:“待我洛扬军士亡绝了,才是你该去的时候。”
“将军,我等也是男子,自当守护家园安宁,还望将军允许我等出城抗凶。”
军士勃然大怒:“混账,哪有子民冲在军士前面的道理。”
“将军,都到了这等时候还要分个先后吗?”
“你给老子放屁,为了将你们救出来损失了整整万余军士,你们若是先我们前面死了,我们如何给死去的军士交代?”
其实,这早死晚死,当是没有区别。
……
城门上。
从这里看向城外,像是盖上了一层红色的地毯,从远处铺到了眼下。
城中子民都很清楚,这是无数的红血抓蔓延了过来,在它们涌入了洛扬城后,这里将化作一座墓场,无人幸免。
“冲啊!”
当冲伐喊声响起,每一波都是五千军士,但这五千军士也仅仅只是稍微阻挡一下这红血抓前进的步伐罢了。
在无数军士刚及凶物近前,并没有丝毫应虑就作了无数残躯、尸体,而后团团血雾蓦然散在空中。
无数红血抓开始分食军士的残躯,它们整整齐齐,颇为秩序。
从这边来看,只能看见少数几个军士在挣扎着,在他们冲伐过去的那一瞬间,天地间除了回荡着彻天嘶吼,看不见人影。
云震挪了挪拐杖,颤微地转了转身子,他看了看城内的子民,看了看城外无数的凶物,心中无限凄苦。
三天前,极北漠荒突现了无数红血抓,它们没有灵智,四处寻人而食,却独独来了东边,来了洛扬城,但是仅凭洛扬城这般窘迫的传承又哪里能抵挡得住这等凶残之物。
三天!
……
只是才三天而已…
近五万的军士阵亡,看天空飘扬不散的血雾,那是无数军士的鲜血。
似有眷念,不忍散去…
云震将眼一闭,终究不忍再去看城下的场景。
“急报!”
城门上传来一吼。
“讲!”云震心中一喜,这多半与援军有关。
“府主,援军……”情报军士欲言却止。
“怎么了,你快说啊。”云震心中一急,催促道。
“援军…被…被…阻在了百纵山。”
云震面色一白,手中的拐杖失力滑落,他颤微着身子,再次看了看城中,又看了看城外。
云震问:“陆将军,城中还有多少军士?可供几次冲伐?”
陆将军回道:“大约还有两万不到,勉强够四次。”
一众将军高呼:“我等誓与提罗子民共存亡。”
——共存亡?
云震心中一叹,他倒是希望有人逃得出去,只是如今……
…怕不可能了。
“明日全府出城冲伐,以逃命为要,能逃一个是一个,以续我洛扬城血脉。”
城门外。
无数涌动的红血抓,不多时就淹没了冲伐的五千军士,其实每一次的冲伐也不过如此罢了,只是给这凶物喂食而已,军士们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鲜活的生命,只是为了去送死,却没有一人退缩。
冲伐,是为了争取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现在,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多日前,洛扬城是一座安宁的府地,当朝霞初升,黄昏渐落,这座城宁和安详,街边城外会有劳作归回的子民,庭院街角会有无数欢愉嬉闹的儿声。
今日,黄昏落下,缕缕残晖又挨在了这座府城,映衬着那片红霞,却是寒彻人心。
…
城外,无数红血抓就地歇下了,近到夜幕时候,是它们安眠的时间,待到明日初阳升起时候,这座城将再逃不了被淹没的命运。
城中,无数笔直挺挺的军士累了,和寻常子民一样靠在了街角、巷边,两眼泛出空洞,不知在想着什么。
城中,无数子民都是狼狈的倦容,却又似浮出一丝解脱,这多日以来的折磨让他们厌倦了,没有对于死亡的恐惧,这是绝望了,又是一种临死前的超脱。
——哀莫大于心死。
洛扬府。
一位将军面色凝重,他稍作了思虑:“府主,这红血抓眼下安歇了,咱们不如拼上一拼,看能不能逃得出去?”
云震一叹。
“凶物是安歇了,但子民们也需要休息,再说这晚间漆黑不便行动。”
“属下立即吩咐军士点燃火把,然后护着子民一起冲杀出去。”另一位将军开口。
云震沉默,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有所不知,这红血抓遇了火光会暴躁起来,到时候我们就算有鲜活的生命供他们分食怕也安抚不了。”
“到了那时候,我洛扬万千子民必将顷刻间被凶物淹没。”
“那...那就这般坐等灭亡吗?”
一位将军想到了援军被阻的事情,心生绝望。
“这是天要亡我洛扬府啊。”
深夜。
夜风徐徐袭来,将这五月的暖和骤然抽空了,寒意飕飕。
今夜,无数人看似睡下了,却都没有睡下,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夜。
天际升起一轮清月,缓缓爬动着。
寒凉的月光洒在府城,却似分成了一轮又一轮,落在了无数角落里,也落在了一双双合不上的眼眸里,夜风袭来的时候,府城各处的招牌和锦旗迎风吱晃着。
这座城,聚集了好多人,却死气沉沉。
“娘亲,孩儿好饿。”
月光下,一抹眉间有动人清秀,粘上了浓浓疲劳,小孩出声时,眉下舀起了一轮清月,而后滚向了地下。
“玉儿,明日就不饿了。”
......
城中,无数人挤在一起,许多人衣衫破碎还带血迹,双眼无神,映着一张张惨白的脸,犹显悲惨。
他们互相往身旁靠紧了一些,尽管这样取暖的效果不甚多好,但也是他们唯一慰藉的方式了。
——
夜过去了。
在天际缓缓泛起鱼白时候,突来了一阵暖风,城中的人都睁开了眼睛。
夜过去了,就代表着新的一天来到了,也代表着死亡更近了。
这是一轮晨日,生在五月却终归是耀眼,无数人迎面看去,都是决然不避,他们在欣赏着,或许此生最后一次的清晨和阳光。
今日似乎不一样,这是无数人心中的想法。
方才暖风来的时候响起了悠扬的笛声,无数人朝笛声寻去,发现城门上坐了一个人。
城门不高,无数人看清了吹笛人,一袭黑袍在身,嘴角摸了一抹邪笑。
悠扬的笛声惊醒了城中的人,也惊醒了城外歇息的红血抓,它们对声音极为敏感。
在某个时刻,笛声戛然而止,黑袍青年的身影落在了城内。
提罗走到了云震面前,在他想来,这人的修为在这洛扬城最高,那必然是权柄人物。
“奉尊师之命,前来相助洛扬城。”
云震先是疑虑,然后心中一喜。他摸不准面前的青年是何等修为,但是单凭如此造诣的走掩术便已然不凡了,他看到了一丝生机。
“老朽先行谢过尊驾,万望尊驾为我洛扬子民某一个生路。”
提罗嘴角上扬,望了望城中子民,凡常的脸上无比自信。
“小事而已,只是…”他摸了肚皮:“只是我有些饿了。”
云震哭笑不得,忙是吩咐人前去准备早餐去了。
“为我一个人准备可是不够,给大家都准备上吧,待这城外的凶物诛绝了,还需有人打扫。”
“这…”
云震一愣,随即大喜:“尊驾所言极是。”
餐后。
一曲笛声起……
一袭黑袍入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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